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2/2)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来向陛下讨一个日子。”

“什么日子?”

“大婚之日。”

闻言离月溶的神色显得越发疑惑,昨日刚刚赐的婚,怎么今日一早离冥焓就过来讨要一个吉日,难不成是怕自己再给她塞人吗,还是她想尽快成婚,成婚后再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离冥焓确实是想早点成婚,一来防止离月溶反悔,将一些官家之子塞进王府,二来她一直觉得那苏挽吟似曾相识,很想知道这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不过直觉告诉她,这谜团将很快解开。

“这有何难,朕让人看一个黄道吉日便可。”

“有劳了。”

离冥焓说完便转身离去,完全没有管离月溶还有没有事或者有没有话要说,也没管离月溶此刻已经阴霾一片的脸色。

离冥焓,总有一日朕要让你心服口服。

贱人之女果然非同凡响,如此难对付!

离冥焓在踏出御书房之时,正好与刚要进门的离云玟碰上,本来离云玟还想打一声招呼,可是离冥焓居然连一个眼色都不给她。

“儿臣参见母皇。”

“云玟?你怎么过来了?”

“儿臣想要与您商议钱北蝗灾一事。儿臣有一办法可以减缓蝗灾带给百姓的灾难。”

“好,你倒说说看。”

……

昨晚,余若告诉自己,想要成为一国储君,就要先得到女皇陛下的赏识,最近钱北蝗灾一事严重,可以从此着手,提议亲自前去赈灾,并且帮助百姓收割粮食,这样还可以深入民心,一举两得。

不过,想要盖过离冥焓的威风,可能还要再努力几年,因为战功不是一个好超越的功劳。

凰城中,不管是酒楼的吃客还是街边的百姓,皆在讨论离冥焓娶夫一事。

“你们听说了吗,我们堂堂高贵的焓王殿下居然要娶一个宫中一个伺候人的小侍。”

“当然听说了,闹得沸沸扬扬的,真不知道那个小侍使了什么媚术。”

“人家能嫁给焓王那也是有本事的,我们这些人根本连近距离见一面焓王都不可能。”

酒楼里,百姓们议论纷纷,一个背对着众人,脸对着窗口,细细品着茶水的穿着黑色衣物女子正认真地听着她们讲的每一句话。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着黑衣,带着冷酷气息的男子正抿着嘴,听到百姓们的谈话声,心中突然感觉堵堵的。

这个男子名唤莫影,是离冥焓影卫队里唯一一位男子,也是在影卫队中武功排行数一数二的人物,所以被离冥焓赏识,一些秘密重要的任务常派他去。

感受到一旁男子紊乱的气息,离冥焓眯了眯眼,淡淡道,

“心浮气躁。”

“属下没有。”

莫影被离冥焓突然发出的声音所惊到,慌忙低下了头。

“回去面壁思过。”

“是。”

莫影虽心中不甘,但还是乖乖地听从了离冥焓的话,不管身前之人说什么,自己都好像会情不自禁地想去服从。

这个男人,恐怕是呆在自己身边久了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影卫最忌讳的就是情,只要有了情就等于身形俱灭,此人将无任何用武之地。

离冥焓举杯看向了远方,当年父后所受之屈一定会加倍讨还,让害他之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焓王府账房内,苏挽吟牙齿咬着毛笔,下巴靠在双臂上,嘴巴里哈欠连天,睁着朦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一旁的惜岚滔滔不绝地教他记账对账,可是这些真的好无聊。

账本上一大堆数字,皆是焓王名下的酒楼,首饰铺,成衣铺甚至是青楼这些地方进进出出的花销。

虽然惜岚有秩有序,耐心地为苏挽吟讲解着,可是苏挽吟根本就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完全听不进去,几个时辰下来也没有听进去多少。

“这些就是王府明面上的账目了,还有暗地里的,等您嫁给王爷之后,我再为您一一道来。”

惜岚合上了账本,抬眼便见到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苏挽吟,眉头弯弯一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苏公子,您这样姑姑我可要生气了哦!”

然而苏挽吟没有反应,小嘴一张一合,甜甜地睡着。

“砰”的一声,惜岚重重的一声拍桌声直接将熟睡中的苏挽吟惊醒。

“大嬷嬷,奴不是故意偷懒的,奴这就去干活。”

苏挽吟出于本能反应听到大大的声音直接跪下来磕头求饶,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刚刚又在做什么。

“哎,苏公子啊,您要是不喜欢学这些,就跟我说一声,怎么能睡觉呢,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又该说您闲话了。”

苏挽吟慢慢地抬起头,无辜地看着温声细语教训自己的惜岚,敛下了眸子,嘴唇微微抿着,确实自己刚刚做的不对。

可是,在心里是想学又不想学的,十分纠结。想学是因为今后能帮助王爷打理王府,为王爷分担,也想让其他人不小看自己。

不想学又是因为这些实在是太过无聊枯燥,只要一个不留意就已经错过了许多重要的点,然后……然后就听不懂了。

“对不起,惜岚姑姑,白白浪费您那么多时间,都是我的错。”

“算了,既然你不想学,那么我也不勉强,等你什么时候想学了再来找我。”

惜岚站起身扶起了还跪在地上一愣一愣的苏挽吟,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看着惜岚的背影,苏挽吟默默思索着刚刚自己的错误,小手紧紧抓在一起。

自己真的好笨,连看账目都学不会,以后怎么当得起焓王君,这样一定会给焓王殿下丢脸的。

不行,一定要认真学!

苏挽吟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裙摆一撩坐在了刚刚惜岚的位置上,翻开了摆在桌上的账本,手指一条一条指下去,认真地比对着。

躲在门外的惜岚偷偷观察者里面那小人认真的样子,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日过西山,红色的云雾缠绕在西边的天空,偶尔可以看到几排南行的大雁悠然飞过,倘若它们是静止的,那绝对是一幅绝美的傍晚黄昏图。

账房内的苏挽吟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不仅如此,还一直用自己的小手揉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账本上的数字。

外面小零蹦蹦哒哒地跑了进来,使劲摇了摇在认真看账本的苏挽吟。

“公子,王爷回来了啦,惜岚姑姑刚刚看到王爷回来了,让我来告诉您,您快去看看呀。”

闻言苏挽吟眸子一闪,立刻站起了身想要冲出账房,可是跑至门口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能这么无理由地过去,会让别人误会自己像只狐狸精一样总是无端地往王爷那跑,意图勾引,要带点什么过去。

这么晚了,焓王殿下应该很饿了吧,不如去厨房做点好吃的为王爷送过去。听说鸡血汤很补身子,而且很好喝,不如就送这个好了。

“惜岚姑姑,厨房在哪呀?”

“往西走两百步,拐个弯就到了。”

“谢谢姑姑~”

惜岚看着远方快速跑远的两个背影,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看来这苏挽吟真的喜欢焓王,所以才会这么激动吧。

其实连苏挽吟自己都没有搞清楚喜欢抑或是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自己被赐给离冥焓以后,知道自己以后的依靠就是焓王后,就非常想要入她的眼,或者说是入她的心。

这或许就是这里的男子天生想要的某种依赖感,渴望得到妻主的怜爱,渴望自己的妻主能永永远远记着自己,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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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内,几个家仆正在摆弄瓜果餐具等,当苏挽吟一跨入厨房大门,家仆们纷纷转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身形小巧,长相可爱的男子。

白色衣袂飘飘,不掺杂任何胭脂粉的粉嫩小脸,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前方的一圈人。

听说王府进了一个男子,还是未来焓王君,难不成就是他?

这里的人怎么一直看着自己,他们是没有见过男子吗?苏挽吟小嘟着嘴,手不自然地抓紧了衣袖。

“我想借用一下厨房,不知道方不方便?”

“当然。公子随意用。”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点的女人笑吟吟地说道,带着身后一群女人离开了厨房,然而她们却躲在了不远处细细观察着苏挽吟在厨房里忙东忙西。

“公子,您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我在血汤,这东西有营养还补身子。我们可以在里面加一点葱花蒜末,搅拌一下……”

天色渐渐变暗,最后一道阳光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上,天空又仅仅只有月亮与星辰的光芒,云雾飘过,忽明忽暗。

苏挽吟端着一碗盛好的鸡血汤快步走在去寒暄院的小道上,小嘴急急喘着气。

再快点,不然汤就凉了……

正在院中看书的离冥焓眼睛突然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接近,如此熟悉的气息与如此熟悉的脚步声,看来是苏挽吟来了。

咚咚咚!

“挽挽参见王爷,王爷,挽挽可以进来吗?”

“进来。”

闻言苏挽吟咧嘴一笑,轻轻地用身子推开了门,微低着头,将手中盛着鸡血汤的陶瓷碗轻轻放在了离冥焓身旁。

“这是?”

“这是鸡血汤,很补身子的,王爷尝尝吗?”

离冥焓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又很快消失,鸡血汤?烧熟的血吗?

打开瓷碗盖,一块块棕色的血块映入眼帘,上面还漂浮这一些绿色的葱花,热气腾腾,鲜味四溢。看起来做得还不错。

苏挽吟虽低着头,但是眼神一瞟一瞟的,意图看清楚离冥焓的神色,看她是不是会喜欢自己做的汤。

拿起汤匙,一勺入口,鲜味十足,没有一点点生血的腥味与苦涩。

离冥焓微微蹙了蹙眉,而这一皱眉又恰巧被苏挽吟看在眼里。

完了,王爷不喜欢鸡血汤,早知道就问问惜岚姑姑王爷喜欢吃什么了,刚刚怎么就没想到……

“王爷对不起,您若不喜欢,挽挽以后就不再做这个了……”

“这……不行。”

听到离冥焓的否定苏挽吟深深地把头埋到了胸口,果然这汤做得不行,不合王爷口味。然而,离冥焓的下一句话直接让苏挽吟转悲为喜。

“不行,以后每日做一碗来。”

离冥焓认为,要改掉那喝生血的恶心的习惯,先从喝熟的鸡血汤开始,或许这样就可以戒掉那个习惯。况且,这苏挽吟手艺还不错。

“嗯嗯,王爷喜欢的话挽挽日后每日都做。”

离冥焓抬眼看着那满脸笑颜的苏挽吟,这个男孩就这么容易满足吗。

“想讨什么赏赐?”

“啊?挽挽不要赏赐,这是挽挽应该做的。”苏挽吟慌忙回绝,眼神一直向左瞟着,心中也有一丝丝不安。

现在还弄不清自己在焓王殿下心中的地位,不能提太多要求,可是自己心中确实有个想法,就是想要让焓王殿下允许自己回家把嫁人的消息告诉爹爹。

离冥焓背靠椅背,手搭在扶手上,等待着苏挽吟讨赏,既然他要花力气为自己做汤,哪有不赏的道理,而且直觉告诉自己,苏挽吟心中绝对有什么相求的。

苏挽吟被离冥焓看得心里直发毛,焓王殿下的眼睛就好像一个深穴,里面装了一面镜子,可以把对方的心里所想全都照射到镜子上,看透别人。

扑通一声,苏挽吟跪了下来,身子跪伏着,轻柔的声音渐渐传入离冥焓的耳朵。

“王爷,挽挽确有一事想请王爷同意,挽挽想把要……要嫁人一事告诉家中爹爹,想请王爷同意,允许挽挽出府。”

“你还有一个爹爹?”

“是,爹爹住在凰城外的小花村。”

“小花村?”离冥焓默默思索着,

记得曾经父后去世后自己逃出宫外,那时候还小,虽然武功傍身,但是不是特别高深,在凰城外树林中的小道上遇到了土匪,

虽然成功逃脱但是也受了伤,最后好像流落到了小花村,不过后来晕倒在了地上,醒来后记忆便有点模糊,但也仍旧拖着身子离开了这里,也就是那些人所谓的消失了三年。

“本王允了,但是本王同你一起去。”

这一句话直接让苏挽吟乐开了花,急忙叩头谢恩。让未来妻主焓王殿下陪同回家,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戌时,寒暄院中的灯火仍然亮着,离冥焓双眸紧闭靠在椅子上假寐,而苏挽吟则是挺着腰背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眼睛半闭半睁着,时不时地把嘴巴张成鳄鱼嘴,猛打哈欠。

哎~什么时候能回去睡觉……为什么王爷还不说让自己回去,她一直闭着眼睛莫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吧……

子时,夜黑风高,乃行刺的好日子。王府外,一个个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的女子如几道风一样潜入了王府,当然,这些人的行踪被王府内的暗卫以及影卫看得清清楚楚。

剑光闪亮,行走如风,一个个影卫悄悄地跟上了潜进王府的刺客。刺客直冲寒暄院而去,明亮的院子让这些刺客眉头紧紧一皱,好奇地互相看了一眼。

难道她们来早了?离冥焓还没睡?

黑衣女刺客放轻了脚步渐渐接近这座恐怖的院子,暗红色的景致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像一间地狱,院外的曼珠沙华齐齐盛开,宛如一片血海。

待黑衣女刺客走上寒暄院的第一级台阶时,暗中跟踪的影卫纷纷现身,瞬间将一丛刺客包围,剑指喉咙。

房内的离冥焓双眸突然睁开,利用内力将桌子使劲一拍,大门被强烈的掌风推开,足足将门外的黑衣女刺客吓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而这更加让一旁快要睡着的苏挽吟身子突然一抖,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只眼睛也睁得老大,看到门外拿着武器的黑衣人和一脸冷色的离冥焓,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挽挽不是好奇为何种那么多曼珠沙华吗,好好看着,本王这就为你解释。”

随着离冥焓话音落下,又一阵内力涌出,更加强烈的掌风推出了大门,苏挽吟瞪大了双眼,手扶着椅脚,不可置信外边的曼珠沙华竟连根拔起,根部的汁液直打黑衣女刺客的身体。

外边的影卫看准时机,一道道剑风落下,在那些刺客的身上划出了深深浅浅几道红痕,而那些黑衣女刺客根本就连影卫们的剑法都未看清,也无从还手。

曼珠沙华的汁液落在了那些伤痕上,汁液随着血液进入身体,蔓延全身。

曼珠沙华根叶部的汁液带有剧毒,一旦进入身体便会中毒身亡,只不过一些人很少知道,这种杀人方法离冥焓少用甚至不用,因为没有多少刺客可以进入寒暄院。

今日是为了玩玩她们,也是为了让身边这个傻子看清楚曼珠沙华的危险,不要闲着没事趁自己不在府中之时偷偷去摘下它们。

很快,那些黑衣女刺客便撑不住倒在了地上,眼睛睁得非常大,死不瞑目。

整个过程苏挽吟都躲在椅子边上,自己之前何时看过这么大的刀剑,最大也只是厨房里的杀猪刀了。

而且还有人直接在自己面前死掉,特别是焓王殿下那恐怖的眼神和厉害的手,一拍桌子就能拔下那么多花,而且还是连根拔起。

之前是听说过焓王殿下很厉害,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可是今日亲眼见到还是感觉很可怕,如果自己躺在桌子上,是不是就会被一掌拍死。

苏挽吟抖了抖身子,大大的眼眸已经眯成了一条缝,不敢去看那血腥的景象。

“处理掉。”

“王爷,要不要属下查……”

“不必,除了她还能有谁。”

冷冷的眸子对上了站在门外魔影的双眼,魔影心一颤,慌忙低下头抱拳而退。

没错,只有离云玟才会派这些小喽啰前来。

直到大门关上,苏挽吟才慢慢睁开了双眼,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那些说书人讲的一样,感觉那么不真实,简直不敢相信。

“挽挽怕了?”

“嗯……不不……”苏挽吟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自己现在缩在角落里说“不”是不是太奇怪了。

“准备一下,明日午时带你出城。”

“啊?”

苏挽吟愣愣地望着离冥焓,出城?去小花村吗?这么快就走吗?

但是苏挽吟还是弱弱地道了声“是”,爬起身悠悠地打开了门,跨出门槛的时候因为眼睛一直看着一边的血迹所以不小心脚被绊了一下,直接面朝地直直地摔了下去。

“哎呀……”

“走个路还这么不小心,与谁行大礼呢?”

离冥焓立刻站起身走至门口扶起了苏挽吟。拿起他的小手左看右看,还好只是粘上了点灰尘,没有摔出什么事来。

苏挽吟不高兴地站在一旁,暗恼自己怎么这么笨,连走个路都要摔跤,而且还直接摔在了焓王殿下面前,丢死人了。

“王爷,挽挽先回去了,明日再见。”

苏挽吟直接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尴尬地跑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离冥焓愣神站在门口,眼角轻轻弯起,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居然被一个傻小子给逗笑了。

这未来焓王君还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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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太阳初升,宫里就有人过来传话,说女皇已经让人看好了吉日,本月十五即可成婚。

这样算下来,离成婚的日子不到十天。

离冥焓一个人静静地走在后院小道上,眸子始终淡淡的,无丝毫波澜,没想到离月溶办事效率挺高,今早就让人将这个黄道吉日告知了自己。

不过这还是建立王府以来离冥焓才第二次跨入后院,第一次进后院是为了熟悉王府环境,并且记住王府内各个角落甚至是一草一木。

离冥焓从小记忆力便惊人,太傅当天教的东西当天就能记住,而且从小便有习武的天赋,学习速度一直都是普通人的两倍。

所以在离冥焓八岁的时候,也就是凤后去世前两年,女皇离月溶便把虎符交于了离冥焓,希望将来有一日能够驰骋沙场,委以了重任。

当年女皇还是很赏识这个嫡女的,直到凤后出了事情,开始慢慢厌恶起这个女儿,本来想下旨让离冥焓交出虎符,不曾想她居然带着虎符离开了凰城,三年里杳无音信。

为此离月溶还担忧了好一阵,生怕这三年里别国来犯,不过幸好国家还算安定,偶尔有一些小战事自己也还能应对。

“惜岚。”

“哎,王爷。”

原本正在指挥家仆锄草清扫落叶的惜岚被突然出现的离冥焓一惊,慌忙跑至了离冥焓身前,用一双慈爱,关怀的眼睛温柔地望着。

“苏挽吟在哪?”

“苏公子昨儿个搬去了落云院,就在西边不远处,差不多走个三百步就到了。”

离冥焓微微点头示意,便朝着西边走去。

惜岚看着离冥焓的背影,勾嘴一笑,她家王爷终于开窍了,知道年纪差不多了都二十岁了该寻个夫郎安定下来了,总是往外边跑可能会被人说成在外面包养小郎官呢。

不过照离冥焓那样的性子,应该没有人会误会。

落云院中,苏挽吟一大早起来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包袱行李,小小的身影在房中忙进忙出的,虽然额头上已经依稀冒出了细汗,但仍旧不能阻挡他收拾东西的动力。

一想到就快见到自己的爹爹,心中就十分激动,昨晚回来都很晚了不仅没有好好睡觉,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手舞足蹈了许久,现在自己想想也真是够傻的。

苏挽吟在包袱里塞进了许多东西,冬日要给他爹爹的衣物,还有上个月的二两银子等等,特别是还有那一块血红色玉佩,始终不离身,走到哪便将它带到哪。

苏挽吟弯腰将自己放在床上的大包小包一一打结,然而渐渐地,一个黑黑的影子因为太阳的光线倒映在了床上。

乌黑的瞳孔一缩,苏挽吟慌忙转过身来,双手撑在了床上,惊慌失色地看着来人。

焓王殿下怎么会过来?还无声无息的,也没有人通报……

“给王爷请安~”

还是如此轻柔的声音,如果是一个正常女子的话一定会被这道声音给酥到,可是离冥焓是个不正常的。

“你东西挺多的。”

“应……应该放得下吧。”苏挽吟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包袱,回过头来又无辜地看着离冥焓。

“你都放了些什么?”

“给爹爹的衣物,还有一些字帖,画卷什么的……”

闻言离冥焓弯眉轻轻一皱,放衣物还说得过去,只是字帖画卷用来干什么?

“为何要带上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挽挽的爹爹喜欢,他常常练字画画,不过挽挽家里穷,爹爹只能去隔壁阿婆家借一些画纸,墨水……爹爹认识的字可多了,挽挽现在认识的所有字都是爹爹教的呢……”

苏挽吟扬起了脑袋,一脸骄傲地向着离冥焓炫耀自家爹爹有多厉害,然而这些话传到离冥焓的耳朵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苏挽吟的父亲只是一介农夫,并没有接受教育,去书塾上课的机会,而且倘若从小出生在农村,一般人都不会去教一个男子读书写字,琴棋书画等等。

而且苏挽吟说他的父亲喜爱做这些,倒有些大家公子之范,绝对不是一个农夫会去做的事情。

苏挽吟原本还想再炫耀一番,可是看着离冥焓眉头微蹙,眸子微冷,便识趣地闭上了嘴,抿紧了唇瓣,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暗暗后悔自己多嘴,焓王殿下一定是嫌弃自己烦了。

午时左右,日头当空,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从焓王府大门口驶出,马车的竖旗上写有一个“焓”字,这样倘若驶在热闹的大街上,百姓们也会识趣地让路。

焓王名声颇响,在百姓们心中就如一个神话般的存在,而且离冥焓的呼吁度在一定程度上甚至高过了女皇。

当然就因为如此,离冥焓大摇大摆出府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离月溶的耳朵里。

金嬷嬷躬着身子,附在离月溶耳边,“陛下,不久前焓王带着那个未来的焓王君出府去了。”

闻言离月溶一怔,眉头轻轻皱起,思索着离冥焓这个时候出府做什么,还是带着一个男子。

这一次出府不仅没有隐藏自己的踪迹,还声势浩大的,她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难道是虚张声势,想要蒙蔽自己的眼睛?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做出喜好男色的假象来让自己放松警惕?

不过这些还是离月溶想多了,离冥焓从来没有想过夺嫡夺位,她厌倦这种繁杂的,被束缚的宫廷生活。她不想看到曾今这个让她悲愤欲裂的地方,只是某些人一直在逼她而已。

马车中,苏挽吟规规矩矩地坐在一侧,自己何时坐过这么漂亮的马车,不仅有软软的坐垫,还有好吃的瓜果点心,就像个会移动的小房间一样。

而且,苏挽吟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地从小小的帘子缝隙中看,好似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事物,他就是一个外来客。

确实,宫中小侍一般情况下不能出宫,苏挽吟给他爹爹的银子都是通过信封寄出去的,这样算下来,也已经许久没有回家看望爹爹了,不知道爹爹过得好不好。

凰城不愧为泗离都城,大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但是凰城里嚣张跋扈的人也不少,有些人更是仗着自己的母亲在朝为官,就横行霸道,欺负良家男子。

“哼,本小姐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装什么贞节烈男,来啊,把他给本小姐捆起来丢回府里去!”

一帮五大三粗的女子围着一个摔倒在地的布衣男子,男子牙齿紧咬唇瓣,依稀可见嘴唇上红色的鲜血。

然而,他的眼神却透露着不甘不愿,好像如果自己的贞节一旦不保,就立刻会咬舌自尽。

“你们不要碰我,封妍,你欺霸男子,我诅咒你日后不得好死……”

啪!响亮的巴掌声传至围观百姓的耳朵,百姓们纷纷不敢上前去阻止这位礼部尚书的独女封妍。

虽然封妍长得人模人样,五官端正,内心却十分肮脏。就算她今日穿上了素青色长衫,也遮掩不了她那油腻的内心。

布衣男子一边捂着自己红肿的脸一边使劲挣扎着,可是自己的双手双腿还是被那些侍卫装扮的丑陋女子给捆了起来。

不远处的马车里,苏挽吟撩起了车帘,皱着小眉头十分担忧那位男子的安危,那些人怎么那么坏,居然当街绑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爷,我们去救救那个大哥哥吧,那些人就快把他绑走了。”

然而,离冥焓表情依旧淡淡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搞得苏挽吟是紧张兮兮的,不仅要关注那位布衣男子的情况,还要看离冥焓的神色,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本王从不管闲事。”

“可是那个大哥哥很可怜,他还被打了,嘴巴里都流血了……”

“有时候,心肠好未必是件好事。”

听到离冥焓的话,苏挽吟默默地低下了头,眼睛向外瞟着,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布衣男子被抓走,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感觉焓王殿下好凶,冰冷的眸子和冷冽的气势,其实只要焓王殿下稍稍露个身就能把那些坏人吓跑,可是她却不愿意。

她怎么这样~

不久后,人群散去,街道上恢复如初,离冥焓的马车顺利地驶出了城外,因为竖了一个极具威慑力的“焓”字,在出城时无人敢拦。

马车由魔影充当车夫,魔影是可明可暗的影卫,也担王府侍卫总管一职,而且她的驾车技术也是一流,马车一直平稳向前。

城外,是沙土落叶构成的道路,重重的马蹄踏下,瞬间尘土飞扬,落叶飘起,好似一幅带有朦胧感的秋日落叶图。

路边桂花,飘香满溢,行人过路,沁人心脾。

马车中苏挽吟闭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困意袭来,想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这个时候周公过来找他了。

苏挽吟小小的身子因为向前行驶的马车拥有惯性,便一点一点地往后倒去,渐渐地靠近了坐在马车首位的离冥焓,最终直接靠上。

原本正在闭眸养神的离冥焓感觉到肩膀处忽然有一个重重的东西靠紧,而且软软的暖暖的,好似还有一股清香味。

离冥焓双眼睁开,原来是撑不住已经睡着了的苏挽吟,要说一个人胆子什么时候最大,那应该就是睡着的时候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连直接靠在自己的怀里都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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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

王府内,离云玟坐在正厅之上首,手中端着一盏茶,虽动作悠然,她的眼神却十分犀利,直勾勾地盯着跪坐在地上那正为自己捏腿的余若。

余若也感受到了离云玟的目光,低着头不敢将头抬起,心脏处在嗓子眼,他知道离云玟是因为刺杀一事失败而生气,就怕她将脾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余侧君,你有什么好办法能顺利地杀死离冥焓,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回王爷的话,臣侍暂且……没有想到好办法。”

“没用的东西!”

离云玟重重地朝余若的胸口上踢去,余若也只是从小养在文官家中的弱男子,哪能受得了一个女子的一脚,连身向后栽去,足足滑出了三米远。

“咳咳……”余若捂着自己的胸口慢慢地爬起身重新跪在离云玟脚边,脸部肌肉已经完全扭曲,大喘着粗气,十分痛苦。

“王爷息怒,焓王武功高强,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除去的,而且此事不可行之过急,王爷不如先动身前往钱北,笼络民心。”

“本王发现你一直让本王等,从你三年前嫁给本王之后便说让本王再等,本王等了,可是到现在你却还是说等,本王现在怀疑你是不是离冥焓派过来监视本王的,是她离冥焓的奸细~”

离云玟的话让余若不禁抬起头,双眼直瞪着离云玟,连连摇头,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

“王爷,臣侍对您始终如一,绝对不会有二心的,而且臣侍已经是您的人了,这辈子都只能跟着您了,怎么可能是焓王的人,请王爷明鉴啊!”

“最好是这样,倘若被本王发现你有二心,本王让你生不如死!”

离云玟厌恶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此刻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余若,这些个总是哭啼啼的男人就是没用,要不是他是官家之子,早就赶出家门了。

“王爷,余侧君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跪在地上呀?”

一个身穿粉色长衫,脸上涂满胭脂水粉,翘着兰花指的男子扭着腰肢,踏着莲步快步走到了离云玟身边,直接坐到了离云玟的大腿上。

这个男子是离云玟从青楼带出来的一个男妓,忧帘忧侍君,身份卑微,可是离云玟宠他,自然在这王府也算人上人,有时候还以下犯上,尽给余若使脸色,趁离云玟不在时也常常刁难他。

而余若也不敢反抗,离云玟最宠他,上一次忧帘在自己面前嚣张跋扈气不过就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没想到他居然去找离云玟告状,离云玟一气之下让人将自己掌嘴二十,并且禁足十天……

“小帘儿管他做什么,来,让本王亲一个……”

“王爷,你讨厌~”

余若仍旧跪在地上闭起了眼睛,不想去看这二人之间的甜腻。

渐渐地,一滴泪珠划过脸颊,此刻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疼痛,还要忍受心中的痛。

殿下,虽然您看不到我,但我从小就喜欢您,可是,我却嫁给了其他人,而且您也快要娶夫了……

那一年,我六岁,您八岁。

……

“呜呜呜……”

原本刚刚下学想要回凤宫的离冥焓突然听到一阵哭声,歪着头好奇地走近那个蹲在地上一个默默哭泣的小小的身影。

“你怎么了,为何要在这哭呀?”

小身影听到声音慌忙站起身来,回头就看到了一脸忧色的离冥焓。

“见过二皇女,我……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肉肉上划开了,好痛。”

“我看看。”

翻过手掌,只见一条红红的印子,血液已经慢慢凝结。

“没事,我帮你吹吹就不痛了,呼……”

那时候您好温柔,您一吹自己受伤的手就不痛了,从那时起,自己心中就已经被您装满了,可是之后发生了好多事情,您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己一直在等,等有一天您回来,终有一天等到了,可是您却变了,变得冷漠不语,变得冷酷无情,而最后,居然等到了一个赐婚的圣旨,可对方却不是您……

陷入回忆的余若久久不肯睁开眼睛,那个离冥焓拿起他那只受伤的手的画面来回在他脑海中播放,早已忘记了上面的离云玟和忧帘。

“你还愣在此地做什么,滚下去!”

“是。”

回忆被离云玟打断,余若瞟了一眼那一脸娇羞的忧帘和满脸宠溺的离云玟,心突然抽痛,他也好想要这温暖,只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一个凄凉的背影逐渐走出正厅,落寞,孤单,冷寂……

申时三刻,一辆豪华的马车渐渐驶近了小花村。村口,许多农妇带着斗笠,弯着腰在田地里收割作物。

今年的天气不错,雨水和阳光都特别充足,田地里水稻、地瓜、玉米等等农作物皆丰收,农妇们的脸上也尽是笑颜。

“哎?那村头好像有辆大马车呀,谁家的呀?”

“不知道啊,小花村里好像没人家有啊,谁发财了?”

农妇们听到声音纷纷直起身子抬头朝着那辆大马车看去,神色皆透露着震惊,金镶银边,富丽堂皇,她们何时见过这般亮丽的马车,平常一个人家有个牛车坐坐就不错了。

驾车的魔影看到前方瞬间小下来的路眉头不禁皱了皱,这路只有两个人那般宽,马车肯定是驶不进去的。

“王爷,前方路太小了,我们只能步行进村了。”

“好。”

听到应声魔影为离冥焓撩开了车帘,瞬间被马车里的景象给惊到了,她家王爷居然抱着苏挽吟!

苏挽吟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而且还有人说话便慢慢地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原本十分清澈的眼睛现在蒙着一层薄薄的雾,看了许久才发现外边的景象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小花村。

可是为什么感觉自己靠在一个软软的地方,而且还有头顶上还感觉凉凉的。抬头一看。

嘶~

自己什么时候靠在了王爷的身上!太不要脸了吧!

而且王爷那冷冷的眸子好像两块寒冰一样,怪不得头顶感觉好凉。

“对……对不起,王爷,挽挽不是故意的……”

苏挽吟一下子把自己弹得老远,眼神飘忽,眼睛一停不停地眨着,仿佛想找一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带路。”

离冥焓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最终把无奈地情绪给压了下去,从嘴巴里挤出了两个字。

苏挽吟一怔,十秒钟后才反应过来焓王殿下不认得去自己家的路,让自己带路呢。

“是,王爷。那个……能不能帮我搬一下包袱……”

苏挽吟小心翼翼地瞧着离冥焓的脸色,发现她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后眸子瞬间一眯,眉头立刻一皱,慌忙收回了自己说过的话。

“不不……不用了,挽挽一个人拿得动。”

哎~一共五个包袱呀,大大小小的怎么拿得动……

“魔影,帮挽挽拿两个。”

最终,苏挽吟拿着两个包袱在前走着,一左一右各背一个,魔影一只手臂上挂了两个,而离冥焓无奈地为苏挽吟拿了最后一个包袱。

因为是下午,大部分人都还在田里干活,一般人到酉时三刻的时候才会回家吃饭,家里的夫郎都会贴心地为自家妻主做好饭菜等待着妻主回家,所以这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什么人。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村里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离冥焓,看她穿着华丽,周身贵气。

“王爷,前面就是挽挽的家了。”

苏挽吟笑得八颗牙齿尽数露在外面,小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茅草屋,茅草屋用矮矮的篱笆围起,依稀可以看到前面的院子里养着鸡鸭还有猪。

这些动物应该是为了过年用的,一般百姓都会在家养一些,只有富贵人家是派人去市场上买。

离冥焓四处观望着,这里的景象好像曾经见过,感觉很熟悉,非常熟悉,可就是记忆很模糊,难道遇到土匪后是晕倒在这了吗?

三人向着茅草屋越走越近,突然间,离冥焓的目光被茅草屋边的一处小草丛给吸引了。略显干裂的泥土上长了几株狗尾巴草,颜色几近黄色,应快要枯萎了。

原本苏挽吟还高兴地转头想带离冥焓进门,可是一回头便发现离冥焓愣愣地看着自家旁边的一处小泥地,好奇着焓王殿下在看什么。

离冥焓抬脚慢慢地朝着那一处小草丛走去,每走一步,脑海里的那幅带有小男孩用手指滴红色液体的景象就越来越清晰。

苏挽吟见此也跟上了离冥焓的步伐,抬起头呆呆地望着离冥焓那紧蹙的眉头。

“王爷,您在看什么?”

“挽挽?”离冥焓一个人犯着嘀咕,那脑海里出现的那几道声音是在叫这个小男孩吗?这个小男孩叫“挽挽”?

“你先进去,本王一会进来。”

“噢~”

苏挽吟乖乖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自家大门口跑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叫着。

“爹爹,妖咪,我回来啦!”

“喵~”

一只白绒绒的小肥猫忽然从房门中跑出,一眨眼之间就已经到了苏挽吟的脚底下,撑着脑袋使劲顶着苏挽吟的小腿。

“嘻嘻,妖咪,你是不是很想我呀,爹爹在家里吗?”

苏挽吟蹲下身轻轻抚着,细细观察着小白猫的眼睛,看出了什么后,舒心一笑,抱起小白猫往屋子里走去。

“妖咪,你说爹爹怎么又在画画呀,他的画能不能卖出去呀,八年零十一个月前他跟隔壁阿婆借的铜钱还没还呀……”

“喵~”

“你说什么?隔壁阿婆说不用还了?”

屋子里,一个差不多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靠在桌前,一双粗糙的手不停地在一张画卷上勾勒着,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地画着一幅日落花鸟图。

山之巅,光之末,花开,虫飞,鸟儿悦。

这个男子眼角边微微有着几道皱纹,鬓边出现了几根银丝,眉眼间充溢着忧色,愁思由着黑色的瞳孔流出,嘴唇微抿,眸子微暗,满脸的忧思。

苏澜听到外边的苏挽吟的声音,眸子瞬间一亮,放下了笔立刻走出房间,撩开草帘,便看到苏挽吟抱着妖咪,满脸笑容地站在厅子里。

厅子和睡觉的房间隔着一道墙,用草帘充当了门。厅子里放着用膳的桌子和供奉的桌台,而厅子的另一边则是苏挽吟的睡觉房间,

厨房在大门进来的前院里,用泥土茅草搭着一个棚,棚下放着一个灶台。

屋子后面则种着一些瓜果蔬食,青菜白菜之类的食物。

“爹爹,我回来了!”

“挽挽?你不是入宫了,怎么回来了?”

“爹爹,我想你了,就想回来看看你。”

苏澜缓缓走至苏挽吟身边,看着那张可爱的脸颊,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这么久都不见这个儿子,没想到今日却突然回来了。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跟爹爹说一声,爹爹也好做饭给你吃。挽挽,你先在这和妖咪玩会,爹爹出去给你做晚饭。”

“爹爹,记得多烧点饭呀。”

“知道了。”

苏挽吟看着已经走出屋外的爹爹大声喊道,就怕爹爹烧少了焓王殿下她们都不够吃。

只是不知道焓王殿下会不会喜欢吃自己家的粗茶淡饭,万一不喜欢怎么办。

苏澜因为苏挽吟回家开心,从鸡圈里抓出了一只大公鸡,想着为自家儿子做顿好的,补补身子。

“苏伯伯,我给你送玉米来了。”

“枚儿来了啊。”

一个穿着小碎花布衣,皮肤黝黑的女子提着一篮子玉米走进了院子,女子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

屋子里的苏挽吟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朝着屋外走去,话说回来,自己也好久没有见枚儿姐姐了呢,她以前可是经常给家里送玉米地瓜什么的,人可好了。

“枚儿姐姐。”

一道甜甜糯糯的声音响起,枚儿的注意力立刻被抱着小白猫的苏挽吟给吸引了过去。

“挽吟!你在家!”

惊喜,高兴,兴奋,枚儿的眸子有如星耀般闪亮,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小弟弟居然回来了。

放下篮子,枚儿便向苏挽吟跑去,张开双臂直接环住了苏挽吟小小的身子。

苏挽吟的脸上也是满满的笑意,放下妖咪紧紧抱住了枚儿,然而,当目光顺势移向大门处,心底骤然一慌,伸手使劲推开了身前的枚儿。

“挽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枚儿被苏挽吟大力推开皱着眉头暗感奇怪。

“不……不是,枚儿姐姐,男女授受不清,我们不可以抱得这么紧。”

“哎呀,又没关系,抱一抱有什么呀。”

苏挽吟看着门口的离冥焓渐渐走近,并且脸色微沉,小小的身子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微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在一起。

因为枚儿是背对着离冥焓,看着苏挽吟这紧张的模样也是感到十分怪异,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喵~”妖咪看着越走越近的离冥焓,胡子渐渐地竖了起来,很明显能感受到那个女人很危险,很恐怖。

枚儿与正在弯腰做饭的苏澜听到妖咪发出的声音和感到气氛的不对劲,纷纷转过身来,看到的便是一身暗红色贵服,气势冷冽,双眸清冷的俊美女子。

“挽挽,任何人不得碰他。”离冥焓十分清冷低沉的声音响起。

枚儿吞了口口水,看着这个女人的样子,怕是个不好惹的货色。

“为……为什么,你是谁?和挽吟什么关系?”

离冥焓不语,一双冷傲的眸子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碎花衣女子。这个女子看她的神色,反应,动作,心里应是喜欢苏挽吟。

只是,苏挽吟已经归她离冥焓了,任何人都休想打他的主意。

“请问姑娘从哪来,来我家中所谓何事?”

苏澜也走过来问道,自己作为家中的最大的人应该要把事情解决,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很冷,但是似乎不是那种恶人。

而且她刚刚称苏挽吟为挽挽,那么与自家儿子的关系自然不简单。

“做客,陪挽挽来。”

“挽挽是我的儿子,姑娘和挽挽认识?”

“我是他妻主。”

离冥焓此言一出,苏澜和枚儿纷纷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着一旁不敢直视离冥焓眼睛的苏挽吟,

看他低着头,唇瓣紧抿,脸上似乎还染上了一层红晕,便感觉这个穿着暗红色衣服的女子所说的好像是真的。

“爹爹,其实我回家主要是想告诉您我……我要成亲了。”

这句话对苏澜和枚儿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晴天霹雳。这算什么?自己的儿子要出嫁了,不是来跟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商量的而是来通知自己。

而且,这个清冷的女子一看就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女儿,是达官显贵,家中肯定是家财万贯,说不好还是某个有权有势的人。

这样一个富家子女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卑微的农家男子,还可能府里已经有了多房夫郎了,挽挽怎么能嫁给她。

而枚儿则恨恨地看着离冥焓,自己喜欢了苏挽吟这么久,怎么可以让别人夺走了,而且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姑娘,你先在棚里坐一会,渴了的话就倒水喝,这里不比城里,没有好茶好水招待姑娘,还请见谅。挽挽,你跟我进屋,爹爹有话与你说。”

虽然苏澜心底里不太赞成这门婚事,但是表面上还要好好招待离冥焓,这种贵人是绝对不能惹的,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她们,那么遭殃的还是他们自己。

离冥焓走进棚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将手中的包袱随意一甩,一个不小心把里面的一块血红色玉佩给甩了出来。

东西掉落的声音吸引了离冥焓的目光,看到那块血红色玉佩离冥焓一怔,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块暗红色玉佩,这不是父后曾今送给自己的另一块鸳鸯玉吗。

曾今另一块鸳鸯玉在自己离开皇宫后不慎丢失,父后说过这鸳鸯玉的另一半是送给将来自己的夫郎的,为何会出现在苏挽吟的包袱里。

离冥焓轻轻勾唇一笑,看来自己和苏挽吟的缘分还真不浅。

小时候晕倒在小花村,苏挽吟家旁边的小草丛中,那个傻小子发现自己晕倒在那,嘴唇干裂,肩膀处还流着血,便咬开了自己那嫩嫩手指头把他的血滴到了自己的口中,说什么流血就吃血,身子好得快。

当他滴血入自己口时,自己便慢慢睁开了眼睛,可是很快,刚刚睁开眼看清了那张脸他的爹爹苏澜就叫他的名字“挽挽”,让他回家吃饭,也因此脑海里便有了“挽挽”这个名字吧。

刚刚在草丛边,这个画面重现,苏挽吟那稚嫩的脸庞,肥嘟嘟的脸蛋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不再模糊不清。

虽然那时候他差不多只有五岁,但是那张脸蛋却能很好地认出,以及他那傻里傻气的感觉,熟悉又有趣。

所以脑海中的挽挽就是苏挽吟,那个一直让自己想忘也忘不掉的名字。

而枚儿因为无人理她,两脚一跺离开了小茅草屋。

屋子里。苏澜背对着苏挽吟,从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此刻的愠怒,无奈,不舍。

“跪下。”

“爹爹……”

听到苏澜的话,苏挽吟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漉漉的,膝盖一弯,朝着身前背对着自己的爹爹跪了下去。

苏澜此刻的心中已是千疮百孔,曾今自己那辱没不堪的经历还历历在目,真的不想自己的儿子步了自己的后尘。

官宦之家明争暗斗,前朝是,后院也是,为了身份地位权势,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曾今自己就是太善良,所以才会中了别人的计,被赶出宋府的门。

“挽挽,你可清楚自己的身份。”

“挽挽是……是爹爹的孩子。”

“那你可知门外那女子的身份?”

“她是……”苏挽吟话音未落,苏澜就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身份天差地别,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而她,从她的穿着气度上来看,一定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女儿,你配不上她。”

苏澜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那女子既是富家子女,怎会看上这个农家之子,莫不是自己的儿子入了宫之后学会了后宫那些男人的争风吃醋,阴谋手段不成。

“挽挽,你照实说来,你是怎么和那女子在一起的?别告诉爹爹,你看上了人家的身份金钱去勾引的人家。”苏澜说话的语气略带了些怒气。

“不,挽挽没有,是……是女皇陛下赐婚的,挽挽没有勾引焓王殿下。”

“焓……焓王?”

苏澜不禁向后踉跄了几步,外边那个冷傲的女子是当今焓王离冥焓吗?自己的儿子向来不会撒谎,一般看到什么说什么,事实是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会造假。

现在他这般说,那么外边的女子就是离冥焓,那个让人闻风丧胆,连当今女皇也要避让她几分的焓王。

苏澜没有想到,原不想让苏挽吟再跨入官宦之家,可最后仍然要进入,要嫁的对象还是作为皇室中人深陷夺嫡漩涡的焓王。

本想让自己的儿子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过一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般轰轰烈烈。

女皇赐婚,焓王之夫,将来倘若焓王成功夺嫡,那么自己的儿子将深陷后宫。虽然现在焓王未娶一人,但不代表将来她不会再娶。

作为皇室中人,历代以来谁不是三夫四侍,挽吟他只是一个普通男子,无身份背景,将来他何以在王府后院中立足。

苏澜重重地坐在了桌边的凳子上,既是女皇赐婚,那么就不可能会有挽回的余地,事已成定局,难道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在挽吟身上也要发生一遍吗。

苏挽吟此刻憋着小脸,委屈地看着眼前的苏澜,泪花在眼睛里翻滚,使劲撑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爹爹好像不开心了,他是不是很生气,生气自己不懂事,生气自己突然就这么嫁人,自己要是嫁了人,那以后爹爹就只有一个人了。

“爹爹,你别生气,挽挽不离开您,挽挽一辈子都跟您在一起。”

苏挽吟的小手拉了拉苏澜的衣摆,苏澜也是心软,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两岁的时候就跟着自己来到了小花村生活,日子过得也是十分辛苦。

因为自己那年被赶出宋府家门,回娘家亲姐姐苏玮也不接受一个被休弃的男子进家门,也将自己赶了出来,

最后抱着只有两岁大的苏挽吟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小花村,靠着当掉一些首饰让人建了这座小茅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