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花败柳(1/2)

深秋。

“他姆姆的!死贱人快走!磨磨蹭蹭的!!”

“呜呜呜救命啊……冤枉啊……”

“嘤嘤嘤阿姆救救我……”

京城的永嘉巷子口,延绵三百多年的书香官宦帝师舒家的墨朱大门前,呵呵嚷嚷的窝轰着许多官兵,凶神恶煞的举着长刀尖枪,各押解着舒家旁系子嗣,曾经俊美风流的少爷、秀美闺秀的小哥儿们穿着灰白粗麻囚服,灰头土脸的哀哀哭嚎。

舒家子嗣内眷多,庶出的虽然不比头茬斩首发卖嫡出内眷贵气漂亮,却也格外秀气白净,楚楚弱弱的,比民间的哥儿好看不知多少倍。

指挥使刘玄一身金光闪闪的朱紫麒麟铠甲,挺着大腹便便,摸着下巴垂涎的龌笑:“啧啧啧……你、还有你给本将军过来!”

他指了指后排哭泣的两个。

“大人您看上他们了?”副官色笑谄媚“我这就把他们给您留着,不卖到南风院儿里去。”

两个小哥儿瞬间花容失色,小脸苍白,哆哆嗦嗦的躲藏。

“嘶啦——”

“啊啊啊嘤嘤嘤不要不要……”副官一挥手,几个豺狼虎豹般的士兵把两个娇小秀丽的哥儿拽到前排,撕裂他们的囚服下摆。

肚脐眼儿处一颗深蓝色的精致青涩贞砂痣,这种颜色的,都是处子,成亲生子只经历过一个男人的小哥儿肚脐眼的颜色是暗红色,鲜红色大都只为南风院、教坊司的男娼小哥儿才会如此。

刘玄眯缝眼大亮,嘿嘿笑,点头表示满意,但顿了一下,啧啧惋惜:“虽然是处子,姿色却比起三个月前关押判刑的嫡出那几个,可差的远了。”

狗腿副官色笑道:“大人,那几个早就被发往沧河城的银凤楼,现在怕是被调教的更出色了,沧河城距离咱们京城不足十日的路程,大人兴致一来,悄悄弄个公差,小的们保管奉陪。”

“走吧,咱们回去和嵩相爷交差!”

几百里外的沧河城,城门口,骑着瘦驴、衣裳朴素村气的青年被拦下。

“乡巴佬儿!哪儿来的?过城三个铜板不知道啊?”守城士兵指着草筐,没好气的提醒。

“对不住官爷,小的马上交,小的是楚县来探亲的。”青年高瘦,畏畏缩缩,背脊微微佝偻,踉跄下驴背,从袖口掏出三个铜板子放进草筐内。

“快滚快滚!下一个……”

自古以来,沧河城接疆沧河、黑河两大北陆水系,北域间往来水道通商频繁,也算富庶小城,但官商勾结,老百姓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楚江一张还算的上俊美的脸拉的老长,苦大仇深的样子令守城士兵看不惯的催促,走进城内才松气,牵着驴带着可怜的行李,慢吞吞走在荒凉的城郊吐沙地。

早间行人也是寥寥无几。

穿越男男古代架空世界已经十年了,心脏外科医生楚江苦笑。

楚江,29岁,硕士学历,b城三甲医院心脏外科医师,因医疗纠纷被主任推出去当替罪羊,开除后抱着资料回出租房的路上,死于家属恶意报复。十年前魂穿到现在这副躯壳。

穿越醒来回春成了十一岁的小乞丐,被打死在街道上他楚江很‘荣幸’的附身,被楚县的医馆老郎中李信魁所救,楚江不得不装出小孩的模样为了求生拜师打杂学艺。李郎中脾气虽暴躁,对楚江非打即骂,但也实实在在的把楚江当做孙子和独传弟子培养,十年过去,楚江学得了李信魁的一身本领,也把外科的医疗方法透漏给师父李郎中。

李郎中天赋异禀,楚江与他一起研发出失传已久的‘麻服散’,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症。

然,树大招风。老李郎中诊费低,见效快,中西结合,热了许多人红眼。而老头子年岁大了,或许是第二春更年期到了,楚江万万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会糊涂到去给造反的忠勇侯一族内眷看病。

数月前,忠勇侯一门落罪,可怜的老李头不过是在忠勇侯孙家祖籍地救治了一下内眷被不怀好意的同行首官医黄桧告发,李老头被牵连,下了大牢。严刑拷打下,倔强的李老郎中严冬中惨死。楚江花了十年的全部积蓄,也没能赎出老头,自己还被群殴毒打一顿,吃了半个月牢饭,最后看见的只有师父的尸首。

“师父,徒儿没用,五千年的文明灵魂穿越而来也挡不住封建礼教啊……”楚江心灰意冷,自言自语。

他病态的笑起来:“好人没好报,没穿越前被辞退,穿越后好人活路都没了……哈哈……”

深秋风冷,楚江肩膀瑟缩了一下,却不想加快脚步。

他好累。

老李头的草房、他的棉衣棉裤全当了,给老头买了一小块墓地,立了青砖衣冠冢,剩下的钱,楚江买了一只骡子,来到沧河城谋生。

————数月前,老李郎中曾经有预感自己怕是要遭难,把唯一的儿徒楚江叫进屋。

“楚小子,为师以前同你说过你师叔曾光立的事吗?”炕头上,老李郎中哒吧哒吧的抽着烟杆儿。

楚江被熏得眼睛睁不开,从怀中拿出一包上好的烟叶丝儿,添了一些给老李头,把包儿塞给老李头:“抽点儿好的吧。”

老李郎中咧嘴笑:“不是给你这臭小子攒娶夫郎的钱儿吗?说认真的,为师这位师弟可了不得,他和你师父我可不一样,他是沧河城在官册医户的官医,家中有钱又有地,还有大药房。”

楚江闻言挑眉颔首,示意老李郎中继续说:“嗯。”

老李郎中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像块木头,一点年轻人活人气儿都没,荣华富贵你全都不在乎。罢了,为师年岁过古稀,这破药铺子没在官籍,待为师死后,你小子也不必守着,去你曾师叔哪儿当个学徒杂役,好好儿去考个官医,几年里,成材成器,开大药铺子赚钱,给为师多烧点纸钱。”

楚江摇头:“我不去。”

老李头有点高兴:“为啥?”臭小子还挺有良心。

“没您这儿有意思。”

老李头黑着脸:“……没出息的东西,滚出去。”

楚江忙不迭的往外走,捂着鼻子:“不用你撵,我早就熏得不行了,大烟鬼!”

老李头举着烟杆儿给了他一暴栗:“不孝儿徒!”

——————曾经的话语还历历在目,楚江很想哭,却眼眶干涩的抽抽鼻子。

增寿堂

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坐落在沧河城集市大街口的药铺面足足有几亩地,是沧河城、黑河城、于川五县数得上号的大药铺子。大门敞开着,道边儿的等待看病的人队伍排了长长一列,里头只见忙碌的人影走动。

楚江踌躇的站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看了几眼。

正堂黑漆大案前坐一不过五六十的老者,瘦小的像竹竿儿粘的老鼠,黑发细长须,头戴玉冠,褐缎深衣白袍,比起他师父李老头的发福苍老,他显得格外不同,眯着三角眼精光四射,一手捏着胡须,一手把脉。

突然,肩膀被拍了两下,楚江回头是个雍容珠钗的风韵犹存的中年小哥儿。

“这位爷,您可是来看病的?请排队,或是给先看银两。”曾家大君孟梨华笑呵呵的。

楚江规规矩矩的站在门槛处,奉上名帖,作揖:“大君妆安,徒儿名楚江,先师老李郎中与曾老先生是同门师兄弟,小徒受师命特来探望。”

孟梨华儿上下打量他,接名帖看:“啊,原来是楚小徒侄儿。”他很没有诚意的假惺惺道“只是侄儿你看现在忙的丢不开手,这样,你明儿再来,可行?”

楚江没魂穿前29,魂穿过了10年,此时已经是四十而不惑的里子,见曾家夫郎这般待遇,何必不知趣儿,他笑笑,转身离去。

“呸!装个屁清高!乡巴佬想拖我们曾家下水?!晦气!”孟梨华愣了一下,吐了口痰,直接把手中的帖子丢地上,摇摆着回柜台前数着银子去了。

楚江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身上嶙峋一把骨头,楚江自嘲笑开。没穿越前,他可是最注重身材保养,健身出六块腹肌,高大俊美的很招人,现在估计和瘦猴子没两样了。

“来啊大爷,公子快过来呀~”

“老爷~好久没过来了,快进屋!桂花儿!”

一阵熏的人脑壳儿疼的脂粉香气传来,楚江看不远处红绿缎棉帘子的小楼小阁子精致异常,门口站着服饰鲜艳风尘气儿的两个小哥儿甩着红帕子拉客,高楼悬挂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淫凤楼】。

背脊恶寒的鸡皮疙瘩泛起,楚江心知这是男男世界的男风馆,嫖娼的地儿。加快脚步想赶紧离开。

“咚——”穿着青灰坎肩儿的癞疮汉子扛着个鼓囊囊的破麻袋,扔垃圾般丢在淫凤楼围墙根儿底下。

“阿福,你等会找个人羊贩子把他贱卖了!”龟公招来门房小厮,把娼籍丢给他。

“是。”小厮收了,嫌恶的踢了一脚麻袋,死人坨似的一动不动,他咂舌:“龟公爷爷,舒家小子不接客了?”

龟公歪嘴流脓癞疮疼的他扭曲,呸了一口浓痰:“给脸不要脸,仗着有几分姿色,我和你鸨姆姆都想让他接富贵老爷公子,他还不肯,毒打十几天还是不服,我和鸨姆把他贬到最下等的马房做奴倌儿,他还敢咬客人,腿断了,手腕子都折了,后头也被操废了,脸也毁了,现在就是个废人,只能当人羊卖肉还能换个几钱银子,你处置吧。”

麻袋只露着一双血粼粼的小腿脚,小腿骨断裂白森森的骨茬子。楚江快步经过刚好瞥见,心里咯噔一下子,慢慢停驻脚步。

“能卖几个钱儿啊,这种被千人骑万人操过的不是雏儿,匈奴人都不爱买,最多三两银子。”那门房小厮很是不愿的抱怨,解开麻袋,一看血肉模糊的一张巴掌小脸儿,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好地儿,身上腥臊烂臭不知在马房里染了什么病。

小厮差点吐了,连连后退:“怎么脸儿还毁了,我的张龟公儿爷爷哎,这可卖不去了,您找别的小子给您卖吧。”

龟公犀利的瞪他,邪笑:“小子,年成不好都缺肉吃,人羊肉大补,你卖个三百钱,咱们七三分成,爷爷我不为难你。”

“哎,成吧,谁要啊……匈奴的客商也没来。”小厮赔笑,暗骂龟公不要脸,要分去七成。

张龟公进楼,小厮也嫌弃不碰那麻袋。

楚江眼皮一跳,不知是眼花还是怎地,发现那血粼粼的‘人羊’脚趾晃了一下。

虽然知道自身难保,但多年行医下意识让他鬼使神差走过去,叫道:“小兄弟!”

门房小厮回头,满堆笑脸儿:“这位小爷,来玩儿啊,我们楼里什么样的倌儿都有,各种价位,童叟无欺!”

楚江指一指麻袋,作揖:“小兄弟,我是外乡来替‘我们老爷’买人羊的,有没有好点的货色?”

门房小厮见他斯文唯诺,笑:“小爷,您要人羊吃啊?咱们黎朝你这么年轻吃人羊的可从未见过。”

“是给家中病重老爷买来补身的,还请小哥儿通融。”楚江态度谦卑恭敬,垂着眼皮半死不活。

门房小厮左右看看,拉着楚江到角落,给楚江看娼籍:“书生,你可别烂好心,瞅瞅这人,是罪臣子眷,也救不活了。”

楚江心虚,也是,人家寻欢场的服务员什么人没见过,看穿自己很容易。

“小兄弟您可知黑河城的‘安大员外’,我是真的家里主子要吃,只为治病,能否便宜些?”楚江胡诌了主家、又说了药方子,编造的有模有样。

门房小厮上下打量他,不再怀疑,斜眼儿摸摸鼻子:“既然是这样,便宜点,你给……五百个钱吧,人和娼籍都带走,我好心提醒你,回去快吃,他就剩半口气儿了,再耽搁死了,不新鲜就没法儿吃了。”

反胃恶心的楚江连连点头,掏出二十个铜板,赔笑:“先给您订金,小兄弟我去钱庄取银子,行个方便,咱谁能带那么多铜板啊?您把人羊给我留着,否则老爷必定责怪我,日后再买人羊,我还来你这儿,多谢多谢。”

“那感情好儿,行,不过这二十个铜板不算在五百钱里的。”门房小厮掂量着铜板,心说也只有傻子买,踹进怀里,挠了挠嘴角。

“行行行,我马上就去。”

门房小厮给楚江指了钱庄,楚江立刻过去。

趁着门房小厮不注意,绕圈去了典当行。

楚江目光游移在瘦驴身上,拍拍驴:“把你卖了值几个钱?”

驴子垂着眼皮儿“嗯昂——嗯昂——”的叫,驴眼泪汪汪。

“呵呵,不哭不哭啊,难得你没尥蹶子,不卖你,也卖不了几个钱儿。”楚江温和一笑,拍拍驴头。

十年了,他已经不想着回去现代,他早死了。

从领口掏出一块翡翠观音挂坠。楚江托在手心儿里看观音像,他当年一毕业在私立医院做的不错,赚了不少钱,惹得三甲医院挖他去。他高兴的同意了,为了求个平安吉利,用一半积蓄购买了四个观音像吊坠,分给父母和弟弟。

如今,跟着他魂儿来的,只有这只翡翠观音像了。

犹豫着,站在典当行铺面口许久,他犹豫着究竟是卖驴,还是卖观音挂坠,驴子能跑路用,观音挂坠也能做活当,日后有钱再赎回来。

再不舍,想起那看起来年岁幼小的“人羊”,楚江咬咬牙大步走进典当行。

门口杂役拴住驴子,掌柜的打着哈欠,用鼻孔看人:“书生,当什么啊?”

楚江从脖颈上掏出玉观音挂坠:“当传家宝。”

掌柜的接来,眼睛一亮,取水晶镜片一观,心道:果然是好翡翠,飘阳绿花儿,糯种接近水种。

这啥书生肯定不懂行情,能占个便宜。

“死当七两,活当三两,爱当不当。”掌柜的把玉观音挂坠随意扔给了楚江。

楚江迅速计算,他当初买花了三万多,一两银子按照1500-2500人民币计算算,明明最少也能值十五六两。

活当银子少,手续费却多,赎回来需要大量的银钱,死当银子多,再也赎不回来了。

楚江忍着心痛:“死当十七两。”

掌柜的瞪大眼:“好书生,狮子大张口?下等的翡翠就敢要十七两?”

楚江来了脾气,冷笑,真把他当冤大头啊,把吊坠戴上:“掌柜老爷,我本是死也不肯当掉的,上等还是下等,您心中有数。买卖不成仁义在,小可告辞,祝您发财。”

转身便走。

“回来……回来回来!!”掌柜的忍气叫他。

楚江转身,掌柜的露出笑:“年成不好,生意难做,这样吧,我给你个实在价,死当十二两。”

楚江不舍:“传家宝,实在不能贱卖,但掌柜的苦,我穷书生深知,您给十六两,我就不去城西街口的当铺了。”

掌柜嘴角一歪,笑:“你去城西也未必比我给的高。”

“您发财。”楚江才不同他磨叽,抬腿出门。

掌柜的追出来:“你书生咋这么死心眼儿呢?十三两!不能再高了!”

“祝福您发财。”

“……”

当铺掌柜纠缠讲价,最后楚江烦了,以十五两的价格死当了玉。

十五两银子还是挺沉手的,楚江却知道他没了后路。

去钱庄存换了六两银的一张银票,二两半的两张银票,剩下四两,留三两碎银子,一贯铜板【注:一千一百个铜板】。

拎着五百个铜板,买下不知死活的‘小人羊’,楚江把人连麻袋放上驴背,迅速离开银凤楼。

找个偏僻的地儿查看了一下‘人羊’,楚江摸到了他的心脉热乎气儿,心道作孽,这孩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让驴挡着他们,楚江扯开麻袋,瞬间紧闭双眼,胸口起伏不平。

因为惊愕悲愤脸赤红透青。

浑身赤裸的少年小腿骨折、手腕骨扭曲、皮肤烙伤、鞭伤、刀伤、咬伤、挫伤、等等紫青黑红没有一块儿能看到原来的皮儿究竟是啥样的。

最可恨的是,少年一张除了五官没事儿,其余全是刀割铁烙,臀部皮开肉绽化脓腐烂,轻轻拨开,臀缝内的肛门血肉模糊粘膜紫白糜烂,都看不见肠道和肛瓣了。生殖器阴茎也软踏踏的,蘑菇头裂开,尿道堵着一根木针。

惨不忍睹!那群畜生简直丧心病狂!

最严重的不是外伤,而是内伤,少年的肚子大如鼓,典型的肝火两亏,怒急攻心,引发的腹胀气绞。

“我艹!”

楚江愤怒的烧红了眼,骂了脏口,趁着那木针还没和尿道长一块,粘了一点点肉,立刻拔出来。

昏死的少年疼的痉挛哆嗦,又不动了。楚江心态要崩,他二十九岁毕业,从医十几年也没见过这么惨的病人。

穿越十年,并非没诊治过小倌儿,但也没有被折磨蹂躏成这样的。

这少年的性子得多烈?南风馆的那群人是有多畜生不如?畜生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得赶快先买点药物和日用品再走。

火急火燎的去悬壶药铺,快速写了方子。

“给我沉香四钱半、白术、茯苓各三钱、木通、当归、橘皮、青皮、大腹子、大腹皮、槟榔、芍药各六钱、甘草九钱、白芷十八钱、紫苏叶二十四钱、枳壳麸炒去瓤的十八钱。一钱重包一次剂。”

这药便是沉香散,主治理气宽中、通噎进食。胸中久寒、五气逆聚、节气不消的。

整整写了五个方子,汤药的、配散的、调膏子的、还有一只煎药壶温药炉,买的一堆整整花了一张六两、一张二两半的银票。

穷人得了一场病,倾家荡产……

掌柜的和伙计看着楚江一包包的检查,面面相觑:“从未见过这么买药的,小伙子,你家里谁得了这么重的伤病啊?”

“是我弟弟,多谢掌柜的。”核算对后,楚江把药全都分门别类的绑好塞进行李袋里。

中午街道热闹,小商贩推着各色小吃沿街叫卖,酒楼饭馆冒出阵阵饭菜香。

“热乎乎的馄饨嘞——”

“皮薄馅儿大的肉包子嘞——”

“糖葫芦——冰糖葫芦——”

楚江给瘦驴花了两个铜板子买了两斤荞麦粮,自己坐在小摊子边,花了六个铜板,狼吞虎咽了两大碗菜肉馄饨,又让老姆姆给打包一碗生馄饨。

“馅儿太少……太少了……还是菜肉……”楚江心里愤愤,吃的倒是比谁都香。

吃过饭,喝着馄饨汤,计算应该去哪儿住。

“老板,您知道,哪儿的屋子租金便宜些吗?”楚江问看着很和煦和蔼的老姆姆。

老姆姆擦擦手把油纸包好的生馄饨递给楚江:“小伙子去寒山寺住吧,便宜。”

寒山寺,深秋山上寥落植被荒黄,风沙尘土吹了满脸,寺庙灰瓦土墙的看着真是很寒颤。香火比起沧河城内的金兰寺差远了。

楚江没得挑剔,花了七个铜板给小沙弥,租下来半间废弃的僧舍小院子。

木板床铺上破草席,把自己烂的棉被卷铺开,将少年安置。

“独参汤,唉,人参须子凑合吧,大人参太贵了,把我卖了都买不起。”楚江念叨着,院内水井打半罐,弄了些干草枯枝,架药炉放土砂药锅。

“人参二两红枣五枚,两盏水,煎一盏浓浓的还魂参汤,娃儿,你争点气千万别死啊。”自言自语的烧火,楚江看向昏迷不醒的少年,焦急道。

一碗独参汤煎好,楚江弄了根空心麦秆,趁热吞一大口,嘴对着麦秆,将麦秆另一端插入少年口中。

一注独参须汤流缓缓引入。

楚江眼睛都不眨,手硬是掐着少年的细细的喉头,强迫喉头食管张开。

舒晴方在一片黑暗中,口内除了因酷刑折磨残留的血腥肮脏味道竟然感觉到一丝丝温暖的人参苦涩并大枣的甘甜香。

是孟婆汤吗?真好喝……不!!!

他不想死……血海深仇……灭族辱身他不要忘记……他不能死……

舒晴方扭曲的无指甲的手指死死扣着草席,眼尾流淌泪珠。

“咕咚……咕咚……”

楚江露出松弛的笑,激动:“喝了!”

求生欲让楚江灌药顺利很多,两盏独参汤入腹总算吊住了少年的命。

“哈、啊……”沙哑粗嘎的声音从少年喉咙里发出,一双雪亮的眼睛勉强睁开。

这双眼真是美极了,楚江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

虽然眼睫毛不知什么原因一根也没了,但眼睛形状偏长稍圆杏瓣,眼角眼尾却分外凌锐姣好而精致,极大,又亮,澄澈无尘,星月流光,寒冷明澈,阴郁灵气。

楚江除了没穿越前的电视上的女明星赵薇外,他就从未见过眼睛这么大的人,细细看,五官脸型骨相俱佳,这孩子是个非常漂亮的人物啊……

“别哭别哭,我是郎中,我姓楚,单名一个江水的江字,不会让你死的,这是独参汤,治一切阴阳血脱能回生,你服用后回立刻恢复力气,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些了?是就眨眨眼。”楚江缓柔安慰不住流泪的少年。

少年艰难的眨眼,泪水流过伤痕累累的脸,刀割一样痛麻,想说一个谢字,却说不出来。

楚江给这少年把脉时就察觉到他有一股抑郁浓结在心肺里,治得了病,医不得心。

他拿出一张娼籍文书:“孩子,你现在是自由身了,你不再是男妓。”

特意把文书放在少年眼前过了一遍,少年果然呼吸急促,嗓子沙哑的气流声流过。

“沙沙……”

舒晴方看着楚江丝毫没有犹豫,将他的官妓文书扔进了药炉中,就那么化为了灰烬。

解脱了,终于解脱了。

“呜呜呜……哈哈……”舒晴方嗓子里发出又哭又笑的瘆人气流声,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后,老天终于不辜负他。

楚江赶快安抚他:“你情绪不要浮动太大,你既然有了力气,必须得吃点东西,你身上的伤,我一个个给你治好,你肚腹鼓胀的病还要喝沉香散,现在你喝一点米汤,休息。”

折腾到天黑,楚江点燃一盏油灯,灯油的气味馊了吧唧的难闻。

舒晴方瞪着一双眼,直挺挺的躺在破棉被上,楚江正一点点清理他身上的外伤。

‘这小子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楚江万分佩服可怜的娃儿,动作利索尽量快些。

“你别怕,我是外乡来投奔亲戚的郎中,来沧河城求个谋生,刚好遇到你,孩子,你要坚强些,我会治好你。”

舒晴方转过头望向他,鼻息钻入好闻的药膏香气,皮肤一阵阵冰凉舒适。

【他为何救自己?独参价格非同一般,他有什么目的救自己这坨死肉?世上当真还有善人吗?】

他看着楚江把药膏用小竹片一点点涂在他身上,嘴里念叨着:“乳香、没药、血竭、儿茶、三七、冰片、麝香调成的华佗神膏,涂上后去腐生新,最能治疗你身上的割伤烙伤。”

似是唉声叹气,惋惜道:“如果加上好的珍珠粉一两,你的皮外伤口不出半月会全好利索,可惜我穷,一两珍珠粉好几两银子。”

断掉的小腿、脚腕也被楚江细细接好,涂膏药包扎好,而手腕手指的骨伤却麻烦了,手腕歪曲是被故意弄废的,明显愈合又被打断接歪两次,楚江没法重新再接。

肛门的伤口清理干净,还需要刮掉腐肉,但舒晴方现在的身体受不了。楚江只把伤口清理干净,撒上药粉和特制的草药不让它愈合,不让它再长腐肉。

为了后臀和肛门肠道的伤口,楚江把木板床挖了个洞,让舒晴方的臀部伤口不碰木板,空悬着。

“咕嘟咕嘟咕嘟……”火炉上的药罐子滚了三滚,楚江把药汤倒入碗中,两个粗瓷大碗来回折倒,不一会儿温度降下的刚好。

“热乎乎的,喝了,药效才好。”

楚江还按照适才喂药的方法,这次不用捏着喉咙,度给舒晴方后,舒晴方自己便会吞咽。

累的满头大汗,灌下去三大碗药。

舒晴方完全没有任何别扭感,但这和银凤楼里的混蛋欺辱他不同,楚江完全没有任何欲念。

黯淡的油灯把楚江的脸映照的半明半暗,不过弱冠之年左右,身形高瘦,一对浓眉飞长入鬓,眼若寒星,温润肃静,虽然神情黯淡,但生的很是端正标致。

“等会儿你会浑身发汗,还会排气小解,出来就没事儿了。”楚江捶捶背,哎呦着把药渣扔了进簸箕里,架上一口铁锅,洗干净一把精米煮粥。

粥刚刚滚水,舒晴方艰难的抬头:“啊……大夫……”

顺利的小解出来,排气虽然不顺,也排出了。

楚江抹了把汗,这才有功夫整理买回来的东西。

屋内不透风能避体,几只破旧的木箱子整理出来,一只当做饭桌,一只装药,一只装米粮。照顾重伤患者哪儿有时间做饭,楚江吃了打包的馄饨后,还买了十几个粗面馒头、十个鸡蛋、一把挂面和三斤精米。

馒头全冷,掰开插着筷子在火堆下热一热,楚江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舒晴方静静的侧头看着他,心想:真是难为楚先生了。

“你吃不得馒头,我给你煮点鸡蛋米汤。”楚江快速解决了两个馒头。

煮熟的鸡蛋,蛋清捏细碎,蛋黄融在浓稠的看不到米粒的粳米粥汤里,鸡蛋和米的香气扑鼻清香。

舒晴方吞咽,眼睛盯着。

楚江笑了一下,鼻间却酸涩,盛了一小碗,吹凉。

这孩子太可怜了……

喂了两小碗米汤,舒晴方还意犹未尽的。

楚江失笑,心真的放下了,有求生欲就有救:“孩子,你不能喝太多,否则遭罪的还是你,等我把你阴茎的伤治好,随你喝多少都可。”

次日清晨,楚江买了半只鸡,用剩下的独参须炖了一锅鸡汤。

舒晴方喝的很香甜,肉被楚江吃了,两人很是解馋。

“你的嗓子粘膜坏了,每日早中晚我给你上药,再喝两剂茯苓五味汤就好了。”

隔日,喝过药的舒晴方能够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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