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丢弃(1/2)

一个寻常的下午,夏珩之正要下楼踢球,打开房门,看到嘉言捧着一盘水果,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见他出来,嘉言仰着头小声说:“哥哥,吃一点吧,这个蜜瓜很甜。”

一个恶劣的想法闪过脑海,夏珩之看了眼举着盘子的嘉言,没像往常一样摔上门,而是破天荒从嘉言手里接过那盘水果,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嘉言眼睛亮起来,小心翼翼问:“甜吗?”

夏珩之敷衍地点了下头,对他说:“你有什么想吃的,今天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嘉言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呆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赶紧回答夏珩之的问题,怕晚一秒他就反悔了。

“我、我想吃……小时候公园旁边的烤棉花糖。”

夏珩之在心里算了下位置,打电话让司机来送他们俩过去。

那座公园还和小时候一样,没怎么变,小时候他们曾经穿着一样的衣服,牵着手在里面玩耍。夏珩之依然走的很快,嘉言紧紧跟在他身后,小跑中甚至夹杂着一点欢快的蹦跳。

“老板,两份烤棉花糖。”夏珩之说着,不停低头看手表。

“要草莓馅的。”嘉言补充道,他记得夏珩之最喜欢吃草莓馅。

卖烤棉花糖的小摊在西大门不远处,夏珩之付了钱,对嘉言说:“你在这等着,我去买两个冰淇淋。”

嘉言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他很喜欢吃冰淇淋,上一次吃到还是夏珩之妈妈带他们两去游乐场的时候,绵密的奶油滑过喉咙,又甜又凉。

“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嘉言想牵住夏珩之的手,却被夏珩之甩开了。

夏珩之沉着脸:“我说了,在这等着。”

嘉言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惹他哥哥生气,却也不敢再碰夏珩之。

夏珩之安排好嘉言,转身便走了。

小摊前,老板拿起烤好的的棉花糖,用签子穿好,装进袋子递过来,嘉言拿着它们站在小摊旁的角落里,自己那份很快就吃完了。慢慢的,属于夏珩之的那一份凉掉了,可哥哥还没回来。嘉言坐在台阶上,安静地等。

天黑了,老板收摊了,嘉言还在等。

深夜,公园里也没什么人了,天上淅淅沥沥飘起小雨。嘉言站起来,走到一个公共电话亭前。可他身上没有钱,也够不着电话。哥哥一定是把他忘了,先回家了吧。

雨水流进眼睛,嘉言用袖子揉掉,他凭着记忆走到十字路口,记下路标和建筑,走错了就原路返回,换一条岔路重新走一遍,就这样,一个人在深夜大街上走了很久很久。

夏珩之当然是故意的,他还特意吩咐司机绕了几圈路,生怕嘉言记住路线自己找回来。外面正在下雨,夏珩之坐在窗前看了会儿,强迫自己躺床上闭上眼,却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夏珩之下楼买早饭,打开门,看到嘉言浑身湿淋淋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根被雨淋过、冷透的棉花糖。

嘉言站在门口,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红着眼圈,像被抛弃的小流浪狗。眼中是困惑的、愤怒的情绪,却又带着胆怯和惧怕。

夏珩之心脏紧了下,有一瞬间很想像从前一样,抱住他摸摸头,可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原谅嘉言。

他们就这么盯着对方,沉默了大半晌,最终,是夏珩之打破气氛,从玄关处找了把伞扔出去。

嘉言没有去捡地上的伞,依然直直望着夏珩之。

在夏珩之眼里,嘉言一贯喜欢装可怜,如果当初没同情他,妈妈也不会死。夏珩之现在看见他这副模样便觉得厌烦,更厌烦的是,自己时至今日竟然还会心软。

“你不用这样,没人心疼你。”

夏珩之说罢,当着嘉言的面,重重关上了大门。

夏珩之本以为,凭嘉言的脾气,应该会一直等在门外,等自己气消了再放他进来。可中午再出去看,门外空荡荡的,那把伞还在原封不动躺地上,嘉言却不见了。

并且往后的两天,嘉言也再没出现过。

一开始夏珩之还觉得庆幸,他本意就是要把嘉言赶走,少了个整天跟在屁股后面的烦人精,日子都清净了不少。可一到晚上,便担心的整晚睡不着觉。外面那么黑,嘉言那么小,谁也打不过,他能去哪里,吃什么喝什么,会不会已经被人贩子拐走了,打断腿脚去街上要饭……

夏珩之越想越害怕,在床上翻来覆去快要崩溃,几夜没合眼,一站起来就头晕,眼前天旋地转,终于在某一天深夜播通了夏峰电话。

夏峰报警后查了监控,才知道那天被夏珩之关在门外后,嘉言先是在附近徘徊了半天,然后自己走了几公里,去了市里的福利院。

毕竟是夏峰亲生的骨血,再怎么不喜欢,把私生子扔福利院这种事让外人知道了,难免遭人口舌,有失颜面。夏峰没时间,派了助理陈禹和夏珩之一起去福利院,让他们把嘉言接回来。

福利院位置不算偏,他们很快驱车来到。在一群打闹的小孩里,夏珩之先找到了嘉言。他脸上的脏污已经被擦干净了,小小的身影坐在滑梯旁的树荫下,安静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和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远远的,似乎感受到目光,嘉言抬起头,刚好与夏珩之对上视线,可这次,嘉言却没像往常一样露出欣喜的表情,而是仓促低下头,盯紧手里的绘本。

女老师把他们领到嘉言身边,说:“这就是您要找的孩子吧。这小孩也太奇怪了,那天发现他的时候,问他什么也不说话,就在门口坐着,我们都当他是不会说话呢。这么冷的天,在这坐一晚上非冻病了不可,我才把他领进来了。

“这么好看的小孩,昨天来了两家人都想领养呢,可惜性格太孤僻,进来的时候又没有正规手续,我们也很难办啊。”

原来他弟弟差点就被领养走了,夏珩之心想。

助理陈禹陪笑道:“真是谢谢老师了,小孩子顽皮,我们夏总给院长通过电话了,今天就是来带他回家的。”

陈禹来到嘉言身边,蹲下身轻声轻语不知说了什么,嘉言摇了摇头,目光没从书页上挪开半分。

“我来吧,”夏珩之走上前,“让我单独和他说。”

陈禹听到他这么说,点头退开,一时间,角落里只剩下夏珩之和嘉言两个人。嘉言还是低着头不吭声,夏珩之一向没什么耐心,把他手里的绘本抽出来扔在地上,板着脸开口:“说说吧,为什么自作主张跑来这里。”

面对夏珩之的责问,嘉言低声答道:“因为……我听别人说过,没人要的小孩最后都会去这里……”

“我还没说不要你呢。”夏珩之出声打断他。

嘉言愣了愣,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夏珩之:“可是你把我丢在公园,还关在门外面。”

虽然还没原谅嘉言,但夏珩之答应过妈妈会照顾好他。他是男人,男人说过的话都不可以食言。

“我向你道歉,跟我回家吧。”夏珩之说。

回去的路上,嘉言和夏珩之并排坐在后座。

“哥哥,你要是不想要我了,可以把我卖掉,能卖五千块……”

夏珩之几夜没睡好,正靠在车门上小憩,似乎并没有把嘉言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说什么呢,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嘉言又沉默了,那句话却在夏珩之脑中挥散不去,于是夏珩之又开口问他:“为什么是五千?”

车窗外的风景从寂静的郊区变回繁华的闹市,嘉言低下头,将那些深埋在记忆里不愿回忆的往事娓娓道来:“小时候,我妈欠了钱,五千块,他要把我卖给别人,那些人说,像我这种年纪的小孩,最值钱。可是我太害怕,自己跑回去了,那些人也不敢再要我,她很生气。”

坐在副驾的陈禹听到了,悄悄叹了口气。嘉言太小了,还没有对钱的概念,天真地“五千块”把人贩子口中的“值钱”划上等号。

夏珩之睁开眼,将手掌放在嘉言后颈上,轻轻捏了捏:“行了,别说傻话了,我不缺五千块,我这身衣服都不止五千块。”

原来衣服都比自己值钱。嘉言垂下眼,有些难过。

几天没合眼的夏珩之也终于在车上沉沉睡去。

——

柳伊走后过了不到一年,夏峰就找了位新夫人搬了出去,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嘉言和夏珩之两个人加上一只大狗。

夏珩之开始学会了抽烟,成绩从前十名掉到了倒数,每天都很晚回家,还因为打架被学校处分留了级。

嘉言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寂寞的时候只能和萨摩耶小九说说话。毕竟小九每天都看起来很开心,吃饱了就傻笑着蹭嘉言手心。

一晃几年,夏珩之和嘉言步入了高中。夏珩之因为留过级,高中文理分班过后,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嘉言分到了一个班级。

虽然在一个班上,夏珩之也不想搭理嘉言,两人整天在学校也没说过几句话,像陌生人一样。嘉言成绩优异,几乎没从第一名的位置上掉下过,他每天都会整理好一份课堂笔记,课间时悄悄放在夏珩之桌角。

那时,学校门口不远处开了家电玩城,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极具吸引力,夏珩之也不例外,天天在电玩城玩到深夜。

他回家晚,嘉言便给自己找了份便利店的兼职,下班之后总会去电玩城门口坐一会,等到夏珩之和一群男生打完游戏从里面出来,再坐末班公交车回家。他明知道夏珩之不会理他,但还是想远远的看上一眼。

电玩城门口,坐在前台的男生正打着哈欠,余光瞥见在公交车站等待的嘉言,激动地朝店里喊:“胖哥,他又来了,那个小男孩。”

玻璃门旁,一个穿着打扮过分华丽的少年听到声音,也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看见了。”

少年是电玩城的小老板,叫林燃,也是夏珩之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因为身材又高又胖,店里人都喊他胖哥。林燃他爸是夏峰手底下的公司的小股东,林燃虽比夏珩之大了好几岁,却整天跟在夏珩之后面,夏哥夏哥的叫,这间电玩城也是他和别人一起开的。

这几天,林燃注意到那个总在公交站逗留的小男孩,长得挺漂亮,还时不时往电玩城方向看,他理所当然以为男孩每天关注的人是自己。

“看看,我今天这身怎么样?”林燃原地转了一圈,问前台的那名男生。

前台男生支支吾吾:“额……好,挺好的,帅气。”就是有点用力过猛,像个花孔雀。

“你在这等着,夏哥等会要来,你招呼他。我去去就回。”林燃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块昂贵的手表带上,转向公交站走去。

嘉言正坐在长椅上看书,对于身边突然出现的高大人影,眼皮也没抬一下,只在刺鼻的香水味越来越近时,轻轻皱了下眉。

林燃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挨着嘉言坐下。嘉言翻了页书,往旁边挪了挪,林燃也跟着挪过去。

“………”

嘉言已经十六岁,五官长开了,他皮肤很白,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尤其那双漆黑的眼睛,清澈得仿佛能一眼望到底。林燃这样的人,嘉言遇到过不少,他们总爱那这种黏糊糊的眼神打量自己,嘉言通常选择视而不见。

见小孩丝毫没有搭理人的意思,林燃觉得自己作为被追求者也该主动一点,于是清了清嗓子,开口问他:“喂,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嘉言摇头,又翻了一页书。

林燃觉得有趣,这小孩偷看了这么久,本人就摆在眼前,竟然还能这么冷静。

“真的,没什么想跟我说?”林燃说着,又凑近了些。

嘉言:“你该洗澡了。”

“………”

林燃不确定地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袖口,挺香的啊,他出门特意喷了五六泵香水呢。

嘉言被他熏得实在受不了,干脆合上书本站起来换了个位置。

林燃也跟着站起来,谁知嘉言走两步突然停住不动了,视线凝在他身后某处,似乎是自己电玩城的方向。

他人就在这里啊,这小孩还盯着那瞅什么。

林燃回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到电玩城门口,只有一个人站在门口透气,是夏珩之。

他就静静站在那,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只穿着件衬衫,却让人移不开视线。夏珩之手里夹着一支烟,余光有意无意瞥向他们所在的位置。

林燃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在夏珩之面前一比,确实显得又俗又土。他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也许这小男孩从一开始看的根本就不是自己,而且夏珩之。

“你认识他吗?”林燃问嘉言。

嘉言还是不说话,只盯着某处。

烟燃尽了,夏珩之把熄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转身进了电玩城大厅。

公交车在站牌前停下,嘉言从林燃身边绕过去,背起书包上了车,至始至终没分出半点眼神给他。

公交站只剩下林燃孤零零一个人,夹在一群等车的学生中间尴尬地站着。他满脑子疑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问夏珩之,那个男孩是谁。

夏珩之正在打游戏,看见他,把耳机放下来些,修长的手指还在不断敲击键盘。

“不记得了?你小时候还和夏羽轩欺负过他。”

平静的语气,像在陈述一件童年旧事,但林燃听出来,夏珩之字里行间都在讽刺他。因为那件事,夏羽轩最后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自己,害得他被他爸打得半死,又登门道歉。后来夏羽轩出了国,林燃不得不继续巴着夏珩之,嘉言是私生子这件事,也是林燃告诉他的。

“啊,原来他就是你弟弟啊。长得比小时候更好看了。”林燃保持着微笑,袖子下面却悄悄攥紧拳头。

直到今天,林燃才知道公交站那个小孩就是夏珩之的亲弟弟嘉言。他还傻乎乎以为,嘉言每天看的人是自己,估计夏珩之早就把他当成了笑话,不知道在心里嘲笑过多少次了。

听他这般言辞,夏珩之皱了下眉,又把耳机戴了回去,似乎不喜欢别人提嘉言是他弟弟这件事。

林燃很小就和夏珩之认识,对他们家的事情了解不少,当然也听说过嘉言间接害死夏珩之妈妈的传闻。

坐在隔壁电脑前的男生丝毫没注意到两人表情变化,还不合时宜地添油加醋附和:“胖哥,这小鬼姓夏呢,你这么喜欢他,不然收拾收拾入赘吧。”

“不,他不是,”林燃嘴角露出冰凉且残忍的笑,对夏珩之说道,“夏哥,你应该挺恨他吧。”

“啊?”那男生一头雾水听两人打哑谜。

夏珩之没回答,还在敲着键盘打boss,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夜晚,嘉言像平时一样,端着一杯热牛奶来到夏珩之房间,敲了敲门。

里面半晌没人回应,嘉言看房门没关严,还留了条缝,于是推门走进去。

“哥。”

“我进来了。”

书桌前,夏珩之正在做作业,见嘉言进来也没反应。哥哥一向对自己冷漠,嘉言早就习惯了,他把牛奶杯放在床头柜上,站在夏珩之背后看了眼他正在解的数学题。

“辅助线不是在这里画的。”嘉言突然开口。

夏珩之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接着跟数学题较劲。

“从a点到f点连一条线,这里。”

怕语言表述不清晰,嘉言直接伸出手在卷子上指点。他刚洗完澡,这么凑近过来,周围的空气都是牛奶沐浴液的味道。夏珩之心里烦躁更甚,干脆抬起头盯着嘉言睡衣外面那截脖颈。

“然后求ef和角a……”

嘉言似乎没注意到夏珩之的目光,自顾自讲着数学题的第一种解法,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夏珩之一把握住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腕,把嘉言按在桌子旁的书柜上。

嘉言有些害怕,夏珩之比他高出不少,居高临下的视线极具压迫感。

夏珩之:“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嘉言向他道歉:“对不起,我看门开着,我以为……”

夏珩之接着问他:“你来干什么。”

嘉言指了指床头柜上放着的牛奶:“我给你热了牛奶,你说过,晚上不喝牛奶睡不着的。”

夏珩之:“我还说过不想看见你,你怎么记不住。”

嘉言妥协道:“好……那我明天把牛奶放在门口,只敲敲门,不进去,你别生气。”

夏珩之觉得烦,眉心撅起:“嘉言,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讨厌你,恶心你。你如果真觉得亏欠我,就离我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听明白了吗?”

嘉言垂下眼,轻声回答:“……明白了。”纤长的睫毛扇动了下,眼中染上失落的情绪。

夏珩之放开嘉言,重新坐回书桌前。

嘉言人虽然走了,那股清香的牛奶沐浴液味却久久没有散去,更令夏珩之觉得离谱的是,宽松的睡裤下,那团蛰伏的事物竟然起了反应。

夏珩之谈过两次恋爱,都是别人死皮赖脸追的他,他对自己的女朋友很好,几乎有求必应,偶尔也把人带到酒店去过。但他其实不喜欢那些姑娘们身上的香水味,以及过分娇弱的身体,一碰就喊痛,夏珩之觉得很没意思,两段恋爱加起来都没超过三个月。

可就在刚刚,他竟然在亲弟弟面前,只触碰了下手腕,就莫名其妙起了反应。

——

放学后,嘉言做完兼职依旧会去电玩城门口的公交站,等着夏珩之。

又有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但这次,不是打扮成花孔雀的林燃,而且一个熟悉的面孔。嘉言认得,这人经常坐在电玩城前台,负责登记和收银。

“小弟弟,你过来一下,有人找你。”前台小哥对嘉言说。

嘉言抱着几分警惕:“谁?”

“你哥哥啊。”

“夏珩之?他找我?”嘉言眼中染上几分惊讶。

夏珩之的名号果然比什么都好用,没聊几句,嘉言便跟着前台小哥进了电玩城。林燃站在玻璃门后,静静看着发生的一切。

夏珩之刚好出来抽烟,看见嘉言,皱了下眉头:“你怎么来了?”

嘉言抬头看他:“哥,你找我。”

“闪开。”夏珩之不耐地推开嘉言,走到门口抽烟。

嘉言僵立在原地,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几个混混打扮的人抓住胳膊。

“你哥哥不待见你啊,我们带你玩呀。”

那些人牢牢抓着嘉言,想把他拖到房间里,却被嘉言狠狠咬住胳膊。

“妈的!松口!”

被咬的人十分愤怒,一把抓起嘉言衣领,奈何夏珩之还没走远,他没胆子直接动手。

这时,一直远远看戏的林燃走上前,看了眼那人的胳膊上的伤,语气夸张地说道:“呀,怎么搞的,都咬出血了。”

说完又来到夏珩之身边,帮他点上烟,“夏哥,我们几个教训一下这个小婊子,你应该没意见吧?”

夏珩之沉默片刻,撂下一句:“随便。”

嘉言呆愣愣看着夏珩之背影的方向。

几个混混得到首肯,立刻控制住嘉言,要把他强行拖到房间里。嘉言不肯,用力踩住其中一人脚背,硬是挣脱了出来,往夏珩之那里跑去。

“还想往哪跑?”

不知被谁追上来一脚踹在后背,嘉言失去平衡,手肘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哥……”

嘉言离门口已经很近了,他拼命往前爬,试图抓到一点夏珩之的裤脚,可夏珩之始终没有转过身,对屋里吵闹的景象也漠不关心。

身后的混混追上来,嘉言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被拖到不远处一间小屋子里。

“哥!”

房门锁上前,嘉言还不死心地喊着夏珩之,希望他能转过身看自己一眼。

林燃蹲下身,掐住嘉言下巴:“别叫了,你哥可不管你呢。”

“就是啊,还叫哥呢,有个婊子生的弟弟多丢人啊。”

嘉言手脚都被牢牢压制,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其中一个混混忍不住摸了把嘉言的脸,露出猥琐而黏腻的笑容:“林哥,这婊子生的小孩长得真好看啊,嫩生生的。”

林燃回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言语间多了几分冷意:“让你摸他了么。”

那人立刻悻悻缩回手,退到一旁。

林燃掐住嘉言下颌的手渐渐松开,他抬起手,帮嘉言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

嘉言偏头躲了下,那只手的主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向下掐住嘉言雪白又脆弱的脖颈。

“你喜欢夏珩之,你喜欢你哥哥。”林燃问。

嘉言直视着他,毫不避讳:“是,又怎样。”

“那你愿意替他去死吗?”

“愿意。”

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犹豫。

林燃似乎也没想着会得到这样爽快的回答,冷笑两声,眼里的戾气越发浓重,掐在嘉言脖颈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一瞬间,嘉言睁大双眼,用力挣开控制住自己的几个人,双手拼命抵抗着林燃,可林燃力气实在太大了,脸上表情狰狞可怕,是真的想活活掐死他。

就是看不惯夏珩之生来就在上流阶层,也看不惯他整天高高在上的模样。他林燃喜欢的人,夏珩之都那么作践过了,却还是愿意为了他去死。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林哥!”

“胖哥,收手吧,会出人命的!”

不知过了多久,嘉言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意识朦胧,抓住林燃胳膊的手指渐渐松开,脸颊到脖颈处因为窒息涨得通红。

眼见真的要出人命,林燃眼中的戾气渐渐熄下来,掐在嘉言脖子上的手也逐渐松开。他倒没想真弄死嘉言,但还是不解气,抬脚往嘉言肩膀上用力一踹。

房间里咒骂声和皮肉碰撞声被门隔绝,而里面发生的一切,夏珩之都毫不知情。他理所当然认为林燃他们都是假把式,伤不到人的。

夏珩之一直站在门口,烟燃尽了,才回头对人说:“让胖子他们停手吧,差不多行了。”

那人点头,匆匆跑过去敲门,没多久,房间里果然消停下来。林燃他们还和平时一样,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见到夏珩之还伸手打了个招呼。

夏珩之没等嘉言出来,自己回家了。

——

“咳咳……”

嘉言被林燃踹倒后,额头撞在身后尖锐的桌角上,眼前黑了片刻。清新的空气重新灌进肺里,嘉言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着。

门开了,似乎有人进来说了句什么,那群人便把他扔在地上,嬉笑着走了。

头撞得很晕,额角湿乎乎的,嘉言抬手一抹,满眼鲜红。

伤口很深,血似乎止不住了,越流越多,有些流进眼睛,还有些顺着脖子淌进衣领。嘉言揉了揉眼睛,发现左眼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

他有些害怕,这样的伤,一定要去医院了,可他的腿刚才被狠狠踩了几下,疼得几乎站不起来,身上钱也不够。

嘉言颤着手拿出手机,还好手机没被摔坏,只是屏幕裂了一条缝。从寥寥几个联系人里翻找着,手指停到第一个夏珩之上,又划走了。夏珩之刚才没管他,现在更不会为了他再回来一趟。

可是能联系的人实在太少了,嘉言犹豫了很久,最终按下夏峰的电话。电话铃响完了,没有人接。早该想到的,夏峰那么忙,哪里有闲工夫管他。

没有可以求助的人,嘉言扶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电玩城,用身上仅剩的零钱打了辆车,去了最近的医院。

一路上,嘉言都小心翼翼的,用纸巾捂住伤口,没让血弄到车子坐垫上。

来到医院,嘉言已经出了一身虚汗,心跳不正常地加快,身上力气已经快用光了,就要他撑不住要倒下去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

周末的两天,嘉言没来敲门送牛奶。

夏珩之没太在意,以为他终于死心了,乐得清闲,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周一上学,吃饭的时候夏珩之碰见沈懿行,就顺势和他坐在一起。

他和沈懿行是电玩城里认识的,又在一个学校,有许多共同话题,经常约在一起吃饭。

餐厅人声嘈杂,沈懿行一口饭没咽下去,突然想起来什么,胳膊碰了碰夏珩之:“喂,你们班班长怎么样了?”

夏珩之把汤里的菜叶挑出来,问:“谁?”

“你们班长啊,就那个,白白的,瘦瘦的男生。”

夏珩之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班长就是嘉言。

“嘉言?他怎么了?”

沈懿行边吃边说:“他不是受伤了吗,周五晚上的时候,我一哥们喝酒喝的胃出血了,我陪他去医院,在急诊碰见了你们班长。”

夏珩之轻皱眉头:“急诊?”

沈懿行:“对啊,他自己一个人过来了,捂着头,半张脸都是血,看着挺吓人的,我就叫住他问了问。噢对了,他还找我借了钱呢。”

夏珩之花了很久才厘清沈懿行口中的信息。嘉言受伤了,似乎很严重。周五晚上,好像正是嘉言去电玩城里找他,被林燃截住那一晚。

夏珩之没心情吃饭了,放下碗筷:“……他借了多少,我还你。”

沈懿行咬着筷子,满脸迷惑地看他:“为什么啊。”

夏珩之:“我是他哥。”

“啊?你是他哥,亲哥?”

夏珩之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你弟弟不是叫夏琏,才七岁吗,没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啊!”

“我爸和外面女人生的。”夏珩之懒得解释这么多,只捡了最重要的信息。

沈懿行一副了然的样子,“你瞧你这哥当的,他当时那个样子,明显被人打了啊,再怎么说也是亲弟弟,你打架这么厉害,都不管管。那个钱他早上已经还给我了,我就是看他那时候脸色太差,问问你现在怎么样了。”

回到班级,夏珩之站在门口,看见嘉言正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着自习任务。

从夏珩之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嘉言眉骨处贴着纱布我,以及脖子上清晰的几道青紫色淤痕。

听沈懿行的描述,嘉言应该伤得很重,夏珩之没想到林燃他们会下这么重的手,一股愤怒的情绪从心底烧上来,他直接逃课去了电玩城。

晌午,学生还没放学,电玩城没什么生意,几个男生刚吃完外卖,凑在一起打牌。见到夏珩之推门进来,他们都显得有些惊讶。

林燃从桌子上抬起头,笑着打招呼:“哟,夏哥来啦,今天怎么没上课?”

夏珩之开门见山:“周五晚上,都谁在一楼那个房间里。”

林燃想了想,回答道:“周五?你是说上周五啊,怎么了,我们都在啊。”

夏珩之:“嘉言的脸是怎么伤的。”

听到嘉言的名字,林燃脸色冷下来几分,片刻后,又轻蔑地笑起来:“嘉言?那个小婊子?”

“好好说话。”夏珩之警告他。

“夏哥你瞧你,这么凶干什么,我说错了吗,老何,你说,我哪里说错了吗?”

叫老何的那个立刻附和:“没错啊,婊子的儿子,不就是小婊子嘛。”

夏珩之脸色不善:“少废话,我问你他脸怎么伤的。”

林燃也懒得装了,收起脸上的假笑,回头随便拍了拍旁边一人肩膀:“你来跟夏哥解释一下。”

那人一开始有些懵,随即立刻明白林燃的意思,绘声绘色对夏珩之讲起来:“他妈的,想想就来气,小婊子,胳膊腿没劲,嘴上挺有劲,差点给我撕下块皮来,你看看,现在还有印呢。他敢咬我。我就甩了他一巴掌,后面不知道谁又推了他一下,脑袋就磕桌子角上了。”

另外几个人附和着,但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提林燃的名字。

夏珩之静静听完他们描述的细节,心里十分不快。

“几个人欺负一个小孩,有意思么?”

林燃彻底冷下脸,站起身来到夏珩之身边。他和夏珩之差不多高,但看上去却比夏珩之还壮实不少,这也给了林燃一种能打得过夏珩之的错觉。

“夏哥,我叫你一声哥,是因为你那个有钱有势的爹,跟你夏珩之半点关系都没有。当时我还专门问过你,你自己说的,让我们随便弄他,现在又跑回来给他出头。还真是亲兄弟啊,他当婊子,你立牌坊。”

话音刚落,就被夏珩之一拳重重打在脸上,林燃往后倒去,带翻一桌子酒瓶,玻璃破碎的声音,发出巨响。

看热闹的人围成一片,夏珩之就这么把他摁在碎玻璃上,一拳一拳往脸上招呼,像疯了一样,把林燃打的满脸是血,连声求饶,也不肯罢手。

打到最后,林燃已经不动了,鲜血淋漓的惨烈样子,让周围看戏的人都觉得后怕。

一片狼藉中,夏珩之终于停下来,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慢慢抬起头,一一扫视过周围人。

“我再问一遍,嘉言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他像是刚从地狱里出来的阎罗,带着满身戾气,和他对视过的人都心虚地低下头,甚至有人开始发抖。

刚刚帮林燃说话那人突然朝门外狂奔去,他知道下一个被收拾的人一定是自己,可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夏珩之扔出的酒瓶砸到头,惨叫着摔倒在地。

“救命!救命啊!夏哥我错了!都是胖哥干的!我没碰他我真的没动手!啊”

夏珩之冲过去,踩住那人肩膀,抓起脑袋往地上磕,头骨撞击地砖发出沉闷的响声。

电玩城里不知道谁报了警,夏珩之是被半夜从局子里捞出来的。

办完各种手续,门外站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看见他出来往前迎了两步,是夏峰的助理。

“禹哥。”夏珩之向他打招呼。

“阿珩,没伤着就好。”陈禹接过夏珩之的书包,挂在手臂上,和夏珩之并肩往大门口走。

“这次打这么凶,谁又欺负阿言了?”陈禹问。

夏珩之没答话,陈禹一副了然的样子。

“你从小就这样,嘴上说着讨厌,又见不得弟弟受半点欺负。上初中那会儿有个倒霉的,不就是把阿言的面包碰掉了,你就去把人家胳膊都打折,还被处分留了一级。”

“禹哥,别说了。”

听到小时候冲动做的傻事,夏珩之有些不好意思。

陈禹微笑,他跟了夏峰十几年,对夏珩之和嘉言那点事最了解不过。

快走到停车场时,陈禹对夏珩之使了个眼色,“夏总也来了,在车里等我们,”说完又凑近,小声提醒了句,“公司有笔账出了问题,你老爹今天心情不好。”

一辆黑色宾利旁,夏峰靠着车门抽烟,脸色很难看。见了夏珩之,直接迎面一个巴掌扇过去。陈禹自觉转过身,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

夏峰厉声道:“再有下次,你就待里面别出来了。没指望你多有出息,别危害社会,整天给我惹事就行。”

夏珩之点头附和:“是啊,还有夏琏呢。他可比我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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