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记船行今日挂起了打烊的灯笼。
前堂空空荡荡的, 只有洒扫的仆妇半跪在地上, 埋着头放轻动作, 将地面上粘上的泥点擦干净。
这是黄泥土,只有北仓山上有。
看来大人又跑了一天了。
她将抹布投进脸盆中,正打算搓洗,就听到了从院内传来的隐隐的声音, 她端着盆起身,走到角落里垂眸敛目半跪着, 几乎藏在了阴影之中。
先进来的是船行大掌柜, 他半弓着腰站在门前, 替身后的青年人掀起了门帘:“大人放心, 小的晚上会遣人整夜盯着。”
帘子里先探出一隻皂色的靴子, 绣有暗竹, 和一般世家公子不同,这双鞋的鞋底磨损的厉害。
紧接着映入眼中的, 是一袭青色长袍, 银线滚边,绣纹图案几乎隐在青布之中。
一身华服, 却穿出落落青衫的书卷气。
“粮草之事, 事关重大,我不相信别人。”顾文澜声音平和, 却透漏着不可置疑的命令,“今夜你亲自去。”
大掌柜已经有两三年没有亲力亲为,这会儿听见顾文澜这么说, 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入夜我便亲自去一趟。”
“一切有劳北大掌柜。”
两人说着便走出了船行的大门,门外有车有小厮早就等候在一旁,见自家公子出来,连忙驾着马车听到了门口的位置。
顾文澜踩着马凳上了车,在掀起帘子准备进车厢的时候,想到什么转过头去:“京都那边,有消息吗?”
大掌柜摇了摇头。
回去的路上,伴读长松一脚跨坐在车架上,一脚悬空在马车外面,隔着薄薄的帘子对里面的人说:“公子,接下来去哪?”
车厢内,顾文澜拿着一本帐册,边看边回答:“去书院,到文青下学的时辰了。”
“您一出去就是半个月,昨晚深夜回来,今早天没亮又出门了,连小少爷的面都没有见到。您不知道,小少爷这段时间天天念叨着您,要是看见您去接他下学,肯定高兴坏了。”
顾文澜在心算着帐册上的数目:“少夫人呢?有去常看看文青吗?”
长松犹豫了一下:“去是去了,就是小少爷一直不太喜欢少夫人,所以少夫人五次去,三次都在装睡觉——”
顾文澜翻了一页帐册,面上没有变化:“嗯。”
一个嗯字就完了?
难道不是应该想个对策促进下叔嫂之间的关係,或者多询问几句,关心关心少夫人?
这位新少夫人从戚家嫁过来一年多了,少爷有大半时间在外跑着,回去的时候也是礼仪十足……他虽然是个下人,却也觉得两人之间太清冷了些。
他正想着,目光看见什么,下意识“咦”了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长松:“前面打架了。少夫人家那个四少爷,好像在当街斗殴”
——确切来说,四少爷更像是被揍了。
顾文澜嗤笑一声,依旧盯着手上的帐册:“那个二世祖,京都溜鬚拍马翘楚,花心胆小,看见打架腿都软了,还有被当街斗殴的一天?”
“可能是因为对手是个半大姑娘,诶?那姑娘是华姨娘——不是——”长松远远的看着对面,透过围观群众看着包围圈里打架的主角,睁大了眼睛,“不过这侧脸和华姨娘长得也太过相像——”
顾文澜手里的帐册跌落在马车上。
他此时顾不上帐册,掀开马车帘子,一眼就看到了前方正在打架的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