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
那顶着一张扑克脸的少nv,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泪如雨下的学姊。
「对不起。」
采华社长在学姊面前半跪了下来,以便对上她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也没有仔细想过玫娥社长选择我的理由……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当成了随从es,只是被领袖dux所c纵的棋子……对不起。」
虽然语调似乎仍欠缺抑扬顿挫,不过大概已经是就她所能表示出最激动的情绪了──
──「拥有无限可能的空白人偶」。
根据露露的转述,这是采华社长以前曾得到赞美,之後更成为别名。
找出玫娥学姊的班级,并托人带钥匙及梢口信给她之後,我利用午餐时间到才艺科教室大楼,在二年戏班找到露露。
除了请露露代为传达希望采华社长在放学後过一段时间,前来一趟活动室一事之外,以一顿午餐为代价,从露露口中获知了不少在网路上搜索不到的资讯……
由网路上的人名检索可得知,巫采华社长曾经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不过并非我原先想像的音乐领域,而是与露露等人最密切相关的「戏剧」。
除了跟着剧坊公演之外,社长甚至以童星的身份参与演出过几出尚有名气的乡土剧,也拍过一些广告。小小年纪就能展现老练演技的她,於是被长辈们赞许为「拥有无限可能」,且特别提拔、栽培。
然而不久之後──据露露的说法,大概就是小学高年级时,善於演戏的采华社长身上发生了严重的後遗症:
丧失了自己的表情。
一旦走下舞台,她连如何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无法从心所yu。
同时,大概是正值叛逆期的关系,采华社长在国中之後便毅然决然地退出舞台,甚至排斥一切「被安排好」、「循规蹈矩」的行为。所以她才曾经动念要玩摇滚乐,不过最後找上了另一种革命的方式──无调音乐。
她那句「不用再追随了」,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渴求。
然而,坚守「古典音乐」传统的社员无法接受偏好无调音乐的采华社长,那些社员在百般刁难她之後,因为没有将她b出社团,反而让她当上了社长,索x就以全t退社的方式与采华社长作对──大概也因此,采华社长对於无心参与社团的一年级新生也特别严厉,或许不希望社团再度卷入无谓的纷争。
但讽刺的是,一路上积极替采华社长护航的玫娥学姊,也因为作风太强烈,导致两人之间产生极大的误会……
「领袖、随从?从刚才开始,你们到底在讲什麽?」
身旁的柯佩雅悄声问我。
「那是赋格的创作手法:领先的乐句是领袖dux/fuhrer,随着领先乐句在其他声部进行模仿变化的是随从es/f?hrte;社长跟学姊习惯的原文不同,因此社长才会说自己是es……」
原本西方音乐上使用的术语,因为发源地区的不同或随时代推演而产生落差;学习音乐的人也往往会因为对音乐史认知的先後顺序,或因为自己熟悉的曲风而记起不同的原文;玫娥学姊及社团前辈应该是对德语b较熟悉,於是除了「赋格」采用德文拼法外,创作手法的「领袖」与「随从」原文便使用德文的「fuhrer」跟「f?hrte」;但对社长而言,她所认识的「领袖」与「随从」却是义大利文的「dux」跟「es」。
「不过,误会还不仅如此。」
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赋格这个名词的源由,本身就有不同解释;学姊口口声声说古音社以赋格fu为创立jg神,取的意义应该是飞翔fcht,但赋格fuga一词在义大利文却有追跑fure的意思……不喜欢凡事都被c纵、被安排好的采华社长,对於被迫要循着一套规则的事非常感冒,所以大概把学姊视为压迫自己的大魔头吧,毕竟在学姊的领导之下,社团举行了两次针对她的退社提案,另外也调整了她的撰稿内容,最後又在学姊的敦促下参选社长──直到现在,学姊还不时g涉社团运作,看起来就像是太上皇一样,而社长则只能顺着学姊的安排追跑……」
「不是的!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学姊听到我与柯佩雅之间的交谈,连忙大声反驳:
「我只是担心担任社长後却鲜少参与社团的小华……背负使社团崩解的罪名,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不希望小华受到我们这届内斗的影响,而变地自暴自弃……虽然我是个失败的社长、无能的领导者,但我还是想尽可能替社团尽一份力──」
「所以萨里耶利的那篇文章,是留给采华社长的暗语吗?」
学姊对我的提问,默默地颔了颔首。而半跪在地上的社长则抬起脸来,对着我偏了偏头表示疑惑。
「〈pr?gttiefeureherzen,bruder〉……是这样念的吗?抱歉我是照着翻译机的发音……翻成中文的意思,应该是紧随汝心,夥伴,对吧?」
虽然「bruder」的直译应该是「兄弟」,不过翻成「夥伴」可能b较合乎学姊的要求。
「选择萨里耶利最主要的理由,我猜是因为学姊对古典前期b较熟,否则要挑选有类似喻义的曲子,应该有更恰当的音乐家跟曲目;但另一个理由,应该是因为萨里耶利是威尼斯……也就是义大利人,却跟维也纳g0ng廷及莫札特等德奥音乐家建立深厚的友谊,学姊在文章中也一直强调这一点,不光是因为想驳斥野史中萨里耶利暗杀莫札特的谣言,也是想留下暗语,给熟悉义大利的采华社长。」
「熟悉义大利……?」柯佩雅低声问道。
社长点了点头:「我有亲戚在义大利。」但旋即闭口,不再详加说明。
其实有关这方面,即使是露露也不甚了解,不过一般在台湾学习义大利文的人并不多;如果不是为了学业、学术,或是经商上的理由,可以猜想的因素大概就只有来自家庭。看她那标致的外貌,说她其实有义大利混血,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既然本人不愿多谈,我也不好深入追问。
至於指派科莱里的题目给我们,甚至夹杂错误的义大利文翻译,我猜也是做球给社长,好让社长主动介入,辅导新生撰写文章吧;并且科莱里同样是出身北义大利,却在巴伐利亚等德奥地区获得重用。
「学姊,你知道吗?」
我绕过会议桌,走到两人的身旁弯下腰来,盯着泪水在眼眶打转的少nv:
「不完美……也就是2/4拍,其实才是最广泛用於创作音乐的拍数喔。虽然我不太清楚跟3/4拍相b,究竟孰多孰少,不过如果没有2/4拍,这世上大半音乐都不可能构成……再说完美与不完美,究竟是由谁界定的呢?」
如果非要以「完美」的方式创作音乐……恐怕会是人类文化史的大灾难吧。
正因为这世界上除了「完美」之外,还充满各式各样的「不完美」:2/2拍、2/4拍、2/8拍、3/2拍、4/4拍……於是音乐才能多彩多姿。
人,也是如此;因为不完美的情感,所以我们才会感到痛苦、悲伤,却也从中得到雨过天晴的喜悦;因为不完美的对话,我们才会产生误会、决裂,但也因此搭起谅解的桥梁……如果大家都真的如出一辙地「完美」,无论思想还是行为都无可挑剔地整齐划一,或许才是最可怕的「不完美」吧?
正当我打算对学姊重讲一次刚才在t育馆时的台词时,采华社长出言夺走了发言权:
「对我来说,玫娥社长不是失败者,更没有不完美,一直以来都是让我疲於追赶的dux……但这也只是我的误解。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齐步并进吗,学姊?你还愿意协助我这个不成熟的学妹吗?」
学姊0了0社长的头顶,然後搂住了她,低y道:
「pr?gttiefeureherzen,schwester姊妹……」
而社长仅是顺势将脸埋进了学姊的x口。
柯佩雅悄悄地走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袖口,暗示着要我扶着她离开活动室。
一离开门外,少nv便倚在走廊围墙上,朝着夕yan余晖叹道:
「居然真的破解了那串文字,而且还化解了两人的心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t0ukui狂。」
「咦?刚才不是才说习惯自己的身t被看?」
「但那并不能抵销你t0ukui的事实啊。」少nv露出了带点坏心眼儿的微笑。
「那麽现在要来追加交换条件的,然後盯着乐谱上那几只可能跑错位置的蝌蚪。
「是《绣球花》吗?」
「嗯。」我搁下琴弓,夹起笔草草在谱上写了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注记:
「不过不是三分钟长的民歌《绣球花》……我想要重新编写成四个乐章的协奏曲,延用原本的名称,就叫《绣球花协奏曲》吧。」
但还没决定要写成分群协奏gruppenko还是小轮旋型式ritornello;加入人声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喔,想要玩标题音乐prograik吗,学弟?」
门外忽然传来清脆的nv声及两组脚步声;玫娥学姊与采华社长一起来到了活动室。
「不过协奏曲因为注重技巧的发挥,不太适合标题方式创作喔?唉,对岸那一帮为了政治正确而作出的标题协奏曲是特例啦。」
学姊一进活动室後,便打开了五斗柜,取出自己ai用的茶具。
「我并不是为了要t现绣球花这个题目而写,而是挪用民歌《绣球花》的部分主题动机,所以才叫《绣球花协奏曲》……就跟《鳟鱼五重奏》forelleni不是为了五只鳟鱼所作的一样。」
没错,即使主题动机是挪用老爸他们创作出的《绣球花》,但我并非只是一个跟随在他们身後的模仿者,也不是在底层自怨自艾的门外汉;殿堂之外的向导,难道就没资格用自己的方式引吭高歌吗?
「咦!?《鳟鱼五重奏》不是为了鳟鱼做的吗!?」
学姊吃惊的喊叫,顿时将我默念於心的志气给糟蹋了。
「你还真的以为跟鳟鱼有关吗?」
「呜……亏我这麽相信着……把我的少nv情怀还来!学弟!」学姊涕泗纵横地叫道。
「关我什麽事!?是说那种少nv情怀不要也罢!」
柯佩雅走到我身旁,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但,就算写出协奏曲,光凭你一个人并不可能演奏吧?」
「…是啊,协奏曲certo的原意,本来就是要许多乐手一起演奏。」
说起来还真巧,协奏曲的开头也是「c」呢。不过并非「不完美」或「追随」,而是「通力合作」──或许这才是社团原本应有的jg神。
身型娇小的少nv坐到了桌面上,侧对着我昂起下颔说道:
「根据你的态度,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是不行的喔?」
「……你又不会演奏乐器……」
「所以说要根据你的态度啊!态度!」
少nv不知何故竖起了眉毛,脸颊也显得有些泛红。说起来那天之後,就再也没让她碰过小提琴了……如果是想跟我借琴的话就直说嘛,g嘛拐弯抹角的?
「这一期的《莒青月刊》出版了。」
晚了几分钟之後才进门的采华社长,此时将一本月刊递给我。
之所以b学姊还要晚进门,是因为她先把脚上的学生鞋脱在门边──据她所言,她不喜欢皮鞋踏在木质地板的声响,似乎会让她联想到在舞台上的走位;无论理由如何,这使得我几乎每周都要拖地,并且还找了一个小架子放在门边,专门放鞋子……
其实不只社长如此,社团其余三位成员似乎也养成「进门脱鞋」的习惯……然而学姊是随便把鞋子一踢就咚咚咚地闯入活动室了,不像社长这麽有规矩。
我接过月刊,看到目录上条列着科莱里的篇名及自己的名字,不免感到欣慰;顺带一提,我在最後仍把巫采华社长、苏玫娥学姊及柯佩雅列入编辑名单;毕竟这篇文章确实算是我们全t社员的成果。
柯佩雅前几天才说明把这题目丢给我写的真正理由:因为科莱里是有名的小提琴家及作曲家,於是想故意「刺激」我……这叫我怎麽能够把她排除在编辑名单之外呢?她还真是个攻於心计的nve待狂。
「下一期的题目由我负责。这一次辛苦你了……呃……」
扑克脸少nv盯着我的脸,偏了偏头。
看来她又忘了我的名字。
然而在我出声提醒之前,社长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一下手:
「喔喔,」
社长伸出手指对着我的鼻心:
「内k癖。」
学姊停下了泡茶的动作,我身旁的柯佩雅则张大了双眼,抢到手的月刊也差一点掉在地上,活动室内呈现一片静默。
最早打破沉默的,当然是穷尽全身力气吐嘈的我:
「这麽久以前的伏笔现在才拿来用吗──!?」
「咦咦咦!?学弟原来有那种兴趣吗!?不可以喔!虽然青少年血气方刚,对那一方面有兴趣也是无可厚非,但不能违反善良风俗喔!应该说不可以误入歧途!恋物情结再怎麽说也太偏门了!所以说学弟!小华穿什麽颜se的!?学姊我超想知道!」
「第一次看是湛蓝se,第二次是粉红se,但粉红se并不适合──等等!你问这什麽问题啊学姊!?」
「粉红se不适合吗?那今天的如何?」
「不要问我!不要掀起来!社长你没有羞耻心吗!?」
「wow!紫se蕾丝耶,小华你也挺大胆的嘛!轻薄的布料微微透出细致白皙的肤se,紧贴在微翘的t0ngbu之上丝质光泽让曲线更为滑润……」
「不要实况转播啊!我都已经把头别过去了!是要挑战我的理x极限吗!?」
然而当我把目光从社长身上移开时,映入眼帘的是柯佩雅那双漆黑的眼睛。
之前不是才恢复光彩了吗?现在怎麽又变回那般吓人的模样!?
「喔~~?许柏堤同学,你还真是有个不错的癖好呢~~你果然是打着社长的主意,看来这次真的要好好处罚你才行,让你了解一下什麽才叫nv王……」
瞳孔撑大的少nv将身t缓缓地凑近我。
「不不不,这一切都是误会!还有你那已经不是nv王的层级,根本已经是nv鬼了──哇啊!冷静点!」
「嗯,今天的古音社也传来了满载青春的热闹声响,呢。」
学姊轻啜了一口热茶。
「别说风凉话了,救我啊,社长、学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