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2/2)

吵吵嚷嚷到最后,反正范閒就只是一昧笑着,不见半点嚣张,诚恳至极,做足了妹夫的本分,下足了臣子的本钱,让这四周官员瞧着,谁能想到这争道得罪人的事情,竟是从他的脑袋里面想出来的。

范閒这人,天生有一椿好处,俗话叫做蔫坏儿,又算作阴贼之道,背底里得罪人欺负人的事情极愿意干,但明面上却是极肯让,这才是真正得好处的做派,就像长公主被他阴了好几道,言纸逼出宫去,但直到今天也不知道幕后的黑手居然是自己的女婿,还以为这女婿只会忍气吞声,还在北方对自己言听计从,不敢翻脸。

他始终信奉一条,华丽嚣张是好的,但要低调的华丽,闷声吃猪肉。

正所谓能动的人一定要动一动,暂时动不了的人,打死他他也不会动。大皇子自然是他目前动不了的人,但今日他却偏偏要与大皇子争道,已是大逆平日意趣,自然没有人知道他这纯粹是给宫里那位皇帝老子看的,而性情直露的大皇子,无疑是最好的演戏对象,其中缘由,或许只有陈萍萍那头老狐狸能猜到一点。

最后双方还是在太子的调解下,达成了妥协,使团前队与大皇子亲兵营一同入京,只是此事太不合规矩,将礼部尚书气的不善,让太常寺的那位任少卿也是满脸惶恐,这仪仗怎么安排,都成了极大的问题。

太子瞧着范閒在一旁闷不作声,心里却不知从哪里生出几分痛快,佯骂道:「你也是胡闹,明明议好使团后日至京。怎么忽然就提前到了,让朝廷没个安排,生出这些事来。」

范閒一笑应道:「臣也是急着回家,殿下就饶过这遭吧。指不定明日还有哪位御史要参我了。」其实他心中也自奇怪,数月不见,这位东宫之主的气色竟是比以往好了许多,那股微微怯懦阴郁已经不在,容光焕发,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喜事。

他自然不知道,长公主离开皇宫,返回信阳后,一直压在太子身后的皇后与长公主两座大山骤然间少了一座,心绪顿时明朗。加上陛下今年以来也多有慰谕,太子地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在一干臣子的心中,总以为太子好过了。二皇子想必心里不会太舒服。但在城门处,众人看着在棚内准备迎着大皇子返京的二皇子时,却没有从这位文雅的贵族脸上看到半丝不妥,反而是他身边那位年纪幼小地傢伙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这是皇帝陛下最小的一个儿子,天子一共诞下四位龙子。太子不在位列之中,所以这一位便是一直养在深宫的三皇子,今年才仅仅九岁。此次大皇子远征回京,陛下钦命京中所有皇子尽数出迎,给足了尊崇,同时也让这位一直没有出现在朝臣面前的小皇子,有了第一次正式亮相的机会。

二皇子牵着小皇子的手,对着大皇子行了个礼。大皇子似乎与二皇子关係不错,上前一个熊抱,接着揉了揉小傢伙的脑袋,粗声粗气说道:「怎么长这么高了?」

小傢伙嘻嘻一笑。面露天真神态,回道:「将来要与大哥长一般高,出去打胡人去。」

这位小皇子的生母,乃是范府柳氏的姐妹,转拐转弯着算起来,与范閒倒有些亲戚关係。但范閒看着这个面相稚美地小皇子,看着他脸上的天真笑容,心里却啰登一声,看出对方天真笑容里与年纪完全不衬的一丝自持,不由嘴角浮起了微微笑容,心想本大人自小伪装天真微羞极品笑起家地,你居然敢在我面前玩这套,真是范门卖笑而不自知了。

二皇子自然也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苦笑着对范閒说道:「我说妹夫啊,你哪天能少惹些事情出来,我看这整个京都的官员都要谢天谢地了。」

范閒笑容显得更苦,比加了黄连还苦,解释道:「实在是北齐公主的意思,安之区区一臣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太子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老二与范閒说话时的口气,淡淡说道:「二哥,仪程未完,还是以官位相称吧。」

这话就有些不讲理了,先前这位东宫太子叫范閒妹夫倒叫地亲热,此时却不肯让二皇子叫。二皇子却是面色如常,呵呵一笑,应了一声,却是凑到范閒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春闱前,让你回府问晨儿她是怎么叫我的,你倒是问了没有?」

范閒这才想起那件事情来,摇头笑道:「殿下也知春闱里出了什么事,一时竟是忘记了,今儿回府一定问出来。」

二皇子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牵起老三的手,随着前头地太子与大皇子向城门处走去。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但依然传到了大皇子的耳朵里,这位长年征战在外的皇子不免心中生出诸多疑窦,虽然他也知道范閒的声名,但毕竟不在京中,所以不知道范閒手中究竟握着怎样的力量,此时竟愕然发现,不论是二皇子还是太子,在言语间对范閒都是多般怀柔,似乎生怕在场的官员不知道,自己与范閒的关係极其亲密。

区区一个臣子,竟让两位龙子如此看重,竟是舍得放下身阶,大皇子不禁皱了眉头,有些不大愉快。

范閒此时却是另有想法。他看着前方那三大一小各自服饰不同,明黄夹着素黄的四位皇子,往黑洞洞地城门处走去,一时竟有些恍惚,心想莫非自己将来也有站在那四个兄弟中间的一天?

京都之秋,清美莫名,高天云淡,初黄树叶低垂于民宅之畔。不肯仓促就水,街旁流水不免有些寂寞。长街尽头,远处宫檐偶露一角,挂于青天之中。尽显威严。

大皇子的队伍早已夹着余怒去了,使团的车队却是刻意压了速度,在一干鸿胪专太常寺官员的陪伴下,慢悠悠地往皇宫处走。既然已经入了京都,范閒也不再着急,反正这时候也不能马上回家,总是得先去宫门处回旨地,所以他终于有了些余暇去看看四周的景色,虽然在京都拢共也不过待了一年时间,远不及澹州熟悉。但不知怎的,一入此间,一见四周民宅。嗅着京都里特有的气味,范閒便觉精神舒爽。

「大人急着回京,想必是家中有事。」骏马之旁地马车中,北齐那位公主殿下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

范閒面露微笑,却没有回话。心知肚明对方是在刻意结纳自己这个看似寻常,实则重要的臣子,但这一路上双方的感情交流已经做的足够充分。此时既然已经进京,身边耳目众多,还是免了这最后一遭的好,更何况他被对方说中了心思,却不知如何回答。

范家如今在京中正当红,满宅平安,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着急。他一催马蹄,向前数丈,来到言冰云的马车旁。压低声音说道:「你必须带她走,如果你不想给我惹麻烦的话。」

车中的小言公子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捆的结结实实,但依然用露在外面地那双熟悉的眼眸。恶狠狠盯着自己的沈大小姐,心里着实不明白,范大人什么时候多了个做媒婆地爱好。他叹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开,说道:「大人今日争道之事,实在大不明智,监察院在皇子之争中向来持平,大人曾说过,先前耳闻也证实,太子与二殿下对大人均有所期,既是如此,为持平见,也不应该去撩拔大皇子,这与院中宗旨不免有些相悖。」

范閒默然,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身为庆国臣子,尤其是监察院提司,要嘛永世不与这几位皇子打交道,既然要与皇子交往,就要一碗水端平,才能不会让宫中确信监察院不会偏向哪位皇子。

但他不行,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仅仅是臣子那么简单。在皇子之中有所偏倚,顶多会让陛下疑心自己在为以后的权力富贵打算,永远及不上陈萍萍的纯忠,但如果自己真地一碗水端平,如此长袖善舞,只怕会让陛下疑心自己……根本不甘心做个臣子。

这才是范閒最大的隐惧。

车队行至兴道坊处,已经不再需要京都府的差役们维持秩序,因为已经来到了较为清静地官衙重地与官员聚居之所,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站在街边看热闹的百姓。此时车队里的一辆马车脱离了大队,悄无声息地驶进了街旁的一条巷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接着。

虽说是悄无声息,但实际上自然有朝官瞧的清楚,但知道使团的组成部分复杂,估计是监察院的院务,再看头前范提司大人的表情有些严肃,所以没有人敢多嘴相问。

范閒表情自然严肃,因为马上就要到皇城了,那面朱红色的宫墙近在眼前。

一众使团成员在宫门外等着覆命,皇权威严,自然没有人在仪容上敢放鬆,只是千里奔波,不免也有些劳苦,候了许久,却没有旨意出来,众臣心里略觉有些不安,但心想此次出使北齐,在那天下典海图上可是生生为朝廷割了不少地方来,加上范正使又在北齐朝廷那边露了大大地脸,那一马车的旧书看着不值钱,但想来陛下脸上也该有光才是,怎么会将自己这干人冷落在外。

宫门外陪着的礼部官员也是渐渐变得不自在起来,而任少安却是凑到范閒身边轻声说道:「这个时候圣上应该在见大皇子,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多等等。」

范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北齐公主的车驾先前已经被宫里的黄门太监领了进去,重要的事情已经办地差不多了,自己却是猜到为什么使团被凉在了皇城外面。

皇城的禁军冷眼看着宫门外那些面露焦急惶然之色的官员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而守在宫门处的太监们自然也不会正眼去看。

不过范閒身份又是与众不同。尚地是宫中郡主,关键是那位郡主是极得宠的人物,而且自身又是监察院的高官,此次出使回国。想来不日便会加爵封赏,所以早有太监搬了圆凳,请他稍事休息。

范閒一愣,问道:「这合规矩吗?」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太监头子满脸诌媚地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扶到了凳子上,说道:「我说范少爷,奴才可是知道圣上一直疼你的,再说了,千里而回。坐个凳子也是应该。」

「哎哟,侯公公怎么来了?」范閒故作惊讶,面前这位太监。乃是他头一次随着柳氏若若入宫时,便见着的那位,知道他与范府的关係极好,所以面上也是露着亲热,而对方刻意称呼他范少爷。也自然是要将这亲热劲儿摆个十足。

范閒接着笑道:「我从外面回来,可算是地道穷酸了,今儿可没得赏。」

侯公公嘿嘿尖声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谁不知道范少爷是个点石成金的主儿,更何况将来是要抱金山的。」这老奴还准备讨好几句,却听着宫门咿呀微启,跑出一位太监来传陛下的口谕,范閒赶紧撤了凳子,与众官齐齐跪在宫门口。

不出他地意料,皇帝果然将范閒好生训斥了一通,不外乎是恃才如何,目无某某。胆大包天,等等等等……又道今日乏了,让他明日再进宫覆命,令司南伯好生管教,重重惩戒,旨意最末却是将使团大肆嘉奖了一番,瞩好生将养,来日定有嘉勉。

群臣面面相觑,没料到使团回京第一日便落得这么个待遇,不免有些哀声叹气,但有些狡慧的官员,此时看着范閒却是心里直打小鼓,陛下口谕里训斥的凶,但末了却是什么也没做,只让司南伯管教,看来这位范大人,果然圣眷非常啊。

范閒叩谢领,面上表情有些难堪,心里却是微微高兴,站起身来,一拍屁股,回头时却瞧见一位老熟人,原来是如今地宫中禁军大统领宫典。宫典看见范閒后脸上露出欣赏之色,正准备上来閒话几句,不料范閒却是有些无奈地拱手一礼,告了声歉,纵身上马,双腿一夹,马鞭一挥,便在宫城面前的阔大广场上驰骋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倏忽间没有踪迹。

宫典一愣,与手下那些侍卫看着远方那道轻烟发呆,心说虽然没有明令宫前不准骑马,但似跑的这般利索的大臣,恐怕范閒还真是头一个。

……

……

秋意不浓归意浓,院中的事情范閒早就安排好了,而像高达那七名虎卫,自有相关人士来接手,他纵马于长街之上,迎风而去,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入了南城,马蹄声在范府门口那条石狮时现地长街上响了起来。

此时已入夜,长街上的各王公大臣府邸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廖廖数对,不怎么耀目,唯有范府门前一片灯火通明,正门大启,一干长随护卫门客都站在门外翘首相盼,门内柳氏也是降尊亲至,吩咐着丫环婆子们一遍又一遍地热着茶汤,等着范大少爷回府。

使团抵达京郊地消息,早就传到了城内,本以为总要安排仪程,折腾个两天才能入京,但隔厢府里的大少奶奶却是冷冷丢下一句:「今儿个必到。」,众人都知道这位如今的范夫人,当年的林小姐不是普通角色,她既然说范閒今日必到,那必是能到,所以众人才会在这里辛苦候着。

至于后来与大皇子争道的消息,此时府中众人还不清楚,不然不知道该有多担心,

「来了。」早有眼尖的下人瞧见了远方驰来的马匹,纷纷涌下石阶,分成两队。

得得响声中,范閒纵马而至,翻身下马,轻轻一脚踢在准备当马蹬的籐子京屁股上,笑骂道:「你这破腿,甭学那些府里的做派。」

「恭迎少爷回府。」两列下人齐声喊道。

范閒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两步上了石阶,接过丫环递来地热毛巾胡乱擦了个脸,又接过温热合适地茶汤漱了漱口,知道这是必经的程序。也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只是回到府前,看着这些眼熟的下人丫环,心情真是不错,就连门后那位柳氏地笑容,落在他眼中,似乎也少了往日的算计味道,多了分真诚。

「你父亲在书房。」柳氏接过他手上的毛巾,轻声提醒道。

范閒点了点头,忽一皱眉。又摇了摇头:「姨……」他将姨娘的后一个字吞了回去,微笑道:「我先去瞧瞧妹妹与婉儿,父亲那处我马上就去。」

柳氏知道面前这位大少爷不能用孝字去约束他。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范閒一入府门,却看着一个黑胖子衝了过来,不由大惊失色,心想这才几个月不见,这帐房神童怎么变成小黑铁塔了。却也不及相询,直接喝道:「待会儿再报帐!我有事要做!」

范思辙一愣,收住了脚步。骂道:「小爷今天心情好,你若不睬我,我也懒得和你说那些你不懂的帐面话。」

范閒也是一愣,呵呵一笑,不知怎的却想到城门外看见的那一排四个皇子,伸手从怀里摸了个东西递给范思辙,笑骂道:「什么帐面话?我看倒是混帐话。你自个儿先去玩去,咱兄弟大老爷们儿的,别玩久别重逢这一套。」

范思辙心里咕哝着。小爷我可不想与你玩什么兄弟情长,这般想着,却眼睁睁看着范閒进了后宅,心里好生不自在。

范閒成婚之后,便在范府的后方有了自己的宅子,只是前后两落本就相通,所以只是一府两宅地格局罢了,而他与妹妹的感情极好,婉儿又与若若极为相得,所以若若倒是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这院里。

而今日自己回来,父亲自矜留在书房里那是自然,但异常的是,婉儿与妹妹居然都没有出来相迎,这事情就透着一分古怪,让范閒加快了脚步,一旁地丫环有些跟不上,气喘吁吁回着话:「小姐还在,大少奶奶也还在。」

范閒皱了眉头,心想这话说的真不吉利,这丫环也不知道是谁调教的。

来到自己的卧室门口,轻轻推门,却发现门被人从里面锁着了。范閒一怔之后,竟是不知如何言语,唤了几声,却没有人回答,他有些莫名其妙,加重力气拍了几下门,如果不是尊重妻子,只怕早就破门而入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里面传来大丫环思思有些不安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先睡了,您别敲了。」

范閒眉头皱地愈发紧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千里迢迢赶了回来,婉儿居然闭门不肯见自己。

他看了一眼门内有些昏暗的灯火,没有说什么,一挥袖子去了另一厢,这次却不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屋内那位姑娘悚然一惊,站了起来,看清楚来人是范閒之后,眉宇间的那丝淡漠与警惕才渐渐化开,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作伪地喜色,蹲身一福轻声道:「哥哥回来了。」

范閒看着若若,先前的一丝不愉悦全数化为乌有,温和笑道:「怎么?看见我回来了,不怎么高兴?」

范若若微微一笑,走上前来,牵着他的袖子领他坐下,说道:「又不是多久没见着,难道要妹妹大呼小叫,哥哥才肯满意?」

范閒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你啊,总是这般清淡的性子,在我面前也不肯改改。」

范若若笑着应道:「改了还是若若吗?」说话间姑娘家已经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兄长的唇边。

范閒用手接了过来,却不立刻喝下,反而盯着妹妹那张并不如何妍丽,但是清爽至极的容颜。一时间,房内陷入一种古怪的沉默之中,两兄妹都是耐性极好的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终究是范閒心疼妹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处理就好了。」

范若若面上闪过一丝黯然,知道兄长已经看破了自己的打算。柔声应道:「正是准备等哥哥回来见上一面,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范閒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她地闺床之下,拖出一个包裹。又从床后地杂柜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盒子,将盒子掀翻在桌上,几张银票,还有几枝珠钗,几粒碎银子落到了桌面上,当当作响。他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这些事物,说道:「离家出走,就带这几样东西……是远远不够的。」

范若若沉默片刻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防身地匕首。

……

……

范閒又气又乐又是心疼,望着妹妹说道:「你一个千金小姐。哪里知道人世艰险,就算你不想嫁人,这般贸贸然离家出走。不想想父亲心里该是如何担忧,还有我呢?你怎么不想想哥哥我的感受。」

范若若低着头,一双手紧紧地抓着袖角,沉默半晌后说道:「父亲几时真的看重过我?至于哥哥……难道哥哥忘了,是你从小教我。要我学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婚姻这种事情,一定不能由着家中安排。」

范閒哑然无语。在这个世界上,官宦家的小姐们哪里会有这等离经叛道的想法,更不用说是准备付诸实践,妹妹之所以敢于勇敢甚至有些鲁莽地准备逃离,还不是因为自己从小就给她讲那些故事,在书信中教她做人的道理。难道这梅表姐讲多了,女觉新就真的准备觉醒了?

他有些不安地拍打着桌面,实在不知道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会给妹妹带来些什么。毕竟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与众不同地想法,有可能是一把会伤到自己的匕首。他忽然抬头无比温和说道:「可是包办也不见得都是坏事,你没有与弘成相处过,又怎么知道日后的婚姻会不幸福?」

范若若依然低着头,语气却没有丝毫鬆动:「妹妹自小就认识世子,自然清楚地知道,我不喜欢他。」

这话如果让外人听去了,只怕会吓个半死,堂堂范府大小姐,居然会这般直接地说出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情来。范閒脑中一片混乱,犹自开解道:「也不一定啊,你看我与你嫂子,不也是指婚,现在过地也挺幸福的。」

范若若猛然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坚决与执着说道:「哥哥,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有你与嫂嫂那种运气的。」

范閒愣住了,这是他在妹妹的脸上第一次看见对自己的不认同,从小到大,若若每次看着自己时,都是那种崇拜之中夹着欣赏地态度,而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若若直接反对自己的意见,不免有些震惊,震惊于妹妹身上发生的些许变化。

沉默许久之后,范閒脸上地表情由僵硬渐趋柔和,最后竟是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的快意没有半丝虚假。他确实很欣慰,当年的那个黄毛丫头终于长大了,终于学会坚持自己的看法了。

「若若,你信不信我?」范閒微笑看着妹妹,带着鼓励的神情。

范若若犹疑片刻后,也露出了往日那般的恬淡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范閒看了桌上的事物一眼,轻轻摇头笑着说道:「既然信我,就不要玩这些了,我自然会安排妥当。」

自从得知宫中指婚后,范若若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如何的大逆不道,而抗旨又会带来何等样地祸害,只是从小便被兄长书信教育着,这女子的心灵深处早就种下了看似孱弱,实则坚强的自由种子,可是这些想法根本无人去说,她内心深处更是害怕连自己最为信赖的兄长,也会反对自己的决定。

此时听到范閒的这句承诺,范若若这一月来的不安顿时化作秋日里的微风,瞬息间消失不见,强绷了一月的神经骤然放鬆了下来。是啊,兄长回来了,他自然会为自己做主。

……

……

兄妹二人分开数月后,自然有些话要讲,但范若若看着他的脸色似乎有些怪异,这才想起来此时哥哥如果不是在书房与父亲说话,便应该是与嫂子在一处,怎么会跑到自己屋里来了?她想到一椿事情,不由掩嘴轻声一笑,说道:「哥哥,先前你劝我时,不是说你与嫂嫂虽是指婚,可眼下也幸福着,此时却是如此愁苦,究竟又是为何?」

范閒心头一动,心想妹妹与婉儿关係好,自然知道婉儿因何闭门不出,赶紧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范若若极难得地调皮地笑了笑,说道:「这事儿妹妹可不能帮你,你自己去求嫂嫂吧。」

范閒皱紧了眉头,心想自己坐的正,行的直,有什么事情需要求婉儿的?正思忖间,听着外面有丫环喊道:「少爷,少奶奶醒了。」

范閒连连摇头,他知道妻子是在玩小性子,但婉儿向来是个极婉约可人的女子,怎会与世间那些后院女子一般不识轻重?明知道自己辛苦回家,不迎倒也罢了,却给自己一个闭门羹吃!

想到此节,往自己卧房走的他,心头渐现一丝怒气。但待他走到门口,听着里面传出来的那首小令,却是火气马上消了,反而脸上露出极为精彩的神情。

那声音清甜无比,不是林婉儿又是何人,而那小令也是耳熟的厉害。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范閒面色微窘,心想自己用来骗海棠的李清照词,明明只有北齐皇帝太后与自己二人知道,怎么却传到了南方的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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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宅荒唐事

范閒捏着拳头,堵在自己嘴上咳了两声,上前推了推门,很自然的,这时候的房门一推即开。他明白是怎么回事,既然两口子要准备好生较量一番,哪有把擂台关起来不让人进的道理,就连范閒先前那块咳,也是给屋里的妻子提个醒,自己来了,有话房里说的好。

这个世代,终究是个以男子为尊的社会,虽然林婉儿的出身要比范閒尊贵许多,但既然嫁入范府,按理讲也不会如此直接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他们夫妻二人相处之道,又与一般官宦家庭不同,范閒虽然骨子里脱不了雄性动物的荷尔蒙控制,但在精神层面上,还是极尊重女性的。

说来说去,这都是范閒自己造的孽,妹妹准备玩翘家,老婆吃小醋,还不是他一手熏陶所成,放在别府里,只怕早就闹将起来了。

……

……

「少爷。」大丫环思思掩嘴笑着,将他迎了进去,替他解开外面的单衣,又递了个毛巾过来。范閒摆摆手,示意已经擦过了,他看着这丫头的一脸坏笑,内心深处不免又是一阵叹息,何止妹妹与婉儿?就连这丫环与自己打小一块儿长大,也被自己宠的没有了尊卑之分,当上家庭剧上演之时,竟还有看热闹的閒心,取笑自己的勇气。

林婉儿此时正躺在床上,一床薄被拉了上来,拉到了胸部,头上的黑髮散乱在肩头,看模样还真是刚刚睡醒。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却骨碌骨碌转着。好奇又甜蜜地望着远行归来的相公,没有半丝范閒准备迎接地怒气,小巧微翘的鼻尖微微一嗯,说道:「相公啊。没出去迎你,莫见怪噢。」

范閒看着她双唇里露出的糯米细瓷般的牙齿,笑了笑,径直坐到了她地床边,开始执行三不政策,不解释,不掩饰,不说话,直接将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了她有些微凉的小手。捏了捏,这数月不见,许久没有揉捏婉儿柔若无骨的小手。还真有些想念。

此时思思还在屋中,林婉儿不免有些羞急,眼睛瞥了一下那方。范閒抬头望去,发现思思正假意收拾桌上的药盒,眼睛却在往这边飞着。他不由笑骂道:「你这丫头,真是惯坏你了,也不怕长针眼。还不快出去。」

思思呵呵一笑,向着少爷少奶奶行了个礼,便推门出去,反手将门关上,又恰好遇着去前宅端回食盘的司祺,赶紧将她拦在了外面。司祺是随着婉儿嫁过来的随房大丫头,与思思地位相同,二人相处的也算融洽,此时见她拦在门外。顿时明白了里面那两位主子在做些什么,不由扮了鬼脸,但看着手上的食盘苦着说道:「少爷刚回家,总得先吃些东西吧。」

思思笑着说道:「这些不过是填肚子的小点,前面宅子里不是在准备正餐吗?再说了,咱们家这位少爷……是得先吃点儿什么东西的。」

在司祺听来,这话就不免有些轻佻了,尤其是事涉小姐,怎么也不应该是自己这些下人该开地玩笑,脸色便有些难看,用眼睛剜了思思一眼,鼻子一哼,端着食盘就去了隔壁的厢房。

思思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那话确实极不尊重,吐了吐舌头,赶紧跟着跑了过去,不一会儿时间,隔壁的厢房里片刻安静之后,便传来了阵阵极低地笑声,想来两位大丫环已经和好如初。

卧房那张极大的床上,大被之下,范閒伸出右手将头上的发叉取了,在家中他向来只喜欢在脑后梳个瓣子,求个清爽。他觉得嘴有些干,伸手到床边的小几下取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想了想,又将茶杯递到了婉儿的唇边,餵她喝了半盅。

婉儿眼色柔媚,两颊微有潮红之色,半盅温茶下腹,这才略回了些神,又羞又气地咬了他左小臂一口,说道:「哪有你这般猴急地傢伙?这才刚刚入夜,让那些下人猜到了,你叫我有什么脸去管这一家大小。」

范閒嘿嘿一笑,侧身抱着妻子,手指头在她滑嫩的上臂上轻轻滑动着,心里头十分满足,说道:「小别胜新婚,何况你我久别,亲热一番,又有谁敢说三道四?」他眼眸微转,接着促狭说道:「再说了,若我先前不是这般猴急,只怕你还会疑心我在外面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番话,林婉儿才想了起来,今天自己是准备要好生劝试相公一把,怎么放他进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自己就昏了头似地被他期负了一番,连自己准备说的话都险些忘记了,莫不是相公真有什么迷魂术不成,想到此节,不免有些微羞窘意,轻轻捶了他一下,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先前准备问你听见那小令有什么感觉没。」

范閒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俊秀的面容配上这个表情,不怎么淫亵,反而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坏坏味道。对于夫妻之道,他向来玩的是行动派,不理婉儿心中有何想法,先上床亲热一番再说,这世间女子嘛,在亲密之事过后,总会对于自己的情郎依恋无比,心中那些小酸味想来会淡些。但他也知道这事儿终要有个交待,所以反而主动地提了起来:「你这丫头,居然敢不放我进屋,当心我打你屁股!」

林婉儿伏在他的怀里,幽幽说道:「打便打吧,反正你也只会欺负我。」

「这话是怎么说的?」范閒笑着说道:「莫非没有从北齐带鸡翅回来,你就生我气不成?」

林婉儿爬起身来,半跪在床上,亵衣微滑。露出半片香肩,她盯着范閒地眼睛,片刻沉默后,忽然直接说道:「先前我不高兴。」

这世间女子。纵使吃醋,只怕也没有林婉儿吃的这般光明正大,于是乎范閒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小心回道:「这又是吃的哪门子飞醋?那首小令确实是我写地,不过可不是你想像的那般。」

「什么叫吃醋?」林婉儿不明白他的意思。

范閒也才想起来,这个世界里并没有房夫人饮醋自杀明志的桥段,于是笑嘻嘻地将这故事讲了一遍,只是假托是看地前人笔记。

林婉儿听后,也自感叹房玄龄夫人的坚强。只是心里总觉得相公这故事定是自己编的,说不定还是专门写来说自己的,不由有些生气。说道:「我可不是那种要独占你一人的小气傢伙,思思和司祺总是要入门的,你不用刻意拿这故事来编排我。」

范閒知道妻子会错了意,笑呵呵说道:「若你不想独占我,那倒反而有些大不妥了。」林婉儿毕竟只是位从小在深宫里长大的女子。不是很明白相公这话里隐着的所谓情之独钟的含意,又听着范閒说道:「若你不是吃醋,先前为何不让我进门?」

林婉儿依然半跪在床上。鼓着双腮,半晌后说道:「你可知道,这首小令已经传遍了整个天下?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一代诗仙范閒不作诗,此次出使北齐,却为了一个女子破了例。」

「一首小令罢了,你若想听,我自然每天写一首给你。」范閒笑瞇瞇说道。

林婉儿幽幽说道:「只是一首小令?听说相公在北齐上京城内,天天与那位海棠姑娘出则同游。坐则同饮,漫步雨夜街头,已然成为一段佳话。」

范閒心中气苦,知道这是北齐皇帝刻意放地消息,只是这些话在人们的嘴里传来传去,确实会让林婉儿的处境有些尴尬,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又听着妻子问道:「相公告诉我,那位……叫海棠地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范閒一怔,心想自然不能将海棠夸到天上去,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也不想在妻子的面前颠倒黑白,将海棠贬的一无是处。虽然这是所有男人在老婆的床上,都会做的一件无耻事。他想了想后说道:「海棠是北齐国师苦荷地关门弟子,最是受宠,在宫中也极有地位,为夫此次出使,既然是为国朝谋利益,对于这等要紧人物,自然要多加结纳。」

林婉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位海棠姑娘虽然在南方没有什么名声,但如今大家都知道,她在北方的地位……我只问相公一句,这位海棠姑娘的身份,能作妾吗?」

范閒一愣,心想这是哪里来地天马行空之问。又听着林婉儿叹息说道:「似这等女子,想来眼界极高,若不是相公这等人物,也断不能落入她的眼中,只是她的身份在这里,将来总是极难安排的,婉儿今日气,气的便是相公做事向来不想后续之事,未免胡闹了些。」

范閒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又不准备娶那个海棠,有什么后续?婉儿这话未免好笑了些。」

林婉儿大惊失色,不知怎的竟开始同情起那位叫海棠的女子,斥道:「相公莫非准备始乱终弃!」

范閒连连摆手,忍着笑说道:「既然未乱,哪里有弃?」

……

……

片刻之后,林婉儿带着一丝狐疑看着他,问道:「真的?那为什么相公会写诗情挑对方?」

「情挑?」范閒无语问苍天,想了又想,才将离京之前自己的安排,与上京城里地诸多事情告诉了妻子,摇头晃脑说道:「这位海棠武道修为极高,除了那四大宗师外,恐怕她是最强的那几人之一,我既然要与她打交道,当然要得准备些利器。」

林婉儿皱眉道:「这就是相公说的一字存乎于心?」

「正是。」范閒笑兮兮应道:「两国交兵,攻心为上。」

良久之后,林婉儿才叹息说道:「相公此计……未免无耻了些。」

家中风波未起而平,范閒想了想。又将今日与大皇子争道之事告诉了妻子,他知道婉儿自幼生长在宫中,对于朝中这些事情比自己更有发言权,所以婚后以来。他渐渐习惯了与她商量自己的安排。

林婉儿听着他的话后,也是皱了眉头,与言冰云做出了一样的判断,觉得范閒实在是很没有必要得罪大皇子,有些多此一举地感觉。范閒不可能向妻子解释自己的隐忧,只得温和笑着说道:「婉儿你且莫管我为何要这般做,只说你觉着这争道一事,能不能让宫中相信我与大皇子日后会是敌人。」

林婉儿好笑看了他一眼,说道:「极难。」

范閒一怔,说道:「这是为何?」

林婉儿叹了口气后说道:「其实你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情。不错,监察院在众官与百姓的眼中,都是个阴森恐怖的衙门。六部地官员们在背后都骂你们是黑狗,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喜欢监察院……就像军方,枢密院,西路军,他们对于监察院本身就是极有好感的。」

范閒马上明白了过来。行军打仗之事首重情报后勤,而监察院遍布天下的密探网,想来为军方提供了极强大的支持。能够让那些将士们少洒些血,军方当然喜欢监察院。他皱眉问道:「这是其一,不过大皇子此次回京总是要交出手中兵权,军方的意见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林婉儿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让宫中认为,他没有同时结好三位皇子,叹息说道:「还有一椿事情,或许相公忘了。这三位皇兄之中,与婉儿最亲近的,便是……大皇兄啊。就算看在我的份上,他也不可能记你的仇。」

范閒苦笑一声,他知道婉儿小时候,在深宫之中,大部分地时间都是待在宁才人宫中,与大皇子最亲近,想来也是自然之事,只是自己算计的时候,却有意无意间,将这层关係故意忽略了。

或许是他从内心深处,都不愿意将妻子与那几位皇子联繫起来。

林婉儿其实知道范閒在担心什么,轻柔说道:「其实我看相公有些多虑了,圣上身子康健,你担心的局面,只怕还有好多年。」

范閒叹息一声,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次回京,看着那气氛,就知道明年我真地接手内库之后,你那太子哥哥,大皇兄二皇兄的,哪里肯放过我这块肥肉。」

「年前在苍山上,我给你出的那个主意如何?」林婉儿此时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倒像是一位长于谋划的女谋士,她毕竟是长公主地亲生女儿,在这些方面或多或少会遗传少许,所以范閒也一直很信服她的建议,只是苍山上那个提议,范閒一直没有点头。

他微微低下头去,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自请削权,从道理上讲,是最应该做的事情。一位像我这样地年轻臣子,手中如果理着监察院与内库,这份圣恩实在是有些过重,权力实在太大,这本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局面……但是婉儿,内库我是一定不会放手的。」

林婉儿虽然不知道夫君为何一直不肯放手内库,但身为人妻,自然只是默默支持,点了点头后说道:「婉儿知道了。」

范閒继续说道:「既然我不肯放开内库,那监察院就更不能放。」

如果内库是座金山,那监察院就是守着金山的军队,如果空有内库,那范閒就会成为赤裸的美人儿,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那就等着被宫里那些人肆意凌辱吧。

林婉儿叹息着摇摇头,说道:「那夫君就得多辛苦了。」她忽然看着他的双眼说道:「有信心吗?」

范閒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儿,说道:「不敢把话说满,但你也知道,我向来是个有些自大甚至自恋的人。」

林婉儿笑了笑,忽然咬着厚厚嘟嘟的下嘴唇,轻声说道:「其实我还有个法子。」

范閒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林婉儿地眼睛一闪一闪,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轻声说道:?……把海棠姑娘娶进门来!」

范閒大惊失色,心想妻子这计,果然非常人所能预料。

林婉儿兴奋解释道:「那位海棠姑娘是九品上地强者,相公说她指不定哪天就晋入大宗师的境界。你说,如果咱家有位大宗师,而且她的身后还有苦荷一脉的强大地实力,就算是庆国的这些皇兄们,想来也不敢对你如何,就算是陛下,也要对你多加笼络才是,你看叶重家,只不过出了个叶流云,便纵横官场十几年不曾一败……」

范閒知道她说的都有道理。不论是谁,娶了海棠进门,那都像在家里放了一个丹书铁券。免死金牌,但他却不知道妻子是在进行最后一次试探还是怎么嘀,于是坏坏笑着说道:「可是……海棠长的确实不咋嘀啊。」

林婉儿一愣之后,啐了他一口:「你这个色中恶鬼!」

范閒笑了笑,此时心里却在想着先前林婉儿说的叶家。叶重身为京都守备。叶灵儿却马上要嫁给二皇子,这皇帝老子究竟在想什么?大宗师?如果事态真的这么发展下去,从范閒的角度看来。宫里的那些人,只怕并不如何惧怕叶流云这位大宗师。

他皱眉问道:「我不在京都的日子,叶重有没有请辞京都守备。」

林婉儿摇了摇头。

范閒心里叹息了一声,又问道:「母亲有没有寄信过来?」他嘴中的母亲,自然是信阳那位长公主,虽然他知道婉儿与那位绝世美妇没有什么感情,但在婉儿面前,依然要表现地尊敬些。

林婉儿还是摇了摇头,眉宇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范閒生出怜惜。轻轻揉揉她的眉心,轻声说道:「身子最近怎么样?先前只顾着说旁地,竟没有问这最重要的事情,小生该打。」

林婉儿笑了笑,说道:「费大人时常来看,那药丸也在坚持吃,自己感觉倒是挺好。」

范閒点点头:「看来苍山上疗养不错,今年入冬全家都去住住,去年没有泡温泉,有些可惜。」

两人声音渐低,正说着小情话,哼着小情歌,不意外面却有丫环略带一丝焦急的声音喊道:「少爷,少奶奶,开饭了,老爷传话催了好几遍。」

范閒怪叫一声,掀被而起,马上开始穿衣服,他原本只是准备在后宅稍待一会儿便去给父亲请安,没料到自己玩了一招以肉身换平安,却将自己陷在了温柔海中,全忘了父亲大人还在书房等自己,一想到父亲那张严肃的脸,范閒就可以想见他的心中是如何地生气,一个儿子千里回府,居然不先拜父母,却自去与娘子鬼混,这话说破天去,也没有道理。

婉儿也是一面埋怨他,一面开始穿衣梳妆,思思与司祺早就守在门外,听着声音,便进屋服侍这两位主子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一切,跟着下人提的一盏灯笼,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去了前宅。

大厅之中,丫环们静静侍立在一旁,户部尚书司南伯范建正肃然坐在正中,柳氏虽然已经扶了正,却依然习惯性地站在他地侧边安置杯箸,范若若坐在左手边,若有所思,范思辙坐在下首,两隻手躲在桌下在玩范閒先前扔给他的那玩意儿。

看见范閒与林婉儿走了进来,若若站起身来,范思辙也赶紧将东西藏进袖子里,跟着姐姐向二人行了一礼。坐在正中的范建却没有看范閒一眼,却是向着林婉儿点了点头,这儿媳妇儿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好怠慢。

大族之家规矩多,只是范建公务繁忙,所以极少有在家吃饭的时候,今日范閒初回,自然是较诸往日更加正式一些。饭桌之上,竟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好不容易将这顿饭的时光挨完了,范建才望着自己的儿子,淡淡说道:「你要封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