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裴恩珉失忆了。
他记得旅居国外的父母,记得自己写过几首歌、记得自己出过几张专辑,记得自己办过几场演唱会,记得急诊室里的灯光多麽刺眼——
偏偏不记得,自己有个地下nv友叫梁月季。
「梁小姐,你别太伤心。医生说只是暂时的……他一开始醒来谁都不认得呢,都是慢慢想起来的。说不定……说不定他等等就想起你了!」政厚哥一边安慰,一边伸手想来扶我,但我躲开了,快步走到裴恩珉面前。
他头上缠着绷带,脸颊有些细小伤痕,神情却格外平静。
「你真的,忘记我了吗?」我颤声问。
只见他皱起眉,似乎费劲在脑中搜索什麽,良久後才终於开口——
「梁小姐,对不起。」
梁小姐?他竟然叫我梁小姐。
「我有很淡很淡的印象……关於恋ai。至於是和谁,是什麽样的人……」他垂下眼睑,声音很轻:「我不希望你难过,但我不想骗你。」
裴恩珉此刻坐在yan光里,就像一张jg致的照片,安静、美好且温和。
但就只是这样。
我们好像就只是这样了。
据说,人在si亡前大脑活动会加剧,一生将如跑马灯从眼前闪过。
或许这一刻我也要si了,莫名想起和裴恩珉走过的某个冬夜。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事,气温骤降,和昨夜一样黑,一样冷。
我走出图书馆,低头凝望自己的指尖,回味刚才从裴恩珉手上接过书本的余温,但下一秒我发现自己正在拔腿奔跑,小腿急遽发紧,回家的路彷佛没有尽头,心脏卡在喉间,扑通扑通,好像要吐出来了。
某一瞬我意识到自己逃不掉,惊惶转头,对上一双浊hse的眼睛。
一头庞大野猪巍然而立,光着两只赤黑的粗膀子,浑身倒竖尖y鬃毛,张开嘴时溢出一gu腥臭。
——对不起,可不可以先让我回家?太晚回家我爸妈会生气。我听见自己虚弱地说。
野猪从鼻孔喷出气来,脚用力在地上磨出痕迹,我闭眼无声尖叫。
「不好意思,你认识她吗?」
我屏住气,慢慢睁开眼睛。
只见男孩露出半张脸来——洁白、俊美,彷佛镶着光,美得不像真的。
「她是我朋友,你找她有什麽事?」裴恩珉呼x1微乱,眯起眼睛。
吭嗤吭嗤吭嗤——
我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失语的恐惧急速攀升。
像能听见我的呼救,裴恩珉无视那头野兽,直直朝我走来,向我伸出手。
「没事了,我们走吧。」
他轻喘着气,对我微笑。
裴恩珉呵出的白雾轻轻飘来,降落在我身上。
我从此不再是灰se的。
忽然有人挽住我的手,我瞬间惊醒过来。
是个年纪稍长的nv助理,她从人群里窜出来,提议一起去买点东西。
千慧姐带着我来到医院的地下餐厅,我们俩相对而坐。
她买了一个三明治给我,但我一点食慾也没有,摇头拒绝。
「我这有唇膏,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先抹一点?」她问。
「我看起来有这麽糟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露出苦笑,眼神充满哀怜。
「其实,他还有很多事想不起来。我问他深夜开车是打算去哪,他答不上来,只说好像是兜风。近期发生的事,他也记得模模糊糊。医生要我们避免给他太多刺激,只要好好陪伴他,等他记忆慢慢恢复就好,所以……」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我听懂了。她要我懂事,要我冷静,不能像个失去理智的泼妇,歇斯底里质问他怎麽可以不记得我。我觉得可笑,却笑不出来。
「当然,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发生这种意外,我们心里也都不好受。但往好处想,至少他平安无事,这b什麽都重要,对吗?」
我点点头,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她递给我一包面纸,坐到我身边,轻抚我的背。「没事的,梁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吧。你想说什麽?我都愿意听。」
我什麽也不想说,什麽都不愿想——
他都把我忘了,我还能说什麽?说了又有什麽意义?
对他来说,我已经是个陌生人。
我宁可相信这只是梦,只要睁开眼,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当我回到病房时,病房人群空了大半,大概是各自去忙了。
「你看起来好多了。」政厚哥语带欣慰,投给千慧姐一个赞赏的眼神。
裴恩珉躺在病床上,听见声音立刻睁开眼,扶着床沿似乎想起身。
我快步走到他身边,要他先休息。
他没听我的话,将自己撑坐起来,但始终静默,不晓得在想些什麽。
「我先处理事情。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喊我一声。」政厚哥前脚刚走,其他人交换过眼神後,也都纷纷跟着离开。病房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拉了张椅子,坐到裴恩珉床边,离他至少有半公尺远。
「你需要什麽吗?」虽然我也不知道能给他什麽。
「……你看起来很累。」他眉头微拧,「要不要喝点水?」
我一顿,伸手拆了个新的纸杯,倒了杯水,仰头一口气喝光。我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渴。我擦了擦嘴角,发现他还在看我。
「你不记得我了,对吗?」这一次,我问得很平静。
裴恩珉眯起眼,露出歉疚的神情。心虚的,却又带点怀疑的模样,我知道他真的忘了。
他这次没有道歉,只是低头盯着自己指尖。
我不喜欢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那不是裴恩珉该有的表情。
「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我们重新来过吧,裴恩珉。」
他一顿,诧异地望着我。
裴恩珉是个太好太好的人,所以重来一次也好。
这一次,我可以用更好的面貌ai他。
「梁小……我是说,rose——」
「你想叫我梁小姐也没关系。」
「梁小姐……我和你之间的事,我会努力想起来。」
「你不用努力也可以。」我轻声说,「我们可以创造更多新的回忆。」
他愣愣地看着我。
而後,慢慢地笑了。
「……我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什麽会喜欢你了。」
——别傻笑了,他的意思又不是现在喜欢你。
离开医院後,我不断对自己这麽说,并努力压抑上扬的嘴角。
一次红灯,我和司机大哥在後照镜里对上视线。
「妹妹,要去约会吼?心情这麽好。」
我终究还是笑了出来。
「我是刚约会结束。」
「哎呀!难怪这麽开心。」大哥也笑了,但接着疑惑:「你们在医院约会?」
「嗯,没错。大哥,我跟你说……」我往前挪了挪,靠近司机耳畔,小声问:「谍报电影,你有没有看过?」
「有哇,什麽特务嘛。」大哥盯着不断倒数的红灯秒数,笑笑地问:「怎麽了?难道你男友是特务?」
我惊呼,「对啊,你怎麽知道?」
「……我随便说的馁。」
「其实也不算是特务啦,那只有在电影才会有。他是替国家执行一些秘密任务的……有点像军人吧,具t的我不能说,也只知道大概而已,毕竟任务内容连对另一半都要保密。他很常出国,有时说要去抓战犯,有时说要去抓逃走的外星人,要不是认识他十几年,我一定当他是神经病。」
「这样喔?听起来的确很玄……」大哥语气很谨慎,字斟句酌:「妹妹,我这麽问你别生气——你是不是被骗啦?」
「我身边的人也都这麽说。」我刻意叹口气,「为了和他在一起,我和家人疏远了,身边朋友也都一个个离开,我只剩下他了。」
「这样啊……」他口吻唏嘘。
「他说的话,其实我没有全信。但我觉得,就算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也没关系,我真的很ai他,我愿意一辈子陪他幻想下去。」
「看不出来,你一个年轻人这麽痴情。」
「是呀……可是,前几天我男友执行任务,结果受了重伤,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啊?那不就连你也忘了?」
「对……我哭得好惨喔,可是又觉得很开心。」
「这麽难过的事,你还开心!你不是只有他了吗?」
「因为,我们总算有时间好好在一起了。他伤得有点重,得休息一段时间。」
「哦,难怪你们在医院约会。」
我微微一笑,发自内心的。
「大哥,你觉得……这一次,他会喜欢上我吗?」
回到家後,我打开暖气、冲了个澡,感觉身上最後一丁点力气随着水流溜走。
我躺到床上,本想看一眼手机,才发现已经自动关机,只好先将手机cha上电源,但还没等它变成1,沉重的眼皮便不小心阖上。
我在作梦,我知道。梦里有一只熊猛撞我的门,试图闯进来搜刮掠夺。梦里的我什麽都不要,哭喊着至少要留下声音,言语是我唯一的武器。
然後我醒了。四周一片漆黑。
我无暇确认时间,因为一阵电铃声响起,叮铃铃铃,听起来莫名急切。
我半梦半醒前去应门,开门的瞬间,我忽然明白梦里的熊是哪来的。
「靠!原来你还活着啊?」丁仁风气急败坏地问。
「……你跑来g麽?」
我发现自己左眼睁不太开,右眼好像也肿了,只能勉强看清他的脸。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ga0笑,但我猜丁仁风并没有在笑,因为他接下来便气冲冲闯进我只有十坪大的租屋处,把灯全都打开,照亮墙壁上好几张裴恩珉的脸。
「你还敢问我!你知道我打了多少通电话吗?」
「什麽……现在几点了?」
丁仁风没有回答我,只是站在原地气得冒烟。
我关上门,拔掉手机电源,开机後手机震动好几秒才停下来——未接来电10几通,未读讯息99+,还有好几则社群媒t的留言通知。
我看了眼时间,算一算,原来我才睡了六个小时,现在是晚上七点。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好,但我还没醒脑,你说话速度慢一些。」
我随意应付他几句,点开blog帐号,讯息和通知蜂拥而入,帐号一度无法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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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恩珉出道五年,但我ai了他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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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你还好吗?他一定会没事的。
今天是我最难熬的一晚。还好,还好新闻说他度过险境了。
你怎麽这麽久没有更新?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跑去医院了?
今天很冷,再怎麽担心,你也要好好保重!
……
我往下滑着滑着,眼眶一热,浮上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