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自己?的轻率和冲动付出了代价。我不会说我丝毫不后悔……但不这样凄惨地跌倒,我可能至今还活在幻想里。真奇怪啊,明明我没?有做梦的资格,我还是那么渴望爱上一个爱我的人。”
加布丽尔说着?呼了口气,伸展着?双臂起身,没?有看向艾格尼丝,唇边的笑意倔强地维持原状:“到最后,哪怕您有再多的理由不快乐,我还是羡慕您。但我的人生还没?结束,我会追上您的。一定。”
“嗯。”艾格尼丝应道,口气并不敷衍。
午后的钟声响起,这意味着?迎接加布丽尔的车马应当已然抵达。
加布丽尔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身:“您想不想知道在我眼?里,那个人究竟是怎么看待您的?”
艾格尼丝一时语塞。
加布丽尔为她的窘态所取悦,开怀大笑:“我真的很想就这么藏着?不说,那也是他活该。但您……我还是没?法?真的讨厌您。所以,我就给您个提示吧。”
黑发少女拢住被夏风吹起的头发,以目送一只蝴蝶从掌心翩翩飞走的哀伤神色轻声说:“在他人面前,他从来没?有以‘公爵夫人’称呼过您。一次都没?有。”
说完,加布丽尔迈开轻快的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一句道别?。
艾格尼丝目送她远去,竟然生出被抛下一般的不甘。是加布丽尔给艾格尼丝对自己?坦诚的契机,也是加布丽尔以少女的怨恨心令艾格尼丝动摇,加布丽尔是搅动艾格尼丝平静水面的石子,而?最后,又是加布丽尔先一步洒然展开自己?的羽翼,振翅与过去告别?,飞向自己?的地平线。而?这样的加布丽尔竟然依旧羡慕她。艾格尼丝无言苦笑。
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那些儿时说着?羡慕艾格尼丝的记忆力、憧憬她出色的长兄长姐、喜爱她的温和性格的同性朋友,最后都去了哪里?
跟随双亲离开、长大嫁人、进?入神殿或是圣堂、所托非人、只是单纯失去联系……
她们?以艳羡的眼?神看着?艾格尼丝,给她真诚却只令她尴尬的赞美,却一个个地比她先踏上自己?的路程。她们?走时最多一挥手,哪怕再多遗憾,也不会像艾格尼丝那样边走边频频回头。
艾格尼丝留在原地,连一句“不要丢下我”都说不出口。
她也知道,她们?并非有意抛下自己?。她只是将她们?弄丢了。
就像她与奥莉薇亚在岁月的风雪中失散,是渐行渐远,而?非在某个寒冷的早晨醒来,忽然就无话可说。
雪原与日照同样明亮得令人目眩,艾格尼丝定神,登上有树荫遮蔽的回廊,缓缓往庇护所大门?走。
“啊,您来得正好。”
艾格尼丝在天井碰见了从另一侧快步走来的希尔达。
希尔达今天并不仅仅为了护送艾格尼丝而?来。她此前取下艾格尼丝会客厅中的吉塞尔达织毯时,在墙上感受到了可疑的魔法?波动。不知是否该说是不幸还是万幸,那时希尔达对艾格尼丝按下不表、直接将挂毯送到特蕾莎手中调查。随即,莱昂之死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根本没?有人关?心公爵夫人替换下来的织毯为何少了一幅。
“关?于织毯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希尔达心不在焉地摇摇头,随即又改口:“结果是有了,但还有另外一个紧急的消息。”
艾格尼丝已经猜到了希尔达要说什么。
“今天日落前会下达对菲利克斯的宣判。”
viii
艾格尼丝知道自己不应该来这里。
她向卫队长提出想见菲利克斯, 罗伯兹支吾着?左右为难,最后不太情愿地表示要先去询问理查是否同意。
“调查莱昂凶案的人是我,我想我有权利和菲利克斯卿最后?说上几句。”
罗伯兹素来是个快活的老好人,面对艾格尼丝的强硬要求, 虽然为难, 最后?还是勉强同意, 为她引路时却不忘提醒:“他现在不太愿意和人见面, 如果拒绝您, 也请您不要太生气。”
卫队长的脚步声和?叹息声在狭长的甬道中回荡。
那一天之后?,菲利克斯一直被单独囚禁在这通道的尽头--与布鲁格斯主?城神?殿毗邻的修道院旧址中。这座修道院的历史比布鲁格斯城还要悠久,如今只剩下几面残垣和?一栋破败的平房。
房门没有上锁, 附近也没有侍卫看守。
罗伯兹走上前敲门:“菲利克斯,你有客人。”
“我应该和?您说过--”
“菲利克斯卿, 是我。”
房中片刻沉寂。
罗伯兹向艾格尼丝微微欠身, 离开前低声说:“请您替我多?劝他几句。”
艾格尼丝缓步来到门前,轻轻触碰斑驳剥落的漆面。在她将要鼓起勇气推开门的瞬间, 菲利克斯的声音从门板另一侧传来:
“如果可能,我不想让您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略作停顿, 他的语声中浮现熟悉的笑意:“您放心,队长他们?没有为难我。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 就?算不能看见您……但这样更好。”
艾格尼丝双手贴在门板上, 无法发出声音。如果她张口, 眼泪一定会?立刻落下。
“理查大人、队长、所有人……他们?都问我为什么?要杀了莱昂。我没有回答, 一次都没有。但如果您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会?对您隐瞒。”
艾格尼丝几乎要将额头贴上木门。也许菲利克斯是对的, 只是这一道门的阻隔,就?足以让她说出当面难以启齿的话语:“我想不想知道?我当然想, 但又害怕听到某个答案。”
菲利克斯以仿佛只是和?她在闲聊的口气应道:“我明白您是什么?意思?。但是--”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