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振翊抗旨,在李明风看来,完全是在作秀,是为了抬高崔氏的身价。现在女儿成了满京城的笑柄,眼看就要嫁不出去了,相比之下,还不如听女儿的,不仅有个亲王女婿,也可以把丢的脸面捡回来。
只要侧妃名位已定,晋王情愿出家当和尚也不愿娶李秀秀的传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事情并没有照李秀秀预定的方向走。李明风心里有些没底。
“爹,你给他下张贴子,邀他明天过府吧。”李秀秀道:“哪个男人不好色呢?明天女儿见见他。”
李明风对自己女儿的姿色很有信心,连连点头,马上派管家去晋王府下贴子,吩咐一定要等到晋王的回贴才能回府。
直到三更天,管家才回来,先报怨道:“巡城御史越来越不像话了,老奴拿了侯爷的名贴,他们竟还再三盘问。”
京城的晚上宵禁。定光侯府只是三流勋贵,半夜在街上遛达的不是定兴侯本人,而是府里一个下人,盘问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李明风不想听这个,他早等得不耐烦,斥责管家道:“让你去送张贴子,也能送两个时辰,你不会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吧?”
管家叫起撞天屈:“侯爷,老奴一直在晋王府的门房等。三更天晋王的车驾才回府,小的忙上去拦住,亲自递上贴子。”
把当时车帘掀起,咋见灯笼下那张俊逸的脸庞时的情景说了一遍。
李秀秀截口道:“你说晋王长相俊美,气质高雅?”
见管家用力点头,不由芳心暗喜。那天在北海的竹鹏见到一个俊俏小厮,过后使人去寻,到现在也没寻到,害得她日日想念。若是晋王长得好,她也好把那小厮丢开。
李明风道:“晋王怎么说?”
管家两手一摊,无奈地道:“晋王他老人家明天没空。”
李明风一脚把管家踹个跟头,道:“我明天亲自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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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现状,周恒有些了解。他关注的层面,是三品以上大员的人员变动,六七品的官员他关注的很少。可是这些官员却是帝国的基石,朝廷开科取士,得中两榜进士的人才进入官场,大多从七品官起步。
现在,王哲把这些官职明码标价,拿来贩卖,身为吏部尚书的郭寿宁却装聋作哑,把崔振翊这个吏部侍郎推到风口浪尖。
官职乃国家公器,岂能沦为某些人买卖谋利的私器?
周恒面沉似水,一回到晋王府,马上吩咐召幕僚们议事。
幕僚们从沉睡中被唤醒,马上穿上袍服,赶到书房。
周恒已换了衣裳,端坐首位。
之前力主结交王哲以求自保的幕僚,这下子也义愤填膺了,大家都说必须把王哲除去,恢复朝政清明。
周恒沉着脸听着,当时有幕僚说要结交王哲,他便让人着手调查王哲的所作所为,发现他只瞒着至安帝一人,多有不法事。
“郑通,”周恒点出一人的名字,道:“你等会儿留下。”
郑通个子瘦小,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孟生先道:“依在下看来,此时王爷还不宜与王哲撕破脸。”
周恒颌首。
这就定下基调了。
直到天色微亮,幕僚们才从书房中离去,郑通留下。
周恒道:“我们的细作还不得力,从现在起,每个月增加两千两的费用,若是不够,再去帐上支取。要铺一张网。懂吗?”
郑通负责收集情报。
“是。”郑通重重行了一礼。退下。
周恒用了早膳歇下,这些天难得睡个好觉,一觉醒来,天色已黑。他一时分不清日夜。
欢喜听到帷帐内翻身的动静,垂手叫了一声“王爷”,道:“可是醒了?奴才这就让人端热水来,服侍您洗漱。”
“什么时辰了?”周恒懒洋洋问。
“酉时了。”欢喜顿了顿。道:“定兴侯在府上等您一天了。”
周恒起身。由欢喜服侍洗漱好了,慢吞吞道:“他又有什么事?”
“说是有要紧话跟王爷说。”欢喜语气中颇不以为然。
周恒皱眉,道:“让他进来吧。”
定兴侯一大早过来。午膳也死皮乞脸赖在这儿吃。眼看天色已黑,内侍们掌了灯,周恒还不见人影。这样回去他不甘心,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苦等。
听说晋王有请,忙整了整衣冠。跟随内侍往里走。
周恒受了他的礼,开门见怪道:“不知侯爷有什么要紧话跟本王说?”
既不解释为什么让李明风等了一天,也不为此致歉。李明风脸色微变,道:“老夫昨日在山中打了两只鹿。想请王爷尝尝鲜,还请王爷赏脸。”
秋天正是打猎的好季节,勋贵子弟约上好友。带了大批奴仆,上山打猎正常得紧。打来的野味邀知交好友分享也是常事。
周恒果断拒绝:“本王还须上学。哪里抽得出时间?只能辜负王爷的王爷的美意了。”
“你……”等了一天,憋了一肚子气的李明风问候周恒母亲的话到了嘴边,急忙悬崖勒马,要不然一个“轻侮太后”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谁不知道晋王没个正经差使,到京之后整天游手好闲?他会去上学?开什么玩笑,鸿文院连个先生都没有,草都齐膝高了。
“王爷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过府一叙。”李明风语气生硬道。
周恒干脆道:“为什么?本王与侯爷可没什么交情。”
李明风气往上冲,道:“小女天姿国色,命相又是贵不可言,王爷若错过小女这桩好姻缘,岂不可惜。”
前朝有一位太后,当闺女时说了三门亲,还没过门未婚夫婿就死了,大家都说她命硬克夫。父母着急,请了一个算命先生给她看相批命,算命先生批了四个字:“贵不可言。”后来此女以十八岁高龄进宫当宫女,入宫不到三个月被太子瞧上,带回东宫,临幸后生下皇长孙。太子登基后,她因为涎下皇长子,被册封为皇后。儿子登基,她成了太后。娘家兄弟尽偕封侯,一门富贵,果然应了“贵不可言”四字。
李明风是告诉周恒,俺闺女旺夫,你赶紧娶了吧。
周恒冷笑,道:“最近京中传闻,定兴侯府的李五小姐贵不可言。本王只当笑谈,原来确有其事。本王只想做一个安逸王爷,没有觊觎宝座的野心,恕难从命。”
李明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跟他一起来的管家道:“王爷正妃之位已定,天下皆知。我家五小姐不惜纡尊降贵,情愿屈居侧妃之位,还望王爷笑纳。”
侯府嫡出的小姐,就是太子妃也做得了。何况只是做一个受猜忌的闲散王爷的侧妃?
欢喜站在屋角,眼皮瞟了管家一眼,心道:“定兴侯姿态放得可真低。这下子王爷不好再拒绝了吧?”
念头刚转,周恒已道:“令爱既是‘贵不可言’,本王哪敢高攀?这不是受人以柄么?本王真没有不臣之心。”
李明风浑身一震,他怎么没想到,现在娶李秀秀,就是向全天下的人宣布有取至安帝而替之的决心?要不然娶个有当皇后、太后命格的女人回家干嘛?
见李明风脸色惨白,周恒语气和缓了些,道:“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必在本王这里受委屈?侯爷不如用心为令爱物色一个好人选,皇室中与令爱年纪相当的蕃王也有几个。”
比如他的二哥楚王周康,虽然已经有了正妃,前些日子却死了一个侧妃,李秀秀不介意的话,可以嫁过去嘛。他的三哥齐王周茂,只有正妃,没有侧妃,李秀秀也可以考虑嘛。
正妃名额有限,侧妃的名额就多了很多。
蕃王再多,府中现紫气的只有晋王您哪。李明风一张脸成了苦瓜脸。
李明风没有明确反对,周恒就当他答应了,道:“天色已晚,本王就不留侯爷了。”
欢喜马上跳出来,道:“侯爷这边请。”
李明风快气疯了,眼睁睁看着周恒施施然走向门口,一个内侍小跑过来,双手呈上一张大红洒金拜贴,道:“王爷,崔大人府上下了贴子,邀您明天过去一趟。”
然后,他就听见周恒愉快地道:“赏送贴子来的人,就说我明儿一准过去。”
初秋的清晨,有些凉意。
崔家四人坐在一起用早膳,翠环报晋王来了,崔振翊和崔慕华忙放下碗筷,迎了出去。
崔可茵继续不紧不慢喝着豆浆。
姜氏催她:“快点吃。”自己三两口把碗子里的小米粥吃了。
她刚漱完口,小丫鬟进来道:“夫人、小姐,老爷有请。”
周恒上一次过来,崔振翊与他谈得投机,没让他拜见姜氏,落得姜氏好一通埋怨。这次在说正事之前,先让他到后宅拜见。
先行国礼,再行家礼,然后分宾主坐下。
姜氏看看周恒,再回头看站在身后的崔可茵,脸上带着三分取笑的意味。这么俊朗的男子,难怪可茵会倾心了。
崔可茵完全无视她笑容里的取笑意味,眼望前方,一本正经地站着,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周恒嘴角上翘,道:“早该来拜见大伯母,只是一直事务繁杂,还请大伯母不要见怪。”
姜氏转过头来,和蔼可亲道:“王爷客气了……”
话没有说完,一人大步进来,抢白道:“可不是,他又虚伪又装模作样,姨母千万不要上当。”
却是唐伦,居高临下望向周恒,眼神犀利。
自从赐婚后他就没再来过,崔可茵只听说他忙得很,却不知他在忙什么。这时一见,他比以前瘦了很多,一袭宝蓝素面杭绸直裰穿在身上,有些晃荡。
姜氏回过神,马上斥责道:“你怎可这样无礼?还不上前参见王爷。”
崔慕华不停向他使眼色,他只当没瞧见,冷笑道:“周持之!你现在总算肯以真面目见人了。为了拐走我家可茵表妹。真是费尽心机。”
崔可茵道:“表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这话传出去,周恒和崔可茵两人一个“私相授受”是跑不了的,传到太后耳里,太后一定觉得自己受了戏弄,不要说那两个内侍会有性命危险。就是两人的婚事也会陡起波折。
唐伦瞪了崔可茵一眼。道:“枉你聪明能干,受他盅惑而不自知,也是一个傻的。”
崔可茵没好气道:“一大早的。你跑来撒什么野?”
唐伦哪能说他本来要出城,刚好与周恒的马车擦肩而过,看到马车侧晋王府的标志,拨转马头便跟了过来。在廊下听到姜氏和周恒的对话。他几乎要气炸了。姨母得有多蠢啊,这样被他骗。
他张口要再编排周恒。周恒已微笑道:“来者是客,唐公子请坐。”
唐伦大大白了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
周恒向姜氏辞别道:“大伯父在书房等我,我先过去了。”
姜氏让人引他去书房。
唐伦马上站了起来。道:“我也去瞧瞧姨父。”赶在周恒之前,一阵风般去了。
姜氏直摇头,道:“真是长不大的孩子。”又说起周恒:“怎么说扮作纨绔?我看他举止有度。为人谦和呀。”
崔可茵低了头笑。他出身皇室,自小受的是最好的教导。举止上怎有瑕疵?
姜氏想起什么,也笑了,道:“这下我就放心了。”
是真的放心了。
崔可茵心里感动,敛了笑容,认真对姜氏行礼,道:“可茵让大伯父、大伯母操心了。”<了。”
为着她的婚事,瞧把他们折腾成什么样了。
姜氏眼眶湿润,道:“我们一向把你当自己女儿一般对待,只要你有个好归宿,我们也就放心。晋王是个好孩子,你要敬重他才是。”
崔可茵点头应诺。
送点心去书房的翠环回来道:“表大爷与晋王爷在书房又吵起来,老爷气得不行,要把表大爷赶出去呢。”
崔可茵有些意外,没想到崔振翊竟然如此护短。
姜氏让翠环去听墙角,翠环去没一刻钟,就耷拉着脑袋回来了,说被晋王府的人发觉了。
崔可茵陪姜氏在宴息室坐着,一边听管事的嬷嬷回话,一边控制不住地想,不知唐伦会不会再为难周恒。
嬷嬷们都是人精,惯会察颜观色,府里有贵客,主母忙着呢,大事往简了说,小事以后再说,不过小半个时辰,事儿都说完退了出去。
崔可茵给姜氏递了杯热茶,道:“不知晋王和表哥是不是留下来用午膳?我想去问一声,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其实让丫鬟去就好。姜氏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含笑顺着崔可茵道:“去吧。”
小厮们在院中垂手而立,却瞧不见晋王府身着便服的侍卫们,崔可茵畅通无阻来到书房外,并没有如想像中那样听到争吵声。
书房门紧闭。
欢喜站在台阶下,沉默地向崔可茵行了一礼。
“烦请通报一声。”崔可茵道。
欢喜上前敲门,禀道:“王爷,崔大人,崔小姐求见。”
崔可茵还没过门,没有王妃封号,所以欢喜还是称呼她为“崔小姐”。
门一下子打开,周恒站在门口,柔声道:“你来了?快进来。”
崔可茵迈步进门,瞧见唐伦撇嘴道:“这里是杏林胡同,不是晋王府。”
屋里,三人坐着议事的样子。崔可茵难掩讶然,看了唐伦一眼。
唐伦“哼”了一声,道:“他总算没有坏到家。”
周恒把门关上,道:“我们在商议事情,昌平县县令乔阳在任上做得好好的,突然被下狱,接任的是一个同进士,叫吕贤的。唐公子在为这件事奔走,我和大伯父……”
周恒叫得这样亲热,唐伦大为不满,重重“哼”了一声。
周恒瞟了他一眼,接着道:“……我和大伯父觉得事有蹊跷,大伯父不方便出面,我会着人好好查一查。”
他们谈的不止这些,不过重点是这个。
崔可茵见他没有瞒她,主动告诉她这些,心里暖暖的,道:“大伯母请您留下用午膳,让我来说一声。”
唐伦不高兴地道:“姨母有没有留我用膳?”
醋意三里外都闻到了。
周恒眯了眯眼,笑眯眯对崔可茵道:“自然是要留下来用膳的。”
“小样儿!”唐伦嘀咕一句,声音大小偏又恰好让周恒听见。
周恒故意呵呵笑了两声,道:“跟大伯母说一声,加一道牛肉的菜,若府里没有鲜牛肉,让人回晋王府取去。”
语气那叫一个亲热,完全不分你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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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摆在外院。唐伦一会儿嫌肉炖得太烂,一会儿嫌菜放多了盐,一会儿嫌汤太寡淡了,总之各种别扭。
崔可茵带丫鬟上了两个菜,丫鬟端菜上桌时,她剜了唐伦一眼,屁股在椅上扭来扭去的唐伦马上老实了,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周恒睨了崔可茵一眼,温声道:“这儿有丫鬟婆子侍候呢,你也去用膳吧。”
因有外客,并没一起用膳。崔可茵和姜氏的午膳摆在春山居。
崔可茵行礼退下,盯着厨房上菜,直到上了瓜果,才回春山居去。
用完午膳,唐伦匆匆告辞,说要写诗赋抨击吕贤,为乔阳在士林中争取支持。
姜氏和崔可茵抱怨:“眼看春闱临近,他不说用心读书,天天忙这些有的没的,真是愁死人了。”
崔可茵深有同感,就算他再天赋异禀,不好好温书,怎么可能考中?进国子监读书,不就是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吗?
姜氏道:“你姨母为他操碎了心,偏偏他不听人劝,成天为别人的事忙得不见人影。”
“也不是这么说,吕贤这件事做得太过份了些。若是开了先例,破坏了规矩,举子们都没安生日子过了。”崔可茵道。
“你不说好好劝他,还向着他说话。什么事也没有明年的春闱重要啊。”姜氏叹气。
两人说着话,小丫鬟在宴息室门口禀道:“小姐,姚六小姐来了。”
闺名惠冬的姚六小姐兴奋得小脸红通通的,一见崔可茵便道:“听说了没有,太后召定兴侯入宫,商量李五小姐的婚事了。”
做为京城名缓圈中的资深八卦。姚六小姐一得到消息,马上跑来杏林胡同,一副“太后要为晋王选侧妃”的神气。
她小眼神中的兴灾乐祸实在太明显了,崔可茵存心气她,故意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亲王原有一正妃两侧妃的定例,太后这么做实是出于疼爱晋王的一片心。只是放着眼前现成的人看不到。怎么就瞧上李五小姐了?她人品可不怎么样。”
“放着眼前现成的人”?姚惠冬一怔。眼前的人是谁?不就是她嘛。就算是侧妃,那也是妃,也是嫁入皇室。嫁给亲王。
崔可茵看她呆若木鸡的样子,低了头笑,让绿莹:“把新做的玫瑰糕端上来。”
姚惠冬却再也坐不住了,一下子蹦了起来。道:“下个月家祖母寿涎,我还得做两条帕子贺祖母生辰。这就告辞了。”
她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真是来去如风。
崔可茵也不留她,送她到垂花门,目送她离开。要转身时却,周恒从廊柱后出来,道:“刚才要过来。丫鬟们说你有客人。”
崔可茵反问:“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站着?”
“那倒没有。不过是听说客人要走了,我过来。刚好遇见,只好避在一旁。”周恒慢悠悠道。
他消息倒灵通。崔可茵把他让到宴息室,上了茶,说起太后召见李明风,道:“这就定下侧妃了?”
他们还没成亲呢,这就连小妾都安排好了。亏得崔振翊先前一直担心太后要了他的小命。
听她语气酸溜溜的,周恒眼里的笑藏都藏不住,带着笑音儿道:“我没答应,就算太后下旨,我也有法子让她收回的。”
“嗯?”崔可茵挑眉看他。
周恒把茶一口喝了,道:“再来一盅,跟大伯父说话说得口干。”
这就是不想谈的想谈的意思了?。崔可茵揪着不放,道:“定兴侯找过你了?”
“是啊。说他家闺女贵不可言,让我笑纳。我拒绝了。”他涎着脸凑过来,道:“我这么深明大义,你是不是该奖赏我点什么?”
屋里侍候的绿莹悄没声息退了下去。
崔可茵道:“人家可是侯府千金,要地位有地位,要长相有长相,你说拒绝就给拒绝了?”
周恒拿手在鼻前扇了扇,道:“谁在屋里熏醋了,怎么这么酸啊。”
一句话,说得崔可茵笑了起来,道:“你对她做什么了,她非你不嫁?”
定兴侯府虽是三流的勋贵,嫡出的小姐也不至于要给人做妾啊。
周恒一脸无辜,道:“没有的事。”
欢喜真是太会把握时机了,在门外道:“王爷,奴才有事禀报。”
“进来吧。”周恒道,转头和崔可茵解释:“若没有要事,他不会这样冒失。”
崔可茵颌首。
欢喜躬身进来,在周恒耳边说了两句话,又躬身退了出去。
周恒脸上又是讶然,又是好笑的表情,道:“没想到果如她所愿。”
崔可茵不解地望他。
周恒笑道:“太后召定兴侯入宫,为了李五小姐的婚事不假,却不是为了册为晋王侧妃,而是为了纳李五小姐进宫。”
“纳她进宫?”崔可茵下巴差点掉了。
周恒难得看到崔可茵这个样子,乐不可支道:“这下子你可安心了?”
“太后真是太英明了,既然她贵不可言,是做皇后、太后的命格,那就入宫为嫔妃,生下皇子,日后才有机会成为太后啊。只是不知皇会不会不开心?”崔可茵也跟着笑起来,又怀疑这是周恒暗中搞鬼:“这件事,是你促成的吧?”
周恒疾口否认:“不是我。”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总之李秀秀的婚事已成定局了,崔可茵心情好了不少。
周恒趁机道:“你不是说过要去丰台挑几盆花吗?不如我们过几天去瞧瞧,若有好的花梭,买几盆回来栽。王府里的花树太少了。”
颇有些要她装扮未来家居的意思。
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的,刚好去逛逛,崔可茵也就答应了。
两人这里说得高兴,李秀秀却是要死要活的:“谁要嫁给那个窝囊废?天天正经事不干,只会画画,江山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
话没说完,被李明风捂住了嘴:“我的小祖宗,你小声点。”
再由着她口没遮挡地说下去,非被御史弹劾诅咒亡国不可。
李秀秀哭道:“皇帝没有子嗣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让我入宫给他生啊?”
至安帝大婚六七年,皇后无所出,妃嫔也无所出,御史们闲着没事想刷存在感,就弹劾他没有积极耕耘,致使大小老婆没一人成功怀/孕。至安帝脾气再好,每次看到这样的奏折,都气得不行,可是气归气,妃嫔们的肚子还是瘪瘪的。
李明风放出传言,太后先还当笑话听,马凉提醒太后:“既是贵不可言,想必小皇子应在此女身上。”
太后越想越觉得有理,这不是上天送给至安帝的礼物,又是什么?这样的女人,不纳入宫中,又要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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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惠冬又来杏林胡同了,告诉崔可茵:“李秀秀成了康嫔啦。”
后宫妃嫔品级由上往下排:皇后、贵妃、四妃、妃、嫔、婕妤、昭仪、美人、才人、贵女、选侍、淑女,还有数不清的没有品级的宫人。李秀秀一进宫便是嫔,品级已经很高了。
崔可茵怎么听怎么觉得姚惠冬羡慕嫉妒恨,于是笑道:“过个一年半载,她生下皇子,位份肯定还会更高。”
如果能为至安帝涎下皇长子,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
“是呢。”姚惠冬嘟着嘴道:“真是不要脸,贵不可言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传言,她哪能一进宫便是康嫔呢。本来以为她会成为晋王侧妃,已经让人眼红了,现在居然成了皇嫔,真是过份。
崔可茵看她。
姚惠冬懊恼地道:“命格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崔可茵给她出主意:“你也可以效仿她,只要往好里说就是了。”
姚惠冬明白崔可茵的意思,咬唇摇头,道:“我娘不同意。”
众所周知,姚侍郎是个没下限的,怎么姚夫人反而有底线?崔可茵很好奇,细问,姚惠冬却不肯再说了。
过了几天,李德奉周恒之命来下贴子,约崔可茵去丰台。
两人已是未婚夫妻,姜氏也就同意了。因是晋王府的大总管亲自下贴子,给了崔家极大的脸面,姜氏留李德用膳,李德推辞。
崔可茵邀姜氏同去。姜氏笑道:“眼看快到中秋了,我想做些月饼送人,哪里抽得出时间?你们只管去玩吧。”
崔可茵只好做罢。
第一次和周恒出门,崔可茵的丫鬟们不免紧张,墨玉把崔可茵新做几件秋裳拿出来,道:“小姐,您看这件大红撒金的褙子。颜色是不是太深了些。这件翠绿色的又太素淡了些,浅黄色的倒是不错,可现在是秋天。难免会有落叶,看似不太合时宜。”
做秋裳时,是谁挑的这几个颜色?她烦躁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时间太紧了,针线房的人肯定赶不出来。还是让裁缝赶做两件吧?”
崔可茵扫了罗汉床上铺的几件褙子。指着一件月白色镶紫色绣玉簪花襴边的,道:“这件就不错,再配条紫色湘裙就行。”
墨玉皱眉道:“可是跟晋王外出,穿白色好吗?”
虽然镶了紫色襴边。到底不太吉庆,不知道晋王会不会忌讳。
崔可茵道:“你懂什么?逛花市最要不得穿翠绿蓝三色,就是红色也要看去的哪几家花农。你想啊。穿一身翠,再站在绿叶边上。哪里分得出哪是衣裳哪是叶子?”
墨玉恍然,道:“还是小姐会穿衣。”
把那件月白色的褙子挂在衣架上,开始挑戴的首饰。
翌日,周恒的马车如约而至,他墨发用羊脂玉绾了,一身月白色淞江三梭细布直裰,明明细心打扮过了,偏又让人觉得轻松随意。
姜氏暗暗点头,叮嘱几句一路小心的话。
崔可茵上了晋王府的马车,车厢宽畅舒适自不必自不必说,厢壁的暗格拉开,点心凉果一应俱全,还有固定的茶具茶炉。
周恒上了车,笑道:“都是你喜欢吃的,尝尝。”
有吕记糕点铺的点心,梅记凉果铺的凉果,还有宫里的畹豆黄、驴打滚等点心,算得上应有尽有了。崔可茵看得直笑,道:“你打算开点心铺子吗?”
周恒拈了一块腌桃肉递到崔可茵唇边,道:“张嘴。”
修长的手指就在眼前,带着温热的气息,崔可茵的心漏跳了一拍,微微张嘴,轻轻咬住桃肉。
周恒边煮水沏茶,边问她这几天在家里做什么,又说自己忙些什么,进宫几次,又说起乔阳:“性子耿直,一向瞧不起阉人。他在京城周边做县令,辖区内有皇陵,不免自大了些。前些天王哲的幕僚孙华呼朋唤友去昌平打猎,他借口孙华打扰先帝英灵,不仅把孙华赶下山,还打了孙华二十大棍,把孙华打得鲜血淋漓。这就把王哲得罪了。
王哲是什么人?怎么肯吃这个亏!一直寻思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可巧,吕贤在京城候缺,他是同进士出身,又想留在六部。在京城奔波了两年,竟让他认识了王哲府里一个内侍。
吕贤送了王哲一座位于西直门的三进五阔的院子。王哲说,他是同进士出身,毕竟比不得两榜进士,想在六部观政办不到,不过,让他当昌平县令还是可以。
王哲又找了个由头,把乔阳下狱。
乔阳有个弟弟在国子监上学,这件事一来二去,便传到唐敦文耳里了。唐敦文爱打抱不平,自然是要为他出头的。我少不得帮他一把。”
崔可茵道:“听说王哲买官卖官,只论银子,不论人品才干,可是真的?”
“真的。五品以下官位明码实价,童叟无欺。”周恒道。
对官员来说,五官是一个坎,迈过五品这个坎,也就有了封妻荫子的资格。许多人奋斗一辈子,也不能谋一个五品官。
崔可茵道:“皇上就由着他胡来?”
五品以下的官员,是帝国的基石啊,许多新科进士,初入仕途,都是从六七品做起,慢慢升迁上来的。
“皇兄自小对别的不大上心,唯喜欢画画,犹喜画荷花,常说荷花百态,乃是人间绝色。父皇在世时,也曾用心教导于他,无奈他……”周恒长叹一声,道:“太后杨氏乃父皇原配正妻,他是嫡出长子。”
太子是国之根本,动太子,就是动国本,不要说文宗不敢提出废太子的话,就是想都不敢想。至安帝是文宗和文宗皇后杨氏所出,当太子时没有大错,大臣也不会同意文宗废了他。
所以,文宗驾崩后,至安帝顺利继位。
想来,文宗在世时,也很无奈。
车厢里气氛沉重,两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直到马车停下来,欢喜在车外道:“公子,丰台到了。”
周恒今天依然轻车简众,明面上只带十几个侍卫,几十个暗卫混在人群中。车侧晋王府的标志也用缎布遮住。
“走吧,我们寻摸花木去。”周恒起身先下车,再伸手扶崔可茵。
两人甫一出现,便引来无数注目礼和赞叹声。
突然,人群中发一声喊,剧烈的打斗声传来,侍卫们如临大敌,把两人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