“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1/2)

近郊的废弃工厂,章凌像个破布麻袋般被丢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先前肚子上挨的拳头很重,现在还火辣辣的疼,连带着胃里也不舒服,阵阵痉挛、反酸。

“你们、你们是来要债的么?”

章凌艰难地撑着地面坐起来,抬眼看向前方站着的几个男人。

“你还不算太笨。”男人挽起袖子,蹲下身,拍了拍章凌的脸,“长得也不错,就是瘦了点……”

太瘦太弱的oga,在床上不禁玩。

“那是章万锦欠的钱,跟我没关系。”章凌无暇思考他话里的深意,“更何况,我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所以你抓我没用。”

“怎么没用,你不就挺值钱的么?”

男人眯起眼,伸手捏住章凌的下巴左右转动:“漂亮的oga,拿到黑市能卖出不错的价格,那儿的买家最会做人肉生意……”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他们会把你送到不同的alpha床上,这些顾客喜欢玩刺激的,所以你可能会吃下任何你想象不到的东西……上下两张嘴一起。”

“等你被玩到缺胳膊少腿,失去了床上的价值,他们会拿走你身上所有能卖的器官,包括象征着oga的腺体和生殖道……据我所知,国内某个商界大佬就有这个癖好。”

说完,男人盯着章凌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到恐惧、慌乱。

但章凌仍然挺直腰背:“你不用恐吓我,我真的没有钱。”

“哄鬼呢?”

男人提高音量,“你好歹是章万锦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给你留点东西,海外房产、珠宝……总有办法让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他说的倒是实话,破产欠下巨债的老板并不少,但真正不留后路、让儿女穷困潦倒的可不多,最常见的方式便是转移资产,把子女送去国外,照样潇潇洒洒当有钱人。

可惜,章万锦不是这样的人。

“除了巨额债务,他真的什么都没给我留下,”章凌仰起脸,颊边一片红肿,显得又可怜又滑稽:“你是从澳门过来的吗?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爸爸究竟是怎么输掉两亿的?”

“我他妈怎么知道,这得去地下问你那个死鬼爹。”

见章凌油盐不进,男人站起来,不耐烦地抽出一支烟,旁边小弟手疾眼快地给他点燃,他吸了一口,说话间喷出缭绕的烟雾:“既然你不愿意还钱,那就只能卖掉你了。”

男人挥挥手,“把他的嘴巴堵上,塞后备箱里,今晚就联系买家交货。”

不行,章凌手脚冰凉,看着慢慢不断靠近自己的男人们,他下意识爬起来,脑子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跑!

“妈的,”身后传来男人的咒骂声,“老子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咣当,章凌冷不丁撞上金属卷帘门,前面没路了。

他惊恐地转身,后背贴着冰凉的金属,一股深深的绝望笼罩住他,脑海里走马灯似地闪过章万锦、秦晚云,还有华斯礼……

他的心脏猛地抽疼起来,眼看着男人的手就要碰到自己的身体,他缓缓闭上眼睛,认命地等待即将面临的地狱。

“跑啊,怎么不跑了?”男人气定神闲,一把掐住章凌的脖子,狠狠撞上卷帘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章凌咬紧牙关,哪怕疼得眼冒金星也不求饶。

一下,两下,三下……他数着撞击的次数,数到凌昏昏沉沉地想,紧接着脖子上一轻,没有了支撑,他的身体像软面条似地滑坐在地上。

不对,不是我。

章凌蓦然睁眼,方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华斯礼郝然站在厂房门口,在他的脚下,躺着一个头破血流、四肢蜷缩的男人。

章凌有些怔忡:他竟然来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见同伴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alpha放倒,方才掐着章凌往门上撞的男人顿时怒上心头:“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

华斯礼抛了抛手中的铜制汽车摆件,随即紧紧握住,快步上前,照着冲过来的打手脸上砸。

他今天穿的是白色暗纹衬衫,鲜血刺啦溅在布料上,晕染出一朵朵血花。

不多时,打手们倒了好几个,还剩两个面面相觑,想上又不敢上。

为首的男人怒极反笑,呸地吐出一口泡沫,右手插进后腰,摸出一把漆黑的手枪:“别动,再往前走一步,老子打死你。”

华斯礼面不改色,甩了甩手上的血,抬脚踹开面前的打手:“把枪放下,我们谈谈。”

男人嗤笑道:“滚下去和阎王爷谈吧!”

嘴上这么说,他却没有要开枪的想法。毕竟,在a市杀人要冒很大的风险。

华斯礼扔掉沉甸甸的摆件,往章凌的方向瞥了一眼:“你们是来讨债的,对么?”

男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然呢?难道老子千里迢迢来找他叙旧?”

果真是从澳门来的。

华斯礼默默盘算他目前可支配的资金,淡淡道:“章凌身无分文,没办法偿还债务。但是,我可以替他还。”

男人斜眼打量华斯礼手腕上的手表,是块价格不菲的鹦鹉螺:“你?你行吗?”

“2000万,”华斯礼抬起手,指向他身后的章凌,“买他一条命。”

“哈?你有没有搞错,他老子欠我们两亿,你想用2000万把我们打发了?”

华斯礼扯开嘴角,低低笑道:“万锦,与章凌没有任何关系;凌带出去,那么在外面躲着的司机和盯梢的人会立刻报警,以华家和警局的交情,警察出警的速度只会快不会慢。

讨债而已,犯不上杀人把自己搭进去。境外还好,这里是境内,连携带枪支都违法……更何况,眼前这个年轻人身手了得,想必背景不简单。

思及如此,男人举起双手,笑嘻嘻道:“好好好,我们各自退一步……”

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3000万,只要你给到这个数,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在章凌面前。”

华斯礼:“……”真是狮子大张口。

不过,比预估的多1000万,尚在接受范围之内。

他微微颌首:“成交。”

约定好交款方式和交款时间,男人吩咐同伙把地上躺着的几个人搬走,离开前,他不忘提醒华斯礼:“记得准时打款,否则……”他面露凶光,做了个划拉脖子的动作。

华斯礼懒懒地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

片刻后,满载一车人的面包车消失在夜色里。

危险解除,章凌绷紧的身体顿时松懈下来。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中央的华斯礼,对方精心抓出来的发型因为打斗变得凌乱,衣服上沾着血污,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几分桀骜不驯。

在这安静的废弃厂房里,章凌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跳得那么快。

仔细回想,这已经是凌嚅动嘴唇,谁料喉咙里又干又涩。他吞咽了一下,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沙哑:“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想站起来,却发现四肢酸软,完全使不上力:“我……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找到我……”

华斯礼抬脚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之前东躲西藏的警觉性被狗吃掉了么?你和那个姓黎的主播在镜头前拉拉扯扯时就该预料到了,如何?你眼巴巴往刘虹那儿跑,现在遇到危险,他出来帮你了吗?”

“不是的,”章凌急忙摇头,“我找刘虹有别的原因,他和我爸爸……”

“说到底,你就是蠢。”华斯礼打断他的话,“对我低头,向我张口要钱,对你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从白琳琳口中得知章凌家中发生的变故后,华斯礼内心并没有太多波动,但是他答应白琳琳,会尽力帮章凌。

从酒店门缝塞进去的银行卡里,几乎是华斯礼从小到大攒下的全部存款,他之所以这么大方,一是因为物欲淡薄,比起跑车、名表,他更喜欢安静地坐在书房里读《论法的精神》;二是他的私心,给出这笔钱,就意味着和那天晚上的冲动行为做了切割,他不再亏欠章凌任何东西,包括对方看似珍贵的感情。

出乎意料的是,章凌并没有收下银行卡,而是让白琳琳还给华斯礼,但那已经是一星期后的事情了。

白琳琳说:“章凌真的很喜欢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的名字,烦都烦死了。可是,你终归不喜欢他。看他伤心欲绝,我也挺难受的,还答应他帮忙找人揍你。”

她忧伤地叹了一口气,“还好没真的揍你,你人挺好的,虽然对他不来电,却愿意提供资金上的帮助。”

华斯礼攥着那张卡,四四方方的棱角压得手心发疼:“他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不是说了吗?他喜欢过你,所以想在你面前保留最后的尊严。”

白琳琳双手插进裤袋,痞里痞气地转身:“你不理解也没关系,反正钱还你了,他和你两不相欠。”

“等等,”华斯礼皱起眉,沉声叫住她:“章凌还在那个旅馆吗?我要去找他谈谈。”

白琳琳脚步一顿,“别白费力气,他已经退房了,带着他妈妈去了偏远的小地方躲债,至于具体的地址,他没跟我说。”

华斯礼:“……那就没办法了。”

起初,他以为自己能很快忘记这个令人厌恶的oga,但“章凌”两个字就像一根刺,时不时就会跳出来扎一下。

甚至,他连憎恨华天成都没那么理直气壮。

华天成在他母亲去世后一个月不到便带oga进了家门,他说这是alpha的天性,每个alpha都是oga信息素的奴隶,他说“儿子你现在还小,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

华斯礼明白了,可他不愿意接受。

高考结束,华斯礼按照查到的地址,独自一人前往章凌母亲的老家县城。

沿着青石板砌成的小路,他穿过无数低矮的旧屋,最后在一个长满杂草的斜坡上找到了章凌母亲的老家。

门上、墙上贴着好几张写满“还钱”、“欠债还钱”等等字眼的白纸,除了纸,还有红色的油漆,新的旧的都有。

华斯礼不禁觉得好笑,他想他真的疯了,竟然会跑来这种地方,除非章凌是个智商负数的低能儿,否则怎么可能来这边躲债。

但是,他究竟会去哪里呢?

被亲戚追债还好说,万一被放高利贷的人找到……他还能安然无恙吗?

“呵,”华斯礼自嘲地笑笑,“我担心他干什么,就算死了,也是自找的。”

他内心是这么想的,可实际行动却完全不一致——

上大学后,尽管学校课程繁忙,还要备考司法考试,但华斯礼仍然抽出时间去寻找章凌。

最大的债主在澳门,所以章凌应该不会去沿海,华斯礼对着中国地图,从中西部开始,去一个地方便画一个红圈。

结果显而易见,自然是大海捞针。

直到大三那年,华斯礼进入律所实习,和带教老师去了一个西南地区的省会城市和某药厂谈续约。

签完合同,甲方在当地着名的酒店订了包厢,请他们吃饭。

饭桌上觥筹交错,甲方代表一个劲儿地给他们敬酒,华斯礼胡乱找了个借口,离开包厢出去透透气。

酒店走廊很宽敞,装修风格偏暖色调,墙边设计了流动的水渠,里面种着莲花。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正准备下楼,前方却响起一道甜美的女声:“章凌,8号包厢的客人要开一瓶茅台,你去拿一下。”

章凌?!

华斯礼登时连心跳都漏跳了一拍,屏住呼吸看过去,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服务生,他穿着黑色的制服,头发也是黑色的,柔顺得像一颗栗子。

虽然背对着看不清正脸,但直觉告诉华斯礼,这就是了,一定是他。

“好的,敏姐。”

男生点点头,右手夹着空托盘,快步走下楼。

华斯礼没有犹豫,立刻跟上去。

此时正是饭点,客人很多,华斯礼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下,目光一直追着那个男服务生。

不多时,男服务生戴着手套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随即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穿过大厅,抬脚上楼。

这次华斯礼看清了他的脸。

比以前瘦了些,下巴更尖了,眼睛还是很大,只是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一潭死水。

果然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华斯礼握紧手指,随即缓缓松开。

那天傍晚,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章凌不停上楼、下楼,手里总是端着东西,无论多重,他的步伐都很稳健。

偶尔没事的时候,他会站在二楼包房靠楼梯的门外,等候客人的吩咐。

华斯礼一边仰头盯着章凌的侧影,一边掏出手机给带教老师发微信:【王律,我胃不舒服,先回酒店了。】

很快,那边回复:【好的,注意休息】

华斯礼摁熄屏幕,一坐就坐到晚上九点半。

长时间久坐不动,身体有些僵硬,他活动活动肩膀,向后靠在椅子上。

酒店餐厅要打烊了,他看见章凌从楼上下来,垂着眼,神态疲惫,随即和几个服务员一起推开后厨旁边的更衣室,进去换衣服。

过了一会儿,章凌穿着短袖长裤走出来,脚下踩着双帆布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见他走出餐厅,华斯礼站起身,也跟着出了大门。

他知道这种跟踪的行为很奇怪,但他就是想看看,看看章凌住在哪里,住的地方怎么样。

或许是站太久,章凌的脚步很沉重,几乎是拖着身体往前走。

好在住的地方不算特别远,20分钟的路程,一片有些年头的小区,坐落在夜市旁边,最高不过七层,连电梯都没有。

华斯礼在阴影里停下脚步,注视着章凌进入楼梯口。

感应灯随着他的动静一颗接一颗亮起,最后在七楼暗下去,紧接着朝向街道的一扇窗户亮起来,隔着窗帘,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华斯礼以为他会洗澡睡觉,没想到十几分钟后,章凌换了一套暗红色的制服走出楼道,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十字路口,走向对面的大街。

这次的目的地不是酒店,而是一家量贩式ktv。

华斯礼没有进去,在街对面的公交车座椅上坐着等。

这片区的夜晚很热闹,哪怕是深夜,也还有不少人在街上行走。

华斯礼按了按眉心,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针已经指向三点。

当清晨凌从电梯走出来。

他一定是困极了,走路都忍不住打哈欠,但哪怕是这样,他也没有立刻回到住处,而是去早餐店买了豆浆馒头,提着塑料袋慢悠悠往那片破旧小区挪动。

凭借着昨晚上的记忆,华斯礼等了快十分钟才上楼,找到那扇窗户对应的房门,抬起手欲敲,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收回手。

他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么。

沉默半晌,华斯礼从钱夹里找到当年那张银行卡,又从西装口袋里撕下一张便签,拧开钢笔笔盖,提笔写了一个“章”字,却觉得不合适。

烦躁地将便签揉成团丢在蒙灰的水泥地上,华斯礼收起银行卡和钱夹,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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