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如果不是在云锦的驻点衝击太大, 又是连着暴雨, 行程不明。余初也不至于忧思过重,忽略了旁的,导致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
现在回想起来,那盘蟹应该不是顾文澜送的。
他这人更注重精神追求, 物质生活上,一直根据家族制式, 没有偏好也不会逾越。
自己住在顾家那么长时间, 也没见顾文澜给自己加个菜, 怎么会在她出来的时候送东西呢?
加上他封建君子品格, 给单身女性送吃的这种容易遭误会的事情, 也不像是他能做的出来的。
上了船后。
一餐了两餐还能说碰巧, 但是连着三日,一日三餐都是特供, 全都照着她最喜欢的口味来。
余初把现代区一起算进去, 知道她饮食偏好的人,脑海里也不过浮现出三个人:一个是余老爹, 一个是封肃。
余初看着翟翎赤的红色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将自己脑门贴着的纸条一张张扯下来。
另一个,就是她那个便宜未婚夫——
楚小哥收拾好牌, 就见一旁的余初脑门上还贴着张【我是二货,以此为证】的字条,眼神放空, 焦距模糊,显然是已经发起了呆。
他微微俯下身,伸手将余初脑门上的纸条扯了下来:“晚上想吃什么。”
“啊?”余初回过神来,“你刚说什么?”
楚小哥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刚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厨房问问,发了这么一会儿呆,想什么呢?”
她在想翟翎羽来这么一出,可能是婚后生活,过得不够和谐。
麻将不仅是一项脑力活动,也十分消耗体力。
余初忙了一天后,全身肌肉都酸胀着,抗议自己十几个小时机械运转,船上没有条件洗热水澡,她打了一桶凉水,用拧半干的毛巾擦了两遍,也算是洗澡了。
然后一掀被子,蒙头大睡。
这一夜,她睡得不沉,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都是宋家那间不大却很温馨的房子,还有屋子里衣架上挂着的那件大红色的嫁衣。
袖子领口衣摆上绣着繁复的花样,金线滚边,银线暗绣,花样是宋夫人参谋的,乍一眼看去还能十分能够唬人。
但是跟专业的闺阁小姐相比,针脚一般,剪裁也一般,很多地方的线头都没有埋好。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船舱随着水流缓缓的摇晃着,外面船老大喊着号子,似乎在指挥着船工调整船帆的角度,有鸟鸣声从窗外传了起来。
好一会儿余初都没想起自己在哪,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
她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梦里那件嫁衣,是她自己绣的。
翟家当初代孝,从定亲到成亲,中间有三年时间,宋夫人总担心她嫁进翟府会被看不起,所以订婚后的诗词女红,督促的愈发严格。
她的天赋大概在记忆上点的太多,女红技能就没能点亮,一身出嫁的嫁衣,从花样到剪裁到绣工,都需要从头学起……宋夫人绣工无双,手把手教着她,前后还是花了她两年时间。
每日几个时辰,风雨无阻。
她其实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年少时,几乎很少会长时间坚持某件事情。
但是她似乎把这辈子的耐心,都花在了那件嫁衣之上。
不过这嫁衣绣的慢,烧起来却很快。
从开始点火到烧成一团灰烬,在无风的天气下,也不过花了一两分钟的时间。
宋夫人赶来时,只来得及从灰烬里只捞出一片衣摆,并蒂莲的花样也只剩下了一朵半焦黑的残花。
宋夫人既是心疼她,又是心疼衣服:“这衣服好好的,你跟它过不去做什么,熬了两年才绣完的,等到以后……”
余初知道宋夫人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那时候翟家已经开始放风要和苏阁老的孙女议亲,等翟翎羽成婚了,这场风波也算过去了。
到那时,只要宋家不攀附高门,给她再寻一门门第低的婚事,不说风风光光大嫁人,热热闹闹出嫁还是可以的。
那时的她,已经正式沦为大龄女青年,再也熬不起两三年,去亲自做一件嫁衣了。
只不过宋夫人不知道的是,她那时烧的,其实不止是嫁衣。
至于以后——
她的以后应该是在现代区,在司仪前面,穿着白色的定制婚纱,在余老爹欣慰的目光下,缓缓走向她的另一半。
早上醒得早,余初想过便扔过,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哥,你说初姐醒了没有?”
“她素来爱睡懒觉,许是要再等等。”
……
外面的交谈声压的很低,几乎被水和船帆迎风振动的声音给淹没了。
余初放缓了呼吸,摸出怀錶看了一眼,早上七点。
算了,她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