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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的联系固然有益,但扭曲的关系更为甜美
楚乐挥手告别了同伴们,面上的表情渐渐收敛,最后变为平整无痕,一步一步地踏进黑暗的小巷子。
保安亭里小灯已经灭了,茂盛浓密的树枝遮挡了路灯的橙光,把一段地面空间笼罩在粘稠的漆黑里。她打开了手电筒,手里提着一袋子零食,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楼道的声控灯坏了,楚乐总疑心自己听见衣服的摩擦和时轻时重的脚步,噔噔噔地跑到六楼,屏气开了门就重重地关上,然后撑着膝盖喘息,就着手电筒走向卧室。她一向不在客厅活动,能少开一盏灯就是省了电。
卧室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楚乐放好了东西就踱步到窄小老旧的洗手间刷牙,碎了一半的镜子分割成大大小小的苍白的青年女性,她的眉毛和眼珠黑得发沉,嘴唇跟脸色都很淡,看起来秀美却不太招人喜欢。
她直愣愣地站在淋浴头下,单薄的衬衣和短裤被热水淋湿,紧贴在身体上。
雾气遮盖了镜子,她看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就着沐浴露搓了衣服有脏污的地方,然后才脱下洗了个快速的澡,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甩干,又赤裸地踱步回浴室。
楚乐想着明天是周六,有大把的时间晾衣服,今晚还是早点上床休息的好。隐约是手机震动的声音,但她疑心是广告,又或者是新闻,披了条轻薄的长袍,在桌面整理了好一会儿东西才拿起手机看。
被秒速千米以上的烟花冲上天炸开是什么样的感受?
失重,迷茫,喜悦和渺茫的惊惧,楚乐说不上来,她听见自己的胸腔里急促忽进忽出的气体。
由于未操作时间过久手机息屏,黑色的屏幕映出楚乐奇妙又欢欣的面容,仿佛干渴到了极点发现绿洲,狼狈吞咽空气的时候都不敢上前确认。但是那两个字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微微闪烁着,诱惑着她,倘若楚乐面前有面镜子,定然会发觉自己的神情像极了伤痕累累的流浪狗,留着涎水渴求一块骨头,哪怕没有肉渣都能吮吸出味儿来。
楚乐捧着手机,喘着粗气解锁,对着未接电话里猩红如同心脏的那个名字近乎膜拜地凝视着。因为过于用力,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呈现出青白的颜色出来。她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掩盖好一切会被发觉的端倪,像一个忙碌到深夜的可怜社畜似的,假装疲惫又麻木地回拨电话去,在等待的五秒钟里,她数了自己的心跳有十五次。
“抱歉这么晚了还来给你点电话,楚乐。”
对面的声音醇厚低沉,撩拨得她咬着舌尖逼迫自己清醒把声调控制得平稳,懒散地回答道:“刚刚在洗澡,有什么事情吗?”
楚乐担心外放影响音质,特意贴紧了屏幕,微侧着脸不由自主地用嘴喘气,男人依旧彬彬有礼,和他曾经担任班长时一样可靠,带着电流,酥酥麻麻地流过楚乐的耳廓、脖颈。
他接着说:“原来如此,还好没有打扰你。过几天有一场同学聚会,就在f区的来歌大饭店,你要来吗?我们可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许久久得她几乎像涸死的鱼吞吐着带血的唾液残喘,只有窥伺对方的消息近况来苟活。楚乐的眉头似笑似哭地蹙起,露出陶醉又着迷的神色,声线微微地发颤:“好、好呀。”到最后林恃挂了电话都没反应过来,来不及懊悔没来得及录音,整个人浮沉在谲诳炽热的幻境中,相处三年里被她嚼碎品咂得乏味的记忆零零碎碎,依稀浮现出一张清冷模糊的脸。
和普通人一样,楚乐选择在高考结束后告白,偷偷喜欢林恃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是大胆示爱,但没人成功过。她从考场出来,结束考试的喜悦和即将表白心意的踌躇交杂在一起,甜涩得在心头氲绕,根本化不开。
从七拐八折的长廊走过去,她的步子时轻时重跟喝醉了似的,眼睛亮得像点了两盏星星,最后干脆小跑起来。教室里同学们呼喊着什么,个个笑得开心极了,把练习册和模拟卷挥舞得像旗帜,雪花一样飘落在地面上。
吵闹极了,她的目光却只能牢牢地盯着班长高挑的背影,他穿着白色的夏季校服被大群女生围起来送礼物,松露、长盒子里的玫瑰花、钢笔、别国的邮票、情书,像极了鲜艳花朵丛里笔直的高树,哪怕表情看起来冷淡,说话却极有礼貌。楚乐躲在门框后,把手心里的汗擦在裤腿上,直到他身边没人了才慢慢地磨蹭过去。
“林恃”她好似舌尖舔着一颗硬糖或者饥饿难耐地发出含糊的声音,只感觉脸在对方转过来给予注视之后开始发烫,在那双清凌凌的眼睛里寻找自己的影子。那么多人都被拒绝了,难道他还会对自己有感情吗?即使抱着这种想法,少年人的喜欢像是胃里的蝴蝶一样翻涌,根本藏不住,从单薄淡色的嘴唇里飞出来
“我、喜欢你”她恼恨自己轻微的结巴,又恳切地把手中那张画着小像和写了情诗的纸递给对方,像条眼巴巴的小狗仰视着,等着一个答案。
林恃破天荒地笑了,他的睫毛下垂微遮住在阳光透亮得近乎深金的眼睛,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漠然的眼神停在了她的面庞上轻声细语又透露着专注:“那又怎么样呢?”说完他并没有走,轻缓地俯身靠近楚乐,又重复了一遍:“那又怎样呢?你想我怎么做吗?”
楚乐呆呆地想着,敏锐地察觉被刺伤,缓慢地收回那张挑了好久的有花藤的信纸。眼睛酸涩得像生锈的齿轮,再眨动一下就得掉下碎渣一样的泪珠来,只会低着头不去看对方。林恃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就走开了,也不在乎那个反问给少女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更不像是要一个答案。
和别人也没有差别,只是看起来残酷得多她这样安慰自己,说不定班长已经忘了。楚乐慢慢地松开牙关,把咬得破皮的腮帮子肉解救出来,满口腔的甜腥腻味,对她来说,难堪不可怕,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不被记住。她在柜子里找出许久不用的保湿面膜,眼霜,零零碎碎的化妆品,又去衣帽间找搭配的衣服,接着,坐在书桌前无声地凝视着那些鲜艳芬芳的物件。
“我是要把自己打扮成一件好看的礼物送出去吗?”楚乐这样自嘲地想着,又舍不得放弃,她已经五年里断断续续梦见林恃无数次,到最后模糊得只剩下他温和的嗓音“那又怎么样呢”楚乐也质疑着,难道还要凭浅薄冲动的荷尔蒙去给良田美玉沾染尘埃吗?直至高中毕业后的五年,她已经踏入社会被蹂躏得灰扑扑的,低声下气的,也没想出一个答案。但在午夜梦回,那些生理期来临前的缠绵情潮里,她湿漉漉的不只是脸,丰腴的大腿紧紧夹着手腕在灵巧地扣门铃之中获取令人失神的快感。在那个时候,她深感愧疚和羞耻,也渴求无望地念的是林恃的名字。
憋得越久,身体越敏感和易于满足,感情同理,在约莫两千个日夜里,她只展露了一角的恋慕被掩埋压缩,在有重见光日的瞬间,几乎茂盛生长冲破了理智的约束。就算是质量最好的弹簧,也会在极致地碾压后失去弹性,万幸楚乐认为自己还能坚持这几年里无声无息从不打扰林恃的样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可以在这次见面之后勇敢地放弃这段感情,去奔向更好的人,拥抱一段正常甜蜜的恋情,而不是幻想着林恃嫌恶反问的样子来一遍羞辱自我,一边慰藉肉体。这样下去她会坏掉的。
楚乐大清早起来,敷过面膜的脸蛋水润柔软,眉目里竟然秋水涟涟,在粉紫和闪钻中,黛眉红唇里,她好像刚从茧壳里剥脱出来,带着怯生生的易被摧折的美丽。她把积攒的感情用作蝴蝶充盈光华翅膀的汁液,一次性挥霍空,好让自己不在后悔去奔赴。
从来如此,苦苦压抑的情愫和理性作斗争,终于得到释放的机会,楚乐自认为能够收放自如,穿着显现纤细腰身的白裙子和细高跟,夹着珍珠似的小包,噔噔噔地走下老旧的楼梯去小区外打车。
人来人往的大饭店,空气中弥漫浅淡的香气,有急匆匆跑进来送资料的年轻女孩,有穿着合身西装弯腰露出好看弧度的青年人,蜿蜒曲折花纹的黑晶石地砖照应出许多言笑晏晏的意气风发的人,他们来来去去,天花板上璀璨轻轻摇晃的水晶灯静谧地投着光亮。
这里的客人大多数是美丽可爱的青年才俊,因此也没人在意进来的姑娘是高是矮,离开的男人是俊是劣。但余光瞥到一道荼白的身影,静默了短短的一瞬。或许是某经典大牌的仿款,除了色彩反光之外,布料、褶皱的细节、缝线都是细微的纰漏,浸淫权财中的人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年轻女孩经济拮据,努力凑了一身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壳,但这种生涩和可怜,与她的脂粉妆容、她的瘦白的身躯、神采奕奕的目光混合在一起,格外吸引人。
此人正是楚乐。她惴惴不安地推开大门,就立刻察觉了自己的格格不入,谨慎地踩着小高跟走向班群里所说的那个区域,几位样貌没多大变化的同学正在吧台边畅聊,隐约看得出高中时期的轮廓,他们举止风雅,风采极佳,侧耳听不外乎是什么新签订的大单子,分公司和某医院的主任、某市区某干事。楚乐生性内心腼腆没有什么朋友,独自来到聚会地方也不敢去打招呼,端了一杯果汁,装作等人的样子坐在隔壁桌。
“楚乐。”她刚坐下摆弄裙子边缘的丝线,也想趁机借着桌面的遮挡去揉一下自己被磨得发疼的脚后跟,乍听见声音被吓得抬头,她习惯性地虽然没有认出是谁仍然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好久不见。”开始慢慢回忆这个人是谁,接着细细静电蔓延过半边躯体似的,灵光一现,又是麻痹又是悚然。楚乐低垂着睫毛避免被看出心思,把微微发颤的水杯拿稳,放在桌面上,然后站起身抚平后腰的裙身,再次看向正对着她的那个青年,仿佛斟酌又推敲。
楚乐道:“林恃。”青年点点头,微笑起来颇有芳兰竟体的意思,但他的笑容是礼节性的,情绪并不很饱满,又带着点距离感。林恃坐在距离她四十公分远的位置,几乎是昙花一现的笑容后,他的神色平淡,并不怎么专注地看着楚乐:“你算是来得早的,还有三十几位同学没有到。”
寒暄着实没有意思,楚乐却心神摇曳,她的目光飘忽不定不敢仔细去看那张出现在梦境和回忆成千上万次的脸,在他略显低沉和稳重的声线里呐呐地应着,好不容易回过神觉得自己太随意,又解释道:“想来看看还有多少同学是认得出来的,倒没想到大家已经变化了很多。”她的目光从林恃的皮鞋,笔挺的布料上滑,在他放在膝盖上的自然放松的一只手吸引,没注意对方的答话。
能够被许多人恋慕,不仅需要优异的成绩,貌美特殊的皮囊,连细节都赏心悦目。楚乐高中时期最喜欢他的手指,长而骨节分明,并不过分细,羊脂玉般的皮肤,沁漏着青色血管。在他的右手中指,有着银色的金属环紧紧圈住,像是占有、署名似的耀武扬威着宣示,林恃在恋爱期。
要是像高中告白失败就失控得忍不住想哭那时候,她就白活了五年,已经能勉强控制住心中的震荡,但是自己精心搭配的服饰,被不习惯的鞋子磨损的脚后跟,脂粉闷住的皮肤都默默地反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她一下子又要回到从前,刺痛得收回视线,想要蜷缩在自己的巢穴里去躲避这种无形的伤害。可能自己随便说了些话,但显得心不在焉,林恃也不再说话。
周围都很热闹,这里却偏偏被隔绝了一般。很快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笑闹着走来打招呼“班长怎么不过去聊天?诶这是楚,楚乐?”然后一群人颇感兴趣地凑近和她说话“女大十八变,楚乐这么漂亮了呀,差点没有认出来。”她僵硬地点着头,拿出和往常应付同事的笑来敷衍,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怎么选定了今天?我可是放弃了和s市文宣部部长的会议过来的,班长你可得好好陪老师和我们玩一天啊”这类不外乎是显摆身份的。楚乐渐渐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手指甲掐破了手心,有些微润泽的触感,她面色不变地和大家打趣,从小包里拿出纸巾悄悄蹭干手心又塞进包里,伤口被汗液渗透,一刺一刺的疼。
“班长说今天来不了也没关系,他和老师们是铁打的人,流水的席,明天就去别省了,正好也要出国,估计以后不怎么见面,还是先来看了我们省内的同学。”这是帮腔的,又细细解释林恃继承某某企业之前得去深造,话语中也是对知名院校的熟稔。人越来越多,氛围也热闹得很,吃过午饭之后众人去了些室内娱乐场所,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楚乐几乎要被烧死了,心头灼热郁郁,她有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习惯,一感到焦虑或压力就忍不住想要手淫释放消极情绪。她对旁边的同学说去补个妆,转身进了无障碍卫生间锁上门,撩起裙子隔着内裤揉弄自己早已充血的阴蒂。自己的愿望已经满足了,分明见过了林恃,也知道他即将出国不再见面,怎么还会这样像是劳累了很久地感到饥渴疲倦?她的情感鼓动肿胀着,像是皮肤下感染溃败的组织,要生出脓疮病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