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陪妈妈去杭州。确诊那日下病栋楼,一滴雨在苍翠中飘落。此后跟妈妈交流,话语逐渐变成字和字母,最后一片安静。
在等长的时间里,普通母女会说多少对话?会欢笑,会争吵,她们之间的交流却被稀释。要耐心,要习惯,要等待。可是星星的光也不是那么快到眼前的。在人看向它的时候,它可能已经在原本的位置死亡很久了。所以,她愿意等待。
妈妈却等不了。
想起爸爸死在小三床上。色字头上一把刀,从多久开始,他就爱在外面一掷千金追女人。放纵享乐,声色犬马,到公司快被掏空,他同其中相处最长久一个商量如何脱困,想的全是歪路子。困还没脱,先撒手人寰。等领薪的,需结款的,要讨债的……全都找上门来。花园小区的海市蜃楼转瞬消逝,宛如黄粱一梦。她从那时便不是时知雨,是方知雨。
想起老师,汪润……
想起好运来。
好运来走在这一年四月初,春茶正好的时候。它死的那天,茶行里客人很多。宠物医院上午还说应该没问题,下午就打电话来说情况有变,急转直下,随时都有死的可能。方小姐,如果你有空,最好现在就过来。
跟老板请假,老板没准。宠物医院又发来信息:
它太痛苦,要不要安乐死?
她无论如何不想那样,因为跟人可以告知,可以了解对方是否愿意接受这个决定。但跟猫不行。
多怕好运来误会,是她背弃她,命人杀掉它。
后来老板让她走,因为烦厌客人问东她答西。她去了,没赶上。
……
从意识回归自我,到重拾一切。百来天时间,她像一个纯白婴孩,突然负荷超载把一生重过一次。最终熟悉了镜中人,熟悉了自己:
这个不仅头上有伤,内里也创痕累累的女人。
这期间,从了解羁绊、期待羁绊,到后来发现自己没有羁绊——
至少在这座城市里,是不会有人来找她的。
离开老家时把房子和家当全转手,钱不多,但足够她偿余债。来宁城她没什么钱,但也同过往再无牵连;
茶行老板看在章老师的面子,容她在杂物间住了两月。然后租到现在的住所,押一付三。四月刚交了新一季度的房租。现在交租日虽然超过了几天,但是找不到她,中介会从押金里扣吧;
工作也失去。因为好运来,她一蹶不振,连着两日请假。老师,事假让你用了。这次又来,打算直接请到放清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