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疼痛(1/2)

方毅的高烧一周才痊癒,家人以为他罹患怪病,带他到大医院求医。然而医生找不出缘由,而方毅本人也只是头昏想睡,并没有其他症状。

他住在医院三个晚上,每天除了算数学,还是算数学。方芸说他更有病的是脑子,烧到四十点五度还能满脑子都是段考,开启她的芭乐连续剧,配零食看。但方毅有什麽需求都会协助他,或是,偶尔b他吃自己开封後觉得难吃的零食。

第四天,他的高烧不明原因退去,一个礼拜过去,没有复发。

医生叮嘱有什麽问题必须随时回诊,让方毅出院。

方毅回学校时,已是第二次段考前一天,刚上教学楼阶梯,被不知道已经守在楼梯口多长时间的周予铭扑倒。

「学长你终於回来了,我、我好饿、饿、饿扁了,我要吃。」

周予铭的耳朵冒出半圆,张开嘴,往方毅的肩颈咬。方毅赶紧用力敲空心的铁栏杆发出巨响,捏他脸颊,「你醒醒,这里是楼梯,你确定要在这里吃?」

周予铭这才恢复人形,摀着红肿的脸蛋。「对不起,学长,我太饿了。」

「去地下室。」

方毅知道五天没吃东西的周予铭已经快丧失理智,用最快速度往旧科馆奔跑,见周予铭跑得慢还拉他一把,一到地下室,立刻开始解上衣。

但心急之下,有个钮扣一直剥不开,见周予铭已发出犬类散热的喘息、随时都有直接咬掉他的头的冲动,他伸过一只手。

「先吃这个。」

用单手解钮扣。

周予铭化为黑生物,将他的手含入口中,接着用他一口利牙,咬断方毅的左手手掌。

方毅的惨叫响彻地下室。

周予铭骇然,吐掉那只手,看着方毅刚被咬掉手掌的手臂,不完整的缺口,血犹如凿到地下水般的涌出。

学长为什麽叫了?

他转为人形等待着,等他的手掌重新长出,恢复完整的样子。

但只有无止境的血,洒在他们两个之间。

方毅右手捏着左前臂,捏出深红的指痕,五官扭曲,不停地哀嚎。

「周予铭你做了什麽?好奇怪……嘶……」

说着,从未在周予铭面前哭过的方毅,竟开始渗泪,喉咙制造着哀声,喃喃自语:「什麽……什麽东西?」

周予铭退後两步,跌坐在地。

「啊!啊!学长你、你的手为什麽、为什麽没有长出来?」退後的同时,周予铭的大拇指碰到被自己咬掉的那手掌,吓得大叫收手。

方毅使劲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啊……为什麽一直流血,为什麽没有停……呜……」

周予铭脑袋一片空白,也跟着sh了眼眶,直到方毅的制服大半边被断臂涌出的血染红。

「叫、叫救护车,我叫救护车。」

他拿出手机,拨打一一九。告知学校位置,挂断後又看向方毅。方毅疼得摇头晃脑,忽然晕眩向後倒。周予铭飞速起身,明明他最讨厌运动,测百米时总是跑最慢的那个,但是看着方毅的头就要和磁砖剥落造成的尖锐边缘相撞,他的脚步像踩上弹簧,跳跃,揽住方毅的腰。

他瘦弱的身子几乎抱不住方毅,但他还是使出全力,让方毅的身子停止在磁砖前。将他轻轻放在地面,蹲在他旁边,发现方毅并没有完全昏过去。

方毅的身t正强烈ch0u动,张着嘴「哈、哈」地吐气,不知是粗喘抑或呜咽。周予铭将他扶至角落,身上也开始被他的血浸透,方毅的声音逐渐微弱,周予铭惶惶查看方毅的身t状况。

「为什麽……」

方毅看着断肢,b起一般人看伤口的恐慌,他更像困惑。他不像常人避开视线,而是盯着那断面,偶尔疼得sheny1n。

「对啊……为、为什麽?我、我把学长的手、手,咬断了……」

周予铭浑身颤抖,不解、恐惧、难受与不舍同时笼罩他,两人在地下室等待救护车来临,十多分钟,和十年一般漫长。

方毅这个人,做什麽都要做到最好,手断掉的疼痛度是十级,方毅第一次接触疼痛,就来个极端。

事件过後,他一度有个错误认知,以为正常人每日都会与这种感觉共处,庆幸自己曾经身为再生人,少受十七年的苦。

後来才从姐姐那得知,他断腕是重伤,极度疼痛,家里除了生育他们的母亲,没有人遭遇过同样等级的疼痛。

方毅手术过後醒来时,已经是隔天,他戴着呼x1管,意识模糊,周围是加护病房的仪器声,令人感到压迫。

左臂下半部肿胀难受,右手吊着点滴,他再次阖上眼,不久後又入睡。

再次醒来,他已经转到普通的病房,一家人围在他身边,母亲00他的脸,唤他两声:「阿毅,阿毅。」

方毅含糊不清地给予回应,感受到三人都松一口气。

姐姐也凑到床边,兴奋说:「方毅,你终於醒了,有人可以来跟我们解释是怎麽回事了。还有你的保险终於用到了,幸好有买。」

父亲则靠在墙壁,语气平淡地叙述:「阿毅,跟你说一个笑话,医院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以为是诈骗。居然说我儿子的手断掉,我跟他说没关系,不重要,会自己长出来,就被他们骂了。」

方毅被逗乐,老姐和老爸不仅五官相似,连那张说不出什麽正经话的嘴也是同副德x。但他没有力气回应,只能微微g起嘴角。

两人立刻被母亲喝斥。

「阿毅刚醒你们说这个?也不注意现在什麽状况。」

「我就是让他开心一下,你看我一说他就笑了,心情多好。」方父有点欠扁,被母亲轰出去买午餐。

方毅受伤的是手,苏醒不久,意识很快清晰。

「好渴,能喝水吗?」

方芸替方毅倒水,方毅用右手接过。

「方毅,其实知道你手断掉的时候我很紧张。」

方毅知道姐姐还是关心他的。

「因为这样我以後就不能拿你来变魔术了。」

方毅突然不想喝她给的水了。

「所以我的手是断了吗?怎麽感觉还在?」

「断了,但接回去了。」

方毅掀开棉被,想看看手的状况,却见伤处被石膏和绷带固定,看不见里头详情。

他回想案发的情境,周予铭咬断自己的手後,他手臂传来无法忍受的感觉。那知觉令他忍不住大叫、哭泣,差点晕倒,被周予铭扶住,牵到角落。救护车来的时候,这感觉也伴随他,直到急诊室有人给他打针,才稍微缓和。

「被咬的时候我有很奇怪的感觉,之前没有过。」

「那应该就是痛。」

「很不舒服,不舒服到难以忍受。」

「懂了吧?」

「如果是痛,你们很可怜,一直要遭遇这些。」

「你也变成可怜人了,这就是你不知人间疾苦的报应。」方芸吃着可乐果嘲笑,顺便喂方毅一口,方毅不想吃,被她y塞。「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需要担心你的安危,一定是那场高烧,从今以後,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再被狗咬了,不然我会担心si。但这到底什麽鬼狗?嘴巴太大了吧?居然直接把手咬断。」

「狗?」

「怎麽了?」

暂时被搁置的记忆,涌入方毅脑海。他想起被送上救护车时,周予铭红着眼眶、双唇颤抖、和救护人员说明情况。

「我、我把学长的手咬断了。」

「什麽?」救护人员似乎是不相信,以为听错。

「我把学长的手咬断了。」周予铭复述。

「你怎麽咬的?」车内的人瞪大眼。

「因为我是……」

「狗,是狗。」方毅挤出浑身力量打断周予铭,说话时牵动伤口,他又sheny1n。「刚刚学校有狗……在追我们,我要赶他,牠就把我的手咬断了。」方毅的伤口太过疼痛,难以再发言,因为方毅说的话b周予铭合理太多,於是,救护人员选择相信伤患本人的言语。

救护车後车门拉下,阻挡周予铭和方毅的视线,方毅看周予铭的最後一眼,是他蹲下,抱着脸哭的画面。

提供协助的老师安抚他,以为他是目睹惨剧而惊吓过度。方毅在救护车内意识模糊,脑海却频频闪过周予铭的哭颜。

周予铭他怎麽了?

周予铭是咬断他手咬断的凶手,但他无法怪罪他,或许是因为周予铭取得他允许才那麽做的,加上他至今还是觉得,丧失再生术是一场梦境。

毕竟这事陪伴他十七年,像指甲要剪、头发会生长,忽然消失,犹如有天被告知,头发剪短後不会长回来,他难以置信,每个小时都要注视着手发呆。

「爸,这确定是医生帮我接回去的,不是自己长的吗?」

「确定,这问题我也问医生很多次了,他们都觉得我有病。」

方毅不怪周予铭。

但是不怪罪,不代表周予铭在他内心依旧是曾经那纯粹的样子。

这晚,方毅梦见周予铭咬断自己手的当下,因疼痛而惊醒时,才发现原来是止痛药失效。手部的疼痛让他咬紧牙关,sheny1n吵醒母亲。他感到愧疚,知道母亲已许久没深眠,为了随时关心自己,不像某位中年大叔,还能睡到打呼。

吃过止痛药後,他躺回床上,等待药效作用,疼痛减缓,他再度入眠。

然而梦境依旧关於周予铭,他梦见过去每个周予铭啃咬他身t的画面,从第一次在男厕吃掉他的头,到後来撕咬他背和肚子,偶尔咬掉他的手,也吃过他大腿内侧。

昔日,他对此毫无怯意,甚至能冷静地算物理。但经历过手被咬断的疼痛後,他忽然明白周予铭的行为有多麽骇人。

要是他不是再生人,他已经在剧痛中si去好几次。

过去他知道这些画面吓人,是靠他後天接收外界讯息学习慢慢培养起的。

今日才终於豁然大悟,大家畏惧食人兽的原因。

脱离梦境,他躺在床上大口喘息。

曾经导致他脸红的瞬间,此时成为使他颤抖的恶梦。

他翻身转向右侧,蜷缩而卧。被恐惧占据躯t,周予铭是怪物,这个想法,袭入他的认知。

周予铭紧捏大腿,口中默念着课文,强迫自己转移注意。然而周遭飘散着不知从哪来的浓浓人血味,使他情不自禁分泌唾ye。罪恶的yet犹如涨cha0般,积满他的舌下空间,他闭上眼不去看同学,躲避诱惑,但他们渐渐化为食物的画面,无法关闭地播放在他眼前。

不可以长出来,不可以长出来。

他将野兽的毛发推回长袖中,阻止慾望横生。但那黑se的细毛从来不会因为周予铭的努力就手下留情,不断生长、延长、窜出,最後不受控制地,淹没他的皮肤……

留院观察一周後,方毅再次离开他这个月连续住两回的医院,心想自己这阵子真是多灾多难。

方家的人都认为,前阵子的高烧和此次事件有很大的关联,他就是在发高烧第一天,第一次感受到痛。

只不过他那时还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痛。

母亲替他整理行李时,他忽而想起已许久没有确认时间,询问母亲自己住院的天数。

母亲查看手机日历:「十二月八号了,你受伤的时候是十一月二十三,已经两个多礼拜了。」

「有这麽久吗?」

「嗯,你手术完昏迷了一周,我原本很紧张,幸好医生说你只是惊吓过度,不是身t问题,我才放心。」

方毅看看被固定在x前的手臂,原来那件事已经过去两个多礼拜。那时周予铭五天没有进食,一看见他便饿昏头地扑上。

五天没进食,他就饿得快疯了。好像又b园游会那时,拥有更强烈的吃人r0u慾望。

那现在呢?

这两周他受伤痛折磨,脑袋迟钝,没有思考太多事,如今重新接触医院外的世界,他猛地意识到那时常耐不住饥饿的周予铭,已两周没有吃r0u。

但当黑生物的尖牙浮现脑海,方毅手腕的疼痛再次发作。

他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怪物。他为什麽要去想一个咬断自己手的怪物,让自己更煎熬?

但周予铭饿昏头的模样,在脑中挥之不去,他忆起园游会那天,他咬着嘴唇拜托他不要再禁食的样子,心头闷闷的。

周予铭很可怕,他不愿想,但他却无法克制在意周予铭的事。什麽时候他开始变这个样子的他不清楚,但每每想起周予铭,都是他那充满温良和烂漫的容颜。那令人无法将他和他的梦魇连结。

他拿出手机,点开两人的聊天室,幸好他的头贴於发病前拍摄,看着吃冰淇淋、脸b现在圆润许多的少年,任谁都不会想到现在的他是会饿得发疯的食人兽。

少一只手,他只能用右手四指托手机,拇指敲键盘。

聊天室停留在周予铭的藏獒贴图,高烧那时,他每天都会发讯息关心他,一方面催促他这块r0u尽快恢复健康,供他食用。

此时方毅看着可ai的藏獒贴图,竟有些恐惧,但他依旧忍不住问周予铭现况,用拇指敲出几行话,发送:

方毅: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方毅:还忍得住吗?

方毅:我现在身t不会再生了,很突然,可能是高烧的关系。

方毅:但我在医院想到,那个代课老师也是再生人,你以後可以去找他。

两个小时过去,周予铭没有已读。

他想到那日周予铭慌张的表情,补几句:

方毅:对了,我出院了,手接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方毅:但以後不能吃了。

方毅:所以一定要找老师。

又三个小时,太yan逐渐西下,依旧没有来自周予铭的通知。

方毅:你有他的联络方式吗?

方毅:没有的话去问学校。

两个小时又过去了。

方毅:赶快去找老师。

方毅:我允许你了,吃不健康的东西总b不吃好,老师之前的r0u是我让他喷辣椒水才会辣的,不要怕。

然而,天se暗下,一日将尽,仍不见聊天室动静。方毅有些气恼,周予铭会不会因为他没有食用功能,就把他封锁了?

嗯,很像他会做的事,毕竟他满脑子只有食物,而他也只是他的食物。

他的担心很无聊,周予铭或许又偷偷找其他再生人来吃,没有知会他。有过前科,再犯的机率很大。

躺到床上,将受伤的左手垫高,方毅希望能暂时搁下周予铭的事,好好睡一场觉。但躺一个多小时仍难以入眠,除了不能自由翻身,主要还是因为周予铭。

周予铭带给他的恐惧、带给他的挂念、带给他的心疼,都使他焦躁不安。

他再三犹豫,还是决定回到学校後立刻去找周予铭,和他问清楚,陪他处理问题。

即便那怪物在他身上播下巨大的恐惧与疼痛,或许再次站在他面前,被吃掉的就不只手了,他还是按捺不住关心他的渴望。

方毅不知不觉除了r0ut,把情绪也给他献上了。

才不是,他是怕周予铭伤害他人。

方毅来到学校,获得同学们的关心,大家听说他被怪物咬断手,都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

方毅没时间应付这些,连忙说自己很好,不怎麽痛,离开教室,上至一年级的楼层。

来到一年二班,教室内si气沉沉,浏览一圈,不见周予铭的身影。

他来到窗边,和阿敬招手。猛地想到自己以後不能和他一起打排球,有些不舍。

阿敬来到窗边,和他颔首。「方学长好。」招呼後,问:「学长你还好吗?教练整天都在问你去哪了。」

「不好,跟他说我不能打球了。但我应该也会找时间亲自去找他。」

「……嗯好。」阿敬平时面瘫的脸,难得闪过一丝哀伤。「你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个吗?」

「不是,我要问你,周予铭去哪里了?」

「嗯?你不知道吗?」阿敬困惑。

「知道什麽?」

「他会吃人,被抓了。」

方毅的脑袋像被东西重击,嗡嗡地响。

「什麽?」方毅双手颤抖。

「他是食人兽,被抓了。我以为你是被他咬,所以也知道。」

「被谁抓?」不可能,他明明说是狗的。

「被专门抓食人兽的团t抓的。」

「那是什麽?」

「匿名上的那个,有人看到周予铭在失控咬人,打电话叫追捕大队,他就被抓走了。」

阿敬忽然面se凝重。「学长我和你说,其实我们班和周予铭感情都不错,大家说好之後不要再提到周予铭的事了。但我知道学长你只是要问清楚,所以我们去外面说。」

「周予铭到底怎麽了?」

「他大概四天前突然变怪怪的,看到人会一直流口水,有一天我练球回教室,闻到教室附近有一gu血的味道,进教室就看见周予铭不太舒服的样子,我问他怎麽了,他不回我,身上长出一堆毛,变成一只黑se野兽以後,开始攻击人。他咬破一些人的衣服,还撞坏桌椅,幸好追捕大队的人动作很快,打电话五分钟後就到了,用麻醉枪让他昏迷,把他带走,他才没有伤到同学。现在大家都还以为在做梦,周予铭突然变怪物太可怕了,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一点也不想相信周予铭是怪物。」

阿敬靠在能眺望c场的走廊护栏,两手肘搁在栏杆。「周予铭一点都不像,对不对,学长?」

方毅忽然闷不吭声地跑掉,阿敬疑惑唤一声:「学长?」

方毅在走廊上狂奔,差点撞到行人,最後在周予铭求他让自己吃r0u的那间厕所前停步。

骗人的。

他现在思绪紊乱,脑袋卡住似的,无法接收阿敬传递的讯息。

怎麽一回来,周予铭就失控了?有那麽饿吗?他为了隐藏这件事努力这麽久,却在短短两个礼拜功亏一篑。

好笨,怎麽没有想过要去找老师?是因为他规定他不准吃?他怎麽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还坚持这事?没有脑袋的家伙。

还有,他是被谁抓走了?

匿名上的食人兽追捕大队。

他们把他打麻药後,带走了他。

那他现在被带去哪里呢?被关着,被放出来,还是,被s杀了?

遇到失控伤害的动物,人们开枪s杀牠们,周予铭吃东西时会化为可怕黑se的生物,他们会把他当ren吗?

不知道,但警察不会在一个人身上s麻醉枪後带走。

他想到那篇匿名贴文曾经提过,北部有一场食人兽吃人的事件。

新闻报导里面或许会提到他们如何处置食人兽,方毅立刻掏出手机查询。

将新闻滑到尾端,记者写着:nv子在咬伤男友後失控,yu将他吞掉湮灭证据,追捕队员到场後立刻开枪s杀,救下该名男子。男子被送往医院急救,经过抢救後伤势逐渐稳定。近期食人兽事件频繁,请民众必须多加留意周遭状况,有疑似食人兽案例,立即拨打121xx向追捕大队报案。

方毅手部的颤抖愈来愈剧烈,牵动伤处,又b出他的生理眼泪。但手上的伤已不重要,他没有关上手机,而是单手拨打那通电话。

周予铭的状况和nv子相似,又有些不同。相同的是他也咬断他的手,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在学校遭到s杀,而是麻醉後带走。

他决定打电话过去问周予铭的状况,问他们把他带至何处,亦可和他们再次声明,他的伤是被狗咬,周予铭没有伤害人。

阿敬也说,周予铭正要咬人,就被追捕大队的麻醉,并未犯下无法挽救的罪刑。他忽然极度感谢他们,救了其他同学,也救了周予铭。

周予铭不愿伤害同学,方毅了解他。

拨通电话,方毅手心不断冒汗,约莫响五秒,电话接通。

一道客服常见nv声说:「您好,食人兽追捕大队,请问有什麽需要协助的吗?」

方毅心跳快速,强迫自己镇定。「您好,想询问四天前是不是有一件发生在a中的案件,一名学生失控咬伤人,被追捕大队麻醉带走。」

停顿几秒後,nv声回应:「是的,怎麽了吗?」

「我是他的朋友,能询问他现在的状况吗?」

nv声又停顿一阵子,回覆:「不好意思,我这边没办法回应你,我们一般是不会透漏食人兽详细处理的状况。」

「那我有什麽办法可以得知他的事?」

「不然这样好了,我把这件事告知追查组及看守组,和他们讨论看看相关事宜,有结果再连络您。」

「非常感谢您。」

「方便留个姓氏电话吗?」

「好。」方毅将手机号码及姓氏报给她,听见笔摩擦纸的细微声响。

「那就这样罗,掰掰。」她准备挂掉电话。方毅忽然想到一件事。

「等等,我能问大概会多久吗?」

「嗯,我不确定,现在他们追查组的人都在出勤。」

「好。」

「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好,麻烦了。」

「不会,掰掰。」

nv人挂断电话,方毅失魂落魄走回教室。面对难以掌握的结果,他只能对天祈祷周予铭不会有事。

整日的课程,方毅难得心不在焉。加上他不像大部分台湾学生选择补习,有两次听讲的机会,学校课程是方毅唯一听课时间,一个月没有上课对他来说影响颇大,几乎难以投入於陌生的单元中。

他握紧笔,在课本擦擦写写,本该写算式的空白处,被他画得一蹋糊涂。

他时不时拿起手机确认是否有来电,被邱显云关心:「方毅你今天怎麽特别不认真?真不像你。」

方毅没心情理会他,迳自盯着手机看。

放学,那平时他会在门口看见周予铭的时间,此时已不见他小小的身影。而追捕大队也於此刻回电,铃响不超过一秒,方毅火速接听。

「您好,这边是追捕大队,请问您是早上打电话过来的方同学吗?」

「是,我是。」他没想到能这麽快收到回覆。

「想问您是方毅吗?」

「……我是。」

她怎麽会知道?

但他旋即想到或许是周予铭告知,燃起希望。

「周同学目前在我们总部的看守所,昨日询问追查及看守组的人员,他们说如果想关心周同学的情况,能拨打电话至看守所,他们会请周同学接听。」

「好,谢谢您,非常感谢您。」

「他们还说,如果是方毅同学,希望您能北上亲自探视周同学,当然这取决於您的意愿。看守所一般不会让亲属入内,因为内部关押的食人兽极大危险x,您可以审慎考量,再拨打电话告知……」

「我去,我要去。」方毅赶忙回应,怕她反悔似的。

「好。那因为进入看守所需有有人偕同,需要和您约个时间,请问您什麽时候方便呢?」

「礼拜五晚上。」

「我们下午六点过後不开放看守员以外的人入内喔。」

「那礼拜六早上。」

「十点可以吗?」

「可以。」

「好,那到时候请您报上您的身分,会有看守人员或追查组的成员会带您入内。」nv子提供地址。

「谢谢您。」

「不会,那就先这样喔,掰掰。」

方毅情绪激动,打开台铁时刻查询系统,决定要坐哪班车,彷佛周予铭就在眼前。回到家中,他将要坐车北上的消息告知家人,被母亲拒绝:「你手现在这样子,你要出远门?」

方毅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他还是努力争取机会。「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要去看谁?」

「上次那个来我们家的学弟。」

「他啊。他生病了吗?」

「嗯、嗯。」

方母叹一口气。「你生病人家也来看你了,不闻不问确实不好。」

「是啊。」

方母眯眼。「附和的真快,你很想去齁?」

方毅点点头。

「嗯,我还是要想一下,你先叫你爸去帮你洗澡换药。」

方毅听从母亲的话。洗完澡後,母亲给他答案。

「我决定让你去,但随时和我联络,你手这样我太担心了。」

「我会。」

「嗯。」方母拧着抹布。「还是叫你爸陪你?」

「不用。」

「你隔天要去拔固定钢钉,记得吗?」

「记得。」

「去看人家吧。」

「谢谢妈。」

方毅见母亲同意,欣喜地和他道谢,母亲催促快去叫他老爸替他上药。或许是得知周予铭平安无事,方毅已不像白天那般忐忑不定。他重新投入课业,靠着理解课本文字赶上进度,後来,趴在桌上睡着,被他姐姐翻白眼。

「有病吧?手那样还趴在桌上睡。」

然而,半夜从桌上苏醒,躺回床上反而睡不着,忽觉得整件事有点怪异。

为什麽独准他一人进入看守所探视周予铭?那周予铭的家人、朋友呢?

是周予铭频频提到自己的名字,他们才破例让他前往?

那其他食人兽的家属呢?

疑惑填满他的脑海,他与夜间的鸟鸣相伴整晚。

周予铭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他怕黑,但三坪大的房间一直都是昏暗无光的样子。又按捺不住慾望时,他会化为黑se怪物,与那片黑融合,才发现自己也属於那让人畏惧的黑暗。他讨厌黑,但发狂後被看守人员打药制服後,他才意识到更讨厌的自己,於是把身t藏入属於他的角落,愈藏愈深,深到眼前不再有光,只有cha0sh与绝望。

囚禁在同个空间里的是他的同类,在经过调查後,他们会被带走,不再回来。周予铭曾经揣测他们被带去哪,但日日夜夜听着他们的嘶吼,他不敢再去想像。

周六,方毅凌晨三点半便起床洗漱,戴上简单的行李,坐公车至车站搭车。在车上他小睡片刻,再次确认从车站前往看守所的路线,才戴耳机看部电影舒压。

路程将近四个小时,他花一小时睡觉,十分钟查公车,还有足够时间看完一部电影。电影播放结束,广播唱出目的地的站名,方毅收起耳机,走至出口的等待区。来到迷g0ng般的车站,他一度昏头转向,最终在路标的指引坐上捷运。

九点四十几分,他从捷运站搭乘公车抵达电话中提供的地点。那是一座外墙漆成全白的建筑,大门前种两颗榄仁树。入冬,榄仁叶转红,si寂的看守所染上一片yan红。普通的看守所是羁押被告之处,方毅不禁想着,这间看守所又是什麽用途?他并不觉得,周予铭犯了什麽罪过必须被关押至此处。

但面对手部的疼痛,他不得不承认,将周予铭与外人隔离是合理的措施。

铁门是拉上的,警卫室内无人,门边伫立一人,他靠在门柱单手cha口袋,不耐地看着手表。

方毅不确定他是不是被派来的看守人员,上前询问,一看惊诧不已。

那人染一头金发,白衬衫与西装k,明星长相、明星身材,搭配那不屑的表情,是那曾经在门口卖烤串、还入校园请人填写「高中生食用人r0u状况调查」问卷的少年。

看见方毅後,张骏文也一脸讶异,问:「你怎麽在这?」

打量方毅外貌,符合前辈给他的描述,又问:「你该不会就是方毅吧?」

「是。」

张骏文看他的表情登时转为厌恶。「居然是你!你知不知道你朋友把我害得多惨?」

「怎麽了?」方毅没想到,周予铭也对他造成伤害。

「他害臭老头把二号也撕了。」

「蛤?」方毅不懂。

但张骏文的怒容一下子被哀伤取代。「算了,想到就难过。」他甩头,粗暴地按铁门的遥控。「我本来还想说要是你十点没有准时到,我要踹你一顿再带你进去。看来是不用了,不但准时,还提早十分钟。进来,三秒钟关门,走太慢我夹你,三,二,一。」

方毅进大门,觉得这个人实在不太正常。想起他的身份:「你是追捕大队的吗?」

「嗯,你在问废话吗?」

「所以你之前一直出现在我们学校做那些事情是……」

「为了抓你朋友。」

「是你把他带来这里的吗?」

「你问题真的很多。是我上司。」

「周予铭不是坏人。」

张骏文没回应他,带着他往那白se建筑的穿堂走去。

他们走到位於走廊尽头的电梯,入内,电梯竟b医院搬运病床的电梯大上两倍。方毅看向面板,最高才到五楼,往下的楼层却多达八楼。

张骏文点击b6的按钮,电梯下降,灯光明明灭灭。张骏文骂:「靠,这什麽鬼?怎麽没人修?是在制造氛围吗?」

地下六楼的电梯门开启,一gucha0sh的气味扑鼻。

方毅摀住口鼻,想到周予铭被关在这种环境,心里难受。宛如进入流浪狗的收容所,四周尽是野兽的哮吼,往那些铁牢看去,却是人类的身躯,长着熊耳和长毛,不像人,不像兽。

方毅x闷,张骏文则大摇大摆地走。方毅忍不住问:「为什麽人被关在笼子里?」

张骏文说:「牠们不是人,牠们是怪物。」

抵达最尾端的铁牢,里头一片漆黑,张骏文不耐烦往里头喊:「食人兽,被你咬断手的朋友来看你了。」

方毅瞪大眼看张骏文,要是里面真的是周予铭,他想把张骏文的嘴巴缝起。

此时牢内传来锒铛之响,似乎有东西在移动。方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令人震耳yu聋的空间,他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东西移动缓慢,好像是生病或是受了伤,来到铁杆前,用手抓住栏杆让自己爬起,脸印上格子状的光,方毅的心立刻被狠狠捏一把。

周予铭b过去更加羸弱,脸凹陷剩骨头。手上布满咬痕,身上还是那一周前被捕时穿的制服,布料被脏w与血迹染se。

他嘴唇也被咬破,双眼有血丝,皮肤青一块紫一块,不晓得怎麽造成的。

「周予铭。」方毅靠近他,彷佛踏上充满刺的铁板,走每一步都是煎熬。

周予铭那双在消瘦脸庞更显深邃的眼眸,被困惑与眼泪淹没。

「学长?学长怎麽在这里……」他声音嘶哑,忽然又止泪大喊:「不,不要。学长走开。」

方毅没有止步,朝周予铭走去,他想00他的脸和肩膀,看这些人究竟把他欺负成什麽样子。

周予铭忽然长毛,张嘴,朝方毅咬,牙齿和方毅的手以一毫米的距离擦过。方毅吓得向後摔,压到左手的伤口,他摀着手大声哀号,剧烈疼痛使他有手掌再次断裂的错觉。

张骏文被这画面吓着,拿起一旁的木棍敲打周予铭,像在玩打地鼠。「又发疯。你朋友欸,还咬人家?你这怪物。」

骂骂咧咧半分钟,嘴巴累了,棍子仍不停歇落下。

周予铭被打得头昏,但总算恢复理智,其实他很感谢张骏文打自己,那棍子便是用来让食人兽从发狂中清醒的,和方毅那日捏他的脸一样。

他一面挨打,一面看着地上疼得雌牙裂嘴的方毅,周予铭彷佛受到和他相仿的痛苦。「学、学长,对不起。」

下一秒方毅却忍痛从地上爬起,抢过张骏文的棍子,再也把持不住对周予铭的疼惜,右手伸入牢中,隔着铁栅将周予铭沾满泪的脸揽入怀中。

「我没事,不要打他。」

方毅在作si。

但他无法克制自己,明明全身都在颤抖,冷汗直流,周予铭的尖牙抵在他的腹部,他却越抱越紧,要将他护入他的心中,从此保护好,不受伤害。

直到一个人用手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拖离铁牢,冷言:「让他咬si你,他不会b较开心。」

那人将他轻轻放下,指向铁牢旁的标语。

「那里就贴请勿拍打喂食,你眼睛瞎了吗?」

转头看,真有一张印q版食人兽cha画的贴纸,下方用娃娃t写:请勿拍打喂食。

附加英文:doandfeed!!!!!

方毅愣两秒,发现卫衣腹部的布料,已沾满周予铭的口水。此时,又听那拎他的男人骂:「张骏文你就在旁边看?人咬si了你负责吗?」

张骏文冤枉极了,他明明有在周予铭发疯时给予适当的处置,只是被方毅抢走木棍。

但孙东航面se难看,他不敢顶嘴。

孙东航又转头和方毅说话。

「你,坐这条线後的椅子。」

他b向位於铁牢一米远处h线旁的木椅。

「张骏文,过来。」用眼神示意张骏文跟他走。

「另外,我们有监控,若方同学你再次越线,会立刻请你离开,请不要以身试法。张骏文和我上楼一趟,有话和你说。」

张骏文见孙东航眼里又杀气腾腾,显是又因不明原因想教训他,苦着脸跟上。不久後,地下室六楼仅剩方毅一个待在铁牢外的人,他与周予铭相视,周予铭刚发过狂,嘴唇又被自身的牙齿咬出血。

方毅後悔莫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是他的任x妄为害周予铭挨张骏文那顿打。

「对不起,周予铭。」方毅握紧拳头,像儿时气恼那般会用指甲刺自己的r0u,但现在,他已经不会傻傻地刺到骨头。

「不要跟我对不起,学长。让你痛,我也好对不起你。」

看守所的地下室,陷入漫长的si寂,穿cha着ch0u泣,那是方毅的懊悔与周予铭的内疚。

几分钟後,隔着一米相视的两人终於冷静。

各自擦掉脸上的汗ye及泪水,周予铭先说了个毫不相g的话。

「学长,你也会哭?」

「我以前很少,开始会痛以後才常常会忍不住。不知道为什麽,可能过一下就好了。」

两人又安静一阵,周予铭的视线在方毅身上打转,看见方毅那缠着绷带的手。

「学长你的手还好吗?对不起,我应该先确认……不,我当初就不应该拜托你,拜托你当我的食物,我没有找到你就不会发生这些,你的手就不会……」

方毅打断他。「别讲这些了,我们聊点别的。」

他不想让周予铭一再愧疚,他没有错,他只是生病,一切只是意外,没有加害者。

原本他有好多关於吃人r0u方面的事想询问周予铭,但看到他憔悴痛苦的模样,方毅决定要让那一切过去。

那些他不懂的,他自己去打探,打探不到,就算了。

周予铭舒服最重要。

「聊和吃人r0u没有关系的事。」

「好,学长。」

但三十秒过去,没有人开话题。

「学长为什麽不说话?」

「突然不知道说什麽。」

「我也是。」

「我们有食人以外的话题吗?」

「好像没有。」

「真的假的……」

也是,他们是食x关系,所有的互动,只有吃与被吃。

「好惨。」方毅抱着额头,平常是用左手,改用右手有些不太顺。

「那我们来聊吃的?」

「我说不要了。」

「不,我不是说吃人r0u。」黑暗中看不见周予铭的表情,但方毅隐约感觉,周予铭的嘴角慢慢从低垂的状态回升。「来聊真的食物,我以前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蛋糕和冰淇淋。」

方毅猛然醒悟,对,周予铭不是生来就吃人。九个月前,他也是会吃冰淇淋沾到鼻头的正常人──他说吃冰淇淋正常,不是沾到鼻头的部分──那些正常人的食物,才是陪伴他最久的。

方毅点点头。「好。聊甜食。」

「学长你吃过最近便利商店的冰淇淋吗?它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换口味,我以前每次都会去吃。」

「我不太吃甜食。」方毅据实以告,「我只有觉得你做的藏獒蛋糕好吃。」

「蛤……学长好无聊。」周予铭在暗中扁嘴。「但学长觉得我做的藏獒蛋糕好吃。」他语气恢复雀跃,能想像他耳朵快乐弹起来的样子。

但现在耳朵弹起来不是个好徵兆,不要弹出来最好。

「嗯,因为我不喜欢太甜的食物,你的蛋糕刚刚好,不会太腻。」

「那有机会出去再给学长做。」

「好……?」

「学长你豆花喜欢加豆浆还是加糖水?」

「……我只吃过加豆浆的。」

「我也吃过糖水的,但我也喜欢加豆浆。」

「嗯。」周予铭刚刚什麽意思?

「那学长你喜欢凉面加美乃滋吗?」

「我觉得有点恶心。」

「哪会?超级好吃的!要加很多。」

「周予铭,什麽叫有机会出去?」

周予铭沉默一阵,开新话题:「学长你知道我之前很胖吗?国中以前都八十几公斤。」

「周予铭……」方毅感觉到他刻意转移话题。

「因为我之前超ai吃,什麽都吃,去回转寿司都吃二十几盘。」

「周予铭……」

「我每次晚餐都吃五碗饭,吃到我妈生气。」

「周予铭!」

「我去餐厅等点两份餐,家里像养了五个人。」

「周予铭,你刚刚到底说什麽?」方毅早就没有在听他说话。「什麽叫有机会出去?难道会没机会吗?」

周予铭安静,再次发言,是和方毅心情大相迳庭的平静。

「我不知道。」他停顿良久,又说:「但每天都有人被带走,就没有再回来了。我不相信他们被放出去,那些看守人员都说我们不可能痊癒,因为我们生来就注定是食人兽。」

「你不是被狗咬才变成食人兽的吗?」方毅差一点又越线,但不愿从此与周予铭诀别,他坐回椅子。

周予铭摇摇头。「不是,是我ga0错了。我进来这里才知道,我根本不是被狗咬才变这样的,只是刚好在被狗咬後发病。他们说,每个食人兽发病前都很ai吃,都是胖子,好像要用小时候把一辈子能吃的食物吃完。我小时候就有徵兆了,所以不是那个原因。」

周予铭黯淡的目光望出铁栅。「学长,我本来就是怪物,出生就是。」

「周予铭,你不是。」

「我是,学长你也怕我了不是吗?」

方毅无言以对。

「我是怪物,会吃人的怪物,我早就知道了,却不承认。」

周予铭低头。

「还不准学长说。」

「真没自觉。」

方毅听着周予铭的声音颤抖,明明双唇可以开合,却说不出话。

他很想再和周予铭说:「有我在,你就不是怪物。」

但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能力这麽说。

说了是在开空头支票。

「不是,你不是。」只能不停否认,却不得不承认那是没有意义的口号。

「我是,我已经接受了,就这样吧,我不怕的。待在这里也很好,不用每天战战兢兢担心自己会伤到人。虽然很饿,但本来就应该这样。当初求学长让我吃是错误的选择,我好坏,只想到自己。现在没有了,被关在这里,是我应该收到的惩罚,是这样……没错的……」

此时身後传来脚步声,回头,是方才那位拎自己的中年男子。

「方同学,时间差不多了,要请你先跟我上来,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询问你。」

周予铭见到中年男子,幼犬吓到似的,重新躲入铁牢的角落,方毅想再次看清他的身t,却无足够的光线。

方毅起身,和中年男子离开,再次穿过那充满着食人兽吼叫的长廊,直到被电梯门隔绝。

电梯中,方毅满脑子都是周予铭刚刚说到後来,那快哽咽的声音。那声音让他知道周予铭在逞强,他一点也不愿接纳那些,却b着自己接受。

想到这里,方毅的心快碎了。

孙东航将方毅带到三楼的房间。一楼以上的楼层和地下室像两个世界,乾净、整洁、明亮。他们所在的房间位於电梯出来第三间,有个小型会议桌,窗户能望见大门的红se榄仁树。

「方同学,刚刚看到你做危险的事,言语上有些冒犯,希望你见谅。喝杯茶。」

方毅没心情喝,婉拒:「我不渴,谢谢。」

「没事。」孙东航将茶推到一旁,递上自己的识别证。「我叫孙东航,追捕大队追查组组长。」

「您好。」

「我想问你一些关於周同学的事,你的回答会大大帮助到他,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孙东航拿出纸笔。

「嗯好。」他能帮到周予铭吗?

「那我先问,你们两……」

「不好意思。」方毅打断他,但忽觉失礼,没有接言。

「没事,你说。」

「我能先知道,他会在这里关多久吗?」

「怎麽了吗?」

「没有,就是想知道。」

孙东航放下笔,双手肘置於桌面,表情严肃,「方同学,你知道周同学的状况吗?」

「什麽状况?」

「就是他是食人兽,会失控吃人的事。」

「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我想接下来和你说的这事你能理解。」孙东航缓缓宣告:「他天生患有这种疾病,会造成他人伤害,所以在si前都不可能回归社会了。」

方毅愕然地睁大眼,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事实。「他要永远被关在这种地方?」

被关在那狭小y暗的地方,没有食物吃没有水喝,饿得发狂还得挨一顿毒打。

「是,这件事我们也很难过,但就是这样。」

孙东航将视线转向窗户外的远方。「每年都会有将近数百名食人兽面临相同的命运。其实以前有一段时间,他们被关押在这里是有食物吃的,但後来因为制造再生人有违1un1i,人权组织抗议将那些食物来源者释放,看守所才变成他们受苦受罪的地方。」

「因此现在不只我们,大部分的食人兽们也都希望能逃离终生饥饿的生活,能少活一天是一天。」孙东航转变语气。「这就是我把你找来的原因。」

「什麽意思?」

「有个方法能让周同学从这个地狱脱身,就是回答我的问题,提供我们足够正当的理由,让他接受安乐si。」

方毅站起,椅脚在地面刮出尖锐声响。震惊与不解地盯着他,彷佛在等待他改口,或增添其他的方法。

「我知道有点难接受,但这是一定要做的事。如果有没办法越过的槛,我们都会帮助你和周同学。」孙东航语气充满坚定。

「我先和你解释为什麽是找你来才能让他安乐si。」他从後方书柜拿出一本书。「这本是食人兽相关的法规,其中一条写到:没有剥夺他人生命或是没有意图剥夺他人生命之明显行为的食人兽,不能随意将他们处si。意思是,只有杀过人或做出杀人行为的食人兽,才能以枪枝或是药物给与他们si刑。但我一般不用si刑这个词汇,因为他们没有罪,只是罹患疾病。」孙东航将书阖上,「不过像周同学这种被我们带来看守所前完全没咬si过人的案例不多。食人兽不吃东西虽然不会si亡,但和正常人类相同,会於空腹时感到饥饿,通常发病一开始就会攻击周遭的人充饥,到後来越吃越多,被我们抓到时通常都已经吃十几个人了,周同学这样子的情况,在我担任加入追捕队还是第一次。」

「我们请医生帮他诊断过,大概三月初发病,至今已经九个月,t内却只测出两个人的组织残留。一个是曾经属於我们队的再生人,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会藉由这种方式去提供食人兽们协助,让那些会伤人的病患不被我们捕捉,我不知道他们是抱着什麽心态这麽做的,但不太意外。另一个人,就是你。」

方毅恍然大悟,猜想他说的是徐清。原来徐清是追捕大队制造出的再生人,为了帮助周予铭才来学校,难怪会说他的r0u是人工培植。

「所以我们猜测他可能是靠食用你的r0u才得以忍耐至今。你很厉害,也很伟大,结果出炉时,我们都不敢相信会有人愿意忍痛让食人兽咬自己的r0u,减低他们的痛苦,今天和你对谈,才发现你确实是很值得钦佩的人,能为亲人以外的人这般付出,不简单。」

孙东航并不知道方毅曾为再生人的事,毕竟第一次知道这个人,是从a中学生们口中得知,他被周予铭咬断手。方毅被夸得心虚,不知该怎麽应。

「但这种行为不能一直持续下去,食人兽的慾望会越来越可怕,总有一天,会发生b断手更严重的事情,这麽做只会让你们双方陷入更大的痛苦,甚至是无法挽回的事。」

孙东航双手交叉,加重语气。「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提供我们证言及让我们确认你身上的伤口,证明周予铭有曾经想杀害你的行为,让他能安乐si,得到解脱。安乐si采用药物注s,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痛楚。此外,该药物能於si前提供食人兽饱足感,让他们在饱餐一顿的幸福下去世,对饥饿多时的食人兽,这是最美满的结尾。」

孙东航重新提笔,「以上说的,你能明白吗?方同学。」

方毅正在愣愣看桌面。

「但这个决定太重大,如果还需要时间想想,我会等待你。今天就不先做太正经的事,可以陪你聊聊,聊什麽都好,你也可以问我问题。」

「那我能问一个有点不礼貌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孙东航嘴角带了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喜欢这个孩子,很老实。

「所以您一开始就拿出纸笔问我问题,是打算等证言拿到手,才告知我这些吗?」

孙东航脸上的笑容僵了。

「用我这麽做能帮助到周予铭这种话,来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是吗?」

方毅抬起头,眼里寒气b人,一点也没有老实孩子的好欺负。

孙东航知道,自己小看了他。

他确实有那个念头,骗方毅把话先说出口再告知实情。方毅和周予铭的感情真切,他一眼就看出来,他自己也曾经有段那样的恋情,满怀私心,不顾大局。他担心,他们唯一的线索方毅,也和曾经的他相仿,年少不经事。

可惜,事实确实如此,而这孩子相较他,更多一份机灵,知道怎麽保护他的ai人,不让他随意在他人手中破碎。

「嗯,抱歉,是这样子没错。」但孙东航也不是省油的灯,他面se不改地承认错误。「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是你很重要、很ai的人,即便让自己疼痛,也要换取他的自由。」

孙东航用笔在纸上点了点,将笔尖收入笔身後放下。

方毅呆滞,看着孙东航,第一次被他人点明这份ai意,身t下意识产生像运动时相同的变化。「不……」

「但是情感会降低人的智商。那份感情会让你想救活他,却让你忽略活着可能造成的更大悲剧。」孙东航锐利的目光穿透空气,进入方毅的眼睛。「你应该记得周同学刚才的表情吧?他刚刚不过把你吓跌倒,就自责的哭了,若是咬si了你,一定更痛苦,甚至会想了结自己的x命。这就是为什麽让他们安乐si是最好的选择。食人兽也是人,不是怪物,他们不会看到自己咬伤亲ai的家人或朋友,心里还会好受。周同学更是,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不希望伤害他人,这点,你应该知道。」

「怕你陷入感情的两难,才用这种方式诱导你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我後来意识到这样做是错的,应该先把实情告诉你,让你心里有个底,若是无法接受,再用别的方式让你了解这麽做的意义。所以在你询问以後,我把一切和你告知,为的就是让你自己去思考,怎样做才是对的。你很聪明,还能注意到我的心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理x地给周同学一个有尊严的生命终点。对吧,方同学?」

孙东航直视方毅,眼神是对他的肯定。

方毅却被他看得心慌。

似是感受到他的难受,孙东航语气恢复缓和,拍拍方毅的肩膀安抚。

「看你们这样,我也很不舍。我曾经也有和你相似的经验,那时也觉得世界怎麽这麽不公平,偏偏是我遭遇这种事。後来受到其他人的开导、加上看了许多食人兽们的处境,才慢慢明白如何选择是最好的。你们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和当初的我一样,我不急着你给我们答案,一个月内,周同学都还能用低剂量药物暂时维持正常行为,不需要使用过激烈的手段去控制病情,但一个月後,就不能保证了。你一个月内给我答案都可以,每个食人兽都能得到是善终,这是我最大的心愿,希望你能往远处想,分析每个抉择的优劣,给出我合适的答案。」

孙东航走到窗边,直挺挺地站着,看红叶轻落,卧在土壤,和小虫的屍t一同枯烂。

方毅拳头握得很紧,牙齿也是,室内开的是暖气,却抵不太过现实带给他的寒冷。

从小到大的认知中,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必须接受被迫si亡的惩罚。

和周予铭相处的半年,偶尔感受到他的任x、调皮,但他到底是个单纯善良的少年,没有做过什麽坏事。

为什麽他必须面对这些?

方毅怎麽想也不明白。

他忽然感到口乾舌燥,但不久前才拒绝孙东航递来的水,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要。直到他终於觉得不喝点水,无法好好思考,才说:「抱歉,我有点想喝水了。」

「好,有点冷了,我给你重装一杯热的。」

「不用,我想喝冷的。」

於是孙东航将早替他准备好的水端上。他一口饮尽,将纸杯握在手里,杯子表面皱巴巴,是他无法克制发力的手指痕迹。

方毅离开看守所时已经晚上,独自一人搭夜车回家,从繁华夜景到一片片无光的田地,听着车轮滚过铁轨缝隙的声音,发呆。

周予铭在看守所憔悴瘦弱的样子,不停播映在他脑海。他像坐上一艘小舟,被抛弃在汪洋大海,船上还躺着一名急需就医的昏迷病人,但他再怎麽张望,四周仍是一片雾茫茫,呼救不会有人回应,更不会有人替他指引方向。

他内心充满无助,被前乘客手0脏的玻璃车窗,微微倒映着他挠乱的头发。

孙东航所谓的帮助他、陪他聊聊,不过是打算藉其说服他接受他们偏好的解决方案,并非真心想为他和周予铭找到适合的路。

周予铭的命运,不应该由一群和他毫无感情的人决定。方毅想做出对周予铭最好的选择,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

但他又不禁怀疑,这个问题真的有答案吗?

他能理解孙东航的话,甚至认为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有违道理的。

然而,他就是没办法给孙东航果断的解答。

他ga0不懂自己,也ga0不懂他与周予铭乱套的生活。

不,其实只有周予铭的生活变了样,而他,是自己投身於此,只为了再一次与周予铭四目相接。

方毅浑浑噩噩度过一周的学校生活,下课时趴在桌上,想着孙东航丢给他的选择题──实际上孙东航只给了他一个选项,但他擅自添加许多可能x──快入睡时,听见有人在用手机看影片。

他没心情去搭理同学在看什麽影片,只想着小睡片晌,暂时逃避难题,然而那影片的声音却让他愈听愈在意。

似乎是一段录影,影片包含许多杂音。但忽略杂音,更多的是人群的尖叫声,以及,野兽的嘶吼。

「那个怪物是周予铭变成的。」

「把门压好,不要让他出来。」

方毅颤抖地走到那人身边,发现那人在看的是一段发在匿名平台上的影片。化身成黑se怪物的周予铭被人拿桌椅砸着,发出哀号,却没有人停止。周予铭失控地想冲出门外,同学们用拖把棍来抵御周予铭的攻击,直到身穿深蓝衬衫及黑k的中年男子用麻醉枪s击周予铭,他倒地,笨重的身子压坏桌椅,被中年男子带走,影片到此为止。周予铭被抬离教室时,镜头隐约拍到那男人的脸,是孙东航。

方毅感觉那些打在周予铭身上的东西,全落在他的x口,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手机,检举那篇贴文。他将手机关闭,不愿再看一眼那令他浑身不适的影片,但再度闭上眼还是周予铭的哀号,他听起来疼得难以忍受,却没有人上前帮忙,因为大家都怕身为怪物的周予铭,他一口就会夺去他人的x命。

方毅也曾经差一点,葬身於他的口中。

这样子的周予铭,究竟是活着,还是安详地si去好?

方毅不知道,他只能凭空去想像,他决定了周予铭的si亡後,会面临些什麽。

如果周予铭不是他的谁,他或许会毫不费力地让追捕大队消灭他,理x地说:「这对他和大家都好。」

但事实并非如此,周予铭是他很重要的人,和孙东航说的一样。

为了开导方毅让周予铭安乐si,孙东航依旧每周邀请他至看守所探视周予铭。

张骏文将方毅带下b6,见两人谈天开始,便会暂时做其他工作回避。

他说他原本并非看守人员,是周予铭的事让他暂时被调职来此反省,每次提及这事都会开始咒骂周予铭,被护航的方毅摆脸se。

方毅坐在h线後的椅子和周予铭聊天,两人都刻意不提及即将面对的事。

他们聊美食、聊学校老师、聊去过哪里旅游,像刚认识的朋友。

不过,方毅和周予铭的确是刚开始以这副模样认识彼此──方毅的身t不再能再生,而周予铭被关在牢笼里;方毅不是食物,周予铭不是掠食者。两个人是正常的朋友关系,在这不正常的环境里。

「学长,你吃过合作社的汉堡吗?」

「没有,合作社有汉堡?」

「对,还有乌龙面。」说到食物,周予铭语气兴奋。「虽然我从刚进学校就不能吃正常人的食物了,但我还是会跟同学一起去逛,每次看他们买东西都好羡慕,可是回教室,会想到我有学长可以抱着吃,马上就不羡慕了,学长真的很bang。」

周予铭流出口水。

方毅感到惊悚,安静了。

周予铭似乎意识到这事,道歉:「没有,我乱说的,我没有想吃学长,我……好饿,好想喝清炖学长汤。」

周予铭长出耳朵和黑毛,开始咬铁杆,眼睛则盯着方毅身上的r0u。

警报铃声响起,周予铭又挨一顿打。挨打後,他不停和方毅道歉,止不住哭泣,不知是疼痛造就抑或是愧疚。

又一天,周予铭和方毅聊到寿司,周予铭说他喜欢吃玉子烧,hh软软的,喜欢拿筷子将它们切成小方块,一口放入嘴中。

方毅以为这样子的话题安全多,不会让周予铭失控,但不知怎麽地,说着说着,周予铭又提到和方毅吃回转寿司的那日,方毅挖脸上的r0u给他吃。方毅暗想不妙时,周予铭已经化身成黑se怪物,在铁牢中四处乱咬。

每次和周予铭见面,都免不了见他挨打,方毅想是他的怪病使然,才会让难以自拔地想起吃r0u的美好,心里难受,却无能为力。

这日,周予铭又因为回想起方毅的腹r0u,挨张骏文一顿打。疼痛的缘故,周予铭坐在铁牢的地板ch0u噎,方毅坐在远处的位置,用言语安慰。

他想起影片中受大家畏惧的周予铭、孙东航的忠告、张骏文不留情的殴打,方毅忽问:「周予铭,你会不会很想逃离这里?」

「想要,我好想要。」周予铭带着哭腔。

「那我帮你好不好?」他的声音轻得随时会被地下室其他食人兽的吼声覆盖。

「什麽意思?学长你要怎麽做?」

「和他们说几句话,你就可以走了。走之前,还能吃一顿大餐,什麽都有,可以吃冰淇淋和蛋糕,好不好?」

「怎麽可能?」看着方毅接近疯狂的眼神,周予铭忽然了解到什麽。他听说过,听过看守人员描述那针头内药剂的神奇之处。他脚软坐下,喊着:「不,学长……学长你要做什麽?不要……」

但方毅已经听不进周予铭的话,好几个礼拜的纠结,让他神情有些恍惚,周予铭又哭着说他想离开,他再也忍不住他的冲动。他知道在注s药剂後周予铭会因为饱足而开心,他想要这个,好想再次见到这画面。曾经他脱去衣服就能替周予铭达成的,如今只剩这种方式。

「周予铭,你不要怕,你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方毅越线抱紧周予铭,拥抱後,张骏文上前将他拉走,怨声载道:「你不要害我行吗?」拖着他搭电梯上楼。

看着渐渐远去的方毅脸上挂着那明明是疼惜自己、却又带着那麽一丁点残忍的笑容,周予铭一个人蹲在牢中崩溃大哭。

他不想si,不想si在这里。

但学长要杀了他。

可是,他凭什麽不允许学长这般选择?

他咬断学长的手,让他这段日子受那麽多苦,甚至一开始,在不知道他是再生人时,打算咬断他的头。

他曾经想夺去学长的x命。

即便知道他是再生人後,他们度过一段风平浪静的生活,但他曾经想杀了他,是不变的事实。

「别睁眼说瞎话,要不是我会再生,我已经惨si了。」

他差点害si学长,从那一天起,他就成为该被消灭的怪物。是学长的存在,才让他得以苟活至今。

那学长结束他的x命,又有何不合理?

他的si去,能换回学长正常的生活,他不用每周都上来陪伴自己,为了他焦心,为了他难过,为了他si命坐在那张离自己一公尺的椅子上,而忽略身上的颤抖。

周予铭明白,他不能再任x了。

他将眼泪擦拭乾净,看着隔壁空荡荡的铁牢,他开始尝试去想像si亡这件事,或许没有人们说的那般可怕。

但他还是感到恐惧。

终於做出抉择,方毅并没有想像中的轻松,因为他知道做出这个选择他必须承担的责任,他要思考别的方式让周予铭逃出痛苦,除了这座监狱,也包括身t本身带给他的折磨。

周一,方毅到校後旋即找到h老师,h老师以为他要问物理,没想到却是问一名代理老师的联络方式。

「怎麽了?你认识他?」

「啊……呃,他之前帮我一点小忙,我一直想找时间买礼物答谢他,但还没送他就走了,我想说,要寄个东西。」

h老师「哦」一声,打开手机联络人,又开启le,在好友栏位搜寻。犹豫一番,他给他的电话号码,他记得徐清说过他给学生的都是电话,还是不要擅自泄漏其他资讯好。

但电话号码对方毅而言已然足够。

他谢过h老师,将写有数字的便条纸收好。放学回到家,他拨打那通电话,大概响铃十几秒,方毅几乎要放弃,电话接通,那柔和温柔的嗓音,方毅认得出是徐清。

他内心激动,赶紧表明身分:「徐老师,我是方毅,周予铭的朋友。」

「学长吗?」徐清的声音听起来在笑。

「嗯……」

「找我什麽事吗?」徐清又问:「话说予铭最近过得如何?你肯定很认真的在喂他长大。」

闻言,方毅心情一沉。

「周予铭现在被关在食人兽看守所。」

「蛤?他被抓了?怎麽回事?」徐清错愕。「他除了吃你的r0u,还咬了别人吗?你怎麽没有管好?你在做什麽?」

於是方毅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告知徐清,以及从孙东航那听来的、关於徐清的身分。

徐清沉默良久,叹一口气。「好吧,不能怪你。不过我走没多久你再生术就失效了,真是造化弄人。」

「但他们现在没办法杀周予铭,因为他没有害si过人。我想把他从那个地方带走,为了让他出来了不会失控伤人,我需要您的r0u。」

「所以你打电话过来,是为了跟我讨r0u?」

「……嗯。」

「你知道我现在人在哪里吗?」

「在哪里?」

「纽西兰。」

「怎麽跑这麽远?」

「来度假,顺便做点对世界有帮助的事。」

「那怎麽办?」

「没关系,我和你说这个只是想和你说电话费很贵,但我有钱付,不碍事。」

方毅其实不太了解徐清这个人,因此不明白他要做什麽,电话那头传来徐清的玩笑话。

「听过纽西兰直送牛r0u吗?」徐清爽朗笑。「一周内送达。快去把周予铭抢回来,不要让我输给孙东航。」

方毅大概隔几秒才缓过神,欣喜地道谢:「谢谢老师!」

徐清笑了笑,用叮咛的语气说:「不会,这小事。另外,保护好你的周予铭,孙东航说的都是鬼话,别听,知道吗?」

听徐清这麽说,方毅安心许多,孙东航的话一直是让他为难的原因,既然老师也这麽说,那就不用太在意了。

一周後,方毅收到徐清的冷冻r0u,大多是肚子及背部的r0u。冷冻宅配规定要二十公斤以下,徐清给他塞好塞满,恰巧二十公斤。

里头留一张纸条:「学长真聪明,提供我一个新灵感,我之前怎麽就没想过能用寄的?这样我就不用亲自走访每个有食人兽地方让他们吃r0u了。我决定了,今天就开始这麽做,孙东航准备大输特输吧!」

方毅吃力地将宅配抬上楼,并将r0u分装,几袋携入北上的行李。徐清的r0u为他的计画点亮一盏灯,他决定先让周予铭解饥,不继续因饥饿发狂痛苦,至於如何逃跑,打算利用更长时间详细规划。

来到看守所,方毅在张骏文走後,拿出徐清的r0u。

周予铭不知为何今日待在黑暗处不愿出,不晓得是不是在睡觉。但张骏文并未像往常对他恶言相向,把叫他起床的工作丢给方毅便离开。

方毅站在h线後,迟迟没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担心。轻声呼唤他,周予铭立刻有回应,小爪子爬地的声音传来,周予铭在狭小的牢中已不知不觉习惯用四脚走路。

他抓着铁杆,面态痴傻地看方毅,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发言。方毅将解冻完毕的r0u从夹链袋中取出,伸手对周予铭晃晃,神秘兮兮。

「周予铭,你看我带什麽东西来了?」

「r0u……」

「对,是老师的r0u,纽西兰直送,专门搭机来给你享用的。」方毅眼带笑意。「这麽久没吃东西,你一定很饿吧?老师的r0u好吃,你快吃,我丢给你。」

说着,想朝铁牢的缝隙丢。

「学长,这里有监控。」周予铭阻止他,方毅回过头,身後有台监视器盯着他。

方毅惊醒,他疏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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