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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抵达灾区。
秦振斌将他们所有人送到志愿者总部这里的时候,深深松了一口气。
“秦瑜,人你已经陪我一起送到,现在和叔叔一起回去?”秦振斌要走的时候,拉着秦瑜道。
“大队长,我报名的是赈灾,不是护送。”秦瑜强调。
秦振斌感觉再说下去,自己都虚伪了,没再多说,“你执意要留下来,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坚持不住,你可以提前回来。”
“嗯。好。”
两人说话的时候,从他们公社过来的知青都在。
秦振斌说秦瑜是来护送他们。
秦瑜却说,她报名的赈灾。
知青们听完之后,更加蔑视秦瑜。
想跟这顾瑾,还非得找这样一个理由。
工作协助分配很快下来。
顾瑾和李爱民,李响三位男同志安排进了搜救工作中。
女知青贺青莲、赵朝霞、秦明月、莫翠莲安排在室外给灾民做饮食补给。
秦瑜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进了卫生站。
“胆子比老鼠还小,竟然敢进卫生站!不要一进去就找人帮忙!”
“谁说不是,说不定就是想哭着的时候,让我顾哥去帮忙。”
“顾哥,你看,秦瑜那女人去了卫生站。晚点肯定会让你帮忙。”
赵朝霞和他们城里来的其他两个知青在一边鄙夷的讨论着。
“你们有时间这样讨论我,还不如好好去看看,灾民们需要什么。”秦瑜转身,眸光凉凉的看着所有人,“我不会找你们帮忙。但,请你们以后不要哭着喊我救命。”
“……”众人。赵朝霞最先反应过来,“秦瑜,你狂什么狂?”
“我狂不狂,管你屁事!”秦瑜着实受不了这个大小姐,上辈子她处处忍让,这辈子,其实也想忍让一下的,可现在真是,忍无可忍。
“……顾哥,你看,你看……”赵朝霞被秦瑜怼得跺脚,直叫顾瑾帮忙。
顾瑾淡淡看了一眼赵朝霞,又看一眼秦瑜,始终没说话。
“卫生站里需要帮忙,你们好好聊。我先忙去了。”秦瑜转身就走,都不带看顾瑾一眼。
一入卫生站,秦瑜就进入忙碌的救援中。
她上辈子是医生,经常参加的志愿救援,在卫生站学习了没一会儿,就将所有注意事项掌握。
“手臂长时间被压迫,赶紧检查手臂肌肉是否坏死!”
“灾民脑袋发晕,视线模糊,极有可能脑内有淤血。初步检查后,送入省医进行检查!”
“手臂只是小伤,包扎之后,不会有太大问题。”
一天下来,秦瑜将所有送来的受伤的灾民的伤,处理得极为麻利。
也累得够呛。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卫生站离宿舍有小小一段距离的,秦瑜点了个草把,为了壮胆,哼了个小曲往宿舍那边走。
“轰隆!”骤然间,地面微微颤.抖了一下。
余震!
秦瑜心咯噔一下,顿住脚步。
环视四周,自己所在的地方是空旷的地方,危险性不大。
好一会儿,地面平稳了。
秦瑜打算继续走的时候,一个人影倏地从不远处闪了过去。
大晚上的,这猛不丁的冲出一个人,简直吓死人。
秦瑜只能拍拍自己,安慰道,不怕,不怕,自己在这里,跟着自己什么都不怕。
再看一眼,面前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
她稳了稳心神,径直往宿舍那边走。
待她走进宿舍,刚她站立不远地方,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顾哥,这女人,胆子还真大!”是李卫民。
顾瑾深邃眸子凝视着秦瑜远去的地方,没有搭话。
为了所有人安全,志愿者这边安排人守夜,他和李卫民第一个被排上守夜名单。
“不过也是,若不是胆子大,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李卫民见顾瑾没回话,自言自语道。
顾瑾扫了他一眼,依然没说话。
因为秦瑜这两天的态度确实让他很惊讶,对他好似一点反应都没有。
早前她一看他,就痴痴的看着她,这两天,她目光几乎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过。
而刚才她拍着自己说,不怕,不怕,跟着自己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更是好笑。
“顾哥……”李卫民越来越吃不透顾瑾心中的想法。
之前他看到秦瑜就那么愤怒,可现在,态度转变得让他有些无法适从。
“刚才,余震之后,山那边明显有人跑出来,去查查是谁!”顾瑾声音微冷的道。
李卫民骤然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大.腿,道,“这夜黑风高的大半夜的一下子窜出两个人,莫不是搞什么情况?”
外面这么危险,生活这么艰难,不好好睡觉,却出来,也只有鬼混这种事才这么诱.人。
“所以才让你去看看。”顾瑾答。
……
秦瑜回到宿舍的时候,其他的人都已经睡着,并没被刚才的余震惊醒。
安置点是用雨布临时搭建的,床是用木板搭着的,上面铺上一层垫被,盖上一层薄毯就算是一个窝。
秦瑜上午来的时候,只是将东西放在自己的床上,没铺被子。
刚打了点冷水,准备洗脚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床铺边有个人影在晃动。
“秦瑜,我来帮你!”身边一记温和的声音从她对面传过来。
黑暗中,秦瑜一抬头,就看到女知青贺青莲。
贺青莲鹅蛋脸,头发齐肩膀,留着厚厚的刘海,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无可挑剔,很好看。她和顾瑾他们一样,都是从京都过来。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她是这些知青里面,唯一会和她说话的人。
贺青莲在床的另一头帮秦瑜拉扯床单,接着将毯子铺开,又快又麻利。
“刚才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我一起来,就看到你进宿舍。想着你今天也没铺床,所以我干脆起来。”贺青莲轻轻和她解释道。
“谢谢!”秦瑜表示感谢。
“不用客气。我们虽是从城里来,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得干活才又吃的。”贺青莲笑着道。
她的话,让秦瑜略觉得温暖。
上辈子,每次打交道,贺青莲都非常热情,她是唯一让她觉得这批来的知青少有有素质的人。
很多时候,她觉得心里难受,都喜欢找她去聊天,每次她都非常耐心的听她说完。
她温和、善良,勤快,吃苦耐闹,不像赵朝霞那般飞扬跋扈,在公社口碑极好,村民对她评价也非常高,她这些品质,也让她成为今年公社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
上大学之后,她和贺青莲的联系变少,听说她后来发展前景非常不错。
“你是顾哥媳妇,大家其实都挺喜欢你的。有的时候,你应该要适当的改变自己脾气,融入到我们的世界中。我们没那么难打交道。”贺青莲鼓励她。
秦瑜笑了笑,贺青莲和上辈子一样,总希望她能融进他们知青的圈子。
上辈子,她试着去和他们打招呼,和他们套近乎,结果,不用说,肯定是失败。
这辈子,她已经决定和顾瑾离婚,她绝对不会在自讨没趣。
圈子这个东西,物以类聚,气息相投,不需融入,都会成为朋友。
朋友和爱人一样,可遇不可求。
“谢谢!明天还要早起,先睡了。”秦瑜躺在自己床上。
走了一早的路,在卫生站忙了一天,真的好累。
没一会儿,秦瑜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
守夜站岗处。
顾瑾双眸犹如鹰隼一样盯着周边,接下来,再也没事情发生,夜色宁静,万物沉睡。
“蹬蹬蹬蹬……”李卫民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的道,“顾哥,没发现。我回了男生宿舍,没发现异常。”
顾瑾瞳眸微微紧缩,眸光更为深邃,道,“那就继续守夜。”
……
秦瑜一早就到了卫生站。
卫生站夜晚轮值的医生看到她,重重打了一个哈欠。
“沈医生,你先去休息一下,我能处理的我先处理。我不能处理的,就叫你。”秦瑜带着口罩,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微笑着和他说。
沈哲大概二十七八岁,个子很高,五官端正,皮肤白皙,带着一个金丝框眼镜,整个人非常斯文。和秦瑜相处了一天,此刻他看她的眼神都是赏识,他从医有好些年,见过的同学和医生不少,但秦瑜这种,没有任何基础,一天内就能处理伤员的人几乎没有。
她简直就是天生的医学天才。
“好。这里先麻烦你。”沈哲没和秦瑜客气,口吻却是很温和。
“不好了,不好了!镇上有一间老屋子,突然坍塌!里面有人!”秦瑜刚准备整理一下医用品,一个人闯进卫生站,十万火急的和大家道。
“准备担架,出发去坍塌现场!”秦瑜严正以待,立马和卫生站的人道。
卫生站几个轮值的人赶紧起来。
人命关天,谁都没耽搁。
火速赶往坍塌现场。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救援人员在。
秦瑜看到了很多人,有贺青莲,李卫民,还有他们公社的其他知青。
一个满脸黑乎乎、脸上瘦巴巴的孩子蹲在一边撕心裂肺的哭一边说,“爷爷把我推出来,他被压住了!呜呜呜呜……”
“好了!不要哭了!哭,你爷爷也不会爬出来!”赵朝霞语气极为不好的道。
昨天晚上睡得很晚,这一大早起来,就被安排到这里来。
坍塌的屋子,哭喊的孩子,还有底下救援的人。
赵朝霞感觉特别烦躁。
秦瑜冷冷剐了一眼赵朝霞,她走到孩子身边,抱着他,温和的道,“孩子,不要怕!哥哥姐姐们都在,他们一定会将爷爷救出来的。”
灾难面前,见真情,也更见冷漠。
孩子努力止住自己哽咽的声音,一抽一抽问,“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秦瑜点头,道,“姐姐说的是真的!”
赵朝霞就这样看着,刚才哭得歇斯底里的孩子慢慢平静下来,心中愤恨的想,秦瑜这丑女人,还真是会表现!
“秦瑜,你说得这么轻松,你去将人救上来!”赵朝霞尖着嗓子和她道。
秦瑜若是下去,顾瑾就可以上来。
可一想,秦瑜若真知道下面救援的人有顾瑾,她还真会拼命去救,她若是将顾瑾替出来,顾瑾肯定会感动,那不是间接促进他们关系,赵朝霞眉头一皱,立马极为嫌弃的甩了甩手,道,“还是算了吧。你赶紧走,别在这捣乱!”
不知道赵朝霞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反正她觉得,在天灾面前,这样的人,特别讨厌。
讨厌得她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顾哥,下面有动静没?”李卫民站在废墟上,紧张又担忧的道,“顾哥,你上来!换我下来!”
秦瑜心不可控制的咯噔一声,才知道这救援队伍里有顾瑾,且顾瑾还在地下救援。
废墟中央,斜着挖了一个坑。
中间是碎石构建的通道,碎石时不时掉落一些,极不稳妥地道摇摇欲坠,非常危险。
“吵什么吵?给我安静点!”地下传来顾瑾极为不耐烦的声音。
守了一个晚上,刚眯眼睛,他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轰隆声。
他披上一件衣服,直接往坍塌方冲,一个黑乎乎的孩子哭,果然是有人被压了。
压的人是这黑乎乎孩子的爷爷。
他和救援队迅速找到缺口,挖了一个小道进来。
顺着小地道进来,他顺利找到被压着的老头,但是老头犹如躺尸一样,拒绝配合,不愿上来。
顾瑾被气得火冒三丈。
李卫民被喝得噤声。
废墟上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生怕大声呼一声气,就会把废墟震动,真的将人活埋了。
“下面,他说不动的!我下去!”秦瑜有些心惊胆战的站在上面,语气坚决的和李卫民道。
“你瞎倒什么乱?你想害死我顾哥,是不是?”李卫民压住声音沉声问道。、
救援这种事,容不得有半点差池。
一点点不细心,人就会有极大危险。
秦瑜脸色依然清冷,道,“这通道下面是石头搭建,最高乘重180斤左右。我85斤,你120斤。你现在站在这里,和顾瑾一起,已经超过称重重量。你想他死,你拦着我!”
“……”李卫民,心中不舒畅,却不由自主撤到了一边。
等退到一边,他瞬间疑惑起来,秦瑜什么时候这么牛叉?
这样看一眼,都能知道几个石头,搭建在一起的称重重量,这未免也太邪乎了?
“t,爷都下来了。老头,你不要给我装死!给我出来,你蹬一下脚!”狭窄通道里,顾瑾沙哑的声音里都是别人不配合的愤怒,“李卫民,来和我一起拖他出来!我就不信这个邪!”
他顾瑾要救的人,就必须要活着出来!
已经爬到他身后的秦瑜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道,“你出去,我来!”
他虽暴躁,邪冷,可骨子里流淌的却是热血。
他这热血,让秦瑜感觉自己也没那么讨厌他。
一股清新又清冷的气息笼罩在周围,顾瑾的暴躁的心好似被稍稍抚平,可片刻后,他又暴躁起来,“你来做什么?嫌不够乱?”
“拖你出去。你若死了,离婚协议书都没人签字!”秦瑜用只有和他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顾瑾身边沉沉的道。
“……”顾瑾。
“从我身边过去,我和这老头谈一谈!”秦瑜声音格外清冷的道。
“……”顾瑾没动,眸子凉凉的看着她,眉宇中萦绕着蔑视和不信任。
他都不搞不动,她能让他出来?
“不想过去,你是想挨着我?”秦瑜轻抬眸眼,声音无波,眸眼无波的看着顾瑾。
顾瑾眸子里都是嫌弃,倏地退到后面。
迅速的要远离她的动作让秦瑜觉得好笑。
“李老,你真打算这样死掉?你刚听到没,你若是死了,你养的那娃子就会被人欺负死。”黑暗中,秦瑜声音轻轻的问。
来救援的路上,秦瑜已经这位被压着的老头的事情了解了一遍。
他叫李之鸣,是一位被下放被批判的老医生。
被下放,被批判的原因很荒谬,其一是,他年轻时候,留学的地方是资本主义国家国,其二是他在国家明文禁止的情况下,用了资本主义的药给病人治病,最后被他救了命的病人告发。
他的事连累了家里所有人,儿子儿媳相继去世,孙子下落不明。
他抑郁,愤恨,毫无出路。
借着这地震,他索性就觉得自己死了更干净。
“但是李老同志,生活中的困难,都是黎明前的黑暗,再熬熬,天就亮了!”秦瑜道,“你若是信得我,就先和我出去。”
今年是1976年,明年所有春风都会吹过来。
李之鸣依然没出声。
“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话,很严肃,你好好听,不需回答。你孙子还活着。”
李之鸣心头震动,他竟然还有家人还活着?一直闷不吭声的他却终于出声,“你怎么知道?”
“你孙子大名李正海,小名大牛,是你取的,今年十八岁。”
李之鸣眼中闪过震惊,很多人知道他孙子大名,却极少人知道他给他取的小命!死灰一样的心,骤然间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还有亲人在世。
李之鸣眼眶抑不住有些湿润。
“至于他在哪,我们拉你的时候,你蹬腿,等出来之后,我再告诉你。”秦瑜道。
李之鸣,“……”
三十秒钟之后,顾瑾和秦瑜一起用力拉人,被他们拉着的人,自己用力往后一蹬,他们顺利将人从废墟的黑暗中拉入狭窄通道里。
秦瑜深深松了一口气。
顾瑾冷瞥了一眼秦瑜,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他用力这么久,这糟老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秦瑜随便几句话,就将他说动了。
“来,你慢点!”顾瑾最先出来,秦瑜扶着老头,温和的看着他,缓缓拉着他从小地道里出来。
"轰隆!"秦瑜和李之鸣刚站稳,后面突然间传来地面震动的声音。
地面塌方。
之前他们挖的小地道,全部变成废墟。
“……”秦瑜。
“……”李之鸣。
“……”众人。
“……”顾瑾,他们是刚好出来。若是再晚几秒钟,若是秦瑜不进来说动李之鸣,就在刚刚,他已经和废墟沦为一体了。
李卫民震惊的看着秦瑜,刚幸好她换上来了。若是他一直站着……后果不堪设想!若是顾瑾被压了,他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回京都那个大院了。
这一想,李卫民大汗涔涔,看秦瑜的眼神都惊叹了好几分。
“咔擦!”
“咔擦!”
人群中突然间出现相机按下的声音,秦瑜惊魂未卜的抬头看了一下对面。
有个记者刚好对着她和李之鸣拍照。
李之鸣一见有记者,眉头立马皱起来。
“不好意思。灾民依然出于惊慌中。不接受采访。”秦瑜抬头和记者道。
记者没过多纠.缠,却给秦瑜树了一个大拇指。
秦瑜扯着嘴角礼貌的笑了笑。
……
十分钟后。
卫生站帐篷里。
秦瑜带着口罩,眸眼清冷的给李之鸣换洗伤口。
李之鸣被带回来的时候,身体一直有些微微发抖,一看就知道,是受了惊吓。
直到进入卫生站之后,才安定下来。
只是他一直竖着眉头,绷着脸,眼神里都是防备。
他将黑乎乎娃子扔出去之后,自己躲在桌子底下,受的伤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不轻。
有三个手指头被压碎,手臂上肉被石头锋利的棱角割破,直到骨头处,血肉模糊,因一直在碎石泥土里,这血肉里又陷入了很多泥土。
惨不忍睹的伤口,要包扎,得先将这些泥土和碎石挑出来。
秦瑜拿着酒精,棉签,一点一点将他伤口处的碎石挑出,从头到尾,他就没哼过一声。
老人家自有自己的骄傲和倔强不屈,但这般有忍耐力,秦瑜却是钦佩得很。
“姐姐,我爷爷不会死吧?”黑娃子站在一边,哭得泪水磅礴。
秦瑜一针一针将清洗完的伤口一针一针缝补起来,冲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不会。爷爷会好,你好好照顾爷爷。”
黑娃子满是泪水的大眼睛笑了起来,“谢谢姐姐。我爷爷终于不死了。”
“……”笑容和春日阳光一样,一下子就将秦瑜受惊吓未平复的心平复了,她心情好了不少,“不死,不会死,会好好带着你的,李振宇!”
“李振宇是谁?”黑狗子疑惑的问。
“哈?”秦瑜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顺口叫这个娃子的大名。这个时候,可能他还没大名,“姐姐喊错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我叫黑狗子。”黑娃子声音清脆,大声回答。
“……”秦瑜扶额,笑了一下,“黑狗子,你的名字真的很别具一格!”
黑狗子重重点头,引以为傲,道,“是的。这名字是爷爷给我取的。”
“你爷爷,很有文化。”秦瑜捂着心口夸道。
孙子叫大牛,带着的这个叫黑狗子,李之鸣这老同志,给孩子取名还真的非常不一般。
“你认识我孙子?”李之鸣压低声音问秦瑜。
“认识!”秦瑜肯定的回答。
“他在哪?”
“在安全的地方。”
“你说的都是废话!”说了半天,都没自己想要的答案。
李之鸣一肚子气,从病床上下来,冷了秦瑜一眼。
秦瑜眸眼平静的看着发脾气的老头,不惧不怒,她向天发誓,她没骗他。
李之鸣怒气更盛,狠狠瞪了秦瑜一眼,冰冷的道,“黑狗子,走!”
“秦同志,你不用太理会李老头的态度。听说他来这,很多年了。谁都靠近不了。脾气又硬又冷,和茅坑臭石头一样。”卫生站的另外一个护士赵舒雅见秦瑜被李之鸣责骂一通,非常抱打不平的安慰秦瑜,“刚才你和顾知青救了他,他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还这样摆臭脸。”
秦瑜微叹一口气,道,“没事。”
这年头,没有谁是容易的。
“咕噜,咕噜”,肚子突然间的响起来。
秦瑜才想起,这忙了一大早,什么都没吃。
赵舒雅也觉自己肚子饿,可等了半天,都没看到物资站有人给他们送东西过来。
“秦瑜,那赵朝霞是不是有毛病?明知道我们卫生站还没吃东西,她和那贺青莲,硬是不将我们的东西送过来。刚丢一些挂面给我们,是要我们自己煮?”赵舒雅是其他省下来的知青,长得白白净净,手指嫩得和葱一样,一看就是在家里没干活的人。
没看到熟食,只看到食材,就愁得眉头疙瘩都起来了。
秦瑜则不同,一见这挂面,眼眸立马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个年代,面粉是稀罕物,挂面那可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
平常她没见过,别人也见不着。
却在这里见着了。
通讯虽不发达,但地震消息传出去之后,立马就有热心的人进行捐赠,这挂面也是来自捐赠,上面还写着英文,估摸还不是本土货。
这食材非常金贵,只有一包,两公斤。
数量不多,但足够他们卫生站的人吃,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就是四个。
“舒雅同志,你等等,我去煮面。煮好之后大家一起吃。”食物让她欢喜,忘记恐惧和苦难。
秦瑜拿着挂面,飞快的往卫生站用石头垒起来的灶上开始煮面。
柴火是村民从自己家里搬过来的,锅是一口非常大的铁锅。
烧柴煮水做美食,秦瑜非常擅长。
没一会,柴火就旺满了灶台。
秦瑜一边煮面,一边将之前剩余的姜葱切碎,将一边的青菜叶子洗干净。
水沸腾后,秦瑜将两斤面统统都下入锅中,煮熟之后,将面放进乘好水的大桶里。
面煮好之后,她继续烧一锅水,做汤料,高汤肯定是没有的,肉汤也肯定是没有,但是她在一边看到了酸菜,她可以做有酸菜汤!
没一会儿,一碗碗撒着一些些辣椒的酸菜面出现在卫生站所有人面前。
圆润细腻的面条躺在泼着红油辣椒的碗里,绿油油的香菜和青蒜苗浮在上面,色泽诱.人,闻起来也香浓四溢,面条的热气迎面扑来。
所有人肚子都非常应景的叫了起来。
秦瑜给赵舒雅盛了一份,给沈哲盛了一份,给卫生站里躺着的两个伤重的村民的盛了两份。
“天啊,秦瑜,你这面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比我吃过所有的面都要好吃!”赵舒雅刚吃了一口,就尖叫起来。
面细腻劲道,带着火.辣辣的酸味,一入口,口水就包一嘴,一入胃,那是从来没有的饱腹感。
沈哲端着面的时候,一脸斯文,看赵舒雅那夸张劲觉得很好笑,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口,这一吃,就在也停不下来,酸酸辣辣的汤料,面条的芳香,菜叶的清香,再接着吃一口,沈哲在也不顾形象了,嗤啦一声,一口面直接嗦进去。
卫生站外面,准备带点酒精和包扎棉回去处理顾瑾伤口的李卫民,刚走过来,就闻到浓浓的面香味和热腾腾的酸辣味,上次吃秦瑜做的酸萝卜野葱的感觉历历在目,味觉记忆让他立马吞起了口水。
昨天晚上就吃了一点点东西,值了一个晚上的班,才准备睡觉,就去救援,很久没吃东西,还没休息好,李卫民只感觉自己饥肠辘辘。
就这样走进去,多不好。
他和秦瑜关系并不好,上次秦瑜还白了他一眼。
李卫民在外面踌躇好几秒,随后果断返回男子宿舍,将顾瑾从床上拉起来,非常担忧、且拔高音色的道,“顾哥,我说了你的情况,卫生站的沈医生说,必须要去卫生站那边,他给你处理伤口!”
顾瑾睡得迷迷糊糊,被打扰后非常不悦,瞪了李卫民一眼,无所谓的道,“又死不了!”
受这点伤算什么?
他身上又不是没伤。
“那怎么行?我必须要守护你的安全!这是顾奶奶对我的要求。若你回去,少了一根汗毛,顾奶奶肯定会问责我。”李卫民说完,直接将顾瑾从床上扛了起来。
“……”顾瑾沉沉骂道,“李卫民你神经病,老子睡得好好的。”
“顾哥,没事,你继续睡!你包扎好之后,我再背你回来。”李卫民锲而不舍,不放弃自己目标。
“……”顾瑾不再反抗。
李卫民个子高,他喜欢背就背。
这样躺在他背上,轻飘飘的,感觉也不差。
“天啊,真是太好吃了。这一碗我都吃完了。”赵舒雅激动得泪眼盈眶,真的好久好久没吃得这么好,吃得这么饱。
现在的人大多吃不饱,可他们的吃不饱,和他们赈灾的人真心差很多。
他们吃不饱可以多睡睡,他们赈灾的人吃不饱,却还要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灾难中的人民,这次地震,死了很多人,四处都是大人和小孩的哭声。
有些人为了救自己孩子,将孩子搂在怀里,自己顶着千万斤碎石,孩子被救出来,他却出不来。
有些人被石头直接戳破身体,有些人断手断脚。
有的人失去丈夫,有些人失去妻子,有些人从一个幸福的家庭变成孤家寡人。
无数的人,看着老天,流干眼泪,只剩下绝望和悲伤。
地震过后,一阵阵余震不断,没人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没人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没人知道自己下一顿还有没有吃。
他们在卫生站,见到太多伤残却无法医治的村民,见到太多鲜血,见到太多的悲伤和离合。
所有的同志都狠狠憋着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太悲伤,大悲伤肺伤心,他们还有更多的灾民需要救治,再苦再累再饿,都要坚持下来。
可现在,吃饱后的赵舒雅,却特别想哭,特别特别想哭。
“那还要不要在吃一碗?”秦瑜问道,“桶里还有。”
赵舒雅别个脸,将眼泪憋回去,转头道,“不用了,再吃就要变猪了。”
“猪表示很冤,现在很多猪,其实也吃不饱。”秦瑜回答,认真的道,“你比猪幸福。”
赵舒雅倏地被逗笑,“你个坏秦瑜,竟然笑话我。”
一边刚吃饱、不苟言笑的沈哲也忍不住唇角上扬。
这小丫头,竟然还会说笑话。
这个时候,能让人开心的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不吃,那我留给其他没吃东西的人吃了。”秦瑜一边喝自己碗里的面,一边仰头看天空,其实她也很想哭。
上辈子去了不少灾区,有地震,有洪灾,有泥石流,也见惯了生死,可再次回来,见到这么多在灾难面前生离死别,心依然是悲伤的。
“那个,我顾哥受伤了!得包扎!”李卫民背着顾瑾进来。
整个卫生站的人立马放下自己手中的碗,严阵以待。
“哪里受伤了?”赵舒雅走过来,温和的询问。
秦瑜一见进来的人是李卫民和顾瑾,立马退回到了临时搭建的小厨房里。
外面有沈哲和赵舒雅在,他们能搞定。
“这里,你看这手臂,这肩膀这。”李卫民将顾瑾长衬衫拉起来。
顾瑾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隔着衣服被石头磕破的伤口,肩膀也是。
“都是擦伤,清洗一下伤口,涂点药就可以了。”沈哲看了一眼,立即诊断,当他发现他们两个是今天早晨深入地道里救援人员的时候,眼神又多了几分赞美,“小伙子,你们很不错。”
李卫民点了点头。
眼眸却时不时的往躺在床上吃面的灾民看。
他们吃得好香,那浓浓的面香味……真是把他引诱坏了……
可是,作为城市来的知青……他总不可能直接问他们要吃的,那样的话……就太没面子了。
赵舒雅也发现了他们是早晨的营救人员,热情了很多,给顾瑾清洗伤口的时候,格外轻柔,涂药的时候,也格外温柔,“好了。都是皮外伤,今天最好的不要穿有袖子的衣服,就不会有伤疤。”
“谢谢同志。”李卫民忍受着自己饥肠辘辘,非常客气感谢。
心头却在想,就这样吗?
就这样,给他们涂点药,就打发他们走?
“你们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赵雅婷见两人都没动,尽职尽责的询问。
“哦,没。没有。那,我们走了。”李卫民开不了“想吃面”的口,只能犹如打霜茄子一样背顾瑾走。
“我醒了。不用你背。”顾瑾没好气的道,他一进卫生所就醒了。同样,也是被面香味诱醒的。
这酸辣的味道,一闻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但他不想说,早晨那个女人救了李之鸣之后,就好似看不见他一样,那种被忽视的感觉让顾瑾很不爽,他连感谢都不想说。
伤口处理好了,都要走了,李卫民却还没开口,顾瑾觉得更饿。
非常恼怒的瞪了李卫民一眼,用只能他们两个听到的声音骂了一句,“没出息!”
“……”李卫民没法体会到他话中深意,只觉得很无辜。
“李同志,顾同志,你们还没吃早餐吧?我们卫生站秦同志做了面,还有些没吃完,你们要不要也吃点?”赵舒雅突然开口道。
这声音简直就是天籁。
李卫民心中狂喜,笑得和花一样,道,“好啊。”
顾瑾一直微冷的脸上,唇角也微微勾起。
“秦瑜,还有两碗面吗?”赵舒雅大声问秦瑜。
“哦。有。”秦瑜将面盛上来。
赵舒雅见秦瑜倒腾半天都没出来,走过去,“秦瑜,搞好了吗?”
“在这里!”为了避免顾瑾再次认为她故意接近她,她决定暂时不出去。
“这两碗面……”一碗是清汤面,面上只有少血生姜、葱花和青菜,另外一碗和他们刚吃的是一样的。两碗放在一起,明显后面这一碗更有色彩,更诱.人一点。
“哨子太少,所以一碗没放,一碗放了。”秦瑜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应该没事,你做的面,都好吃。”赵舒雅端着两碗走了出去。
“顾哥,这碗是我的!”两碗面出现在顾瑾和李卫民面前,李卫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瑾就将那碗放了很多酸菜的面拿到自己手里。
顾瑾夹起面,速度的吃一口后,眼皮微抬,问道,“有写你名字吗?”
面上肯定不会写名字!
“顾哥,你不吃酸菜,我吃啊!”李卫民看着顾瑾碗里的酸萝卜酸菜,只差口水没流一地。
偏偏,他就慢了那一丢丢的时间,就被顾瑾抢了。
“但我现在已经开吃了。怎么办?”顾瑾皱眉,为难的问道。
“没关系,你吃了一口,我不介意。”李卫民眼巴巴的看着他碗里红泼汤酸菜加青菜。
他不嫌弃,真的,一点都不嫌弃。
哪怕都是顾瑾的口水,他都不嫌弃!
“谢谢你!特殊时期,你这样容易交叉感染。这碗我吃了算了。”顾瑾勉为其难的道,脸上都是深明大义。
李卫民憋了一肚子气。
他想去找秦瑜加点酸菜,可是……他内心是抗拒的。
不能找秦瑜!
最后,他只能无比怨由的将顾瑾选剩的清汤面吃完。虽不如有滋有味的清汤面好吃,但好歹能吃饱。
顾瑾一直在低头吃面,越吃越觉得好吃,这面条非常筋道,一口一口地吃下去,空荡荡的胃里暖和又满足,刚才疲惫的身子好突然间充满力量,一点都不乏顿了。
面吃完了,他都没见秦瑜出来。
秦瑜这做法,让顾瑾有些满意,却又有些生气。
“你慢慢吃,我先去睡觉。”顾瑾吃饱之后,神情极为淡然的扔下一句话,迈着长腿,悠然自得的走了。
“……”李卫民。
“秦瑜,你这面太好吃了。以前我吃我妈做的面,每次都是糊糊,一点都不好吃。不像你做的,劲道有嚼劲,恨不得连汤都喝完。怎么做的?我要学。”顾瑾和李卫民一走,赵舒雅端着碗往小厨房里急切的问。
“很简单。面条煮熟之后,放冷水里浸一下,不会糊,可以保持面的劲道。终于汤料,你看着放。有条件,可以用猪筒骨,猪龙骨炖高汤……也可以用牛肉。”秦瑜回答。
做面做粉这东西,说白了,主要就是汤料和酱汁。
若是有条件,她卤一锅地道的卤水,做卤面卤粉,那味道才是一等一的绝。
“秦瑜,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们看起来差不多一样大。”赵舒雅惊叹,“你在家是不是经常做?以后我可以不可以去你家吃面?”
“自然可以。”
“你这是和谁学?是你娘吗?”
秦瑜低头一笑,纤细手指不断的转动正在清洗的碗,她这手艺啊……
那是上辈子学的。
顾瑾离开,她娘去世,她沉迷在悲伤中,阿奶让她去找顾瑾,不管怎么样,都要一个说法。
她拿着阿婆给几十块钱,坐上去京都的火车,却不想,中途转车的时候,她身上的钱都被小偷偷了。
只身在外、毫无经验的她,为了生存,在一家面馆擦桌子洗碗,她做了很久很久,才存够去京都费用,当她准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报纸上,顾瑾出国的消息。
最后,她拿自己存着的钱,从老板娘那里买了做面馆的配方,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开了一个小面馆。
“不是我娘。”秦瑜回答,她娘的手艺,真心不好,阿奶的好很多,“是我奶。我爷爷以前喜欢买书,有些书里记载了做美食的方法,我奶经常琢磨,我也跟着学了一些。”
“你奶奶一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那可不是!我阿奶,在我们公社,那是叫得上号的人。响当当的。”秦瑜一说起自己阿奶,滔滔不绝,后来,她鼓气生活的勇气,都是阿奶鼓励的。
出来时候阿奶没在家,她突然有些想她了。
“秦瑜,你们公社过来这两个男人,你和他们熟吗?”赵舒雅一边听秦瑜说话,一边羞赧的问。
“……”这话题转化得太快,秦瑜有些没反应过来,当她一抬头就看到赵舒雅那红苹果一般的脸庞的时候,她就看明白了。
这是对上眼了?
“那个顾知青,长得真俊。脸虽冷冷的,可真是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你知道么?刚我给他清洗伤口的时候,他手上的肌肉,好有力量感。”赵舒雅双手交叉握在胸.前,一脸陶醉的样子。
这丫头,还真是单纯。
她和她才认识几天,就和她说这么多。
也幸好她是和她说,若是和她公社其他的女知青说,那些女知青会直接用口水将她淹死。
顾瑾是谁?
是她们整个公社的社草。
端正的五官,冰冷的脸庞,冷漠不易近人,也就是他散发出来这种冷漠的禁欲系的气息,让所有女子都欲罢不能。谁都要征服,谁都想拥有。
也是因为这样,她成为公社少女和妇女的眼中刺,肉中钉。
“我和他……”秦瑜不知要如何说,她想说,顾瑾这样的人,你还是少想为好。
“算了。但我没问。你们来了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肯定是不熟的。”赵舒雅打断秦瑜的话,苦恼的道,“只是,你和他不熟,那我怎么找他,才显得不刻意?”
“你们大城市的女生,是不是这样敢于表露情感?”秦瑜有些好奇的问。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可以做为好朋友。所以才问你。再说,我也只是问问。”赵舒雅极为不好意思的回答。
“既然当我是好朋友,其他的,我不和你说。你喜欢他这件事,还是含蓄一点。我们公社除了我,还有好几个女知青……他们都不是善茬。我这样说,你懂吗?”秦瑜尽量说得委婉。
对面的女子,看上自己的男人,她能这样说,已经她最大程度的诚意了。
“我听懂了一点点。那我要如何才能引起他注意?让他对我,也有我对他那样的感觉?”赵舒雅耐心求教。
“这个,我真不知道。”秦瑜万分真诚的回答。
她若有这本事,上辈子的秦瑜,就不会充满遗憾和悔恨了。
“姐姐!”身后想起一记柔柔糯糯的娃子声音。
话题被打断,秦瑜一转身,就看到李之鸣的孙子黑狗子。
黑狗子脸依然黑乎乎的,一双明亮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她。
“黑狗子,有什么事吗?”秦瑜温和的问道。
黑狗子站得稳稳的,突然间,身体90度鞠躬,“谢谢姐姐救了我爷爷!”
秦瑜心震了震,那一刹那,满是心酸和心疼。
这么小的孩子,却这样懂得感恩,珍惜家人,这让她很感动。
“你爷爷在安置点还好吗?”
“嗯。还好!”黑狗子点头,然后重重的道,“我来不是想吃面,我只是想感谢姐姐!”
秦瑜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姐姐这刚好还有一些面,特别想请你吃,你给个面子,好吗?”
黑狗子倏地通红,心里却满是感动,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只知道父母去世之后,村民们开始对他还好,后来大家都没吃的时候,就都不喜欢他了,很多人特别嫌弃他,孩子们都叫他叫花子。
后来镇上来了一个下放劳改犯,他见他可怜,就将他带在身边。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面子,或者谁需要他给面子。
黑狗子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被尊重。
他眼眶再次红了起来,道,“谢谢姐姐。”
秦瑜将剩下的面统统盛在碗里递给他,黑狗子端着碗却没吃,而是直接跑了。
“……”秦瑜。
“他应该是端着面给他爷爷吃了。这娃子,也真是奇怪,李老脾气特比臭,开始他跟着李老的时候,大家还蛮担心的,可后来就不担心了,他却特别有礼貌,还很孝顺。”赵舒雅回答。
秦瑜再次笑起来。
她也喜欢这孩子。
“对,她是我们卫生站的志愿者。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同志。”
“不怕苦不怕累,对灾民如同亲人一般。”
外面沈哲温润的声音响起,秦瑜和赵舒雅闻声,一走进卫生站,就看到有记者拿着一台的老是摄像机在采访沈哲。
“那就是我们卫生站的同志。”沈哲冲秦瑜招了招手。
“那我给你们拍张照片!”记者道。
“好。秦瑜,赵舒雅,站过来一点。”沈哲和秦瑜赵舒雅道。
秦瑜往沈哲身边靠了靠。
“咔擦!”照片拍下来。
秦瑜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她毫不在意的照片,后来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影响。
……
忙碌的一天开始。
连续三天以后,好消息越来越少,坏消息越来越多。
这本就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代,救援力量薄弱,挖人全靠徒手挖,很多人,为了挖掩埋人的石头,手指的肉都磨掉,手心都是血泡。
不为其他,就只为心中信仰。
为祖国,为灾民。
一幕幕看得秦瑜很感动,也让她充满无奈。
来卫生站的人越来越少,地震所经过的地方,悲伤的嚎哭声越来越多。
刚这边公社的大队长过来,对他们灵溪公社来的志愿者表示由衷的感谢和诚挚的慰问,并给他们大队赠送了感谢信。
这一程序的完成,也代表他们所有人赈灾任务完成,终于可以回灵溪公社了。
听到这消息,好多人几乎要哭。
很多人以为地震是来玩的,结果,他们见到人间地狱。
以前觉得灵溪公社哪哪不好,现在却觉得,灵溪公社还不错。
“我们明天要分别了。好舍不得。”赵舒雅拉着秦瑜的手,恋恋不舍的道。
“我也舍不得。以后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公社玩。”秦瑜和赵舒雅道。
“哎,相逢不容易,分离更伤悲。”赵舒雅叹了叹一口气。
“嗯。”秦瑜点头。
“秦瑜,我写了一封信给你们公社的顾知青,你帮我转交一下,可好?”赵舒雅羞答答的问道。
“……”秦瑜,她这是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顾瑾?
“秦瑜,好不好?”赵舒雅晃着秦瑜的手,央求道,这话说着,脸都红了。
这少女怀春的心啊。
看到她这样,秦瑜感觉曾经的自己,曾经傻逼的自己。
“这个,我不代劳!”秦瑜果断拒绝,“他就在那边,你可以自己给他。”
“秦瑜,你怎么这么狠心?呜呜……”赵舒雅醒了醒鼻子,一副好似要哭的样子。
秦瑜自然看出来,她是故意在装可怜,“赵同志啊,我真不狠心。”
真正狠心的人在外面。
“可是我怕拒绝。”赵舒雅纠结的道,“那顾同志,我就没见他笑过,他看起来好冷漠,不易近人。”
“那你就死心呗。送信都不敢,还要想人家。你这……我也不打击了你。就劝你一下,这世界,两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男人满地爬。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
赵舒雅暗叹一口气,话是这么说,但好不甘心。
“我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卫生站外面突然传来一记义愤填膺的声音,紧接着,赵朝霞带着几个女知青进来,啪的将自己手上的报纸扔在秦瑜面前。
“秦瑜,你真是好大的脸!救那老头的人明明就是顾瑾,你这样心不虚吗?”
秦瑜莫名其妙,低头看报纸标题《白衣天使,是大地伤痕中开的最美的花》和配图后,她才发现,前两天,她和顾瑾一起救李之鸣的事,上报纸了。
那个记者从其他的地方赶过来,一来就拍到志愿者和医护人员救李之鸣的情景。
拍照那会,秦瑜刚好扶着李之鸣从小地道里出来,所以画面上没有顾瑾。
记者后面的采访是在卫生站进行,主要回答的人是沈哲。
秦瑜想起那天沈哲说的话,每句都在夸她。
所以这报纸,描述她的时候,赞美词句用了很多。
与其说这是赈灾报道,不如说这是全国表彰奖。
今天这报纸一出来,报纸中虽没提她的名字,可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小.护.士。
这是好人好事。
顾瑾和她一起救李之鸣,报纸中却只上了她的照片,赵朝霞和其他的知青都极为愤怒。
“你们都是同一个公社来的,这报纸怎么写,秦瑜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她?”赵舒雅为秦瑜抱打不平。
“赵护士,你就是傻瓜。和秦瑜几天,你就被她蒙蔽双眼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赵朝霞冷着眸子,口吻极为讥讽的反问赵舒雅,“采访卫生站的时候,你们也在。可为什么偏偏只上了秦瑜一个人?”
秦瑜被就是烈士家属。
现在又上全国性这种报纸,说得还是她赈灾不怕苦不累的事,那她红色背景又深了一层。
多少知青也想上这样的报纸,这种报纸,这种事迹只要一报道,大队上推荐上工农大学的事,那就完全没问题。
可,现在这种好事却落在秦瑜身上!
真嫉妒死人!
大家都是一起来赈灾的,她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气?
“都说了。这是记者的事。我怎么知道?”赵舒雅回答,“而且只写秦瑜也没错,若不是秦瑜加入救援,将老同志第一时间救出来,情况会特别危险。”
她也知道,上报纸这件事很大。
但这个事,很大程度就是碰运气。
秦瑜扶着李之鸣从地道里出来的角度选的特别好,李之鸣脸上有被拯救后庆幸感,表情激动,眼中有希望,秦瑜低头温和的看他,美丽的杏眸弯弯,那笑容特别有亲和感,也特别治愈人。
这样的照片有感染人的能力,苦难中的人民需要希望,这种照片就特别正能量。
“那都是你说的。她不下去,可能哪里还不会那么快塌!”赵朝霞强词夺理,死活不认,心中超级不服,“指不定就是,她偷偷和记者说,好好选有她的照片!”
“你们是不是有妄想症?秦瑜和记者又不熟!她怎么可能?”赵舒雅一直都觉得灵溪公社的那些知青对秦瑜有偏见,却没想到,他们对她如此不满。
好似她不值得拥有任何好事一样。
“赵舒雅,你真是天真单纯!秦瑜多不要脸你知道吗?整个灵溪公社,第一不要脸就是她,为了得到……”秦瑜这样,赵舒雅这傻女人,还这样维护她,赵朝霞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激动,声音更加尖锐。
她要将秦瑜在灵溪公社做的没脸没皮的事,全都揭穿,看他们还会不会觉得,秦瑜是最美志愿者!
“给我住嘴!”卫生站门口,一记低沉冰冷的声音喝起。
那声音又冷又沉,直透整个卫生站,赵朝霞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顾瑾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双脚交叉,后背倚在门框上,姿态看起来很是清闲,线条分明的俊脸上沉冷漠然,眉宇间却都是不悦。
“顾哥,你看着报纸……”赵朝霞委屈又愤怒的道。
“那又怎么样?人是你救的吗?”顾瑾凉凉反问,眉宇间戾气又加重了几分。
“不是我救的,但那是你救的啊!”赵朝霞声音被拨的高高的,表示对他的心疼。
“人不是我救的!报纸没半点问题。都给我好好收拾东西,明天跟我好好滚回去!”顾瑾锋利的扫了所有知青一眼,“谁在给我搞事,回去扣工分!”
“……”赵朝霞和众人统统噤声,顾瑾从来不是一个开玩笑的人。
他说得出,做得出。
来赈灾的时候,大队长将所有知青交给他,现在他有大队长一般的权利。
工分加不加,都在于他。
秦瑜已经很久没见顾瑾这么霸道了,这些知青对他,还真的很顺从。他这一吼,谁都不出声了。难怪大队长一定要用各种手段、想尽办法将顾瑾搞过来。
顾瑾对大家的闭嘴很满意,环视一周,眼眸落在秦瑜身上的时候,顿了一下,眸子更沉了,薄唇微微扬起,而后冷冷“哼”了一声。
那一声,声音格外绵长,道尽鄙夷和嫌弃。
“……”秦瑜,就那么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戳得烂烂的,瞬间有一种说都说不出来的委屈。
她怎么又天真了,以为顾瑾对上报纸这件事,真的释然?
“天啊!顾知青这样的男生,太帅了,酷毙了,我感觉我要沦陷了!”顾瑾和其他找秦瑜事的知青一走,赵舒雅就惊呼起来,双眼都是爱心泡泡,“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秦瑜。
“秦瑜,他这样维护你。你心动没?你说句真话!”赵舒雅激动的问。
“……”秦瑜白了赵舒雅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不过也对。开始肯定是心动的,好霸气,好威武。那些女人,一个个气势汹汹,就应该这样收拾!”赵舒雅想起赵朝霞被顾瑾喝得屁都不敢放一个样子,浑身神清气爽!
“不过,他最后看你的时候,好似非常生气!可我又没看到他眼中的嫉妒。秦瑜,顾知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赵舒雅各种问题不断。
“他是什么样的人?”秦瑜喃喃重复,心倏地揪疼,他是一个讨厌她、厌恶她,并且将这股愤怒,慢慢燎原,然后以最残酷的方式报复她的人。
一个可怕的人。
“即便生气,我也觉得他充满魅力!我还是想给他写信。”赵舒雅沉迷得不可自拔。
“你早点清醒。他那么凶,你搞得定吗?”
赵舒雅立马焉巴了脑袋,“那么凶,我都不敢接近。可我喜欢他,但又不告诉他,多遗憾。秦瑜……”
“你别想!我绝对不会帮你送信,你死了这条心!”秦瑜还没等赵舒雅提出要求,再次拒绝。
赵舒雅委屈又无助,脑袋耷拉得更厉害,道,“好吧。我再想想吧。”
“你好好想。我们明天要回公社,现在没事,我去看一下李老和黑狗子。”秦瑜拍了拍赵舒雅肩膀,苦口婆心的道,“姑娘,清醒点!世上比顾瑾好的男人比比皆是,不要因为一棵独木,放弃整个森林。”
“……”赵舒雅如乖学生一样点头。
待秦瑜走出去,她找到秦瑜装各种医用用品的大背包,将她写给顾瑾的信,塞进背包的最里层。
顾瑾那么凶,她不敢靠近,放进秦瑜的包里。听天由命,若顾瑾有意,他会来找她,若秦瑜一直没发现这信,顾瑾又走了,那代表他们无缘。
……
灾后安置点里,秦瑜走了一圈没发现李之鸣和黑狗子。
询问之后,才知道,李之鸣回到他之前住的地方。
秦瑜在一堆几乎成为废墟、唯有两间房子还伫立的地方看到了李之鸣。
李之鸣在废墟之上找东西。
“秦瑜姐姐!”黑狗子看到秦瑜,高兴的从废墟这边跑了过来。
“黑狗子好!”秦瑜笑着摸了摸黑狗子脑袋,“你们在找什么?怎么不住在安置点?”
黑狗子朝李之鸣那边努了努嘴.巴,道,“爷爷不愿意。”
“我也不愿意。我觉得和爷爷住这里舒服。”黑狗子咧开洁白的牙齿道。
这模样,和十多年后,长大的样子,完全没差别。
眸眼纯粹,笑容清澈。
秦瑜喜欢到心里。
此刻的黑狗子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也会成为一名特别受欢迎的医生,特别有前途。
“黑狗子,好好照顾爷爷,以后很有出息的。”秦瑜弯下腰,轻轻的扶摸他的头发,黑狗子今年应该有七岁了,可身板子特别小,看起来像五六岁的人,她从兜里掏出几个自己没吃完的饼干递给他,“这个,你拿着。多吃点,长高长大!”
“谢谢姐姐。姐姐,你是第一个给我这么多吃的人。”黑狗子无比高兴,拿着饼干立马跑到李之鸣身边,道,“爷爷,饼干,你吃!”
李之鸣早就发现秦瑜来了,可他看她的眼神却一直是刺啦啦的。
“不吃!还给她!”李之鸣又冷又硬的道。
“可是……”黑狗子一听这语气,眼泪就落下来了,跟了李之鸣之后,他就不在要任何人的东西,李之鸣有一口东西,他跟着吃一口,李之鸣没东西吃,他就饿着。李之鸣说,做人要有骨气,不能吃嗟来之食。
后来村民们怎么给他吃的,他都不要。可秦瑜不一样,他第一眼见她,就觉得她看起来好舒服,好亲切,好像自己亲姐姐一样。
亲姐姐给的东西,他很想要啊。
“没出息!这个给她!”李之鸣眉头紧紧皱了皱,将刚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一本书扔出来。
黑狗子如获至宝的将书拿在手里,递给秦瑜。
秦瑜惊讶看着这本书,《当代外科手术大全》,这是这个年代声望最高,也是最难买、最贵的一本书。
她还很小的时候,爷爷和她说过,他说,现在有一本书,做医生的人一定要看,但是不一定买得起,爷爷口中的说的那本书,就是这个名字。十多年前,一斤肉只要七毛钱的时候,这本书要十块钱,可见有多贵!
书面破烂,里面很多页数都有石头子印记,还有一些损坏,可即便这样,秦瑜依然能看出,这本书之前一直被李之鸣保护得很好。
她上辈子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比这破烂很多。
是李正海的珍藏版。
将这书送给李正海的人,刚好是现在丁点高的黑狗子。
“李老,这个,我……”秦瑜觉得手里沉甸甸的。
“他拿了你的饼干!这个卖破烂值几分。拿着,不要在这碍事!”李之鸣声音极冷、极嫌弃的道。
“……”秦瑜。
这个老先生,真如他孙子说的一样。
上辈子考上医科大学之后,她和李正海成为同学,后来他们同一个单位上班。她三番几次被同事诬陷,都是李正海为她正名,病人闹她的事,是李正海给她摆平。多次的合作,让他们成为关系最好的朋友,同事。
他们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李正海经常和她说他爷爷,他说他爷爷是一个倔老头,性格又冷又硬,特别古怪,可他爷爷却是他最敬佩、最爱的人。
他爷爷精研医术,古道热肠,仁心又慈悲。
只可惜,所处的年代让人遗憾。
李之鸣遗憾的是,和爷爷走失后,他一直没找到爷爷。
以至于爷爷在1976年的地震中去世,他也是很多年之后才知道。
1976年,发生地震的祖国西南方,就只有他们隔壁镇。
前些天地震一发生,秦瑜立马报名,义无反顾的背上背包来到了这里。
她以为自己来晚了,却没想到,在那次救援任务中,她和顾瑾将李之鸣救了出来。
这是她来灾区最大的收获。
秦瑜拿着书,走的李之鸣面前,认真且郑重的道,“李老先生,我很负责的告诉你,你孙子真的活着。至于他在哪里,我现在真不知道。但,只要好好活着,总有见面的时候,你说对吧?”
李正海以前说起,他在南边的一个地方,却没说具体位置。
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这样不见光明、阴暗晦涩的日子,她想李正海也不想多回顾,所以她从来没问过。
早知道,她问问就好了。
只是她这话一出来,李之鸣就更不好了,眉头皱得紧紧的,眉头胡子都瞪了起来。
他这一把年纪了,竟然会相信这个死丫头,明显这个死丫头,一点都不可信的样子。
“李老,你知道吗?我来这里,最大的收获不是上报纸,被人赞美。而是找到你,找到好好的你。你的这本书,我会留给你最想留的人。”秦瑜将书如宝贝的藏在怀里,眸眼弯弯的道。
等到她再次见到李正海的时候,她直接将书扔给他,那家伙一定会激动得鼻涕眼泪一把把。
一直紧绷着脸的李之鸣,脸上终于有所松动。
“黑狗子,好好照顾好爷爷。以后我们会在见面的。”秦瑜微笑道。
黑狗子眼眸亮晶晶,浑身都是力量,“好!我会来找姐姐的!”
“嗯。我等你!”秦瑜重重点头。
见到李之鸣,见到黑狗子,秦瑜心情愉悦了不少。
李之鸣已经救出来,她给了他李正海没死的消息后,相信李之鸣可以充满希望的活下去。
“快点,快点!”
“在大川山!我们得加快速度!”
秦瑜马上要到卫生站的时候,看到李卫民、马响还有公社知青梁军在一个人的带领下,急急忙忙的往前冲。
“李卫民,你们这是要去哪?”秦瑜拉着李卫民问道。
“李卫民和这种没脸没皮的女人说什么废话?我们赶紧的。”李卫民没回答,马响声音响起,声音特别大,看到秦瑜好似看到什么倒霉瘟神一样。
李卫民本也不想理秦瑜。
看一想,秦瑜其实也没错,而且确实是她救的人,若不是她进去,顾瑾那就真被压了。
而且,秦瑜做的菜,秦瑜做的面,那味道,真是没得说。
“马响,你说话没这么难听!都是公社的人!她并没错!”李卫民第一次极为公正的为秦瑜说话。
秦瑜顿觉李卫民也没那么差劲,起码还有最基本的认知。
“李卫民,你脑子被驴夹了。竟为她说话?”马响声音更大。
“马响,你被这样总是没脸没皮的说她。她又没得罪你!”那天救人的事,马响也在,却还是这样说秦瑜,李卫民觉得他三观不正。
“李卫民,我看你真是脑子进屎了。”
“你说什么?看我不抽你!”李卫民脸色非常难看,可转头和秦瑜说话的时候,却转眼间,语气温和了不少,“有人说大川山那边有人压了,我们过去救援。”
“李卫民,不要去!”秦瑜想都没想,大声喊李卫民。
大川山,救援。
在他们回公社的前一天。
上辈子这一天,李卫民被石头砸中了脚。
锋利的石头直戳他大.腿大动脉,因为营救得不及时,失血太多,他被截掉大.腿,一生残疾。
她没在现场,具体情况不知道。
这件事却让她和顾瑾之间的矛盾更深一层。
李卫民回到公社之后,顾瑾大骂她是妇人之心,头发长见识短。
若是当初她不要死要活拦着他赈灾,有他在李卫民身边,李卫民也不至于这么惨。
秦瑜也很愧疚,后来对李卫民很好,可终究也弥补了不了他一条腿。
“……”李卫民。
他刚帮她说了点话,她就叫他不要去救援?她未免有些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
秦瑜见营救的一行人,看她眼神都怪怪的。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上辈子的事,只是道,“你们等我,我也和你一起去。”
其实他们这次营救,毫无收获。
他们过去的时候,要营救的人,已经去世。
但她不能说,你们不要去营救,人已经死了,若真这样说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她自私。
“你不要去捣乱就好了。”马响极为嫌弃的道。
“我是护士。若是你们救的人,需要第一时间进行处理,你们会吗?”转眼间,秦瑜已经背着自己背包出来。
“你想来,那便来。”马响冷冷道。
秦瑜不喜欢马响,他说话很大声,听起来好像都是在为别人抱打不平,可她却总在他眼中看到阴鸷,一点都不阳光。
实际上,他也确实不是一个阳光的人,上辈子,他因为玷污、欺负赵朝霞而臭名昭著,被赶出公社。
看她现在的态度,想起他上辈子做的事,秦瑜多一句都不想和他说。
……
秦瑜跟着李卫民他们没走多久,黑狗子再次过来。
他怯生生看着卫生站周边人来人往,准备撤退的人。
“小黑球,走开点。我们搬东西!”志愿者撤退,需要将所有物料都整理一下。
卫生站是基本设施,得保留下来,赵朝霞也被安排来这里帮忙。
她依然是大小姐脾气,对什么安排都不满。
看到黑狗子的时候,脾气就更不好了。
要不是他们有危险,秦瑜也没机会上报纸。
上报纸啊,多难才上一次报纸!
黑狗子对“小黑球”这三个字特别不喜欢,大大的眼睛白了赵朝霞一眼。
爷爷说,对人要有礼貌,但是,爷爷还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还之,当然,这是在有可以还的时候,没能力的时候,只能乖乖的受着。
黑狗子觉得,有秦瑜在的地方,他不需要害怕这些对他没善意的人。
所以看赵朝霞的时候,那眼神有多鄙视就有多鄙视。
“你这小黑球,你这样看我做什么?你有没有教养?”赵朝霞被黑狗子斜睨得火冒三丈。
“爷爷说,经常发火的人,会越变越丑!”黑狗子不惧怕赵朝霞,咧着白白的牙齿笑着回答。
竟然敢说她变丑,赵朝霞扬手,“你这死孩子,信不信我抽你!”
巴掌没下来,却被喝住,“赵朝霞,你要干什么?”
顾瑾凉凉的声音响起。
“顾哥,他说我丑!”赵朝霞控诉,就差没泪眼汪汪。
“童言无忌。”顾瑾朝着黑狗子招手。
黑狗子见有人给他说话,立马溜到顾瑾这边来,这个大哥哥毫不惧怕的救爷爷,是好人。
“大哥哥,我有东西要交给秦瑜姐姐。”黑狗子仰头和顾瑾道。
顾瑾蹲下来,难得温和的道,“什么东西?”
黑狗子摊开掌心,偷偷递给顾瑾看,“这个!”
一颗和弹珠一样差不多大的、闪着耀眼光芒的钻石静静躺在黑狗子手心里,顾瑾一见立马将黑狗子手握住,神色瞬间严肃,问道,“你这是怎么来的?”
“爷爷在废墟里挖出来,给我玩的。我觉得好看,想送给秦瑜姐姐。只是爷爷说,这漂亮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看到,不然别人也会想要。”黑狗子左顾右盼,轻轻附在顾瑾耳边道。
哪里的废墟能挖出钻石?
李之鸣那老头说的明显就是假话,骗骗黑狗子还行。
老头别扭又倔强,估计是想感谢秦瑜,但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打发黑狗子来。
“确实如此。这东西,你藏好,不要给任何看到。”顾瑾非常认真的和他道。
“嗯。我知道。”黑狗子重重点头。
“秦瑜哪里去了?”顾瑾转头问卫生站的同志。
“哦,她刚回来过。说去大川山,和李卫民他们一起去了。”赵舒雅一直站在顾瑾不远的地方忙和,一听顾瑾问话,立马回答。
顾瑾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悦。
“都没报备,就和李卫民他们一起去,有没有组织纪律?”赵朝霞冷嘲热讽道。
“医者仁心!救人比什么都重要!”赵舒雅没好气的怼赵朝霞。
“赵舒雅,你真是白痴!被秦瑜洗脑了。”
“那也是我乐意!黑狗子,对不对?”赵舒雅得意的回答。
黑狗子自然附和,道,“对。秦瑜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你们真是没救了!”
“那也好过你!”赵舒雅伶牙俐齿的回道。
她明显感觉顾瑾对这个赵朝霞,其实不怎么感冒,看这态度就知道。
但赵朝霞却好似不知道一样,一个劲儿往顾瑾这边凑。
她越是往前凑,顾瑾越不喜欢。
赵舒雅好似有些明白秦瑜说的话,顾瑾还真是一个不好接触的人,除非他自己愿意和你接触。
“顾哥……他们一起欺负我!”赵朝霞跺脚,像顾瑾求救。
“你行了!”顾瑾没好气的回她,“赶紧收拾!”
“黑狗子,你要找的人,要很晚才回来。要不,你晚点再来。东西藏好。”顾瑾转头和黑狗子道。
“大哥哥,我可以跟着你吗?若是任务完不成,爷爷会骂我的。等秦瑜姐姐回来,我就回去。”黑狗子低头,可怜巴巴的问道。
“也行吧。那你就在这等。”小黑娃子,看起来很懂事的样子,这乖巧态度让顾瑾点个头。
……
去大川山的路不好走。
路在山腰上,上坡山没植被,山坡下没植被。
光溜溜的都是裸石。
有些地方还有石山,全部都是石头。
石头生成的山坡本是最牢固的,地震却破坏了它们的结构,很多地方大石头被震碎,嵌在山坡上,多看一眼,都觉得它们会掉下来。
“这么害怕就不要出来!”马响见秦瑜这一路上,走得胆战心惊,看哪里都很害怕的样子,不悦的挖苦道。
“马响,你最好管好你自己!你这张有理没理都不饶人的嘴,以后会吃大亏!”秦瑜冷冷的道。
“嘿,你还敢顶嘴?”
秦瑜冷笑一声,道,“我这不是顶嘴。我这是告诫!”
“臭娘们!你信不信我将你扔下去?”马响威胁恐吓道。
“马响,你行了!秦瑜是我们的同志,是协同我们一起救人的。你干嘛要这么吓她?其他的人,听说明天要回去,谁都不愿意出来。她愿意出来帮忙,你这样,显得太不男人了。”李卫民实在看不下去,他也没想到马响心眼这么小。
他们不喜欢秦瑜,看她就讨厌。
但却不是这样欺负一个女生。
马响不再做声,气呼呼的往前走。
他们中午的时候抵达救援地,需要救援的人已经被村民挖出来,去世了。
这个结果在秦瑜医意料之中,也让他们觉得很沉痛。
李卫民决定带着立马回志愿者站。
却不想,他们还没开始返回,就下起倾盆大雨。
只能等,一直等。
秦瑜神色变得越加焦虑。
若是没下雨,他们回去,顶多是下午三四点钟。
这一下雨,回去时间刚好是傍晚。
傍晚的刚好是李卫民受伤的时间点。
“李卫民,要不,我们明天再回去?”
“你以为和顾哥搭上点关系,就本事命令我们了?”马响讥讽的和秦瑜道。
秦瑜最终还是没说服他们任何一个人。
只能跟着他们一路往前。
她已经想好,万一李卫民真碰上什么意外,她也可以第一时间救治。会受点伤,但结果起码不会那么惨。
走到过来时候半坡上时,可怕的事情发生,秦瑜走在李卫民身后,眼见着一块大石头从他前面砸过来。
秦瑜使出浑身力气将李卫民拉一边。
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大,还是李卫民没站稳,被秦瑜这么一拽,李卫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脑袋碰上石头,瞬间血流如注。
李卫民头晕眼花,昏了过去。
“秦瑜你这个疯女人,你有病是不是?你为什么要将李卫民拽倒?”马响大吼,“村民没救到,要救的人变成李卫民。”
秦瑜完全没想到,这轻轻一拉,李卫民就这样,轻轻道,“我,我感觉前面的石头要掉落了。”
“要掉落了?你看这是要掉落的样子吗?”马响指着山顶上的石头问道。
“……”秦瑜再看,那石头一动不动。
“我就说你来是捣乱的!你这种女人,除了添麻烦,还能做什么?”
“我给李卫民看看。”秦瑜很抱歉的道。
“谁要你看!你真以为自己是医生?梁军,背上李卫民,赶紧回!”马响下命令。
“哦。”梁军将李卫民背在背上。
才走出几米远,“轰隆!”身后响起巨大的声音……
几个人一回头,看到刚才李卫民摔倒前面一点点远的地方,碎石掉落……掉落的情形,看得人胆战心惊。
“……”梁军震惊的看了看秦瑜,眼神中都是惊讶。
而后手心出现一手的细汗,幸好走得速度快!
不然,他们成肉饼了。
秦瑜这,感觉也太神奇了吧?
马响也一惊,不过他却没对秦瑜有过多改变,只是冷冷道,“梁军,快走!估计又要下雨了。”
梁军神魂未定,立马用力的往前冲。
秦瑜也加快速度。
“啊!”秦瑜感觉身边有一个人影晃动,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本能想站稳,可山间小道极为不稳,整个人就这样掉下了山坡下。
前边梁军背着李卫民,一个劲儿往前走,他生怕李卫民就这样死掉,只想赶时间。
谁都没注意,后面走着的秦瑜落下队。
秦瑜整个人犹如肉.球一样滚入山谷,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她迅速爬起来,观看四周地形,这里下过大雨,庆幸的是,这里不是蓄水地,不然自己就会被淹死在这。
可情况也没太好,她所处的地方都是泥巴,她浑身都是泥土,坡又滑又陡,她尝试好几次,想要爬上去,刚爬上去一点点,就滑下来。
她大声向上面呐喊求救,回馈她的只有大风以及满天乌云。
阳光不见,光亮不见,秦瑜抬头看着黑洞一样的天空,从上辈子积攒的所有的勇气悉数消失不见。
接下来,会有暴雨。
接下来,她会被暴雨淋湿。
她爬不上去。
也走不出去。
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野兽会出没,她是不是会变成野兽的食物?
天色这么暗,气候条件这么差,救援队伍不会出来。
哪怕出来,也长不到她,前面人走得那么快,压根就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掉落。
她得一个人在这黑暗小山谷呆着,活着。
不怕!
秦瑜告诉自己。
她不是那么娇气的人,经过那么多风风雨雨,这点风雨,不算什么。
她要好好活着,克服困难。
明天,只要明天天气好,有人经过,她就可以被营救。
在被营救之前,她不能被吓坏,不能自己失去意志力和战斗力。
她以前孤单害怕的时候,最爱做的事就是跳广播体操。
现在也可以。
“一,二,三,预备开始……第一节,一,二,三,四……”
……
“马上就要下雨了。快点加紧脚步!快,快!马上就到了。”看着天空阴沉沉,风雨欲来,梁军背着李卫民狂奔。
必须在下雨前将他背到卫生所,不然,下雨之后,若有山石塌方,他们行走条件更不好。
“看到卫生所的灯光,终于到了。”梁军满头大汗,卫生站微微灯光给他极大鼓励,一鼓作气,将人背了过来。
“医生,护士,李卫民被撞晕了。麻烦你们看一下!”梁军将李卫民放在卫生站。
“怎么回事?”顾瑾低沉声音响起。
他身边的黑狗子见进来三个男人,却不见秦瑜,前后左右瞧了瞧,掀开卫生站帘布也瞧了瞧,没看到,没看到秦瑜。
“顾哥,李卫民走得好好的,秦瑜不知道哪根脑袋抽筋,直接扑在李卫民身上,李卫民被撞在大石头上,脑袋上都是血,整个人直接晕了。要不是李卫民命大,估计都被推着撞死了。”马响回答,他故意隐瞒了,若不是秦瑜拉着李卫民,他们几个说不定变成肉球的事。
“你胡说!秦瑜姐姐人那么好。怎么会害人!她只会救人!”黑狗子冲着马响大声道。
马响居高临下的看着黑狗子,眼眸冷意森森,“小孩,你知道什么?她给了你一颗糖,你自然为她说话。”
“我才不信秦瑜姐姐是这样的人!”黑狗子泪眼汪汪的道。
“秦瑜呢?”正在给李卫民检查身体还有没有其他伤势的赵舒雅,眉头微微皱起,问了问。
“谁知道呢?她肯定是怕大家责怪,慢腾腾的走在后面!”马响非常不嗤的道。
“秦瑜姐姐一定会被雨淋着!”黑狗子大大眼睛里,都是心疼,他转头和赵舒雅道,“赵姐姐,能不能借雨衣给我,我去接秦瑜姐姐。”
“轰隆!”雷声响起,大雨磅礴。
黑狗子被这雷声吓得抖了一下。
赵舒雅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同志除了头部有撞伤,没其他的问题。”沈哲检查李卫民所有伤势之后,擦了擦手,外面没一丝人影。
“马同志,秦瑜在哪?”沈哲眉头微皱的问道。
“我怎么知道。她肯定是愧对我们,所以在后面磨蹭。”马响回答和刚才一模一样。
一句都问不出来。
站在一边的顾瑾眉头狠狠沉了沉,问道,“梁军,秦瑜在哪?”
梁军摸了摸自己脑袋,努力回想,道,“我也不知道。我背着李卫民同志一直往前面冲,我一直以为,秦瑜同志跟上来了的。”
“胡闹!”沈哲将手上的东西往边上一扔,道,“不管秦瑜是否犯错,她是女同志!这天这么黑了,你们竟然不知道她掉队!赵舒雅,准备雨具,我们去找!”
沈哲的愤怒让其他知青惊了惊。
“顾知青,卫生站这边,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和赵舒雅去找秦瑜。”沈哲眉峰耸立,神色凝重的顾瑾道。
顾瑾缓缓看他一眼,道,“秦瑜是我们灵溪公社的人,要找也是我们去。而且,我们这谁都不会医术,有伤员来,谁处理?”
“……”灵溪公社其他知青。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行动?”顾瑾没好气的冲着其他人道。
“好。走,马上走!”梁军被顾瑾一吼,浑身肌肤紧绷,赶紧动起来。
很快,贺青莲,赵朝霞几个也加入进来。
马响见大家都行动,也极不情愿的准备起来。
“大哥哥,我也去!”黑狗子跟着道。
“黑狗子,你别捣乱!在这乖乖的等我们,若是你不见,你秦瑜姐姐回来,找我们要人,我们去哪找?”顾瑾难的柔和的道。
“顾哥,等等我……”大家就一眨眼的功夫,那边,顾瑾已经带着一个破斗笠冲进雨里了。
所有人都跟了出去,分头寻找。
马响说,秦瑜估计是在哪个地方躲起来了,女知青们一边骂,一边在宿舍周边找。
其他的人也在小村落里找。
“马响,梁军,你们从哪里回来的?从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发现秦瑜不见了的?”风雨中,烂斗笠下,顾瑾眸色沉冷的问。
梁军眉头皱了皱,道,“顾哥,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李卫民要没命了。所以我一直往前冲。”
马响,“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跟这梁军往前走。我们去救援,秦瑜非要跟过来,这不,人没救成,还尽添乱。”
顾瑾听着,没做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秦瑜不见,他心头其实不那么紧张,可心中却偏偏有一个声音说,一定要找到她。
“那就往你们回来的那条路上去找!”顾瑾道。
“可是顾哥,这一路,一点都不好走,山体很高,没下雨的时候,就有石头掉下来,现在下雨,更危险。”马响道。
顾瑾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马响立马噤声,乖乖跟了过去。
……
秦瑜不知道自己在这小悬崖里呆了多久。
她跳了很久的广播体操,跳得浑身热乎乎的。
可电闪雷鸣之后,一场倾盆大雨将她热乎乎的身体浇得透透的。
五月,白天气温已经回升,晚上却不温暖。
特别是这下雨之后,风一吹过来,空气都是寒凉的。
她冷得打寒颤。
黑漆漆的天空,雨后的黑暗世界,寂静得可怕。
秦瑜紧紧揪着自己的心,告诉自己,没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好不容易重生回来,老天爷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死掉。
她要继续运动,将自己被淋湿的衣服甩干。
她不断蹦啊,跳啊,可衣服却半点都没干,风呼呼的吹,越跳越冷。
“咚咚咚咚……”上面路上好像有人。
秦瑜顿时欣喜,心中燃起希望的光芒,大声喊道,“啊……我在这……”
明明她能听到上面人说话的声音,可为什么他们听不到她的声音?
“没找到!”
“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影子。”
“继续找。往回找,说不定真已经到宿舍了。”
那一群人,一路走过去,又一路走回来。
秦瑜欢呼雀跃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没人的时候,她可以自己安慰自己。
可明明看到希望,却又见着希望缓缓逝去。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身处的糟糕环境和恶劣气候,而是明明看到了希望,希望却又离自己而去。
秦瑜感觉自己精疲力尽,再也倒腾不动。
她第一次感到绝望。
也许,老天爷并没有善待她。
这个时代里,老天爷又曾善待过几个人。
“顾哥,秦瑜肯定不在这些地方。”上面响起马响的声音。
马响的声音让秦瑜感觉格外刺耳。
上面的人有顾瑾?
他也出来找她?
不可能吧?
秦瑜不相信,却不愿意放弃再次被营救的机会,她站起来,大声喊道,“顾瑾,我在这里。”
上面的人依然没回应。
“顾哥,这天气这么差,等会肯定会有大雨,指不定就有泥石流。哪怕秦瑜真在这里,不救那又怎么样?你忘记,她是怎么对你的吗?几个月前,你好心救她。她是如何回报你的?看起来那么无害,可心机沉沉。你在她面前栽一次还不够吗?”马响泣血一般沉痛的提醒道。
秦瑜浑身觉得冷透了。
“顾哥,这样意思一下找找就可以了。”
上面传下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顾瑾走了。
秦瑜如置冰窖。
他出来找她,不过是意思意思一下?
也对。
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好好寻找她?
当初他救了她,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很多时候,秦瑜都在想。
那个倒春寒的夜晚,她掉在村子路边一个小井里,像如今这样,怎么都出不来,若那天晚上,顾瑾不经过,她会怎么样?
她应该会冻得半死,但绝对不会死。
哪怕半死,也应该是比遇到顾瑾强。
可是没有如果。
那天晚上,他伸出长长手臂,冲她笑的样子。
他声音低沉,笑意浅浅,说,“丫头,上来。”
她充满防备的看着他。
可最终,她还是伸出了手。
他手温暖有力量,暖得心热烘烘的。
她永远记得,那夜色清凉,银白色的月光浅浅披在他身上,他眸眼闪亮,笑容犹如冬日暖阳。
她没看见别人口中,关于顾瑾所有的描述,他们说,新来的顾知青,长得人模狗样,可实际上,冷傲脾气大,看不起乡下人,她娘再三叮嘱过,碰上顾知青那样的野孩子,不要打招呼,最好隔得远远的。
她从小就是个乖宝宝,阿娘说的话,奉为圣旨。
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掉落在逼仄的小洼地里,救自己的人会是顾知青。
他长得俊俏,长好看,是整个公社都知道的。他笑起来如此温暖,秦瑜想,大概她是第一个知道。
他笑容那么温暖,好似邻家大哥哥一样。
让她放下所有防备,让她的心,抑制不住的怦然跳动。
那次以后,她的目光总喜欢追随他。
看他,哪哪都顺眼。
她看他,他一回头反看她,她就满脸通红。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这种反应叫,喜欢。
若是没有喜欢他,也许,现在就不会有期待。
而她更知道,他们在上面走了一轮又一轮,再也不会回来。
她会被困在这里,风若是不停,上面的人,会一直的不知道她在下面。
不知道风什么时候会停,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不知道地壳什么时候才能稳固。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这里只有无尽黑暗,孤独,和害怕。
秦瑜依然在坚定的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跟着自己,不要害怕,太阳会出来,天空会放晴。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
呆在这个冰冷的地方。
比自己想像中还要绝望。
……
半腰的狭窄小道上。
“顾哥,马上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回去。这里的石头一点都不稳固。为秦瑜那种女人,若是被困在这里,真的很不值得。”马响叫叫嚷嚷的道。
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赶紧带顾瑾离开这里。
来这里赈灾这么久,顾瑾就没正儿八经和秦瑜说过一句话,顾瑾绝对是恨秦瑜的。
当初,顾瑾充满好兴致的救了秦瑜一命,却不想最后秦瑜竟算计了他逼他结婚,这事顾瑾从来就没释怀。
只要再添油加醋一把,顾瑾就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却不想,前面的顾瑾骤然停了下来,眼眸沉沉的看着他。
“顾哥……”马响被他盯得有些毛骨悚然,顾瑾那眸子好似来自地狱,散发微冷的、骇人的光芒。
“顾哥……你这是……我……”
马响话还没说完,顾瑾一拳狠狠的打在马响脸上,“马响你t给老子闭嘴!带出去的人,回不来,你t不找也就算了。在这里瞎比比!老子不给你点颜色,你就像这雨水一样泛滥了!”
一旁的梁军看得瑟瑟打斗。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顾瑾动拳头了。
上次顾瑾动拳头是刚来公社,和地方混混打了一仗。那仗势非常大,顾瑾一个人单挑八个!他出手又快又狠,伸手敏捷,最后成功了,成功之后,他在公社树立了绝对的江湖地位。
顾瑾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也经常和人打架。
他打架最大的特点就是,赢。
可以不打,只要出手,就要打赢,将对方打得半死不残。
但他从来不是会对兄弟动手的人。
可此刻的顾瑾,漆黑的眼底怒意滔天,周身上下透着愤怒,强大而又骇人,梁军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的顾哥,这是的怎么了?
“顾瑾,你发神经了!我是马响!你竟然为了那个蠢女人,那个算计你的女人打我?你忘记要她逼你结婚时候,你痛苦的样子了吗?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要我说,这种善于算计的女人,死了就死了!死了最干净!”马响冲着顾瑾喊。
顾瑾不知道自己为何如何生气,可就觉得非常恼火,一个巴掌拍过去,“t的,你还有理了?做男人,和一个女人计较!你有没有责任心?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叫她蠢女人?她算计你了吗?”
“顾瑾,我看你脑门是被那个女人夹扁了!你竟然因为她打我?”马响不服气,脸上都是难以置信,心中更是瑟瑟发抖。他见过顾瑾收拾别人,那是完全不会手下留情,他冷狠起来,天色都要暗三分。
顾瑾脸色阴冷,下巴微微抬起,眸光鄙夷落在马响身上,倏地抬腿,一脚踢过去,神情极为淡漠,音色又沉又寒道,“你t,以后不在是我的兄弟!我没你这种兄弟!”
他以前只觉得马响话多,尚有几分仗义之情。
现在看来,他就是一个搅屎棍!
一个拎不清、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的混蛋。
“梁军跟我走!”顾瑾一脚狠狠踩在马响身上,直接踏过去。
梁军依然没反应过来,几乎没思考,就立马跟这顾瑾走了。
一路上,梁军心惊胆颤。
顾瑾打了马响?
是因为?
马响话多?
马响没责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