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要吃点什麽吗?」豆浆店员工阿豪一如往常地招呼眼前nv子。
他认得这名nv子,总是紮着马尾,有一双如墨水幽黑的眼瞳,虽然眼睛深邃得令人惊yan,但总是无神,只会摇头或点头,用手指指着她要的东西,点餐过程中不讲话,每个礼拜日都会来点一杯甜豆浆喝,外加一份鲔鱼蛋饼,
因此在这里打工一年了,他还是没听过她的声音。
他现在二十四岁,刚退伍而已,这nv子年纪似乎跟他差不多,感觉就是刚出社会的上班族。
「还是一样都安安静静的呢。」阿豪喃喃自语,把一大篮碗盘端到流理台。
阿豪洗着碗盘,盯着nv子好一段时间,身旁一名工读生,看起来年纪才二十的男人阿祈终於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调侃他几句。
阿祈是新来的同事,才刚到职一个礼拜。
「你该不会是想追她吧。」阿祈双手摀住嘴巴,不让惊叹有一丝声响。
阿豪还是恍神,整个人,一双眼睛都紧贴着nv子瞧着,好像不被她知道,就不会把眼神挪移。
阿豪一个人的自言自语,nv子依然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喝着她的甜豆浆,拿着筷子夹着鲔鱼蛋饼。
只是这一次,过往面目总是槁木si灰的她,却破天荒地笑了,但好景不常,霎时,她却把筷子放下,开始毫不掩饰地哭泣。
听闻阵阵哭声从用餐区传来,阿豪这时才回过神来,眼见桌面上没有卫生纸,他赶紧从仓库拿了一大包到nv子的座位。
「该不会是东西坏掉了吧?」阿豪心想剉咧等,老板最近忙着开分店,根本没空理他,这阵子都是他跟阿祈在煮东西的。
「没有,谢谢你,东西很好吃,我先走了。」nv子胡乱抹去眼角泪滴,匆匆忙忙地冲出店里,没回头看过阿豪一眼。
阿祈若有所思後,才缓缓开口道:「你没给她安慰一下。」
「不行啦,保持安全距离是很重要的。」阿豪猛摇头,这种事情可做不得。
「跟我想得一样。」阿祈凝视着他,唇角上扬,有一抹淡淡的笑颜挂在脸上。
那天nv子突然离店之後,阿豪有好几天都没有再看过她了,想起她那一回痛哭流涕,他担心溢於言表,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联系。
他在她身上看见自己曾经的脆弱,他还记得阿公刚过世的时候,他也是三不五时吃个东西就会哭泣,尤其是去到阿公生前最喜欢吃的豆浆店,也因此他才会到豆浆店打工,反正现在刚退伍还没找到什麽好工作,来打份工也不错。
更何况,他挺喜欢跟人群接触的,在这里可以看到形形sese的人,有时是全家大小一起来享用餐点的,也有那种像nv子一样,往往都是独自一人来店用餐的。
担忧的想法在脑海里不断衍生,猜想过无数个可能的意外,但最後阿豪都把那些想法抛诸脑外,应该要往好处想才对,或许nv子现在正出游度假,所以才没来店消费。
总之,如果下一次还有机会遇见她,他会鼓起勇气告诉她,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事情。
又一个礼拜悄悄流逝,nv子总算是上门光顾了,阿豪这回很热情的招呼她,她依然跟之前一样,都只点一杯冰的甜豆浆,以及一份鲔鱼蛋饼。
但这次阿豪却额外送了一份草莓蛋糕给她,nv子一见到那份蛋糕,无神的双眼突然有了惊讶。
nv子开口道,语气不咸不淡,没有温度:「我没有点草莓蛋糕,你们也没有卖这个吧。」
阿豪难为情地笑了:「虽然是隔夜蛋糕了,可能没那麽好吃,不过这是我自己做的,本来想说要自己吃掉,但你来了,就给你吃吧,那天看你哭成那样,我想到以前的自己。」
nv子低下头来:「抱歉,让你看到笑话了。」
阿豪连忙否决,娓娓道来自己的故事:「我阿公离开两年了,刚开始我到哪里都很容易哭,相处好几年了,真的很不习惯他就这样离开了,不过为了不让他担心,我现在很努力告诉自己,他其实没有走,他一直都在我心里活着。」
「辛苦你了,相较之下我的好像没那麽严重,我只是谈个恋ai,对方就失踪了,然後就四年过去了。」nv子卸下心防,第一次对他释出善意:「你可以叫我小珊。」
「叫我阿豪就好了。」阿豪笑得腼腆,没想到她其实没像表面上的不好亲近。
但也同时替她感到惋惜,都四年了,她还是没有忘记曾经深刻的ai恋。
简单聊过之後,又有新的客人上门,阿豪只好再回到工作岗位,在柜台跟客人点餐,小珊没拒绝他的好意,默默的把蛋糕吃完。
早上十点半来临,开始准备收店工作的阿豪,跟阿祈开始闲聊。
阿祈一直望着小珊坐过的那张桌子,半晌,他开口了:「她人不错对吧?我看你是真的喜欢她喔。」
似乎被说中心声的阿豪,吓得手忙脚乱,碗盘从手中滑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破碎绽开的雪花。
「哎呀,会被老板骂啦……」阿豪赶紧拿扫把跟畚箕,把地上的碎瓷屑扫得一乾二净。
「哈,喜欢就追啦,我支持你,也相信你是个好人。」阿祈用双手b赞,鼓励阿豪不畏困难,勇敢追ai。
他观察阿豪好一段时间了,勤奋向上,又不会抱怨,个x也很温和,甚至有时还很热情,跟b较慢热的小珊绝对能互补。
「很难说啦,她还有一个失踪四年的男朋友咧。」阿豪打开水龙头,把双手洗净:「不过我想等看看,也许等久了有机会。」
阿祈眼神充满欣赏的为他鼓掌:「加油,我看好你!」
得到同事阿祈的支持,阿豪果真照做,开始勤劳的以各种名义约了小珊,但大多数都是去育幼院念故事书给小朋友听,或者是参加各种慈善活动,小珊虽然对这种行程感到纳闷,不过同时也在无形之中,累积了不少对阿豪的好感。
如此善良的一个人,能有什麽坏心思?逐渐在时间的洪流中,她开始对阿豪有了感情的依赖,也会主动找他出门,有时去咖啡厅喝下午茶,有时一起去爬山攻顶。
时间一拉长,阿豪真的追到了小珊,在交往的第一天,阿豪依然要上班,他迫不急待地想要跟阿祈报告这个好消息,却发现阿祈似乎请假了,没有来店里上班。
但这天恰巧遇上店里的周年庆,老板有举办满三百送一百折价券的活动,因此老板也亲自坐镇,陪着阿豪在店里忙进忙出。
忙了一个上午,老板把阿豪叫过去。
「这阵子真的辛苦你了啊,本来找的工读生又刚好摆烂不来,没想到你一个人也可以把店里打理得那麽好,有没有兴趣加盟一下,哈。」老板半开玩笑的要阿豪做他的加盟主。
阿豪听得一头雾水,傻呼呼地问着:「老板,工读生有来啊,而且也很认真啊,阿祈很好相处呢!」
老板0了0阿豪的额头,一脸困惑:「你发烧喔?别这样啦,我这个月的薪水帮你提升了两倍,别这样吓我啦!」
阿豪愣了一下,神情认真地回应:「但这阵子真的有一个阿祈……」
老板连忙摀住阿豪的嘴巴,点头如捣蒜般猛烈:「好好好,闭嘴。」
在老板惊恐的眼神中,阿豪才察觉了一点异样。
原来……没有阿祈这个人。
墓园到处是刻满墓志铭的黑se墓碑,虽然下着滂沱大雨,但前来悼念的亲属不少,纷纷拿着花束,对已逝的亲人诉诸想念。
一对夫妻看上去年约五十初,放了一束桔梗花在自己儿子的墓碑上。
「宝贝,听说你ai的nv孩已经找到了幸福,你可以安心了。」妇人忍着眼泪,努力挤着微笑:「爸妈这几天梦到你在天堂终於没有病痛了,很替你开心。」
「还是不告诉她实话吗?告诉她其实儿子当初不告而别是因为出了场严重车祸……」妇人身旁的丈夫撑着伞,瞥着墓碑。
妇人摇头道:「她当初很喜欢儿子,让她知道这件事情,她会更痛苦,倒不如让儿子当一回负心汉,她才能si心,遇见下一段幸福。」
「也是,我们儿子一直都很善解人意,看到她幸福,他肯定也会祝福。」他认同自己妻子所说。
生於一九九三年四月一日,二零一三年五月二日安息主怀,亲ai的儿子张睿祈之墓。
吭啷!
深棕se玻璃瓶又被抛丢在地面,撞碎成蜘蛛网般的碎片,有的碎片是大块的,有的是碎屑成了粉末。
「c!最好都给我滚,我诅咒你们没有好下场!」说话的是名有一点年纪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约莫四十岁。
长期酗酒,致使他有个圆滚滚、相当肥满的啤酒肚,以及粗壮的手臂。
男子脸上蓄胡,给人不修边幅又邋遢的模样,他拎着玻璃酒瓶摇摇晃晃,像个醉汉来回踱步,漫无目的地在客厅绕来绕去。
「真真……」男子拾起空酒瓶,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靠近。
年仅五岁的小nv孩方真真躲在衣柜里,默默地在心里祈祷,希望待在客厅的男子情绪可以缓和下来,不要……不要打她……
这已经是这个礼拜第二次,男子喝了酒就失去控制,虽然平时脾气谈不上好,但至少不会动手。
喝酒彷佛是一个开关,只要他碰了酒,真真肯定免不了一顿毒打。
妈妈已经离世了,真真在这个世界上也再无其他亲人,只能继续跟男子同住,也就是她的爸爸,方父。
真真幼小的身t蜷缩,双手与双腿上的伤口就更加紧绷,还没癒合的完全,渗出一点血迹。
方父粗犷的声音又喊了声,揍了木制的房门:「真真……快给老子滚出来!」
真真当然不敢出声,但也知道再这样下去,爸爸还是会找到她,她除了害怕,好像也不能做什麽。
突然,她感觉身边好像有一gu凉意,她吓了一跳,但以往为了躲避爸爸,她早就练就了隐藏声音的习惯,所以她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一个男孩出现在她身旁,看起来不像坏人,年纪也与她相彷。
「你怎麽一个人在这里?」男孩好奇的问着。
「我……我在躲我爸爸……他会打人,我会怕……我好害怕……」真真老实的告诉男孩。
「不用怕,我陪你待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喔!」男孩朝她微笑,握着她的手心,给予她安慰。
只是他的安慰并不温暖,而是冰冷的触0。
「你的手好冰,为什麽呢?」真真很纳闷,不过她的确有安心一点了。
对真真来说,有一个人陪着她,就算这个人她并不认识,可至少都b自己孤单一人面对爸爸还来得好。
小孩的世界是单纯的,在真真的想法里,她觉得这名男孩b爸爸还要温柔,让她想起了妈妈。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妈妈也会告诉她:「真真不怕,妈咪在这里。」
只不过妈妈离开了,转眼间已经一年了。
男孩认真想了想:「因为我常常吹着风,所以手才会冰冰的。」
「不过你为什麽会在衣柜里面?你刚刚就在了吗?」
「对呀,在你还没躲进来之前,我就在了喔!」
两人的交谈没有维持太久,方父的气息是越来越靠近了,像高气压一样,碾压真真恐惧的心。
她不自觉紧握住男孩的手,想要从这里得到一点像妈妈给予的安全感。
「真真不怕,我在这里,不用害怕喔!」男孩回握她的手。
虽然温度依旧寒冷,不过那句话给予的安全感,却是一gu浓烈的温馨。
铃铃铃—
电话声响起,致使方父只能先把真真的事情搁下,转而走向家用电话,接起了烦扰他的来电。
听见电话声停止,紧接着是爸爸讲电话的声音,真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因为她逃过了爸爸的毒打。
不过今天逃过了,明天能不能逃过,还是未知数。
真真静悄悄的打开衣柜,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打算爬窗户逃跑。
家里是透天宅,真真的房间位於一楼,靠近外边,所以爬窗户并不会有什麽大问题。
「真真,你别担心,明天我一样会来找你,不要害怕。」男孩的话音在她身後落下。
真真头往後转,男孩溜得还真快,竟然快到她看不见他是怎麽跑的。
不过真真没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逃出家门。
逃出家门後,真真跑到了家附近的後山,那里有一棵高大的树木,树根抓地的地方有一个树洞。
她趴在草地上,匍匐前进的钻进树洞里,打算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暂时不回家。
这是她有一次在跟以前的邻居、同年纪的nv孩周晓竹玩耍时,偶然发现的一个神秘基地。
真真躺在树洞里,思念着在天上的妈妈,想着刚刚跟她说话的男孩。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男孩刚才都叫她真真,难道是她认识的人吗?可是她却没有印象。
她反覆思虑,最後在一堆疑问下睡着了。
等到真真隔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十二点左右的事情了,yan光烈焰的照s,连同树洞都被晒得灼烫,真真连忙爬出树洞,回到家里。
回家的时候爸爸不在家,这让真真安心不少,至少可以暂时不用面对爸爸的威吓、暴力行为。
只不过真真一个早上都没有吃东西,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好几回,饥肠辘辘的她,打开了厨房的柜子,找到了一个纸碗的泡面,她打开泡面盖,撕开酱料包,然後踏上椅子,按压热水壶,打算以泡面果腹。
爸爸平常不在家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吃东西,平常看爸爸泡面看得久了,久而久之,她也有样学样。
一碗r0u燥泡面的份量不算大,加上她饿太久了,两三下就把泡面给解决掉了。
把垃圾收拾好後,真真回到房间,锁了门之後就呼呼大睡。
昨天晚上待在树洞虽然睡得很安心,可是太闷热了,一个晚上辗转难眠,她反覆醒来,根本没有休息到的感觉。
在真真熟睡後没多久,夜幕降临,意味着魔爪又要进入这个家中。
那是恐惧、是茫然无措,更多的,是彷佛没有明天般的度过每一天。
砸东西的声音、摔碎东西的声响,又回到了这个家里。
真真吓得惊醒过来,心脏还在急遽跳动,忐忑不安的感觉又来了,袭卷着她。
「真真……方真真!」门外,方父在客厅大吼,不断地叫着方真真的名字。
真真当然不敢回应,还在想是不是又要爬窗户逃出去时,爸爸却踹开了门,拿着皮带,准备ch0u打她。
「拎娘咧,不好好待在家里,taade整天跑出去,看我怎麽打si你!」方父大手高举,准备让皮带在方真真幼软的身躯上鞭出伤疤,让她皮开r0u绽。
真真很畏惧,心想早就知道不要回来家里,可是肚子好饿,她真的没办法。
在她闭上眼睛,面对可能来临的挨打後,男孩却从衣柜跳出来,替她跟爸爸对抗。
「真真,不要怕!」男孩压在方父身上,si命掐住他粗肥的脖子。
其实他的力道根本不大,但是方父一见到他,却是吓得魂飞魄散似的,疯狂吼叫。
「不要过来啊……」方父紧抓住男孩的手臂,想要把他甩开,却发现怎麽甩也甩不掉。
真真还在纳闷,为什麽爸爸会害怕男孩,但更多的是担心,就怕男孩会被爸爸反压制住,最後可能也会讨一顿毒打。
真真决定鼓起勇气,心想带着男孩逃去树洞躲一躲,但男孩却像是无所畏惧,告诉真真他不怕。
「真真,你快逃,不用管我!」男孩使出全身的力气,想尽办法要压制住方父。
真真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但是对上男孩坚定的眼神,以及他要她快跑的唇语,她还是只好照做,逃离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