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2)

看来自己还真的是很适应这个世界啊。

霸道之气

「谁有证据证明神庙真的存在?」范閒依然还保留着现代人的实证精神。

费介傲然道:「四大宗师之一的苦荷国师,只不过偶得神庙垂青,便成为大陆上的绝世强者,这难道不足以证明。」

「也许苦荷吃了很多兴奋剂,然后找神庙来当借口。」范閒扁扁嘴。

「呸,虽然我也很嫉妒苦荷光头的运气,但他数十年来敬神如一,这点我是佩服的,他怎么可能把神庙来当借口……另外,兴奋剂是什么?」

「就是一种大补的药,类似于仙丹什么……肯定是补过头了,不然他头髮怎么掉光了。」

范閒笑嘻嘻地和老师开着玩笑。

费介懒得理他:「神庙与天脉者一样,都是存于典籍的东西,各国的皇室祭祀里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祭祀神庙,只不过神庙不愿意妄扰世事,从不入世,所以祭祀只是在皇宫外三里的天坛举行,庆国与北齐的天坛里都有神庙的大祭祀,不过他们从来不会过问政务和国是。只有些苦修士据说是神庙在世间的遗留,行走在尘世中修砺身心。」

范閒面上依然笑着,但心里却在想,这神庙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是宗教的话,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没有类似于教堂一样的存在?如果没有这些下层机构,那么这个宗教就无法掌控权力,没有权力就没有利益,没有利益……那任何一个组织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所以他是不相信神庙真的如费老师所说,只是一个脱离于尘世之外的超然存在。

不过在他心里也想着,如果真有这样一个神迹之地做为信仰,而又不干扰人类的生活,似乎倒也不错。

……

……

「好了啦,老师你说了半天閒话,还没有说我体内的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小学生难得发小孩子脾气,费介认真地诊了诊脉,然后郑重说道:「刚才说过,你体内的真气很霸道,霸道到你虽然只修行了这么短的时间,但丹田和经络里的真气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你现在这个年龄身体所能容纳的地步。」

「有这么严重吗?」范閒苦着脸。

「还没有确定。」

「那你就提前吓唬我。」

「不是吓唬你,只是你现在就像个装酒的皮袋子,袋子拢共只有这么大,然后里面的酒水却越来越多,如果你继续练下去,我担心将来你这皮袋子会被胀破。」

范閒这些日子里练功,除了经常觉得腰部有些灼痛之外,并没有什么很离奇的感受,所以听见老师如此说法,不免有些不愿相信,摇头道:「老师是在骂我酒囊饭袋,这话我是听的懂的。」

「你试着按平日里的功法运行一下体内的真气。」费介微微皱眉。

范閒依言闭目归心,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修行的状态,体内腹下那处温暖的气团开始逐渐涨大,沿着人体的经脉缓缓地向着四肢散去。

费介闭上双眼,指腹搭在小傢伙的手腕上,细细品评,过了一会儿后忽然皱眉说道:「不要故意收着,你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就算这真气太霸道,也不可能伤害到我,只是你现在身躯弱小,承担不住。」

「噢。」范閒确实一直控制着体内真气的强度,缓缓地由丹田往外释去,但此时听老师一讲,心想也对,自己这点儿真气,自然不能伤到这个老毒物,如果自己真气释的太少,老师确实很难检察到真正的症状。

这般想着,他闭上了双眼,那个无名真气诀的法门在他的脑中缓缓响起:「不濑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

随着念息起时,体内的真气宛若得到了指令,跳跃着,欢快地从他的丹田里跑了出来,循着他的经络由腹至后背,沿着一个很古怪的路径径直衝到了手腕上。

一声闷响在书房里响了起来!

费介猛地睁开双眼,只觉自己搭在小孩子腕上的手指被一股浑厚的真气一弹,他没有做好准备,硬生生地被弹到了墙上,撞的闷声一响,指间一阵炙热灼烧感,胸口一痛,竟是噗的一声吐出血来!

……

……

在另外一边,范閒也是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抬起头来,才发现了费介的惨像,一惊之下,赶紧跑上前去,将老师扶了起来。

费介摆摆手,示意无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唇边的血渍,此时再看小傢伙的眼神就有些古怪,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他喃喃自言自语道:「这他妈的才五岁……这真气怎么霸道成这样了?如果你再练下去,将来岂不是要被体内的真气活活爆死。」

听到老师骂脏话,范閒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费介老师被自己手腕中忽然不听话的真气震得吐血。但费介受伤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他自己的伤势,而是关心学生将来的平安——想到这一点,就算是一直躲在小童躯壳里,有时候刻意封闭自己感情的范閒,心头也是一阵感动。

木门无风而开,一道黑影像道黑色的幽光一般掠了进来。

范閒很熟悉这个人的味道,所以没有怎么理会,只是扶着费介老师。

「两个傻子。」

就算在这种时候,瞎子五竹依然是这样冷淡的口吻,他一手拎开范閒,将手指搁在小傢伙的脖子上,略停一会儿冷冷说道:「你没有受伤,只是看费介吐血,心太慌了。」

然后又「看」了一眼费介,冷冷道:「费介,你教他用毒,我信任你的水准,但是小姐当年说过,你的武道境界,是京都八大处里面最弱的一个,既然是我留给少爷的东西,你最好不要在旁边多说什么。」

费介在澹州城里似乎只是一个很不起眼,有些委琐的先生,但在京都中,却是位很厉害的人物,此时自己受了伤,虽然是自己有些大意,但被五竹这样一说,老脸却是有些挂不住,再加上担心范閒才五岁,就开始修行如此霸道的功法,脸不由渐渐地黑了起来。

简单粗暴的解释

费介黑着脸冷冷说道:「我自然是没有资格质疑五竹大人传给范閒的功法,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不亲自教他?要知道他毕竟只有五岁,就算他确实是天资聪颖,但这么凶险的事情,你身为他母亲的仆人,应该在一旁盯着才是。」

这话说的在理,既然这门无名的真气口诀是五竹留在范閒的襁褓旁边,那他自然有义务保证范閒不会练出问题来。

范閒为难地看了一眼五竹,却一眼盯上了他脸上那块一直遮着双眼的黑布。

五竹缓缓开口说道:「这不是我留给少爷的,这是小姐留给少爷的。」

「机械。」费介本来不愿意得罪这个瞎子,但这时候狠劲儿也上来了,「你的修为如此之高,随便指点一两句,范閒也不至于练的如此凶险。」

五竹顿了顿,忽然说道:「我没有练过什么真气。」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潇洒离去,留下屋内目瞪口呆的师徒二人。

……

……

「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他没有练过……什么真气,而且什么两个字说的还格外沧桑。」

费介看着范閒故作老成的模样,便一肚子火气,怎么也不明白,这五岁大的孩子,是从哪个乡野鄙处学了这么些不咸不淡的俏皮话。

「真的很难想像,一个没有内功的人,居然可以和四大宗师当中的流云散手打成平手。」

「虽然那个时候叶流云还在用剑,并没有练成散手。」

「老师。」范閒很恭敬地问道:「一个人没有内家真气,有可能像五竹叔那样厉害吗?」

费介皱眉想了想,说道:「那除非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很恐怖的地步,这样才能够用他手中的铁焊子,在别人来不及反应之前,插入对方的要害。」

范閒自然记得自己刚刚降世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夜晚,那个瞎子少年背着自己,手里就握着一根不停滴血的铁焊。

「不过……这种速度和力量,应该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

费介摇了摇头,忽然又咳了两声,赶紧坐到书桌边上,凝重望着范閒:「小傢伙,你这门功夫如果能不练,最好就别练了,有了老师教你的东西,我敢保证,将来只有别人怕你。」

「我会考虑的,老师。」范閒很成熟地回答着。

费介想了想,去床边取下一个小药囊,递到范閒的小手里面:「拿着,这药很贵,如果将来你练功练岔了,记得吃一颗,用大量清水送服。」

范閒握着手里的药囊,知道这药物一定很宝贵,点了点头:「谢谢老师赠药。」

费介微笑望着面前这个像小大人一样的孩子,忽然开口说道:「是不是很奇怪?明明我是被你父亲想办法逼到澹州来教你,为什么现在还对你这样好。」

范閒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感激的神情望着他。

费介笑着摇了摇头,摸了摸范閒的脑袋:「也许年纪真的大了,能带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的学生,确实值得高兴。」

「现在,你先不要想京都里的伯爵府。」费介正色说道:「虽然你年纪还小,但希望你记住我下面说的话。」

见老师说的慎重,范閒赶紧立正聆听。

「你家的事情,要比你所想像的远远复杂许多,这里面涉及到的,不仅仅是你一人之存亡,更可能牵涉到更多的人命,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在你长大之前的这些年里,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样将来才更有保护别人的实力。」

「将来……要保护谁呢?」范閒有些疑惑。

费介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比如说像我这种和你已经脱离不了关係的人。」

范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事儿看来确实挺复杂,自己两世为人,都弄不明白这些老同志到底是在玩什么东西。

「好了,你先回房吧,记得好好调养,那个邪门的霸道功夫最好不要练了。」

范閒老老实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就看见五竹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没有灯光,一片幽暗,偏偏他眼睛上蒙的那块黑布,却比这夜色更加如浓墨般滞稠。

「叔。」范閒低头行了一礼。

五竹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平平直直、清清幽幽:「那本书分两卷,第一卷叫霸道,第二卷没名字,这是小姐留给你的书,所以在你小时候,我就放在你的身边。我没有练过人间这些功法,所以无法教你,但我认为既然叫霸道卷,那气霸道一些也是正常的……如果练出问题,那是你自己的问题。」

说完这句话,一块黑布便从范閒的眼前消失。

「真是简单粗暴的解释,真是个淡漠的、古怪的人。」范閒叹了口气,爬上了床,从暗格里取出那本没有名气的书籍,心里盘算着,其实在练功的过程中,他也发现了,当真气充盈丹田之后,并没有依心念循经脉而行,而是有一部分逆着虚府的通道,直接灌入了后腰肾门之上的雪山关处。

雪山关通着脊柱,范閒不论前生还是今生跟随费介的学习,都瞭解那里的神经束直抵大脑,是人身体上最最关键的部位,稍有不慎,便会残废瘫卧在床。

但是范閒每天的午睡冥想,体内修练而得的霸道真气,经过后腰雪山处一渡,却会变得平稳安静许多,那种燥狂感也会随之而去,反而浑体舒泰,如同夏天里吃冰淇淋。

从他一岁开始,他就是这样练的,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练错了?范閒没有信心在这个世界的武学道路上走出一条歪路,却又像饮鸠止渴的人一样,已经无法摆脱这种快乐的束缚。如果现在停止不练,体内那些霸道的真气总有一天会衝破自己这个臭皮囊。

瞎子五竹说,如果练不成是范閒自己的问题。

而范閒此时却在想,练还是不练,这才是真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