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门上爬下一排黑线,手指张开一点缝隙,看见他额头上几缕凌乱的头发:“……大清早的,用不着这么饥渴吧?”
谢酊自顾自地把扣子全部解开,一扯我的手:“行了别捂着了。”
我猝不及防,脸就这么露了出来,顿时惊叫一声。
谢酊笑了:“睡都睡过了,还怕被我看见脸?”他顿了顿,凑近了些,又问:“难道你跟我一个学校的?怕被我认出来?”
我不敢说话了。
谢酊没再追问,把我的衬衫脱下来,说:“还是湿的,好歹先弄干吧。”
他把衬衫放进烘干机,又问:“裤子是我脱还是你自己?”
我跑去卫生间脱了裤子,重新换上睡衣,又跑出去把裤子也放进烘干机。
一转头,谢酊正打量着我。
“你为什么要化妆?”他问,“你就这样也挺……也不难看。”
我冲他咧嘴笑笑,没作声。
他没再说话了,走进了厨房捣鼓面包机,我则坐在沙发上等着衣服被烘干。
等他把面包烤好,我就把烘干机关了,把衣服拿出来穿。
我们坐在桌上吃面包,谢酊给我倒牛奶,他自己喝咖啡。我吃得很慢,故意磨磨蹭蹭,一直坐在椅子上。我在等谢酊走,同时在思考,谢酊走后我要怎么去学校。
客厅墙上有个挂钟,我是不是瞥一眼。距离早读还有十五分钟,谢酊穿戴整齐从楼上走下来,看着我:“你去学校吗?我让司机送你?”
我呛到了,牛奶从嘴角流下来一点,我立刻弹跳起来抽了一张纸巾按在嘴角。
好的,好的,看来他是已经认定我和他在同一所学校了。看来我甚至可以不用装了。
谢酊说:“如果不想的话,你不用和我坐同一辆,我有不止一个司机。”
当然,还有不止一辆车。
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了奔驰,司机大哥沉默寡言,搞得我都不自觉正襟危坐。汽车开到了学校,我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匆忙跳下车,生怕被谁注意到。
好在似乎没人注意我,我快速走进校门,走进教学楼,爬上楼梯,走进教室坐在了座位上。我收拾好书包,早读铃声才响起——本学期头一次,英语早读我没迟到。
李芳在铃声响起时才姗姗来迟,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把书包“哐当”扔在桌上,重重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问我:“你昨天怎么没来学校?”
我不动声色地向过道那边挪了挪,说:“我不舒服,请假了。”
李芳问:“你哪不舒服?”
我说:“我胃痛。”
李芳打量着我,说:“胃不痛就怪了,你一天是不是只吃一顿饭?身上全是骨头!”
他说着就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我痛地叫了一声。有人看向我们,我低下头捂住嘴,恨恨地瞪了李芳一眼。
他还在说话,没完没了,像苍蝇绕着耳边飞来飞去,嘤嘤嗡嗡个不停:“你是家里太穷了吃不起饭?还是要减肥?我也没看你申请贫困生补助啊?你又不是女的,干嘛还要减肥?”
我问他:“你看过大话西游吗?”
他说:“看过啊。”
我说:“你觉得里面唐僧说话烦人吗?”
他说:“那肯定啊,婆婆妈妈的,说话跟车轱辘样的说个没完,怪不得孙悟空想把他弄死。”
我看着他。
他问:“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课代表这时走过来催促:“读书读书!”
我拿出课本翻到单词表读起来,李芳又推了我几下,看我不理他也觉得没意思,没再烦我了。
一上午都平安无事,直到下午上课前的唱歌时间,学校要检查着装,每个人都要穿校服。
我的校服还在孙保生家里。学生会的人走到我身边,问我:“你校服呢?”
我说:“丢了。”
我给我们班扣了五分,课间又被班主任叫过去。他问我校服去哪了,我还是说丢了。
班主任摘下眼镜擦了擦,没有怪我,只是说:“那我去帮你补一套过来吧,不过还要再交一次钱。”
我看着他头发稀疏的后脑勺,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不知道班里扣分他会不会被扣工资。我是真把校服这件事忘了,不然怎么都会在检查的时候提前溜进厕所里。班主任人挺好的,从来没对我说过重话。
我点点头,他挥挥手:“好了,去上课吧。”
我回了教室。接下来的数学课我坐了一节课的飞机,老师讲解前一天的作业,而我没写,听得一脸懵逼。
窗外突然一声闷雷响起,方才还晴空万里,突然就落下了瓢泼大雨,天色灰白,阴暗得可怕。不时一道闪电掠过,整个教室的光线都随之一颤。
我看向窗外,细密的雨线连在一起,像是有人在天上往下倒水。空气里全是潮湿的味道。又很闷。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呢。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数学老师让同学把窗帘拉上,我只好又看向右边走廊的小窗户。隔着厚厚的雨幕,高三楼那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雨下得这么大,走廊里肯定也都湿了,那个身影却靠在栏杆上。
我愣了一下。
是谢酊吗?他又站在走廊上抽烟?
我走神得太明显了,数学老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我答不出来,他让我站着上课。
我站起来,看了一会空白的试题集,趁老师不注意,又偷偷向走廊那边看去。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高三楼的所有教室都紧闭着门,齐刷刷亮着白炽灯。走廊的窗户下零星挂着几把伞,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雷声小了下来,天空开始放晴,雨渐渐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