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公园的青石板台阶往下走,幸村一脚踏空,差点摔跤。还好,被早川拉住了。早川扯着他的袖子,笑他走路不看路:“我这家属都没摔,你怎么就摔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锈住。此时猛然送气,免不了一阵咳嗽,咳着咳着,竟咳出了血腥味。
幸村在一边说风凉话:“你也没好到哪去。”
早川咳得整个人蹲在了地上,自顾不暇,懒得理他。幸村见她半天不起来,自己也蹲了下去。百无聊赖地盯着草丛看,蚂蚁搬家,蜘蛛结网,叫不出名字的小虫从眼前飞过去。半晌,他说:“没想到是这么复杂的事情。”
“是啊。”早川闷声道。
“你是不是有事情忘记了?”幸村摘下一片叶子,折成五角星的形状,然后又轻轻弹进草丛里,“昨天在档案室,你说想问他,学姐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一个瞬间,是真的快乐。”
早川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才撑着膝盖站起身:“算了。不问了。”
他们从中午聊到傍晚。公园里游人聚散,只有他们一直坐在那里,饮料都喝了好几罐。早川本以为姐姐和荒木老师的故事很简单,没想到单是羊皮卷的褶皱,都叫人不敢细看。再看眼前的人,三十多岁,依然单身,眉眼清清爽爽,仿佛是不会老的,仿佛已经老了。
荒木老师说,我知道你今天来,其实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的。以局外人的立场看,我是老师,她是学生,我罪无可赦。但是以我们的眼光看,什么都已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无罪可赎。
秋天太阳落得早。玫瑰色的晚霞透着些许亮光。因为起身太急,她还有一点头晕。想起那时打电话给幸村说,我要清算自己的过去。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了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然而荒木老师给出的也只是一些片段,毫无征兆的遇见,《俄狄浦斯王》,没有后文的诊断书,作为礼物的乐谱,办公室里的玩笑,和毫无征兆的离别。到最后,他猛然抬头,血丝遍布眼底,对她说,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早川一愣,思绪被那交错的血丝绊住,竟是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我在想,”站在公园的高处,沿青石台阶往下望,河岸边走着荒木老师的背影,长长的一道,影子也是长长的一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联系他?”
幸村仍在观察植物:“为什么这么问?”
“两败俱伤的事情。”她叹了口气,酸涩的感觉从喉咙深处涨起,漫过喉咙,涌上眼眶,“他也难过,我也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