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暂时变一变。」
「不杀了?」语气似「今天不用买菜了?」一般的平常。
「对。」
「变来变去,你们真是当杀人是儿戏吗?」
解先生的脸抽了抽,究竟是谁把杀人当儿戏啊。
静缘师太不理他的反应,又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把灯笼拿下来吧,不必挂了。不送。」静缘师太说完,却不转身进门。就站在那儿看。
解先生颇有些悻悻然,但又说不得什么。于是摘了灯笼放回树下,拍擦双手拂去幷不存在的脏灰,似不经意地问︰「师太这两日可有出门。」
「没有。」
「庵中可曾来了外人?」
「有香客。」
「可有什么可疑人物?」
「除你之外没有。」静缘平板板地答。
解先生讨了个没趣,忍不住道︰「师太还真不是个好说话的啊。」
静缘师太答道︰「要找好说话的去花楼,这里是庙庵。」
解先生被噎得很不痛快,庙庵?!哼,还道自个儿是家正经庙庵吗?有这么杀人不眨眼的庙庵?!
「若见着什么可疑人,便通知我。」解先生懒得再与她扯谈,拂袖而去。
静缘师太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转身回了院子。
静心庵小侧院院门门缝里,露出一隻眼睛,正打量着侧院外头。静缘师太走过去,那门后的人往后退,静缘师太将门打开,门后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露着笑脸,甜甜叫着︰「师太。」
静缘师太点点头算应了,走了进去。小姑娘跟着她进了侧屋唯一的一间小屋里。那屋子原是放杂物之用,如今整理打点得干净,一床一柜一几一椅,瞧着也是简洁舒心。
静缘师太在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她唤道︰「静儿,你坐下,我有话说。」
那唤作静儿的小姑娘在床边坐下。白净小脸大眼睛,貌美又透着可爱。
静缘师太看了看她,道︰「你可曾想起来什么了吗?」
十月十五那日,她在中兰城南城门遇到这小姑娘,那时她正准备出城,这小姑娘过来悄悄拉了她的衣袖,对她轻声说了一句︰「师太,请救救我。」
于是静缘带着她出了城。路上问她,她说她不记事了。只知道自己醒来时是在一处破屋子里,头很疼,外头两个她不认识的人在说话,说是要把她卖到妓馆里。她很害怕,便想逃。看到屋子里有个包袱,衣物似是她的,便背上从后窗跑了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隻慌不择路,意外跑到了城门处,无依无靠,看到静缘师太,便求她救命。
静缘收留了她,让她藏身在这侧院小房里,平日莫要外出,省得那些人找到她,又给她起名静儿。
静儿摇摇头︰「仍是半点也想不起来,给师太添麻烦了。」
「倒不是我想赶你,只是你既与家人失散,还是得尽快重聚才好,不然他们得多担心。」
静儿咬咬唇,眼里透出了慌张。
静缘师太看着她道︰「不用怕,在我这儿住着也是无妨,不差你一口饭的。」
静儿忙点点头道谢。
静缘师太又道︰「近来丢姑娘的人家倒也多,听说中兰城里有户姓安的人家,小姑娘也丢了。」
静儿低下了头,轻声道︰「真是可怜,望她与我这般遇上师太这样的好心人。」
「听说年纪与你差不多,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静儿小心翼翼地问︰「那,那安家现在如何了?」
「那便不清楚了。我只是听得坊间这么一说,未曾细问。」
「哦。」静儿点点头。
静缘师太看了看她,又道︰「你既是不记事了,要不要去城里那安家瞧瞧,万一你便是那些个匪类从安家劫走的……」
静儿慌忙摆手︰「不,不。我记得,我好像是外郡来的。那会子听他们在外屋说话时,提到这么远的路过来甚是辛苦,我猜该是外郡来的。」
静缘师太没说话。
静儿想了想又道︰「不是我不想找亲人,只是我从外郡来,那必不是安家的小姐,若是去了那,教人家以为我是骗子讹诈,又或是教那些个匪类看到我了,便麻烦了。」
静缘师太道︰「有理。那你且安心住下吧。待日后想起家人何处,再回去寻他们。」
「多谢师太。」静儿想了想又问︰「对了,师太,那日出城时,好似看到有面写着『龙』字的大旗,这城里,可是龙腾龙大将军驻守。」
「确是。」
「啊,我对龙大将军威名耳闻已久,甚是仰慕。师太若有机会见到将军,可否带我去瞧上一瞧?」
静缘师太笑了笑︰「我是出家人,哪有机会见到将军。」
「哦。」静儿掩不住的失望。
静缘师太道︰「莫思虑太多。若觉得闷的,念念经书。对了,我昨日给你的经文,抄得如何了?」
静儿涨红了脸︰「那个,那个,我不记事了,却是连字也不会写了。」
静缘师太笑笑︰「无妨。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静缘师太宽慰了她几句,让她自个儿玩会,待用饭时再叫她。
静儿待静缘师太走了,自己坐在屋子里沉思,忽然用力敲了敲自己脑袋,真是笨啊,明明不识字,怎地瞎说看到写着「龙」字的大旗呢。幸好师太没注意这破绽。
静缘师太回到自己屋里,关好了门,拿起桌上那把擦了一半的剑继续擦,剑刃白晃晃的,映着她冰冷的面容。擦完了剑,她掀起地砖,露出一个大木箱子来。她把箱子盖打开,把剑放回箱子里的黑色夜行衣上。既是今夜不用杀人了,便收起来吧。
说起不识字,安若晨也在沉思。
赵佳华误杀女儿后悲痛自尽一事已然在街头巷尾热议,衙门结了案,安若晨自然不能装做不知道。她之前既是关切赵佳华的动静,对于她的死讯当然也要反应强烈才合理。
于是她去衙门欲看看此案的卷宗,却被主薄江鸿青拒绝了。江鸿青道这案子明白清楚,可是与细作及军务均无相关,且安若晨只是紫云楼的管事,无权查看案录。若想看,得拿着军方的文书令函来。
于是安若晨回紫云楼找长史李明宇想要个文书好去衙门调阅案录,李长史皱着眉头,先是用忙碌打发她,后她再去,他又问是哪位大人让她来要文书?一番扯皮后道既是细作案的事,等将军或是谢大人回来了再办。他很严肃地︰「安管事莫忘了,将军走时是如何嘱咐的?安管事做好分内事便好,勿擅自行动。」
安若晨很懊恼,她转头去找蒋鬆,但蒋鬆不在。于是她只得先去了一趟刘府,到了那里果然被门房挡回来了。门房的理由也是合情合理,各家探望慰问的太多,一时乱了套,老爷操作丧事忙碌,无法抽身好好招待,恐有疏漏怠慢,故而除了至亲,其他贵客暂时都不接待。待将各事操办完,再恭请各位致谢。
安若晨当即表达了自己的慰问之意,说自己虽与刘夫人相识不久,但实在有缘,闻得噩耗痛感于心,希望能有机会吊唁。门房承诺一定会转告老爷。安若晨一脸无奈焦急回了紫云楼。
很好,她的表现很正常,动静也很大,这下全城的细作大概都知道她处处受阻,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只是看不到赵佳华的案录卷宗真的遗憾,她不知道上面是否会留下什么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