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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干吃不长肉

说来奇怪,原本哭得声嘶力竭、脸都涨红的孩子,到了夏月初怀里,竟突然就止住了哭。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夏月初,似乎是闻到了夏月初身上饭菜的味道,小嘴砸吧砸吧,想要寻找吃的。

没有得到吃的,她也没有再哭,只瘪瘪嘴,露出委屈的神色。

夏月初看得心酸,抱着孩子不舍得放下。

「春芳,孩子我先抱过去帮你看几天,你好生坐月子。」

周氏根本不待见这孩子,恨不得给丢出去算了,听了这话头也不抬,摆摆手示意她赶紧抱走。

薛壮和秦铮在屋里等着夏月初吃饭,见她抱着孩子进门,秦铮忍不住皱眉道:「嫂子,你咋把这个爱哭鬼抱过来了。」

孩子生下来都七八天了,谁也没说给起个名儿,因为没人照顾,白天晚上不停地哭,所以背后大家都管她叫爱哭鬼。

但是她此时靠在夏月初怀里,却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哭闹。

「你俩先吃吧,我给三妮儿弄点米汤吃。」夏月初顺着孙氏两个闺女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哄着她道,「三妮儿乖乖的,大娘给你熬米汤吃。」

好在锅里本来就有早晨吃剩下的粥,原本是打算留着第二天早晨热热吃的。

此时正好,添点水重新熬到米粒儿都化在里头,酱酱糊糊的正适合婴儿吃。

夏月初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端着米糊进屋,不断搅动着米糊。

等试着温热不烫了,才用小勺一点点刮着餵给三妮儿吃。

三妮儿这几日就没吃过饱饭,也不嫌弃是米糊不是奶水,小嘴儿吧嗒吧嗒吃得欢实。

夏月初见她肯吃,顿时放心下来,把她餵饱放在炕里,这才顾上自己吃饭。

好在三妮儿吃饱了就不闹人,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看,也不用人哄,躺了一会儿就自顾自睡着了。

「这孩子看着是个好养活的。」薛壮最怕孩子哭闹,看到三妮儿这样乖巧,不由得鬆了口气。

夏月初想起明日要进城去山长家试菜,怎么也得去个大半日,便趁机跟薛壮说起这事儿。

「去城里试菜?」薛壮思忖片刻问,「确定是山长夫人么?她怎么会找到你?不会是骗子吧?」

夏月初自己素来小心谨慎,没想到薛壮也这样仔细,解释道:「我那会儿也疑惑来着,不过她说是在崔老爷子的寿宴那日见过我,正好又看见唐大夫与她寒暄,这才信了她的身份,应该不会是骗子。」

薛壮对唐大夫还比较信得过,闻言点头道:「那明个儿叫阿铮陪你去,顺便帮你打打下手。」

夏月初闻言勾起唇角,秦铮能打什么下手,最多帮着生个火。

不过她知道薛壮的好意,想让秦铮护着点儿自己,便笑着心领道:「也好,那就劳烦阿铮一天。家里其他人就先不告诉了,反正当天去当天回,若是试菜过了再说,过不了就不用提了,免得娘又要唠叨个没完。」

「哪有过不了的道理。」薛壮对夏月初的手艺格外信任,觉得她就算去府城掌勺都不逊色,一个小小的镇子还有什么摆不平的。

夏月初没想到他对自己这样有自信,不由得笑弯了眉眼道:「就凭你这句话,我明天也得好生露一手才行。」

薛壮看着她的笑眼,心尖儿微微一颤。

似乎有什么在心里轻轻抓挠了一把,力道不大,酥麻中带着点儿痒。

夏月初还在担心,自己和秦铮都不在家,薛壮腿脚不好,着实太不方便。

她盘算道:「明个儿怕是要去大半天,我提前把饭菜做好,晌午让老二媳妇来给你热热吃。」

「我腿脚不方便又不是废了,热个饭菜难道还不会。」薛壮见夏月初手里的饽饽刚吃了半个,就开始放慢速度,不由得皱眉。

夏月初的确有些吃不下了,努力又吃了几口饽饽,一双柳叶弯眉下意识地蹙起。

薛壮最受不了她这幅样子,自己做得一手好菜偏生胃口小得不像话,下意识带上命令的语气道:「一个饽饽总得吃完,不然天天干那么多活儿身子怎么受得了,难怪你瘦得不长肉。」

夏月初干脆把饽饽掰开,泡在三妮儿吃剩的米糊里,泡软之后小口小口地往下送。

她勉强咽下最后一块饽饽,又喝了两口水顺下去才道:「以前总吃不饱,胃口早就饿小了,哪里说吃就能吃下去的。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儿,至少不用担心吃多发胖了。」

薛壮闻言,抬眼看向夏月初,从头打量到脚,一脸嫌弃地嗤笑道:「还不如胖点好呢!」

夏月初也知道如今这平板身材,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捏捏细得过分的腰身,也是一脸不满。

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慢慢来吧,如今的确是太瘦了些。」

薛壮回家的时候还是冬天,夏月初一直穿着厚重的棉衣,只知道这人挺瘦,却也不知瘦到什么程度。

如今天气暖和,厚重的棉袄已经脱掉,夏月初里头穿了件夹袄,外面套着罩衫。

粗布的料子不贴身,衣裳做的也是直上直下没有腰线,打眼一看倒不觉得太过瘦弱。

被她自己这一掐,顿时显出腰身格外纤细。

女人的腰居然能细到这种程度?

薛壮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好像自己只用两隻手就能圈过来似的。

他下意识地伸手,在夏月初另一侧腰际捏了一把,还真是是纤不盈握。

夏月初没防备,被他捏了个正着,脸颊飞起两抹淡红,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去,转身端着碗盘出去。

薛壮赶紧放下自己的手,看着被打红的手背,暗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手指却不自觉的捻动了两下。

夏月初在灶间放下碗筷,抬手捂住自己发热的脸颊。

还不等她细想薛壮这举动是什么意思,外面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孙氏正在院子里干活儿,抬头一看就吓了一跳,来人竟是里正崔荣鑫。

「里正,您怎么来了……」

她话没说完就发觉自己说得不合适,脸憋得通红,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补。

081抓个正着

夏月初见状挑帘子出去解围,招呼道:「里正大人,赶紧进屋坐,喝口茶慢慢说。」

崔荣鑫与夏月初见过几次,知道她是个利落大方的人,顿时鬆了口气,笑着问:「薛壮媳妇,你公婆在家不?」

薛良平吃过饭就下地干活了,盛氏正在炕上歪着休息,听到敲门声也懒得搭理。

这会儿听到是里正大人来了,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知道肯定是为了薛勇的事儿。

她坐在炕上琢磨片刻,干脆不去整理头髮衣裳,反倒更加弄乱了些,又使劲儿揉红了眼睛。

盛氏收拾妥当,等崔荣鑫在堂屋坐定之后,她整个人便从里屋扑出去,话未出口就先是一阵大哭。

崔荣鑫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碗好险没摔了,忙放回桌上。

「薛大嫂,您这是做什么啊!」崔荣鑫也知道,村里的民妇多是这般,有什么事就是哭闹撒泼,虽说平日见得多了,但还是忍不住头疼。

其实这件事按照常理,应该是吕家拉着薛家一起去找他评理,然后大家商议赔多少钱了事。

但偏生这里头牵扯出一条人命,事儿就变得不好办了。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吕老汉出殡过后都好几日了,吕家也没个动静。

崔荣鑫想到吕家如今剩下的三个人,挨个儿扒拉扒拉,哪个都不是个能主事儿的。

没法子,他只得自己主动登门,先来薛家看看情况,总要先把薛勇找到问清楚,才好处理后头的事儿。

没成想薛良平不在家,盛氏又拿出撒泼耍赖的架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边哭边道:「里正大人,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花氏那个小贱蹄子,趁着我家媳妇有孕在身,不要脸滴勾|引我家大勇……我家大勇可是个好孩子,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了,又孝顺又懂事,若不是有人故意勾搭他,他咋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啊……」

崔荣鑫抬手按着额角道:「薛大嫂,这件事究竟是咋回事,咱们现在说啥也没用,总得把薛勇叫回来,大家两方对证才知道原委,不能凭着你红口白牙的,说勾|引就是勾|引。」

盛氏闻言一瞪眼,扬声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花氏是个啥样人,村里哪个不知道,平时就打扮得妖妖艷艷,扭着腰,挂着笑,满村子勾搭男人……」

她说着又开始哭起来,拖着长音道:「哎呀——我可怜的大勇啊,你都是被这个小贱人害的啊,你身上半点儿钱没有,这一出去好几天,也不知道吃什么,睡哪里啊——娘天天惦记着你,吃不下睡不着啊——」

盛氏越哭越是伤心,连前头大萍的事儿都给想起来了。

「里正大人,您可得给我这老婆子做主啊!之前曹老六害我家大萍小产,如今吕家又害得我家春芳早产,我的外孙呦——我的孙儿呦——」

哭到这里,盛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半张着嘴,满脸鼻涕眼泪地愣在那里。

崔荣鑫见她鼻涕都流到嘴里去了,忍不住一阵反胃,赶紧扭头看向别处。

「嗷!」盛氏突然抽风般嚎了一嗓子,「我就说,我去给我家春芳算过,肚子里明明是个带把的!都是吕家害得,那个老不死的害我家春芳早产,原本该投胎到我家的大孙子就没赶上,所以这才生了个闺女!」

夏月初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

盛氏却越说越是确信,为了保证这一胎是孙子,她到处烧香磕头、求籤算命。

当初大师明明说得笃定,周氏这一胎肯定是儿子。

自己也看得清楚,周氏的肚子尖尖的,连害喜的反应都跟当初自己怀儿子一模一样。

这板儿上钉钉的孙子,咋生下来就是个赔钱货呢!

原来根儿竟是在这里!

盛氏简直出离愤怒,那是老天爷给自己的孙儿,肯定早都算好了时辰要来投胎的。

谁知却因为老吕头子裹乱,只能临时抓了个丫头片子来。

原本该是自家的孙儿没赶上,以后也不知会投到谁家去!

她双手攥拳,手背上的青筋綳起,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吕老汉。

若非是人已经死了下葬,她怕是会立时衝去跟他拚命,要他还自己的大孙子。

崔荣鑫开始还劝解了两句,但见盛氏已经我完全陷入自己的逻辑之中,什么都听不进去,便也没了法子,起身道:「薛大嫂,那我先回去了,等你家薛勇回来,咱们再说这件事儿。」

夏月初忙送人出去,谁知刚走出堂屋,就听见院角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薛勇正从障子外头翻进来,一脚踩塌了堆在障子根儿下的柴火垛,摔了个四仰八叉。

这个时候,村里的青壮基本都下地干活去了,只有女人孩子们在家,村中路上鲜少能看到人影儿。

薛勇在外头混不下去想回家,又不敢走正门怕被邻居看见,已经在家后头探头探脑半天了,看着周围都没人影,这才翻障子进来。

谁知脚下一个没踩稳,直接摔了个七荤八素。

薛勇啐骂了一句抬起头,正准备爬起来,谁知竟跟崔荣鑫四目相对,整个人都呆住了。

「薛勇!」崔荣鑫沉着脸道,「出了事儿就跑,连着几天不着家,你可真有本事啊!」

薛勇人都僵住了,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盛氏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一看到儿子,立刻扑上去,抱着薛勇大哭道:「我的儿啊,咱娘俩怎么这么命苦啊!好好儿的大孙子啊,就这么没了!」

薛勇听到这话脑袋嗡的一声,连崔荣鑫还在旁边都顾不得,一把抓住盛氏问:「啥,娘你说啥?我儿子咋了?」

盛氏简直心如刀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

薛勇跳起来就往自家屋里冲,一边冲一边喊:「春芳,春芳你在哪儿呢?咱儿子咋了?」

周氏正在炕上躺着,听到声音正准备起身看个究竟,就见薛勇嚷嚷着衝到面前。

「好你个王八犊子,你还敢回来!」周氏看到薛勇,简直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上去就是两巴掌。

薛勇被打得一蒙,但是手已经摸上周氏的肚子。

一摸肚子瘪瘪的,再看炕上也没有孩子的身影,他顿时就炸了。

「儿子呢!我儿子呢!」

周氏啐了薛勇一脸道:「你跟那个小娼|妇鬼混的时候咋不想你儿子呢?你一跑这么些天咋不想儿子呢!如今知道回来找儿子了?告诉你,没有,啥都没有……」

薛勇一把推开周氏,怒道:「你少整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我儿子呢?」

周氏摔跌在炕上,气得哭着嚷道:「你找我要什么儿子,想要儿子去找老吕头!」

薛勇听了这话,只以为是老吕头害周氏没了孩子,也忘了里正还在外头等着自己,气哼哼的转身就往外走,路过灶间顺手抄起火钳子,准备去找老吕头算账。

崔荣鑫见他非但没有悔意,还这样喊打喊杀的,气得手抖,怒斥道:「薛勇,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里正?再说,吕老爹已经入土为安,你还要去刨人家坟头不成?」

「啥?」薛勇这才知道吕老汉已经没了,吓得一个哆嗦,刚才那股被气顶起来的劲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手里的火钳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双腿一软跪倒在崔荣鑫面前。

「里正大人,您可得为我做主啊!」薛勇拖长了嗓子先声夺人道,「都是花氏那个小|浪|蹄子勾|引我,我也是痰迷了心,脂油迷了窍,这才中了她的道道,谁成想害了我可怜的儿啊——」

崔荣鑫一听,这薛勇明显是跟盛氏一个路数。

他眼角一撇,见盛氏也抹着鼻涕眼泪过来了,赶紧道:「毕竟你家孩子虽说早产,却还活得好好的,人家可是实打实的丢了条命。这件事到底怎么解决,你们两家终归是要划出个道道来的。」

薛勇被说蒙了,一脸迷茫地扭头去看盛氏,小声问:「娘,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你不是说孙子没了么?里正咋说孩子好好的。」

盛氏简直是悲从中来,嚎啕大哭道:「大孙子没了啊,变成了个丫头片子,我的孙子呀——」

薛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盛氏和周氏说的儿子没了竟是这个意思。

崔荣鑫实在不想跟这两人歪缠,赶紧道:「你既然回来了,这几日就不要出去了,我现在往吕家去一趟,明天上午,你们两家一起过来,好生说道说道这件事。」

里正走了之后,盛氏便把自己那一套因为早产所以孙儿变成孙女的道理讲给薛勇听。

薛勇听得深以为然,捡起地上的火钳子,狠狠挥动两下道:「这老死头子也是该着,死的还挺是时候,要不然,我肯定不能轻饶了他!」

夏月初本来还想把三妮儿抱出来给薛勇看看,寻思着再怎么说也是亲爹。

但见了娘俩这幅样子,想来对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好脸儿,干脆扭身回屋去了。

082万里书院

次日一早,全家都在担心薛勇的事儿,等会儿就要去里正家了,也不知道吕家到底是什么打算。

夏月初也起了个大早,给薛壮准备好晌午饭,又给三妮儿熬出足够一天吃的米糊,一併交代给孙氏。

她趁盛氏分不出心唠叨自己,跟秦铮一道出门,依旧坐了刘大叔的车,早早地就奔城里去了。

七道河镇的万里书院,是方圆百里之中唯一的书院。

山长周衍是进士出身,性子平和也没什么野心,年轻时在外头做了几年官,后来带着一家人回来开了这间书院。

七道河镇地处深山,与县城府城都距离甚远,多少年压根儿就没有过书院,谁家有孩子念书,还要大老远送到永榆县去。

万里书院的落成,简直是造福了周围山里的人家,也培养出不少山里的学子。

崔青书便是从万里书院考出去的秀才,也是东榆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公子。

他是周衍的得意门生,如今已经在周衍的单独指导下,开始为两年后的乡试做准备。

万里书院在镇子最东头,依山而建,周围已经没有人家了,门前是清清静静的一片树林。

草木已经绽出初春的嫩绿,阳面的桃花开得正盛,灼灼地耀眼。

花木掩映间,露出书院的青瓦白墙,隐约传出郎朗的读书声。

门口有个素色衣衫,青鞋白袜的书童候着,应该是早就得了吩咐,所以看见夏月初和秦铮,上前问清来意,便带人直奔书院后面周家的住处而去。

夏月初被引到周家后院花厅才知道,这次来试菜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花厅内已经有两个人,身后都站着几个学徒模样的人。

二人都是一脸富态的模样,穿着绸缎长衫,对坐喝茶闲谈。

面色稍黑之人,手里端着个紫砂手把壶,不知刚才说到了什么开心之处,笑得脸上的肉都跟着一颤一颤。

另一个人生得白胖,看起来保养得很好,满面红光,手上戴着老大个绿玉扳指。

屋内众人见到夏月初和秦铮进屋,目光顿时都汇聚过来。

看清来人的打扮,他们立刻就露出轻蔑的神色,扭回头继续刚才的闲谈。

反倒是书童教养甚好,一直都以礼相待。

端着手把壶的男子问:「敢问这位小哥,何时开始试菜啊?」

书童落落大方道:「实在抱歉,还请诸位在花厅喝茶稍候,最后一位大厨是从东海府请过来的,原该昨晚就到的,没想到马车出了问题,在半路耽搁了一夜,如今正在从永榆县赶过来,还请多多容量。」

听说最后一位大厨是从东海府请来的,两个男子顿时露出敬畏的神色,全都和气地表示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说话间有小厮端茶上来,书童又十分贴心地给双方做了介绍。

夏月初这才知道,端着手把壶的中年男人是镇上仙客来酒楼的掌勺师傅金怡东。

而带着绿玉扳指的白胖男人,则是从县城和丰楼请来的大师傅韩沛。

金怡东和韩沛都不是头一回与周家打交道了,这次来试菜之前,就已经打听到,最近山长夫人看中一个乡下的厨子,话里话外大为夸讚。

之前二人闲聊还说,说不定是高手在民间呢!

但是待看到夏月初,两个人真是大失所望。

且不说穿着打扮如何,这样瘦小的一个女人,怕是连沉一点的切菜刀都拿不动,更不要说颠勺什么了。

韩沛比金怡东还要稳重些,但也没能掩饰住对夏月初的不屑一顾。

巧的是,屋里刚刚介绍完毕,只见两个中年男子相携走进花厅,后面还跟着几个二三十岁的青壮男子。

金怡东和韩沛忙起身,冲着高个的男子拱手行礼道:「周山长。」

「大家不必多礼。」周衍笑得一脸和气,介绍身旁之人道,「这位是特意从东海府蜀香居请来的孔林光孔师傅。」

孔林光虽说是在府城颇有名声,但面对周衍的时候也不敢託大,连声称不敢。

他转身面向金怡东和韩沛时,却只是随意拱拱手,互相见了个礼,明显看出了态度上的不同。

周衍又道:「在七道河镇开书院这么多年,了解的人应该知道,我并不是爱出风头之人,这回冒昧请诸位一起来家中试菜,主要是因为过几日,我要在家中设宴款待从京城过来的旧日同僚,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

听了这话,原本还有点不悦的金怡东和韩沛都一扫心中不悦,甚至多了些激动雀跃。

周衍当初是做过官的,如今能让他如此劳师动众接待的京城旧友,想必不是凡俗之辈。

金怡东和韩沛想到自己竟然有机会给京官做饭,心中都忍不住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激动是因为一旦做得好了,赏赐且不必说,传出去名头都要再响亮几分,那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

紧张则是因为,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县令了,府城级别的都没见过,如今来了个京官,那可是皇城所在,天子近臣啊!

若是一个弄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丢了脑袋?

只有孔林光在府城多年,很是见过一些世面,所以脸上一片淡定,笑呵呵地捋着鬍子。

夏月初也是神色未变,前世跟着师父到处跑,国家领导人级别的也不是没见过。

对她来说,做饭就是做饭,客人的身份地位不过是她准备菜品所要参考的资料罢了。

至于其他,跟厨子又有什么相干。

不过她这副模样落在屋里其他人眼中,便成了村姑没文化没见识的表现。

周衍不由皱眉,当日崔家设宴,他正巧有事出门在外,所以只有夫人赵氏前去贺寿。

所以虽然赵氏回来之后把菜品夸得天花乱坠,但终究不是自己亲尝亲见,总归是半信半疑,觉得赵氏说不定有些夸大其词。

此时见到夏月初本人,越发觉得失望。

一个瘦不伶仃的乡下妇人,看着不过二十齣头的年纪,即便是会做几道家常菜,怕是也难登大雅之堂。

想到这儿他不免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多请了几个大厨,不然临阵抓瞎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衍之所以这样小心谨慎,自然不是因为旧日同僚前来探访故友。

这次家宴真正要款待的人,乃是他当年秋闱时的主考官陈瑜白。

083暗潮汹涌

周衍出身寒门,家中没有任何背景靠山。

中举之后,他与大部分同窗一样,拜在当年的主考官陈瑜白门下。

陈瑜白为官清廉,对寒门学子格外青眼,也愿意出手相帮。

周衍刚入官场,不懂里头的门道,四处碰壁,撞得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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