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文课匆匆而逝。
意外的是,下午的武课,方庭盛竟也来了。
他如今筑基后期的修为,也是在书院修习,不过是在另一处方向。
如今却来了他们这边。
对方在看见盛星河时,面色一变。
盛星河回以他一个友好的微笑。
没想到吧,他还没死。
方庭盛脸色难看起来,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瞥向最前方的盛酽方向,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心慌。
盛星河反应过来。
是了,方庭盛喜欢他爹,又陷害他不成,自然怕他把前夜之事告诉盛酽。
不过,他昨天从江平野那得知了禁地被封一事,如果他爹知道真相,难保不会上报宗门要求惩处方、贺二人,但是依照太一宗对禁地的重视态度来看,遇见黑衣人的他肯定会受到长老盘问。
他身上诸多秘密,暂时不方便暴露在这些大佬面前。
可惜了,不能借这个机会除掉方庭盛。
但吓唬吓唬还是可以的。
他故意当着对方的面,朝他爹走去。
方庭盛果不其然紧张起来。
看得弟子中的贺钰直咬牙。
这个蠢货,这番表情,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过的勾当嘛!
他朝前方的一人递了个眼神。
温絮看见,眼睫一垂,帮贺钰遮掩了一番周围人的视线。
贺钰借此机会,从后绕过,拉走了方庭盛。
盛酽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朝他走来的盛星河身上,一时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今日的武课依旧是挥剑一万下,盛酽对小孩上次吐血的场景耿耿于怀,一时无比紧张。
盛星河不过是想吓吓方庭盛,但见他爹这般心疼表情,一时也不敢折腾自己身体,索性在一旁休息。
幸好经过昨日一番教训,其他弟子倒也不眼红,依旧勤勤恳恳重复挥剑动作。
其中,江平野格外令人注目。
他本就身姿挺拔、容貌非凡,此刻一挥、一砍的动作行云流水,颇有韵味,持剑的手臂在妥帖的布料下也能看出有很强爆发力。
盛星河慕了。
馋涎的眼神在对方身上转一圈,再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由叹口气。
何时能有那样的身材啊!
他目光移走,不远处终于绷不住的少年手腕一松,本该利落的剑势断了后劲,软软落下。
江平野呼吸轻松了些,耳尖还有些发红,同时也有不解。
盛星河、为什么那样看他?
盛酽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今日课业结束,盛酽就把盛星河叫到了他的偏殿。
不同于新生的小院落,盛酽的偏殿飞檐翘角,拱顶华美,殿后是同盛星河院落相连的桃花林,云蒸霞蔚,绯色撩人,片片桃花越过琉璃瓦,飘落到殿前红墙角的一方水池上,晃晃悠悠,池中还开着几朵睡莲,莲叶下有胖锦鲤不时拨尾,顶着几片桃花瓣在水中玩耍。
盛星河眼中含着惊叹,他爹不愧是万人迷,就这环境,堪称太一宗豪华套房了。
;盛酽见他喜欢,带着人在偏殿逛了一会儿,方才到屋内坐定。
他沉吟半晌,斟酌语句,看得盛星河略微有些紧张。
盛酽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凝重表情,莫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惴惴不安间,就听他爹小心翼翼问:“你觉得江平野此人、如何?”
???
盛星河有些愕然,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不过惊讶后,却是立马警惕。
他爹明明跟江平野交集寥寥,此刻却主动询问对方情况?不对劲!
难道是原书剧情太过强大,作为唯一成功上位的买股攻,就在寥寥几面中引起了他爹的注意?
这可不行,一想到这渣男让他爹找了十八年,盛星河就气得不行,不能让他爹对江平野感兴趣!
“嗯,这个嘛”,他字斟句酌,暗暗踩人几脚,“我看此人不行。虽然修为尚可,却不求上进,每日的武课师兄说挥剑一万便真的只有一万,丝毫不像其他师兄那样加练。而且不近人情,整日冷冰冰的,对师兄弟的求助也视而不见,不懂互帮互助。还、还骄傲自大,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盛星河没怎么说过别人坏话,业务有些不熟练,绞尽脑汁憋出这几句,抬头,便看见他爹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和他想得有些不太一样。
盛星河茫然了。
“你能这么想,很不错”,盛酽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淳淳教诲,“你还小,将来还会碰见更多的人,不急于一时。”
至于早恋什么,是万万不可的。
盛酽满脸慈祥,至少得等小孩满百岁,这样才不会被其他臭男人骗!
盛星河不知道他爹在想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听见这声音,盛星河心头咯噔一跳。
他僵硬地转过身,果不其然,只见一身青衣白纱的江平野立在门口,身后的朱漆涂柱衬得他面白胜雪,身姿挺拔。
然而盛星河此时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情,反而面色一变,心虚中带着慌乱。
他什么时候来的?!!
不会、都听见了吧?
回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盛星河顿时臊起来,面色染上点点绯红。
到底有没有听见啊?
盛星河不由自主打量起少年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时的江平野脸色格外冰冷,若说平时还如初春笼在江水上的薄冰,虽冷,却也有些许消融痕迹。此时却如数九寒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的目光只看向盛酽,连余光没有分给他。
盛星河下意识抬手挡住半张脸,脸上的表情无比懊恼。
完了完了,肯定听见了!
虽然他是想让他爹离渣男远一些,但
小院外,方庭盛震惊地看着盛星河跟在江平野身后,一前一后进了房间。
他方才被贺钰拉走后,到底还是心虚,生怕盛星河将禁地的事告诉盛酽,于是便想偷偷跟着他,趁着没人时威逼利诱,警告他不要说出去。
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发现?
联想到前几日开阳峰弟子的传闻,这两人竟然真的有一腿!
方庭盛顿时恨得牙痒痒,这个不知廉耻、虚伪卑鄙的小人,哪里值得盛酽仙君喜欢!
不行,他要去揭穿他的真面目。
方庭盛脚步一转,匆匆来到盛酽偏殿。
殿中,盛酽正埋首在一堆古籍中,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起,他从书中抬起头,五官明艳昳丽。
然而看清来人,他不觉皱眉:“你来做什么?”
方庭盛看见心上人的脸,越发愤懑,他将将方才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末了苦口婆心地劝道,“那盛星河分明是油嘴滑舌之辈,不知诓骗了多少清纯弟子,仙君可千万别被他的表面功夫给骗了啊!”
盛酽听着他前面的话还有些动容,然而这人开始骂小孩,他瞬间就不干了。
他放下手中书籍,一张玉面冷笑道:“我看你才是油嘴滑舌之辈,星河最是单纯无辜,才不会像你一般在背后说人是非。”
方庭盛不敢置信,恨不得指天发誓:“仙君……”
“行了,这是我天枢峰的事,你还是请回吧!”盛酽懒得听他胡言乱语,直接下了逐客令。
方庭盛还想说什么,便见门外一人身着青衣,缓缓走来,他嗓音温润:“这是怎么了?”
正是云若竹。
方庭盛满肚子的忠言堵在喉咙间,表情讪讪,只好灰溜溜先走了。
云若竹回头,看向他离去背影。
“别理他,满嘴胡言”,盛酽很快将人抛在脑后,又对师兄迫不及待说,“师兄,快把你手上的医书给我。”
云若竹依言递给他,顺势在桌边坐下,看着师弟铺了满桌的医书,不由问:“你不是向来最讨厌这些繁琐的岐黄之术,怎么突然想学医了?”
盛酽的眼睛还埋在医书上描写的各种疑难杂症上,听见师兄问,下意识便道:“小星河天生有疾,我不放心,想看看书中有没有记载过类似的病例。”
云若竹听完,搭在桌边的手默默攥紧。
小星河?他默默念了一遍师弟对那人的称呼。
如此亲密。
之前温絮对他说的话不由自主他脑海中浮现。
师弟、似乎真的对那盛星河,格外喜爱。
莫非传闻是真的?
可是,他们才认识多久?
明明他才是一直陪在师弟身边的人。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盛酽一时没听到回应,下意识抬头,便见云若竹清俊的脸上表情格外沉重。
他师兄向来温和,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露出这种表情,盛酽不由担心,“师兄,可是谁招惹你了?”
云若竹的眼神在师弟瑰艳的桃花面上一扫,继而摇了摇头。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说:“无人招惹我,只是宗门近日都在传你和星河师弟的绯闻,内容不堪入耳,让我听了生气。”
他说完,笼在袖中的手更攥紧了些,面上有些热,毕竟和人争风吃醋一事,同他受过的君子礼仪大为相悖,让他觉得既羞赧,又不免提起一颗心,期待师弟否认的回答。
盛酽笑了一声,毫不在意道:“原来是这事,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师兄你在乎作甚?”
他没有正面回答,云若竹心沉了几分,“谣言猛于虎,这些传闻几乎传遍了全宗,不说师弟你的名誉受损,星河师弟怕是也会被其他人刁难,这些,师弟都不在乎嘛?”
听到盛星河的名字,盛酽表情严肃了些,又想到前几日方庭盛之流对小孩的针对,不得不承认,的确有他的缘故。
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一时没有考虑全面。
“是有些麻烦”,盛酽沉吟。
听见他这么一说,云若竹心一颗沉到了谷底,他了解师弟,因此更明白他是将那盛星河真正放在心上,所以才会为对方反思自己的行为。
云若竹呼吸有些不稳,垂眸看着自己带着薄茧的手。
这只手幼年时便牵起师弟,他本以为会牵一辈子。
纵然师弟有无数追求者,但他相信只有他是不同的。
如今冒出一个盛星河。
他才意识到,师弟的偏爱究竟是有多么、令人艳羡。
“……不过问题不大,星河在天枢峰,又是宗主亲传弟子,我自然能护他周全,那些眼红的人顶多也只能酸两句,若是真正解释了,反倒会说我们心里有鬼呢。”盛酽深有体会,“所以师兄不用担心。”
他看向云若竹,忽觉对方脸色白了些。
他心头起了些异样,总觉得今日的师兄,有些奇怪。
“嗯”,云若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个,你可知道,方长老被囚了。”
“什么!”盛酽这下可是真正惊讶了。
他看向门外,正是方庭盛离开的方向,眉峰紧蹙:“天璇峰众人可知道嘛?”
“并未,父亲今日才同我说的。”
盛酽沉思,堂堂一峰长老,悄无声息被下狱,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宗门的事?而且如此讳莫如深,他想到什么,“莫非前日的择英会择英会……”
“师弟、慎言。”
看来是了。
他当时就奇怪,禁地虽然重要,但不至于七峰峰主都一起出动,如今想来不过是借着禁地的幌子、清理门户。
云若竹腰间的传讯玉佩突然亮起,他低头查看一番,当即起身道:“走吧,父亲唤我们。”
瑶光阁大殿之上,太一宗的六位长老齐聚一堂。
首位那人面容同云若竹有几分相似,不过五官更为硬朗坚毅,常年身居高位让他气势非凡,不怒自威。
正是太一宗宗主云靖。
其中一人道:“老方糊涂啊,那破境丹,哪里有吹得那么玄虚?”
另一人嗤笑:“他困在化神后期已久,又大限将至,自然着急了。如今最重要的是,新生秘境,真的要开启嘛?”
提到这个,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首位。
宗主云靖面色严肃,沉吟半晌,又看向玉衡峰峰主,尊敬道:“老祖,修真大劫,当真快来了吗?”
玉衡峰独立于其他六峰之外,地位超然,峰主是宗门内唯一一位渡劫后期大能,也是当今修真界最高的修为。
玉衡峰峰主白发鹤颜,慈眉善目,身上披着宽大的星轨纹饰道袍,玄妙非凡。
峰主抬头,似乎透过殿顶看向天道隐藏的命盘轨迹,他道:“那东西便放在新生秘境中,有缘人才能取之,就算是清河谷的人,同天下大乱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向大殿中人,格外明亮的眸子渐渐覆盖上一层白翳:“尔等还想经历、天谴之祸嘛?”
众人俱是一惊。
“宗主,大师兄和盛酽师弟来了。”
“新生秘境?”
书院内,响起一阵骚动。
盛酽点头,他也是刚接到师尊命令,虽不明其义,却敏锐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
他担忧的目光在盛星河身上扫过,不过很快移开,肃容对一众新生道:“正是,按照宗门传统,入我太一宗的新生在一月后便可进入新生秘境,秘境中有前任师兄弟参悟的功法、也有前人遗留的法宝秘籍,更有灵石灵矿若干,在两个时辰内,弟子各凭本事取之,算是宗门馈赠。
今年宗门事务繁多,因此决定提前举行,下午便开启秘境,所以今日的文课取消,你们快回去准备吧。”
下午就开始!这也太仓促了些。
和盛星河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众人纷纷离开书院。
盛星河倒是不急,毕竟他储物戒内不缺宝贝,因此慢了些。
盛酽见状,叫住他。
“师兄怎么了?”
盛酽看他一张苍白的小脸,内心总有些萦绕不去的担忧,最后只道:“这次的秘境、怕是不太平,你多跟着些江平野。”
他看向同样还没离开的少年。
虽然这人有些古怪,但不得不说,对方本事尚可,有他在,多少能护小孩一二。
他还在沉思,便见江平野忽然上前,将小孩往他的方向扯去,护在身后,像是故意避着他一般。
对方道:“师兄放心,星河自然有我。”
盛星河被他这句话震惊到了,不觉看向他侧脸。
渣爹这是怎么了?
不对,不应该叫我师兄才对嘛?
真是没大没小。
盛酽的目光凝在江平野拉人的手上,如果有实质的话,怕是已经化作两米长的大刀把人手砍断。
他不满地盯着江平野,昨天不是已经警告过他了,竟然还这么嚣张。
还是说,呵,他果然对小孩心怀不轨,被他点破后,竟是连装也懒得装了?
盛酽越想越气,目光也越发冷峻,金丹修士的威压隐隐溢出。
迟钝如盛星河,也感受到了此时气氛的紧迫。
这是怎么了?
他茫然的眼神在他爹和渣爹身上来回看。
若是其他弟子,怕是早在这种威压下弯腰下跪了,江平野却面色如常,还对盛酽道:“师兄既然没事,我先带着星河走了。”
盛星河还没反应过来,就把他一把拉走。
他忙回头,只能看见他爹站在原地孤单的身影。
“你跟我……跟盛师兄,是怎么回事?”盛星河差点说岔,他低声询问。
江平野松开了抓住他的手,用一种深远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看着他,嘱咐说:“以后离盛酽远些。”
盛星河:???
没大没小,我爹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不对,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话?
盛星河不知道江平野和他爹之间发生了什么,两人气氛似乎不太对劲。
他忧心忡忡,决定以后还是要阻止两人见面。
谁知道在原书剧情的推动下,他们会不会背着他珠胎暗结呢?
回到住处,盛星河倒是没有什么好准备的,索性抓紧时间睡了个午觉。
被江平野叫醒后,他精神抖擞,跳上仙鹤,一同前往书院。
书院前的平台上,新生弟子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大家都是满脸兴奋,幻想着能在秘境获得奇遇。
角落中,贺钰看着人群里的盛星河,眼底的,眼底的恶意如有实质,他抬手在身边布了层结界,这才低头对身边一人道:“你若在秘境中帮我杀了那废物,我可以告诉你一些那东西的下落。”
他身旁的温絮似笑非笑:“哦?你怎么知道那东西的消息?”
贺钰一顿,眼神有些闪烁。
他其实也心里发虚,毕竟谁都没想到太一宗这么快就开启新生秘境,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他和手下还有宗门都无法取得联系,谁知道他们要找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不过,想到他爹临走时说,他进了秘境自然会有所感应,应该是在他的一堆法器中有寻宝功能,贺钰略放下心来,面对温絮的质问神秘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温絮看着这被蒙在鼓里的蠢货,眼底深处有淡淡的怜悯:“行吧,要解决那盛星河,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而此时,盛星河毫无所觉,只是在人群中左右四顾,不过没找到他爹的身影,倒是见几个高大俊朗的弟子出现,他们的弟子服有些不同,白色里衣外罩浅紫色轻纱,轻纱上以金线绣着星轨纹饰,左臂纹有“瑶光”二字,颇有些玄妙意味。
“瑶光峰?听说是宗门最神秘的一峰。”
“瑶光峰的师兄们好生俊朗,怎么我们峰就是歪瓜裂枣。”
“……”
盛星河听了些八卦,就见那几位师兄分开站立,他们抬手间,平台四周空气一荡,凭空浮现一个巨大法阵,接着迸发出刺目白光。
再次睁开眼时,盛星河发现他们身处一个山洞之中。
山洞空旷,墙壁两侧点有火烛,正前方是一面泛着淡蓝色水波的“门”,神秘不可测,旁边有两名紫衣弟子把守。
其中一人道:“这便是新生秘境入口,秘境中每个弟子只能选择一样东西带出,就算是一颗石头,也算作名额,多携带者会被没收所有东西,两个时辰后秘境自动关闭。”
另一人:“现在进去吧。”
盛星河和江平野对视一眼,跟在其他人身后,一前一后跨入水门中。
“星河,来喝药吧。”
太一宗大殿内,轻纱飞舞,红衣美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蹁跹走来。
“这就来”,盛星河忙迎上前,伸手端起托盘内的药碗,一饮而尽。
身前的盛酽笑意盈盈,递来一颗蜜饯:“压压苦味。”
盛星河没有拿,而是就着美人的手将蜜饯含在口中,含糊不清说:“谢谢爹。”
“哈哈哈,看来星河的病好了许多”,一人大笑着从门外进来,他身形高大健硕,背负三尺青锋,一上来就拍了拍盛星河肩膀,“改日就去剑宗,传授我无情剑道给你。”
“莽夫一个”,红袍划过门沿,来人长了一双狐狸眼,五官深邃魅惑,他细长手指从盛酽端着的玉盘中捡了一颗蜜饯含在嘴中,微红的舌尖若隐若现,狭长的眼尾还是盯着盛酽的脸,轻笑了一声,“真甜。”
“呸,邪魔歪道”,被他唤作莽夫那人硬是挤进两人中间,挡住那风流魔修,对着盛酽笑得春光灿烂,“阿酽今天累了吧,快坐下。”
最后一人没有像两人一般急着表现,而是走到还在揉着肩膀的盛星河面前,目光温柔,嗓音悦耳:“星河今日,可好多了?”
盛星河放下手:“多谢云爹爹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星河真是偏心,怎么只叫他一个人爹爹”,那双狐狸眼向他瞥来,眼尾流转间,似乎颇为伤心。
盛星河吐了吐舌头,熟练叫道:“君爹爹、郁爹爹。”
然后又对立在中间的盛酽道:“爹,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嗯,你先去玩吧”。
盛星河一蹦三跳,越下大殿前的白玉台阶,跑到不远处的后山之巅。
山巅上一颗奇松盘曲,他倚靠在遒劲树干上,脚下是云雾弥漫的山崖,扑面而来的山风吹起他腰间的红色衣带,几缕桃花瓣晃晃悠悠飞来。
盛星河手一伸,花瓣便落在了他雪白手掌中。
顿觉惬意无比。
他叫盛星河,是修真界最强的修二代。
因为东洲太一宗、剑宗、以及北夜魔门的宗主,都是他爹的追求者,也是他的二爹爹。
所以偌大修真界,他几乎都可以横着走。
虽然他患有血脉暴动,但在几年前他爹已经找到神医,只要再调理几日便可彻底痊愈。
盛星河觉得他就是最幸运的人了。
只是这样的生活有些完美到不切实际。
少年看着天边的层叠峰峦出神,似乎、他不应该过得这么幸福才对。
不过随即,他拍了拍自己脑门,怀疑是昨夜没睡好,哪有自己还咒自己的。
盛星河轻笑出声,手一扬,让那瓣桃花又蹁跹回到风中。
瑶光阁大殿之上,一面巨大水镜漂浮半空,水镜中映出的,是洞穴中水门前倒了一地的新生弟子。
忽然,一堆躺尸中,一个少年微动,继而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一派清明。
一长老见状,,满意颔首:“如此短的时间便从幻境中脱离,此子心性不一般啊。”
另一长老道:“若不是当初宗主和我抢人,我倒想把此人收在我门下。”
首位的方靖也笑得欣慰:“多亏诸位承让,这也是我太一宗之福。”
“宗主不是收了两个弟子,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宗主身侧的盛酽眼神直直盯着水镜一角,那里,小孩睡得正香,不知入了什么美妙幻境,嘴边还隐隐有口水流出。
盛酽不着痕迹皱了眉,不知小星河能不能识破幻境。
江平野醒来时,发觉周围躺了一堆人。
一只手臂还大喇喇横在他胸膛,他胸膛,转过头去,就对上盛星河笑得灿烂的睡颜,以及、嘴边口水的痕迹。
江平野:“……”
有弟子注意到他苏醒,高声道:“这位师弟通过了幻境考验,请尽快入秘境吧。”
原来他们还没有进入秘境,江平野眼眸微垂。
他手心出现一柄细小刀刃,将盛星河的手从他胸前移开时,在对方细白的手背上划破了一道浅浅伤口。
江平野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睡梦中皱眉的那张脸,接着,抬腿便走入了波光微荡的水门中。
盛星河正在大快朵颐。
他爹为了祭他的五脏庙,特意请了五湖四海的厨师,每天不变样地提供膳食。
只是吃着吃着,他手背忽然一痛。
低头一看,便见苍白的手背竟凭空出现一道细长血痕。
他不由停止了动作。
“怎么了,少宗主,可是不合胃口?”他停顿时间太长,今日负责的厨师有些惴惴不安地发问。
“啊,没有”,盛星河回过神来。
厨师端上了一碗粥,殷勤说:“许是这些太油腻了,少宗主来尝尝这个。”
盛星河尝了一口,满嘴鲜香,他看着眼前的粥,脑海里忽然冒出些许画面,拿着调羹的手一顿:“……我好像、也曾喝过这样的粥?”
“是吗?这粥用宗门养的灵植做的,许是其他师傅也用了。”
灵植、粥……
好像还有个人来着?
是谁呢?
手背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的思绪空前清明起来。
笼罩记忆的迷雾如同被风吹散,一双清冷含霜的眼眸骤然跃入脑海。
……江平野!
对了,他不是进入秘境了吗?!
盛星河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大,带翻了放在桌沿的碗。
“少宗主,怎么了?”那厨师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淡了些。
“没什么”,盛星河重新坐下,竭力镇定自若,“只是太好吃了,我有些兴奋。”
然而,他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发抖,后背已然冒出了一层细密冷汗。
这竟然是幻境!
好险,他差点没意识到。
多亏了手背的伤口。
像是察觉到他的异样,那厨师的脸色彻底冷下来。
忽然间,门口处有阴影投落,盛星河转身看去,就见三个备胎爹出现在了门外。
只是比起早上的慈爱,三人现在俱是面目铁青,毫无表情地看着盛星河。
骤然知道这些都是假的,盛星河也不免提起一颗心,起身渐渐后退。
三人随着他的动作,步步逼近。
盛星河注意到,他们还抬着一个大蒸笼。
其中龙傲天郁无朝道:“小星河,你不是一直想治疗血脉暴动吗?我们终于找到方法了。”
他们将蒸笼放地。
魔尊君华道:“吃了你的真爹爹,你很快就能好了。”
他手一抬,蒸笼盖子应声倒地。
里面赫然是江平野惨死的脸!
卧槽!!!
盛星河被吓了一跳。
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他惊慌看向那三人,对方正朝他逼近,似乎还真想压着他吃什么真爹爹!
盛星河忙抬手,储物戒中的小白瞬间飞出,白光一闪,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房中四人的身体!
这些人也未反抗,身体如同水墨一般,碰到刀刃便散作一团雾蒙蒙的水汽,趁此机会,盛星河眼疾手快,抓住小白便闷头冲了出去。
一路直直跑上了山巅。
“咳咳”,似乎随着幻境的识破,他的身体也恢复了往日的孱弱,不过跑了一段,便累得差点喘不过气。
盛星河捂着胸坐下,看向来路方向,幸好,几人还没追上来。
他快速捋了捋现在的情况。
已知他们本来是进入新生秘境,但现在他却身处幻境之中,看来这应该属于一个考验。
但是要怎么出去呢?
盛星河想了想,一般来说,修真界的幻境会变化为宿主最向往或是最恐惧的事物。
前者如他方才的幻境,他希望和他爹幸福生活,希望身体痊愈,因此幻境给他编织了一个美梦,想让他沉溺其中。
那么在他意识到这是幻境,会不会……
“你是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盛星河抬头,才发现“盛酽”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
对方的姿容依旧惊艳绝世,只是此刻看向他的眼神毫无温情可言,甚至是看着仇人一般,玉面含怒,字字诛心,控诉道,“你这个鸠占鹊巢的窃贼!快把我儿子身体还回来!”
盛星河瞳孔猛缩,心脏像是被看不见的手蓦地攥紧。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看着那张与他爹别无二致的脸对他露出仇恨表情,盛星河还是忍不住心头震荡,后背、手心冒出冷汗。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果然,这就是他最恐惧的——
被他爹发现他是外来者,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也不是、他的儿子。
然而,盛星河咬了咬唇,想到盛酽送他回二十年前时说的最后那句话:
“傻孩子,你一直都是。”
山风吹过,吹过,桃瓣飘向遥远的天际,两人的发带随着青丝飞舞,衣角猎猎作响。
“盛酽”还在死死瞪着他,盛星河在对方仇恨的目光中,忽然笑了。
他缓缓起身,看向眼前的冒牌货,举起了小白,雪白剑锋映出少年坚定的眼神。
“我爹才不会凶我!”
一剑破万象。
“咔擦”一声,“盛酽”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化作水雾,而是和周围空间一起,犹如镜子般猛地炸裂开来。
万千碎片洒落。
盛星河“唰”地睁开了眼。
他爬起来四顾,发现自己还在山洞之中,周围地上还躺着几个熟悉的弟子,但大部分都不见了。
巧的是,杜半明此刻也醒了过来,刚好和他对上眼神。
山洞昏暗的烛光闪烁,对方表情有些看不清,盛星河也不在意,率先移开了视线。
紫衣师兄走过来道:“既已破了幻境,师弟们还请尽快进入秘境之中。”
盛星河这才反应过来,好家伙,原来他们根本还没有进去。
说好的送福利送机遇呢?怎么还搞个幻境当门槛!
盛星河在心中吐槽,他摸了摸手上已经快愈合的伤口,抬脚就要进入水门中。
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衣带被人扯住。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背叛他的小胖子。
对方像是心虚,头埋在胸前不敢看他,只低声匆匆道:“你小心贺钰和温絮。”
说完,便将他一推,盛星河一头跌入水门中。
“嘶”,穿过“水门”,他头猛地撞在石壁上,疼得盛星河呲牙咧嘴。
说便说了,为什么还要动手!
盛星河揉着额头,想着刚才杜半明的言语。
贺钰也就算了,为什么温絮也会出现在小胖子口中?
难道,那次的禁地陷害,温絮也参与其中?
盛星河记下这一点,然后抬头看了看四周。
他所处的地方仍旧在一个山洞中,不过不远处有阳光照入,是洞口。
他抬脚走了过去。
走出洞口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处巨大的剑冢,高高低低的残剑似乎延伸直天际,剑与剑的空隙中,随处可见翻页的孤本秘籍和散发着灵光一看就是宝贝的法器。
简直是眼花缭乱。
盛星河不由瞪大了眼,
经过这一打岔,盛星河心绪平复下来,手指拨弄了一下小白身上的剑穗。
罢了,如果他猜测为真,那弟子同贺钰来谋害他,也算是罪有应得。
盛星河原路返回,本来想找到贺钰,弄清那弟子化为行尸的真相,然而走到方才之地,又往前走了一段,却四处不见贺钰的踪影。
“算了”,盛星河道,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秘境的天穹低垂广阔,黑云无边,显得天色格外昏暗。
他们方才午时进来,除去破除幻境的时间,又耽搁了一会儿,现在恐怕只剩半个时辰不到。
他转身,对江平野道:“我们还是先挑选适合各自的法宝吧。”
他本来想和江平野就此分别,然而巧合的是,却在这时看见了贺钰的背影。
盛星河精神一振,忙指着一处,“师弟你看,那是不是贺钰?”
贺钰的背影其实非常好认,旁的弟子都是一身朴素的弟子服,只有他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灵光闪烁的护身法器,况且他腰间那把剑鞘华贵无匹,镶嵌的细碎灵石微光闪烁。
不过此人向来鼻孔朝天,此时却是微微佝偻着背,脚步踉跄,像是受伤了一般。
盛星河刚才差点上当,这次警惕了些。
他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江平野噤声,然后扯着他一截衣角,远远跟上贺钰。
看他又要搞什么鬼?
奇怪的是,贺钰走的方向却是一处荒芜断崖。
断崖上光秃秃一片,没有一把残剑、也没有什么秘籍灵石,甚至一棵荒草都没有,旁的弟子看都不会看一眼,因此贺钰的身影格外突兀。
“他不对劲”,江平野忽然低声道,他眉峰微蹙,像是遇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凤眼中划过疑惑,“好像、变成了行尸?”
“什么?”盛星河惊呼出声,下一瞬立马捂住嘴,忙看了看不远处的贺钰反应。
然而那背影却是仍旧往前,像是根本没听到动静一般。
?盛星河也狐疑起来,依照修士的五感,不应该没听见啊?
“看他的指甲”,江平野出声提醒。
修真者耳聪目明,盛星河虽然被封了灵力,其他却不影响,因此他凝神仔细看时,仍旧能看到对方泛着灰黑、变得尖利的长甲。
怎么回事?!一双猫儿眼蓦地瞪大,盛星河倒吸一口冷气。
他才同这两人见过面,为什么对方都前后变成了行尸?
这秘境不会是有什么鬼气吧?那下一个会不会是他?
想到这,盛星河不觉汗毛直立。
“但、他往断崖去干什么?”江平野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对啊,他既然变成行尸,为什么不去咬别人?”断崖光秃秃的,一个行尸去那干嘛?
疑惑间,盛星河眼光一转,捕捉到了一个人影。
“温絮?他怎么也跟着去了?”
盛星河和小师弟对视,不约而同跟了上去。
不过,等他们悄悄跟着人上了断崖顶之后,却发现崖顶空无一人。
“人呢?”盛星河茫然四顾,小跑到崖边俯视。
这处断崖低矮,更像一个小山丘,离地不过五丈距离,从崖边看去,周围一片平地的风景全都纳入视野,根本毫无人影!
风吹过,卷起盛星河高高束起的长发,他有些茫然。
“此处有阵法”,在一旁观察的江平野,注意到崖边某块形状奇特的碎石,在盛星河还没有开口询问前,便拉着他衣袖,直直往崖下跳去。
!!!
盛星河猛地闭上眼睛,在空中毫无着力的情况下,下意识将旁边的人当作了救命稻草。
瞬间如同八爪鱼一样缠在了他身上。
啊啊啊!摔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然而奇怪的是,不过五丈高的断崖,他却觉得在空中掉了好久,正忍不住睁开眼,就觉腰间一紧,他身上那人搂着他,在空中旋转踩上崖壁,然后稳稳落地。
脚终于踩到实地,盛星河这才略微放下心来。他抬头往上看去,只能见到遥远的一线天和危岩峭壁,黑云缭绕,分明是几十丈不止的高度。
应该是障眼法之类。
他回头时,才发现和江平野挨得很近,两人挺直的鼻梁几乎碰在一处。
近得他甚至能在对方颜色浅淡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若有若无的冷香萦绕在鼻端。
盛星河呼吸紧了一瞬,猛地推开了人。
他刚想开口责骂,然而后知后觉,发现好像是自己先抱上人家的,一时理亏,只好嘀咕道:“下次跳崖前,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江平野面色如常,似乎毫无反应,只是在盛星河看不见的角度,手指碰了碰了自己的鼻尖。
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碰触的温度。
“走吧”,他放下手,指尖蜷缩,淡漠的声音很好掩饰了情绪。
这是一处宽阔的崖底阔的崖底,石壁一侧有个很大的山洞,日光停留在洞口附近,划出明暗交界线,内里漆黑不可见,只有丝丝缕缕的寒意在靠近时,扑面而来。
周围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贺钰和温絮,想必是走了进去。
盛星河犹豫间,江平野已经抬腿朝洞口走去,他只能一咬牙,快步跟在对方身后。
然而离近了,盛星河又莫名想到方才一幕,那双清冷含霜的眼眸框住他的身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只觉浑身都不舒服。
然而又转念一想,他尴尬什么啊,对方可是他渣爹!
有什么好讲究的。
血缘给了他力量,盛星河瞬间坦然,还为了防止意外,直接上前抓住了江平野一截衣角。
对方走路的动作明显一顿。
他略微侧头,昏暗的光线中,露出一截骨感瘦削的下颌,垂眸看了看挂在衣摆处的那只手。
盛星河自然是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只能轻咳一声,理直气壮道:“小师弟别怕,师兄在这陪着你呢。”
江平野视线移到他脸上,目光依旧是冷的。
盛星河瑟缩了一下,但心里又响起“渣爹”二字,顿时腰板直了,定定跟他对上视线。
猫儿眼大而明亮。
江平野没有说话,只默默转身,似乎是妥协了,就让他这么拉着。
两人穿过长长的洞穴甬道。
忽然间,昏暗的甬道前出现一阵亮光,清晰的脚步声也出现在耳侧。
盛星河一喜,他们没跟丢,那两人果然在这。
不过,不就是新生秘境而已,这两人搞这么神秘干吗?
这个洞穴又是哪里呢?
疑惑间,他们渐渐朝亮光靠近,踏出了洞口,瞬间豁然开朗。
盛星河看清眼前之景时,蓦地现出惊艳之色。
这洞穴里的空间格外大,他们身前是一方巨大莲池,池内开满了金色莲花,朵朵葳蕤,荷叶亭亭,莲花底的池水如同晴空倒映,透亮清澈,各色锦鲤往来摇曳。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池内正中心升起的一方玉色莲台,台上,插着一柄暗淡无光的剑。
剑身锈蚀斑驳,却仍能看清有一尾长龙纹饰自剑尖缠绕攀上,延伸至剑柄处,栩栩如生的龙头雕刻即便晦暗无光,也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龙吟剑——”
瑶光阁中,众长老纷纷失态。
云靖更是起身走到水镜前,伸手去触碰其中影像,然而手穿过其中,才想起来不过是隔镜观看,他猛地转身看向玉衡峰长老,哑声问:“那位大人的剑,竟然、竟然在我宗门嘛?”
玉衡峰长老默然点头,叹息:“不过是为了守护之意,大人、用心良苦。”
众长老一时感叹,像是陷入了某个久远的回忆。
只有盛酽和云若竹震惊,记忆中,他们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失态。
这柄剑、这个山洞……新生秘境为何还会有这种地方?而且竟然连宗主都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宗主不好了!”门外有弟子匆匆禀报,“山门外来了明光城的人,说他们贺家小少爷命牌碎了,要登门问个清楚。”
“什么?”
此时,水镜中忽然传来一声爆炸,然后画面瞬间消失,倒挂的水幕倾斜下来,流了一地的水渍。
洞穴中,盛星河眼睁睁地看着贺钰化作的行尸朝那莲池走去,方一碰到池水,他浑身皮肤便诡异地迅速膨胀起来,接着“砰——”一声。
炸开了满天的血雾。
盛星河瞳孔地震,忍不住倒退几步。
然而与他的惊惧相反的,是温絮欣喜若狂的惊呼。
“龙吟剑,竟然是龙吟剑!难怪要藏在此处,哈哈哈,是我清河谷的了!”
他不知何时跳上了白玉莲台,伸手就要去拔剑。
然而,凌冽的剑光陡然袭来。
温絮察觉,迅速转身躲开,剑光擦身而过,割掉他几缕长发,狠狠撞上另一侧石壁,溅起灰尘漫天。
“是你?”温絮平素的天真表情不见,而是表情扭曲,凶狠地瞪向立在池边的江平野。
他也注意到了还在甬道边的盛星河,不过很快,余光也懒得赏他一眼,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江平野身上。
他手中也出现一柄长剑,冷笑一声:“让我来看看,你的本事。”
两人瞬间对上,剑光飞舞,波及的石壁灰尘飞扬,轰隆作响,吓得池中锦鲤扑棱棱拍水,纷纷躲在池底。
“去拔剑!”缠斗间,江平野趁机扭头,对躲回甬道的怂蛋喊道。
怂蛋盛星河看着莲池边各种掉落的石块、以及空中各种乱飞的剑光,嘴里大声喊了个“好”字,脚却诚实地一动没动。
咳咳,他不是怕死,他只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充分认知。
怕是他还没过去,自己便要向贺钰一样含恨升天。
然而温絮却不知道他的本质,还以为盛星河要渔翁得利,趁着他们打斗去佩剑,于是轻嗤一声:“他也配?”
然后从储物戒中掏出一物,朝江平野丢了过去。
“轰——”
盛星河只觉得天摇地动,差点以为洞穴都要震坍了,洞顶无数碎石纷纷滚落,混乱中一道人影如离线的风筝飞了出去,狠狠砸在石壁上,然后狼狈掉了下来。
等再次恢复平静时平静时,盛星河只看见不远处倒地咳血的小师弟,而温絮则飘飘然落地,立在白玉莲台边上,表情蔑视:“元婴期大能的全力一击,就算不死、也得残了。”
他说着,眼光移向还躲在甬道里的盛星河。
少年方才应是没来得及躲开,被被碎石灰尘弄脏了一身,看着无比狼狈。
盛星河在他的死亡注视下,生怕对方也给他来那么一招,忙叫道:“哎呀小师弟,刚刚都叫你快走了,为什么就是不听师兄的!”
然后扑向地上的江平野,看都不看莲台上的剑一眼。
温絮嗤笑一声,没将这废物放在眼里。
果然,盛酽就是瞎眼了,才会看上这小白脸。
他施施然转身,目光凝在莲台正中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剑上,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他上前,伸手朝剑柄拔去。
另一边,盛星河忙将人扶起来,在他口中塞了一粒疗伤丹药,无比紧张地看着他,“师弟,你没事吧?”
他的血脉还没治疗好,渣爹可不能死啊!
“砰——”又是一道人影在空中划过。
盛星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温絮突然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偏头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对方似乎不可置信地看向那莲台上的剑:“怎么、怎么可能?”
盛星河眼尖,还注意到他拔剑的那双手都呈现焦炭色,像是在火中炙烤一般。
他看得手都一疼。
“去拔剑”,然而,他怀中此时传来微弱的声音。
盛星河犹豫着,给自己也来了一颗疗伤丹药,嘀嘀咕咕:“是不是耳鸣了,竟然还幻听?”
“咳咳,没有、没有幻听,去拔剑!”
江平野虚弱的声音提高了些许,不断催促他。
盛星河决定他要生气了,他把对方扶着靠在一处墙壁,自己在一旁抱臂,“我说小师弟,有你这么害师兄的嘛?你也不看看上一个拔剑的人都什么样了。”
他嘴角朝温絮那边努努。
刚好对方还不死心,又飞上去拔了一次剑。
“砰”再次弹飞回来。
那双手烤的,盛星河似乎都闻到糊味了。
然而江平野却是恍若未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莲台上的剑,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这剑,他就涌起无数冲动。
“扶、扶我,我……我去拔”,江平野扶着石壁想要起身,不过失败了,重重摔回地上。
盛星河还指望着他救命,哪敢让他去送死?
然而看着对方誓不罢休、爬着也要往莲池方向去的决心,盛星河一阵心惊肉跳,忙出声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他叹了一口气,真是讨债的爹啊!
不过眼下没办法,只好先小心翼翼跳到玉台边上。
一旁还在疗伤的温絮看见他的动作,即使虚弱却仍在威胁说:“盛星河,你敢拔剑?你想与我清河谷为敌吗?”
盛星河没有理他,不过也没有伸手去拔剑,相反,他警惕地看着那柄灰扑扑的剑,眼神如同看毒蛇一般,动也不敢动。
不过是假装拔剑,为了稳住渣爹罢了。
嗐,也真是不懂他们,这一把这么危险的剑,有什么好争的?
为了向渣爹显示他没有消极怠工,盛星河还装模作样地绕着玉台转起圈来,看似在认真观察,实则眼神逐渐发散,发呆起来。
好慢哦,这新生秘境怎么还没到时间?
小师弟在身后看得他真是好不自在,就要装不下去了!
忽然间,他余光瞥见莲台上盛着的一层浅浅水光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咦?
他小心避开剑,趴在莲台上往里瞧。
只见那柄剑插在白玉莲台正中,而莲台四周还有着薄薄一层水,水光中,两颗黑豆大小的眼睛看向了他。
借着光的角度折射,盛星河这才发现这是一条几近透明的小鱼,只有眼睛是黑色的,要不然还发现不了它。
这小鱼也有意思,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盛星河放轻了呼吸,生怕吓着它,小心翼翼伸了一跟手指过去。
小鱼没有躲他,反而绕着他的手指亲密转圈,触感有一种异样的温暖。
盛星河心里也陡然浮现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觉。
有意思,他这算不算是名副其实的摸鱼了。
然而只摸了几下,小透明鱼竟然消失了?
与此同时,立在莲台上的剑忽然松动,向盛星河的方向侧倒过来。
他下意识便接住。
然后
瑶光阁,半山书院。
巨大bsp;巨大的法阵浮现,白光过后,新生弟子纷纷出现。
同拿到心仪宝物、喜气洋洋的弟子们不同,盛星河怀中抱着把剑,狼狈地倒在地上。
“咳咳,奇怪,怎么不疼啊”。他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却惊讶发现自己根本不疼,连摔倒在地也没感觉。
不会,他已经变成灵魂了吧?!
“因为、你压在我身上了!”他身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盛星河这才反应过来,他许是吓傻了,竟然连身下有人都没意识到,于是忙起身,“你没事吧?”
入眼的是一张狼狈的娃娃脸,对方艰难爬起来,一身弟子服已经不能看了,破布似的挂在身上,稍稍一动就有春-光泄露的危险。
是那小道士?
盛星河惊讶。
对方狠狠瞪了一眼,然而下一刻目光一变,“小心”,他下意识将盛星河推在身后,手中出现几张符篆。
温絮的攻击还没落下,一柄剑便在空中化解。
“放肆,秘境已经结束,在宗门岂敢随意伤害同门!”
盛酽一身红衣飒飒,衣角带风,从半空飘落,怒目看向偷袭的温絮。
温絮的目光同他对上,闪烁一分,然而下一秒却看向别处,眼神一亮,叫道:“爹,此人夺我法宝,太一宗偏袒他,请爹为我做主!”
众人回身,这才发现从书院的方向走来了许多人。
为首一人面容俊朗,眉眼同云若竹有些相似,气势十足,盛星河猜测是太一宗宗主云靖。
他身后几位长老打扮相似,而身侧,则是一群身着宝蓝色长袍和明黄长袍、明显属于其他两宗的弟子。
“拜见宗主、各位长老——”
盛星河夹在弟子中,也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
云靖还没回答,他身侧一明黄长袍的中年人便先开口,语气质问:“云兄,我幼子在你们新生秘境无故惨死,你可要给我一个说法!”
另一位着宝蓝色长袍的人道:“贺家小子就罢了,为何我儿在秘境中,还会被人抢夺法宝?”
他如鹰隼的目光顺着温絮所指,盯上了人群中的盛星河,在看清他怀中那把剑的模样后,呼吸一紧:“龙吟剑?!”
他失态地朝前走了两步,强大的威压瞬间向盛星河压来:“把它交出来——”
盛星河耳边嗡的一声,如同重山压顶一般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但也仅有一瞬。
“哼”,云靖冷笑一声,一甩袍袖,化开了清河谷长老的威压。
“我说温如鸿,我太一宗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温如鸿,也就是温絮之父反应过来,他虚伪笑道:“是温某唐突,但是这龙吟剑在秘境中本该是我儿得到,如今却被这年轻人抢夺了去,看宗主的意思,怕是不会为他做主,这当爹的,自然少不得管上一管。”
听完这话,盛星河心中暗道无耻。
呸,什么抢的,明明温絮自己没能耐拔出来,是剑自己倒向他的!
幸好,他的便宜师父还是护着他。
只听云靖道:“温絮既入我宗门,便要遵守我宗门规矩,与你们清河谷何关?更何况,秘境中法宝能者得之,温兄几百年的修为,别说没干过抢夺法宝之事?”
温如鸿自然不能说没有。
修真一道弱肉强食,抢夺法宝更是家常便饭,他能说出方才那话,就是不舍龙吟剑,豁出老脸想要抢回来。
但显然,太一宗也是不会轻易给的。
废物!温如鸿暗暗看向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真是废物,铺了这么多的棋子,不惜把贺家小子变成行尸指路,最后竟然没能拿到法宝!
不过,原来太一宗遮遮掩掩放进新生秘境的法宝竟然是龙吟剑,难怪,若没有方长老的泄密,他们如今恐怕还蒙在鼓里。
哼,云靖真是天真,那位大人物当年的本命法宝现世,就凭眼前这个不过筑基的小儿,如何能护得?
他向明光城城主贺秋递了个眼神。
后者出声,吸引了众人视线:“云宗主,你还没回答,为何我儿惨死!莫不是此人、在秘境中杀人夺宝,害了我儿!”
他的眼神也锁定盛星河,更准确的是,他怀中的那把剑。
盛星河大呼冤枉:“我没有!分明是他自己变成行尸,最后自爆了的!”
他求救的目光看向宗主。
新生秘境肯定也有水镜监视,到时候直接给这帮人看回放,自然就能够戳破这借口。
然而云靖和身后长老们都面色一变,反应过来。
水镜的最后只能听到一声爆炸,想必就是这小弟子口中的自爆,但是水镜炸裂,根本毫无证据留下!
就算说贺钰化作行尸,对方仍旧能辩白说只是化为半尸、可以用化清丹救回,再将杀人夺宝的锅扣回这小弟子头上。
毕竟当时的情况,只有身在莲池洞府的四人知晓,温絮自不必说,就算其他两人作证,贺家估计也以包庇二字为由,强行报仇。
好啊,恐怕清河谷和明光城早已联手计划好了。
而目的嘛……
果然,贺秋再次开口,语气沉痛:“贺钰是我儿子,夺宝也就罢了,为何害他性命?!罢了,看在太一宗的面上,你将龙吟剑赔偿给我贺家,我便当一笔勾销。否则,即便是你们宗主,也没有理由阻止我为儿子报仇。”
他最后一句话充满威胁。
盛星河没听到他们这边大佬的发话,一时有些慌了。
只觉手中这剑无比烫手。
他倒是想给,但看宗主脸色,只觉自己要是自己要是给了,恐怕太一宗也不能留他。
一时间进退两难。
“那个、晚辈有话要说。”他身后,一只沾着灰的手举起。
黎清躲在盛星河身后,借他身形勉强挡一挡自己的一身破烂衣衫,然后手中出现一块石头:“当时晚辈也在那莲洞,见风景不错,便用留影石记录了下来,恰好录下了贺钰兄弟自爆的场景。贺城主若是不信,可以一观。”
峰回路转!
盛星河恨不得当场转身给这小道士一个拥抱!
温如鸿和贺秋也没料到还有这搅屎棍,一时间本就牵强的借口更是站不住脚。
“很好,玄羽观的小子,我记住你了。”贺秋的嗓音里多少透出点气急败坏。
黎清忙道:“什么玄羽观,贺城主记错了,我可是太一宗弟子。”
什么事请找太一宗,别扯上他们玄羽观。
“哼”。
眼看敲诈不成,这两波人正想离开,毕竟晚了,太一宗也不是好惹的。
“等一下”,这时,他们却见那走了狗屎运、拿了龙吟剑的年轻人开口。
盛星河轻咳了两声,扬声道:“趁着大家还在,我要做个归属权说明,这把剑,我是替我小师弟拿的。”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烫手的剑塞给了身侧的江平野。
众人愕然,连江平野本人也是猝不及防,捧着剑的手有些无措,向来淡漠的脸难得出现惊讶神情:“你、你当真要给我?”
盛星河重重点头,废话,这么能惹事的宝剑,除了渣爹,他还能坑谁?
他大义凌然道:“若不是小师弟喜欢,我自然不会去拔剑。再者,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佩剑,我定不会负它!”
小白配合地飞了起来,向众人展示自己修长凌冽的剑身,绯红的剑穗在风中飘扬。
盛星河隐隐听到有人说“这剑穗有些眼熟”,他忙把招摇的小白召回来,然后一锤定音,“所以,这把龙吟剑是我小师弟的。”
各位都听清了吧,有事就去找他啊——
盛星河心里补充。
众人面色各异,江平野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剑,心绪更是纷繁复杂。
从看见这剑的
盛星河带着满身疲惫回到住处,狠狠睡了一觉。
起来已是傍晚,金乌西悬,将半边天色染得绚烂无比。
他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决定去天玑峰吃顿好的。
他拿起小白,正欲出去,却发觉有些不对。
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小白换了个剑鞘,此时身上的剑鞘华贵无比、镶满了细碎灵石,可不就是贺钰的嘛!
“怎么会在这?”盛星河拔出剑,拿起剑鞘仔细端详。
小白不乐意,细长的剑身在他身前转了几圈,拿剑柄去拍他手臂,示意给它穿上衣服。
盛星河深吸了一口气,冒出个猜测:“不会是你自己捡的吧?”
他想到当时贺钰化作的行尸爆炸,加上温絮搞得莲洞灰尘漫天,到处乱糟糟的,谁还有心情注意一把小偷剑?
小白又拍了拍他手臂,像是在点头。
盛星河捂住脸,糟糕,好像把孩子教坏了!
“算了,不拿白不拿,但这剑鞘太显眼了,等找个炼器师做些装饰遮掩一番,你再穿出去。”盛星河说着,又给小白换成了平日的素白剑鞘。
小白许是生气,一头扎进了他储物戒中。
盛星河摇了摇头,觉得这剑灵气性大了些,然后顺手从华贵的剑鞘上扣下几片灵石碎片。
正好,他还在想要兑换灵石来着,这下便省事了。
高阶的灵石碎片根据体积大小,可以酌情兑换不同的低阶灵石。
盛星河往代步仙鹤嘴里丢了一枚指甲大小的中品灵石碎片,说了句“去天玑峰”,然后便跳上鹤背。
仙鹤起飞,盛星河抬手撤了结界,猎猎山风当即迎面吹来,他乌发混着衣摆翻飞。
也不知道渣爹怎么样了?盛星河不着边际地想。
还有当时那尾小鱼为何消失,龙吟剑又怎么突然倒向他?
想着,他看了看自己白皙光滑的手心,手指白嫩细长,小白鱼的触感似乎还萦绕在指缝间。
咦?
他眼底似乎闪过了一点黑色。
什么东西?
盛星河惊疑间,将右手凑近了瞧,几乎都要成斗鸡眼了,这才看见之前碰触小白鱼的食指靠近中指的侧边,出现了两粒几不可见的小黑点。
感受到他的注视,小黑点又移到了另一侧。
竟然还是会动的!
盛星河无端想到那条几近透明的小鱼,不会,跑进自己手指里去了吧!
他当即打了个寒颤,立马感受了身体变化,但好端端的,连灵力也没涨。
“你跟着我干什么”,他左手点了点,小黑点又跑到其他方向。
恰好天玑峰到了,盛星河心大,想不明白便抛在了脑后。
反正他一个天天被血脉暴动威胁生命的人,再多来一条小鱼也不怕。
天玑峰四周是大片广阔的灵田,峰势也不如其他六峰陡峭,而是如同梯田一般层层延伸下去,碧绿的灵植如同一块块绿色地毯铺在大地之上,让人看了心旷神怡。
半山腰处,一座二层小楼拔地而起,上书“珍馐阁”,正是专门向弟子兜售膳食之处。
盛星河又从剑鞘上扣了几块中品灵石碎片,零零散散点了一堆吃食,在一张桌子边坐定,大快朵颐。
阁内,不少弟子也在用餐,边吃还边八卦,盛星河耳朵尖,敏锐听到有人说起今日清河谷、明光城二家来宗门的事。
“你们听说了嘛?咱们这届新来的弟子中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听说不光盛酽仙君为他倾倒,就连他小师弟也对他芳心暗许。而那明光城的小少爷贺钰,从那人进入宗门开始就对他死缠烂打,因为得不到他的爱,竟然选择自尽!还有那清河谷的温絮,好家伙,连自家爹都请出来了,今天差点就要强行把人带走,幸好宗主拦住了。”
“卧槽,这师弟这么有本事的嘛!不会是合欢宗出身的吧?”
“真是后生可畏啊。”
盛星河听着,嘴里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
你们太一宗上下真的都是狗仔吧!
八卦也就算了,还整天传一些假新闻!
“那弟子是何峰何名,让我等有空去瞻仰一下风采?”
“天枢峰亲传弟子,盛星河。”
“这个盛星河,当真让盛酽仙君倾心?”许是这桌弟子聊得太欢乐,声音大了些,惹得旁边另一名女弟子开口问道。
最先说话的那人道:“可不是?盛酽仙君简直就是一见钟情!根据内幕弟子爆料,那盛星河在水镜选拔时,就是盛酽帮忙放的水,后续的择英会选拔,更是盛酽从中牵线搭桥,要不然一个资质平平、身体不好的小弟子,如何能做得了宗主亲传弟子?”
“这么说,那盛酽对这个盛星河,非常关心咯?”
“这不是废话,唉,没想到素来高高在上的美人,在爱情面前的姿态,也如此卑微啊。”那师兄许是有故事的,说着说着,语调开始变得沧桑。
女弟子又道:“那他长什么样呢?可否让我等看看。”
其他弟子他弟子也被她这话提起了兴趣,纷纷闹着说要看画像。
那师兄也是神通广大,竟然真的掏了一块留影石出来。
盛星河可没有兴趣被人围观,他忙匆匆吃完膳食,在众人打开留影石前,率先走出了阁楼。
他没看见,那名女弟子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吃饱饭,便有些慵懒。
盛星河准备先走走消消食,再找代步仙鹤。
天玑峰擅长木系法术,各种灵植都栽种地十分茂盛,生机勃勃,一条宽大的河流引出许多细小支流,灌溉整片灵田,在灿烂的晚霞余光中水波粼粼,浮光跃金,颇有田园野趣。
盛星河沿着一条下山的小路慢慢走着,许是此时弟子们都在阁内用餐,灵田一时无人,周边只有风过草动的窸窣之声。
“盛星河——”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
盛星河下意识回头。
对上了一个笑意盈盈的女弟子,仓促一瞥间,觉得对方有些脸熟。
她道:“果然是你。”
盛星河心中诧异,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女弟子手一扬,盛星河只觉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瑶光阁,议事殿中。
云靖看着他新收的小弟子离去背影,不由欣慰:“是个好孩子,龙吟剑在他手中,也不算辱没了。”
玉衡峰长老抚须点头,眼中精光浮现:“虽然不知他隐瞒金丹修为潜入宗门所为何事,但从心性看来,也是善良之辈。”
“老祖,那东西是在……”
“慎言”,玉衡峰长老打断他,此时大殿内只有他们二人,显得格外空旷,带着淡淡回音。
长老透过大开的殿们,看向远处低垂天幕,眼神悠远:“碎星归位,自有定数,若我们多加干涉,怕是适得其反。”
云靖惭愧拱手:“是我考虑不周,方才还让阿酽去把那弟子唤来问话,如此,等会便打发他离开吧。”
说到这,便见门外一人匆匆御剑而来,盛酽进门忙道:“师尊不好,星河师弟失踪了!”
“师弟你先别急”,偏殿内,听到消息赶来的云若竹一见盛酽,忙安慰道。
“人都消失了,我怎能不急!”盛酽坐立难安,在殿内来回急走,心神不宁,总怕小孩被人欺负。
云若竹见他面上焦躁,也不由担心,他虽然不喜那盛星河,但更不愿看见师弟眉头紧锁。
“会不会,是温、贺二家所为?”
盛酽摇头:“师尊说了,这二家不会如此蠢,况且盯梢的师兄们没有发现异常,不是他们。但、对方竟然能混进宗门,恐怕今日就是跟在明光城或者清河谷的队伍之中,到了傍晚才动手,着实可恨!”
“但”,云若竹犹豫道,“他绑架星河师弟又是为何呢?龙吟剑已不在他手上。”
盛酽也不知,他方才禀报师尊后,对方便让他先回天枢峰等消息,自会派弟子前去找人。
但事关小孩,盛酽又岂能安得下心?
“不行!”盛酽深呼吸,拎着剑就要往外走。
“师弟你去哪?”云若竹忙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
盛酽一张美人面上满是坚定之色:“我要去找星河师弟。”
云若竹一听,抓着他的手紧了些,心中冒出酸涩之意,语气也不由重了几分:“师弟知道去哪找他吗?更何况,宗门弟子无令不得下山,师弟你想违反宗规?”
盛酽这才回头,看向竹马师兄的眼神却是冷的:“那师兄,你难道要举报我?”
云若竹被他的眼神刺痛,咬了下唇,眼底浮上一抹悲切:“师弟,你竟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
两人争执间,一只纸鹤摇摇晃晃飞进了大殿,这是修真界常用的通讯方式。
纸鹤停在桌上,顿时散开,化作一张信纸。
两人对视一眼,盛酽当先上前,拿起一看。
信纸字迹狂狷,只见上面写到:明日午夜,梨花洲春风楼,特邀盛酽仙君与我春风一度,若不按时请来,你心上人恐难逃一劫。
落款为“君华”二字。
这人是谁?而且他的心上人又是什么鬼?
云若竹也看见了,目光凝在“心上人”一瞬,抿了抿唇:“胡言乱语,师弟不用理会。”
“等等——”盛酽忽然道,“会不会,就是这个人绑了小星河?”
“师弟,你难道真要去这春风楼?”云若竹看向他,声音提高了些。
梨花洲春风楼,远近闻名的销金窟、温柔乡,据说里面的姑娘都擅长合欢之术,不仅貌美,而且床技了得。
修仙一道枯燥艰难,且修士们寿元悠长,若是与道侣结契便是生死相依、共享资源,一些苛刻的道侣契约更是一生只此一次,没有反悔余地。
不少年轻弟子并不想早早定下契约,却又血气方刚,于是这春风楼一来二去,摇身一变,倒是成为年轻修士们口中“切磋、交流”的好去处,实际上,明白人都知道,还是床上那点事。
云若竹无法想象,自己一向眼高于顶、不染尘埃的师弟,去那种肮脏下作的地方。
盛酽手中攥紧那信纸,已经下定了决心:“师兄,我非去不可。”
“那盛星河,对你来说当真如此重要?”云若竹忍不住,将心中一直深藏的疑问吐出,他上前一步,温润的眉眼难得透出些惨然,“那我呢?你又把我放在何处!”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盛酽听懂了他这话中深意,不意,不可置信看着他。
“我说过,我对小星河不过是同门情谊,本就无关风月,师兄你也不信我?”
“你说是同门情谊,但你我青梅竹马二十余载,你对我、可如对他一般上心?”云若竹平素的温润表情如同破了口子,被盛酽的话一扯,露出内里的酸涩和嫉妒。
盛酽也万万没想到师兄竟然会吃小星河的醋,但面对这质问,他竟然无力反驳。
“小星河给我的感觉,非常亲切,我总忍不住对他好些,但我发誓,绝不是风月之情,师兄你不要再这样逼我。”盛酽艰难开口,他将脸转向一边,心头有些难过。
正如云若竹所言,相伴二十余载,他以为师兄会懂他、会支持他一切决定,然而此刻才发现,似乎并不如他所想。
许久的沉默后。
云若竹先退后了两步,拉开彼此距离,他偏头向另一侧,遮掩了脸上表情,口中道:“你去吧。父亲那里,自然有我来掩饰。”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看他难过。
盛酽听见这话,松了口气,嘴角不由上扬,上前轻轻抱了抱云若竹,附在他耳边道:“等我回来。”
接着,转身便走出了殿门,凌乱的步伐掩饰不住焦急的姿态。
大殿内,云若竹单薄的身影独立,风卷进来,吹起他绣着青翠竹叶的衣角。
充满了落寞之感。
盛酽熟悉地形,轻而易举便躲过巡逻弟子,成功下山。
走到山脚下,他才道:“出来吧”。
草木摇晃间,少年一身黑衣,身姿挺拔,他提着龙吟剑缓缓走出。
江平野坚定道:“我也要去找他。”
盛星河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锦绣绸缎。
“你醒了?”略有些尖的女声响起,接着一阵香味飘过来,盛星河看见了一张魅惑的脸。
上挑的狐狸眼、挺鼻红唇,五官虽然有些稚嫩,但仍能窥见日后的风华绝代。
眼熟得要命。
盛星河一口“君爹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看清对方身上的胭脂水粉、女装发髻,盛星河的眼睛慢慢瞪大。
等等、二十年前的邪魅魔尊、竟然是个女装大佬?!
君华常年混迹青楼,惊艳、妒忌、虚伪……什么眼神他没见过。
然而对方先是一副激动、继而见鬼的表情,最后放空、面目呆滞地躺在床上,让一向深谙人心的君华却弄不明白了。
不过很快,他勾起了红唇,狐狸眼直直盯着躺在床上的瘦弱少年。
有意思,难怪那高高在上的仙君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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