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阳春麵, 清汤见底。
在没有鸡精的年代, 如果汤底不带荤腥和其他材料, 只靠白开水,多半隻剩下酱咸味了。
不过这种路边摊,要求也不能太高。
余初夹了一筷子面,就着三文钱一碟的腌萝卜, 吃了小半碗,终于放下速度来。
从长平一路到云锦, 因为临时买票, 没有买到正经的床位, 加钱去了杂物间挤了挤, 一路倒是平平安安来到了云锦。
只是用餐待遇就有些心酸了。
常常是一碗腥的难以下嚥的鱼汤, 加上一张干的发硬的馒头, 就那么对付一天,还好她随身带了维生素和肉干, 营养上不算过于缺乏。
就是馋的心饿。
下了船后, 能吃上这样一碗清清爽爽,热气腾腾的面, 通身舒畅。
正埋头吃着, 她的座位前坐下了另一个客人。
余光中能看到对面是个男人,灰色粗布, 皮肤黝黑,身材壮硕,身上有常年和水打交道的淡腥味。
她端抬起头, 看到来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哟,小满哥,好久不见。”
余初在街上花了五十文钱,请了个唱谣的小叫花子,去驻地的联络点带了句话。
——昨夜风大,友谊之船翻否?
没想到,云锦驻点派来的接头人,居然是个旧识。
当时云锦驻点人员折损大半,剩下的几个高烧昏迷,是小满这个驻点收养长大的土着,精心照顾,才得以维持生命。
要不是他一根筋到底,码头坚持不懈的蹲守着,估计余初也找不到他们。
这个情,余初替驻地念了。
特地在报告中重点提了小满,还难得的有个人色彩的表扬了几句。
按照组织赏罚分明的惯例,想来小满这几年过得不错。
“余姑娘,好久不见。”小满裂开嘴,笑的露着一口白牙,“你托人来传的那句话一带到,我就知道是你,想着许久未见,就毛遂自荐过来了。”
能来接头了,那基本上就是核心成员了。
余初点头:“你吃饭了吗?”
小满抓了抓头髮,继续笑:“之前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晚了些,没顾得上。”
她这只是句客套话,这都下午三点多了,居然真的没吃饭。
余初回过头看向摊主,加大了嗓门:“老闆,给这位大哥来碗鸡汤面。”
两人坐在最外面的一桌,这个点不是饭点,摊位上没有其他客人,又是视野开阔的街边,完全不当心隔墙有耳。
最适合交接情报。
瞭解了余初的来意后,小满沉思了一会儿,等老闆上完面回到摊位前坐着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边吃边说。
“正月十五,天降祥瑞,御花园的一池莲花突然开了,且池中卧有一隻千年巨龟。陛下大喜,遣人去国师府请国师来判,却只得到了国师闭关祈福正在紧要关头的消息,回来覆命的人还口述一句国师的判语:天下和(荷)顺,万民归(龟)心。据说,满朝文武都在。”小满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腌萝卜,“现在各地都传遍了。”
这帝王要是带头搞起封建迷信来,指鹿为马都行,更何况是自家后花园的一池子莲花。
余初顿了一下:“万民归心……这半句不像我们的风格……”
给对方刷经验,吃力不讨好。
“京都国师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此事他们一无所知。”
“自导自演——”余初点头,“你继续。”
“二月二的时候,‘国师’出关了,恰好赶上了春祭,到这对旁人而言并无异常,可是春祭过后,慢慢的就不对劲了。有说国师深夜在赌坊留恋,有说国师在酒楼大醉而归,还是司城防的护卫发现,把人送回的国师府,还有人说……看见国师去了戏院……”
“噗——”余初一口麵汤差点吐出来,她擦着嘴角,“有意思。”
小满表情扭曲了好一会儿,才呐呐的吐槽了一句:“为了败坏国师大人的名声,这劳师动众的,陛下也太小气了……”
余初冲着小满勾了勾手指头。
小满理解了余初的手势,上身往前压,脑袋朝前伸。
余初伸手弹了弹小满的额头:“傻。”
从眼神到动作再到说话,都完美的复刻了封肃。
“国师的名声,我们靠这么多年才树立起来,代代相传,他几个月就败的大江南北人尽皆知。就这一点,你们陛下眼光又狠又毒。”
“但是真的假不了,国师前两日已经登船回京都了。”小满捂着额头,脸色涨红,“只要国师大人一到,谣言不攻自破。”
“你怎么知道。”余初托着下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你们的陛下不是请君入瓮?”
小满吃面的嘴一顿,满脸错愕:“啊?”
余初又重新笑了起来:“我随口一说的,你继续。”
……
小满虽然憨厚,脑子转的不是很快,但是他记忆力很好,又很细心。
无数细小的枝节情报,他都能从记忆中翻找出来,一一的跟余初交代清楚。
中途让摊主帮忙买了半隻烧鸭、半斤卤肉、一壶桂花酿、和一碗酸梅汤,两人足足聊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
余初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就这样了,我可能还会在云锦呆两天,如果有什么事情,可能还需要麻烦你。”
小满楞了一下:“余姑娘不去随我回去?我们那衣食住行都是现成的……”
“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想走就走了,一个人比较自在。”余初将一小块碎银放在桌子上,“下次有机会再见。”
小满起身,憨厚的脸上神色郑重:“那姑娘一路小心。”
余初往后走了几步,冲着他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