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陪在柯佩雅身边走路,才发现她的行动不便超乎想像。
一般的步行其实问题不大,最困难的地方在於上下楼梯──偏偏我们学校位於山坡地上,顺着地势而建的校舍别的不多,楼梯特别多;而且因为这所老学校创校时根本没有「无障碍空间」的概念,所以对於不良於行的人特别不友善。
也许是刚才的舞蹈对她而言毕竟过於吃力,柯佩雅爬起楼梯来有些摇晃,然而她又不想倚赖那个冷冰冰的拐杖──於是我主动献身,成为她的扶手,一步一步扶着她走上专科大楼的顶层。
也许是察觉到我们的脚步声,在我们踏上顶层之後,走廊底端忽然从社团活动室里窜出一个人影──
「学~~~~弟────!!!!」
那人影一边怒吼一边冲到我们面前,来势汹汹的气魄让柯佩雅不禁轻呼一声。
「你这是什麽意思!?托人把钥匙给我,说有事要跟我在活动室商量,但自己居然迟到这麽久!!太yan都快要下山咧!哎呀,小雅也一起啊?咦?你为什麽要g着学弟的手臂?莫非……你们g搭上了吗!?什麽时候的事!?哎呀老是孤男寡nv共处一室,说实在的也是时间问题而已啦!哇啊啊!?小雅!你的脚怎麽一回事!?不行喔学弟!居然ga0了这麽刺激的玩法,要好好珍惜nv孩子才行啊!就算年轻气盛,也不能违反善良风俗!来吧来吧告诉姊姊到底是怎样的玩法──」
「「才不是!!学姊你冷静一点!!──」」
我跟柯佩雅异口同声地大喊。
大约二十分钟後,玫娥学姊细啜了一口文山包种,然後优雅地将茶杯放回桌上:
「嗯。事情的来龙去脉我都了解了。」
我跟柯佩雅四目交接了一瞬,彼此的眼神中都透露出怀疑的态度。
省略掉一些包括周四的追逐以及柯佩雅的私人纠葛,我只向学姊「简单」说明了为何我会扶着柯佩雅爬楼梯──光是这样就耗了大半时间。
「那麽,为什麽你们俩现在的位置是这样呢?」
隔着会议桌的学姊挑起一边眉毛,指了指并肩而坐的我们:
「这是怎样?带着另一半来向长辈求亲?不可以喔!老娘我决不允许!」
毕竟平常我们总是绕着长矩形的会议桌各据一方,现在这种谈判式的坐法确实不太自然。而强行被我拉到身边就坐的柯佩雅,也带着疑惑的表情不时瞄向我。
「扮家家酒的事之後再玩吧,学姊,我是有一份东西想请你过目……」
我从书包里掏出了那四张乐谱纸,呈交到学姊的眼前。
学姊接过之後,一张一张地浏览过所有纸张。
我看准她将最後一张收回底层时开口:
「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这些文字是你写的吗,苏玫娥学姊?」
「啥!?」身旁的柯佩雅惊呼了一声。
玫娥学姊则是慢条斯理地把纸张整了整,放到手边,轻轻摇着头,头顶那四个加法造型的发饰粼粼地映出窗外的夕yan:
「并不算是。」
身旁的少nv彷佛松了一口气似地将身t靠回椅背上。
而我重新将目光投shej1n学姊那双平常总是古灵jg怪的大眼,冷静地提问:
「那麽,除去柯佩雅改写的部分,基本上就是你写的吧?」
「什、什麽!?」被我点名的少nv惊恐地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她今天的表情还真多元,周四以前那副逞强的态度似乎正渐渐崩落……也许是身t变脆弱之後,现在的她并没有余力装模作样。
「我打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几张乐谱纸上的行文方式有点奇怪,研究了整个周末之後,才确定出怪异之处:就像你判断出我在拉奏《绣球花》的改编曲时,音乐的se彩感有些落差,这些文字的se彩感一样出现落差──换句话说,就是经过了改写。」
一部分的文字看似自诉,另一部分则变成了控诉──b较极端一点的b喻,大概是咏叹调aria跟宣叙调recitativo之间的差异。
毕竟,推理方面我是马马虎虎……但好歹对国文有一些造诣。虽然原本并不觉得她会捏造出这些乐谱纸,不过从内文中却得看出被人动了手脚。
「再加上【pa3】轻易地就被你找到……很自然地就会怀疑你就是改写者。不过直到跟你共舞时才确信这一点:毕竟你在我面前看到这些乐谱纸时,并没有出现你刚才所说的、看到那些文字时的震撼。」
即使看出被人动手脚,但也无法断定她就是改写者──这有赖刚才少nv的自白,才能使怀疑变成确信。
「那……你为何不在t育馆戳破我呢?并且你在已晓得这些是被我改写的文字之後,又怎麽能够追查出c……」
「那不是c喔。」
学姊微笑着打断我与柯佩雅的对谈。
她取出了一只笔,随意地在其中一张乐谱纸的空白处,写下了──
「」
「这是……?」
「半圆形。」
我代替学姊向柯佩雅解释道:
「换句话说,就是不完整的圆形──也就是不完美。」
「啊哈哈哈~没想到连这一点也被学弟看破了。佩服佩服~」
学姊搔着後脑杓笑道。
然而她的音调早已失去以往的活力,宛如停止弹奏的羽管键琴;不似钢琴能够延续回音,羽管键琴一旦有所迟疑,活泼的音型在一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柯佩雅微启了嘴唇,却yu言又止;我则继续解释道:
「b起翻遍所有有关c的音乐术语,一个一个套入那段文字看看是否能够解释,倒不如预想一个答案再回头找相似的单字──毕竟,正如我所说的,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破解暗号的必要,因为那就像国文的填充题一样,从上下文就能推判出c的暗喻……然而却没有任何c为首的单字,可以解释成不完美,再加上文字有经他人改写的可能。所以我便设想:如果那个并不是c……」
「即使不是c,」学姊cha话道:「你又是怎麽推断出那个代表着不完美,并且是我留下的文字呢?」
「线索有两个。」
我伸出两只手指,而学姊则相应地在眼边b了一个类似ya的手势;但她这般活泼的表现显得有些勉强。
「首先是学姊在音乐向导中的撰文。虽然学姊之前哭诉选了额我略圣歌,但我从采华社长那里得知:文章主题都是由撰文者自己挑选的,那麽学姊非但不是被强迫写了额我略圣歌,甚至还继续选择了许茨的《圣诞故事》dieweihnachtshistorien神曲、凯勒尔的《弥撒曲》issa等宗教曲目,加上学姊头上那个发饰跟手上的挂链……其实那根本不是什麽元气ps发圈,对吧?」
坐在对面的学姊深呼x1了一口气,那四个「加法」造型的发饰,与资料柜上那尊突兀的摆饰品闪着相同的光芒──
反映着信仰的十字光芒。
「……嗯。我确实是天主教徒。」
学姊0了0自己左手腕上的粉红se手链──玫瑰念珠。
「话先说在前头,我抱怨撰写额我略圣歌,对教宗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单纯为文书处理所苦;十字架也是我带来活动室的,以表明我无时无刻不忘主的恩泽……」
「唉,我现在又不是要做异端审判,学姊不用那麽紧张……再说我个人并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顶多逢年过节还是会去庙里拜拜而已。那些不是重点。」
我收起一根手指:
「从学姊使用额我略而非葛瑞果的译名,我大概就知道学姊是天主教徒,而不是新教──但不管是哪一方,只要确定学姊拥有基督教方面的背景,就可以猜测出这几个符号的意思了。」
我借用了学姊的笔,在那个半圆形符号另外画出了三个记号:
圆形o、圆形中间加一点?、半圆形中间加一点?。
「……这些是什麽?」
柯佩雅探出身来,盯着这四个符号皱起眉头。
「以前的记谱方式,代表拍号。」我在符号的旁边另外写下了阿拉伯数字:
圆形──3/4
半圆形──2/4
圆形中间加一点──9/8
半圆形中间加一点──6/8
柯佩雅盯着这些拍号半晌:「这跟不完美这个暗号有什麽关系?」
我使了一个眼神,暗示柯佩雅也看向学姊同上的十字发饰。沐浴在我俩目光下的学姊则是微微耸耸肩:
「三位一t。」
学姊用手指轻轻地绕着那个圆形,黯然地说道:
「只有三,才是完美的perfectu、完满的,其余的都是不完美的iperfectu。」
她抬头露出笑靥:
「这样谜题全揭晓了耶!真该把随手乱丢东西的坏习惯改一改,让你们见笑了,啊哈哈哈哈~~」
然而我与柯佩雅甚至无法微抬嘴角。
学姊也收起了笑容。
静穆的活动室内甚至可以听到c场上的喧闹──锋面雨过後,运动社团在今天已经重启练习,享受着照耀在校园里的夕yan。
但我们社团的y雨,现在才要终结。
学姊深x1了一口气,然後伴随着叹息吐出了这句开场白:
「我是个不完美的社长。」
语落,她随即摇了摇头,两边的马尾也掀起了波浪:
「不,这个说法还太宽容了……我是个失败的社长。」
学姊垂下眼帘,头上的十字发饰亦再也传达不出「元气ps」。
「我失败的地方应该不用解释了吧,大家有目共睹……不只无法带领社团蒸蒸日上,甚至在短短一年之内,就让社团分崩离析;这一年当中,几乎没有几次能够好好进行社团活动,没有人愿意改变现状,只希望维持每个月写篇文章交差了事,既不积极跟其他社团合作,也没意愿增强社员彼此之间的感情,甚至只为了对音乐的不同偏好而彼此攻讦,还害了下一届无端卷入纷争……最後在我卸任的同时,古典音乐欣赏社几乎已经名存实亡,除了小华之外,没有人愿意留下──或者正因为是我支持小华当社长,才导致大家离开社团吧……以赋格fu为创立jg神的古音社,非但无法飞翔fcht,还重重地坠落在地上。」
学姊叹了一口气,伸手取了茶杯,将已冷的包种茶吞入喉内。
而柯佩雅也默默地将自己杯内的冷茶饮尽。
我用手指滑了滑杯缘:
「……这些只是表面的理由吧。」
学姊ch0u动了一下眉头。
而柯佩雅则在一旁轻声唤道,由於声音太小,我听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在斥喝我吧。
「虽然学姊对社团有很强烈的责任感,这我们都知道,但是跟那些文字的力度还是有差……当然我也没有打算b问学姊,只是……」
我看了一眼柯佩雅,然而对方对於我的目光显得有些惊疑。
柯佩雅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在脑中挑选出最恰当的用词:
「我只是希望……能够了解学姊为何会自认为是不完美,然後──」
少nv的话被一道「砰」地拍击打断。
「才不是自认!」
学姊猛然地站起身来,双手敲击在桌上的余波似乎仍撼动着整个活动室:
「我就只是失败者!甚至没有任何资格坐在你们的面前!学弟说的没错,我才没有那种伟大的责任感,社团的成败才不g我的事,因为我不是喜欢古典乐才加入古音社的!我很单纯地,甚至很愚蠢地,只是想跟那个人在一起!就是如此充满少nv情怀的入社理由!但是我追不上──始终追不上──不只是身为nvx,无法获得那个人的青睐,甚至身为社员,也从未在那个人所领导的社团中有所表现……我好想让他知道,好想让他看见!所以才不自量力地参选,担任了社长!但是我错了……这并没有夺得他的目光,反而只是更显得自己的无能与罪恶……我为了一己之私ga0砸了他的社团,却不断催眠自己,认为社团不是属於我,而是属於大家,所以是大家一起ga0砸了社团!多麽卑鄙的想法,我甚至没有勇气继承领袖fuhrer之名!毕竟我再怎麽努力,都不可能达成那个人的完美……只因我并不完美;我只是一个不完美……」
学姊说到这里,脸颊上早已划出两行清泪,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一滴将乐谱纸上的文字晕染开来。
「最後一个问题。」
「许柏堤!」柯佩雅朝我怒吼,大概是已经看不下去学姊痛苦的模样,与我咄咄b人的态度。
然而这些都是为了解开「谜题心结」的必要之痛。
「学姊有c纵巫采华社长的打算吗?」
「c纵……小华……?」
学姊讶异地哭喊道:
「我为什麽要c纵她?……你指的是我支持她当社长这件事?她是绝对b我还有资格当社长!无论是对音乐的熟悉度,还是对社团的责任感,她担任社长当之无愧!只是……只是因为当初社团内很多人无法接受无调音乐,认为那不属於古典音乐的范畴而刻意刁难她,甚至要求她修改文章的内容,y要把杜兰朵加进文章中,而我也被迫以音乐属x为由,提案让她退社……但这实在没有道理啊!为什麽她明明那麽有才能,却要被社团排除在外,而像我这种一无是处、只是被恋ai冲昏了头的失败者却能领导社团!我连自己的管理不了了,凭什麽能c纵她?我一直都希望小华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自在地领导这个社团啊!──唔!」
社团门外闪出一个人影,让情绪激昂的学姊顿时哑口无言。
「……社长!?」柯佩雅率先喊出门外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