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继续往前行,车里的沈钰轻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无非是想跟着我参加品诗宴,找人在孙勇到京城之前去跟爹爹提亲,别怪我没提醒你,娘已经放出风声了,你就算去了也是白去。”
坐在他对面的沈云将冻的通红的手放在马车暖炉上方烘着,闻言微微一怔。
原主的记忆里沈钰这个弟弟就是个蛮横的主,倒是没想到他居然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沈云很奇怪:“那你为什么还帮我?”
沈钰翻了个白眼:“谁帮你了,我只是知道你掀不起什么风浪才答应你的,你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云搓了搓手,“哦。”
安静片刻后,沈钰故作自然的道:“给我捏完雪鸟你可以自己去逛逛,找找李知砚。”
看到沈云惊讶的眼神,沈钰瞪大眼睛,很是别扭的道:“你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吗,每次宴会都看他,我又不是瞎的反正你自求多福,要是能躲过孙勇最好。”
沈云这下真乐了,没想到这便宜弟弟还是个傲娇。
他说话语调自然了些,也真诚许多:“谢谢。”
“谁要你谢了。”沈钰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
马车停在了宫门口,验过请帖后两人坐着小轿到了举办宴会的百花院,虽然是冬日,但院中依然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格外漂亮。
接了宫女给的花进了宫门后,沈钰就迫不及待的把沈云拉到角落,小声道:“怎么办,没有雪!”
刚到门口时两人就看到了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别说积雪了,连片雪花都没留下。
想来也是,这可是皇宫,这种主要在院子里的宴会,当然会打扫的干干净净,以免谁家公子或小姐不慎滑倒。
往日品诗宴没在冬日里办过,是以两人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沈云丝毫不慌,他随手在旁边的草丛里扯了几根草,翠绿色的草叶在他手中快速翻飞,眨眼间一只飞鸟便成了形。
沈钰已经看傻眼了,惊讶中带着一丝佩服:“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也太像了吧。”
沈云收尾完毕,将飞鸟递过去,抿唇笑的温柔又腼腆:“夫人让我少出门,在屋子里待着太闷,随便学了打发时间的。”
不过事实其实是他在现代是个道具师,用手边的材料做出想要的东西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难度。
沈钰显然信了他那套打发时间的说辞,拿过那展翅的鸟儿,道:“行了,说好的你可以自己去逛,去吧。”
沈云又给他编了个草蜻蜓才走。
作为用来相亲的院子,百花院里实在大的离谱,除了摆满珍花的前院外还有供人喝茶谈心的前殿,假山流水一应俱全的后院可供郎有情妾有意的男女躲着人群互表衷肠。
当然这里面也不乏有几对男男,据他了解,这个世界似乎也有不少人娶男妻的。
沈云一路过了后院还有用饭的后殿。
别看这百花院景色无边,但真正的重头戏却不是前院的花园,而是这后殿,因为午宴时太后也会来。
这就是沈云为什么一定要来宴会找李知砚的原因,沈家不可能会答应李家的提亲,但若是他在午宴时向太后求一道赐婚懿旨,就算是沈天海也不敢说个不字。
沈云一路从前院找到后院都没寻到李知砚的人影,虽然路上也有遇到个别和他搭讪的男男女女,但他现在只想先去找李知砚。
毕竟赐婚懿旨一下这事就再无反悔的可能了,比起嫁给没印象的其他人,他还是更属意李知砚这个在原主记忆里温文尔雅举止有礼的君子。
至于他喜不喜欢对方,他其实真的不在意,从小就是孤儿的他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就明白对于生活而言,爱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所以要嫁的人爱不爱他不重要,能让他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够了,只可惜孙勇太过人渣,要是嫁过去,怕是过不了什么安生日子。
想到这里,沈云更急着要找李知砚了,脚步匆匆的经过假山堆,余光瞥过时还看到一对男子正藏身其中浓情蜜意的抱在一起腻歪。
这里是后院偏僻的角落,要不是为了找李知砚他也不会来这,倒确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沈云尴尬的移开视线,正要离开,就听见一道矫揉造作娇的男声:“李郎。”
听到“李”字,沈云脚步一顿,在不会这么巧和接着听听看中犹豫须臾,悄摸摸躲到了角落,竖起了耳朵。
“李郎,你也知道我是个庶出,母亲不喜我,要将我随意嫁出去,今日我是求了父亲许久才能来宫里见你一面,午宴时你一定要向太后求道赐婚懿旨,否则你我就再无可能了”
啊?等等
沈云瞪大了眼睛,简直想冲进去看看这个妖孽是何方神圣,怎么不仅境遇和他如此像,连想的法子都一模一样!
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有句话说的好,没有最巧只有更巧。
他说完好一会,他那位情郎都没有吱声,估计是心急了,他喊了一声:“李知砚!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难道你真喜欢上沈云了?”
怎么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呢?
沈云大脑懵了一秒,大脑又过了一遍那人的话。
李知砚,李嗯?!李知砚?!
沈云目瞪口呆,呆若木鸡,愣在原地懵逼了半天。
什么情况?
不是吧?京城是只有李知砚一个适婚男子么?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跟他选了同一个?!
事情变的棘手起来,沈云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去思考对策。
而现在的结果显而易见,这李知砚也没表面上那么君子,估摸着是个广撒网的海王,但海王也比强奸犯来的好点,反正他也没打算跟他谈恋爱,只要嫁过去以后两眼一闭过自己的日子,管他在外面怎么玩。
刚刚说话的那人已经隐隐啜泣起来,沈云自己就是个千人千面的演技派,哪里听不出那啜泣里的虚假。
但他听的出来不代表李知砚听的出来,他生怕李知砚一个心疼就答应了对方,急的抬脚就想进去争一争活命机会。
他大爷的,大家都是鱼塘里的鱼,能不能公平竞争啊,吹什么耳边风!
就在他要冲进假山里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是看沈少爷同你境遇一样才多了几分同情,刚刚也是在想一会大殿上该如何像太后求旨”
再后面的话,沈云听不清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失聪了,耳朵一阵耳鸣炸得脑子嗡嗡响,头也疼的厉害,他有些想哭。
穿到陌生世界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但他宁愿自己还是个原来世界的孤儿,那样还能自在的活着。
而不是来到这个世界后,无依无靠,还成了个他人笑柄的少爷,就连婚嫁之事都被他人拿捏,好不容易想的办法还被半路截胡了。
沈云转身离开,此刻,哪怕是个男子汉,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眼眶泛起酸涩,只能将唇咬住努力憋住眼泪。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到水榭亭时遇到几个世家小姐在此处闲聊,她们见到沈云,想上前搭话,沈云却急忙行了个礼,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时离开了凉亭,拐了个弯却看到假山后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在视野盲区,陡然出现吓了他一跳。
沈云的泪蓄在眼眶里,来不及细看眼前的人,冲着那人道:“你换个地方吧,别待这了,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本身就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一想到刚刚的事,就委屈心酸得不行,沈云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委屈巴巴的样子,捂着脸离开了这里。
而凉亭里的小姐们反应过来后很是不解,互相看了看彼此,“我们刚才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吧只是说襄王这次估计也不会与人换花啊,也没说旁的了啊。”
沉默几息后,有位小姐像极了现代社会喜欢嗑cp的那种妹子,她道:“难不成他喜欢襄王?因为不能在一起而难过?”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反驳:“不可能的,你去年才来京城所以不了解沈云,他虽是沈家嫡子,却是一惯的胆小怕事,怯懦的很,别说喜欢襄王了,就是多看两眼他怕是都要吓的做噩梦。”
刚刚那位小姐立马好奇的问:“为什么?不是说襄王的长相堪称京城绝色么?”
“是绝色没错,但那身体也堪称一绝。”说话的小姐看着对面疑惑的表情,又将手挡在嘴边,小声道:“襄王因为双腿残疾,所以性格阴晴不定,那张脸再好看也架不住浑身煞气骇人”
她的声音很小,但假山后的男人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未动怒,只是看了看她们口中“沈云”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
那般的委屈,只因为得知他今年不会与人换花?
想到那少年清秀灵动的面容带着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元时璟莫名有些不自在,耳边又听到凉亭里那些对他的负面评价,他冷冷瞥去一眼,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般跪在他面前,恭敬地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凉亭里没有雪还算什么凉亭。”他驱动轮椅离开前冷声道:“越多越好。”
“是。”
经过沈云拐走的那道路口时,元时璟忍不住想,沈云让他离开,是不是也是担心他听到这些议论会生气或者难过?
不仅担心他的婚事,还怕他听到难听的闲言碎语。
手指在拐弯的机关旁轻敲着,男人垂眸思索的样子像是在想要不要拐过去找人问一问。
片刻后,他掀起眼皮,眸底带着淡淡嘲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直行。
算他多虑,这些话他听了多少年,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更别提这些外界的评价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沈云离开凉亭后,索性避着人群躲到了桥洞底下,把心底的负面情绪发泄出来后他很快将情绪调整好,他聚精会神的用树枝在地上勾勒出图形。
他画的是京城地形,只可惜原主出门次数实在太少,他只能尽量拼凑出简单的地图,好再地图虽然简单,但有用。
树枝在地上某处岔路口点了点,那是从尚书府到皇宫的一条必经之路,也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而往往这种地方,都会有着大隐隐于市的神秘组织,比如一个集情报和暗杀为一体,几乎无所不能的酒楼。
天香酒楼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原主也是一次偶然听到了父亲跟同僚的谈话才知晓的,他本来就胆小,知道这事以后更是吓的不敢随意出门。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沈云也不想去这种代表危险和麻烦的地方,可谁叫原主实在没有什么朋友,除了一个见过几次的李知砚,京城里那些少爷公子他一概不知品性。
如今找人截胡的法子被别人截胡了,沈云只好选择了最不想选择的二号方案——天香酒楼。
这种不能见光的生意收费肯定不菲,好在孙氏并没克扣原主的月银,原主又不花什么钱,攒了这么些年数目还算可观,应该够让天香酒楼替他办事。
倒不是让他们去杀了孙勇,虽然他确实混账也确实该死,但他毕竟来自现代,从小就接受的教育让他做不出买凶杀人这种犯罪的事。
但他可以让他们在孙勇到达京城之前,废了他的命根子,再将事情宣扬出去,到那时候沈天海恐怕比他更急着拒绝这门亲事。
虽然平日里甚少关注他这个嫡出的儿子,但也不至于把他嫁给了一个废人太监,真要那样,他这个户部尚书也要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沈云很快做好决定,只等品诗宴结束就找个理由在岔路这边和沈钰分开前去天香酒楼。
算算时间估摸着午宴也快开始了,他用脚在地上蹭了蹭将画出的痕迹抹去,刚想起身离开就听到了桥上传来说话声。
有人在桥上,沈云自然不能现在出去,他只好缩了回去,被迫听起了墙脚。
说话的声音有些熟悉,带着些抱怨:“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从天而降了一大块雪团,好险没砸到我身上来,吓死人了。”
另一道稳重些的声音安慰她道:“估摸着是谁恶作剧吧,没伤到你就好。”
“那是我躲的快,你是没看到其他人的惨状,脸上的妆都被雪融花了”
两人说了几句,稳重的女子问了句:“不过你怎么在那边聊了那么久,父亲不是让你今日来看看有没有心仪的男子,好早日为你定下婚事么?”
“快别提了,我压根就不想这么快婚配,才不要去找什么心仪的男子我在那边打探到不少消息,你想不想知道这京城里绝对不能嫁的人是谁?”
“谁?”
两人已经准备离开,声音越来越远,但沈云还是听到了那一句“襄王元时璟和那沈家嫡子”。
沈云怔了怔,孙氏都要把他嫁给孙勇了,哪家姑娘还钟意他,所以他忽略掉“沈家嫡子”,下意识的在记忆里搜寻起这个人。
这一想才发现原主对他的印象居然非常深刻,又或者说,整个京城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位容貌绝色的襄王。
当今圣上子嗣不算昌盛,满打满算也就四位皇子,襄王排三,但因为生母是曾经的敌国妃子,所以一直有传闻说这位王爷不是真龙血脉。
但这并不影响他是几位皇子中最受宠的一位,听说刚出生时圣上就要将他立为太子,只是朝中大臣们以死相逼,才改成为封王。
后来元时璟的生母离世,他自己也体弱多病,甚至还意外摔断了腿,从此只能靠着轮椅行走,圣上和太后更是疼惜他,数不尽的财宝珍药一箱箱的搬进襄王府。
但就算这样,元时璟的身体还是一日比一日差,甚至有神医诊断后叹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沈云突然瞪大了眼睛,要是原主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元时璟今年已经二十三了,离他二十四岁也只剩下一个多月,也就是说他最多只剩下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
意识到这点后,沈云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
虽然这位襄王除了长相以外几乎一无是处,脾气古怪,常年摆着一张冰山脸,仗着圣上和太后的喜爱行事更是毫无顾忌,这么多年来只要让他不高兴的人和事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沈云很理解他,一个从出生起就被人议论血脉的皇子,双腿残疾,体弱多病,生母早逝,还被神医推定了死期,这重重buff叠加下来,就算是个正常人也要被折磨的不正常了。
叹息过以后沈云也就忘了,毕竟他自己还有麻烦没解决呢,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关心别人,要是真嫁给孙勇了,估计他比这位王爷死的还要早些。
桥上已经没了动静,他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打算起身离开,只是没想到刚从桥洞底下钻出来,迎面就碰上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打眼望去就有不下十位,这会正用着统一不解且狐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沈云心道不好,得赶紧想个理由让他钻桥洞的行为能符合原主的人设,可按照原主怕人的性格他也不会主动去向人解释啊!
眼见大家的目光越来越奇怪,沈云心都提了起来,好在沈钰也在那人群里,见到他后主动开口问道:“沈兄长?你在做什么?”
沈云简直想给便宜弟弟鼓个掌,这问话来的太及时了。
他飞快调整面上表情,眉眼微蹙,嘴角微微下撇,他哀痛的声音又带着两分小心翼翼,一副像是被这么多人吓着了。
“刚刚经过这里看到这一处风景很是雅致,所以我想着这桥洞下理应没人,在皇宫之中我实在不敢乱走动,思来想去只好选择了桥洞下”
桥洞观景,沈云只觉得稳了,多符合原主那怯懦胆小的性子!
可没想到他说完,对面的沈钰以及他身后的一群人都沉默了,大家表情各异,良久,沈钰咬牙道:“各位多担待,我兄长性子怯懦,并不是故意为之,大家能否就此忘却,怀玉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沈钰转身行了个大礼,沈云心头一跳,只觉得哪里不对,连忙跟着一起行了个礼。
好在同行的都算熟稔的人,连忙让他二人起身,沈钰再次谢过后,拉着沈云冲大家说了句:“怀玉还有些话要叮嘱兄长,先行告辞。”
两人离开了人群,沈钰一把将人甩开,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鼻子就开骂:“我知道你不想嫁给孙勇,但你寻死也不用这么急吧!你丢不丢人!”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沈云懵了一瞬,沈钰骂的虽凶,但刚刚也是实打实替他行了大礼。
沈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他将指在自己鼻子前的手轻柔拉下,嗓音后怕中带着庆幸:“还好有你在。”
沈钰怒气冲冲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几秒后他哼的一声甩开手:“别再给我惹麻烦,午宴就要开始了,赶紧走。”
到了后殿,宫人过来引着入座,位置按照各家府上最高官职的品级分化,男子在左,女子在右。
正三品尚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沈云两人被分在了殿中靠后些的位置,刚坐下就听到旁边桌的男子跟他套近乎。
沈云微微偏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他,便保持着人设,冲人微微颔首后快速低头,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门口的太监突然尖着嗓子喊了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跪地行礼,沈云赶紧跟着大家一起喊:“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后是太后不怒自威的声音:“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众人重新入位坐好,太后看了看左侧那张空着的桌子,眉间染上几分无奈,冲宫女道:“去将襄王找来。”
“诺。”
“等等。”太后想了想,又道:“就说哀家说了,他什么时候到,哀家什么时候用膳。”
宫女再次行礼告退:“诺。”
而此时的襄王殿下正板着一张脸若有所思的盯着手中梅花,须臾后他微微蹙眉,比没有表情还叫人心惊胆战。
跪在地上的暗卫额头密了一层冷汗,心道他就不该想着再往那躲过去的刘小姐补一把雪,否则也不会看到桥洞里躲了个人,也就不需要向主上禀告,惹得主上动怒。
事已至此,暗卫也知晓自己的主子是个阴晴不定的主,于是主动拱手道:“主上,若是看不惯那沈云,属下马上就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元时璟掀起眼皮,凉飕飕的睨去一眼,却没提教训的事,而是冷冷问道:“他说这话时是何神态?”
声音虽冷,但暗卫跟了他这么多年,立马听出他语气里并无怒意,当下心定了定,仔细回忆了下刚刚的情景,道:“语气悲伤中充满惋惜,眼睛也红通通的,应该是哭过对了,属下当时看到他在桥洞底下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表情时而纠结时而委屈,最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浑身都轻松了些。”
哭了?元时璟眉头蹙的更深,先前听凉亭内有人提出沈云喜欢他时他还不信,可如今听暗卫如此说,他却不得不信了。
全京城谁不知晓他被神医“定了死期”,沈云只怕是独自在桥洞底下为他伤心,一想到他死期将近,更是因此心痛难受,躲在桥洞下偷偷流泪。
他很确定自己从未和这位沈少爷接触过,最多只在几次宴会上远远见过两次,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这人怎么就对他情根深种了?
见暗卫还跪在面前,元时璟摆了摆手:“无需教训,你下去吧。”
“是。”
暗卫前脚刚走,太后差来的人就寻了过来,元时璟听完“你不来我就不吃饭”的威胁,就觉得麻烦的紧。
“襄王殿下到!”
太监尖而细的声音响起,本来还充满聊天谈论声的大殿骤然安静下来,有小太监搬着两块板子飞快搭在门槛上做出弧度,紧接着在万众瞩目下,一辆造型华贵的深褐色轮椅缓缓从木板上滑进了殿内。
殿内格外寂静,轮椅在地面上滑过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他耳朵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声音到了他前面时似乎短暂的顿了几息才继续往前。
沈云有些不解,还以为自己干的事被知道了,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前方。
轮椅上的人坐着行了个礼,声线冰冷:“孙儿腿脚不便来迟了,还请皇祖母赎罪。”
太后一听他提腿的事情哪里还舍得怪他,立即道:“无妨,快快入座吧。”
“是。”
元时璟应声,驱动轮椅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抬头时不经意间往某处看了看就跟人对上了视线,对方眼神中的惊艳停滞许久才骤然反应过来般,随后一脸无措的躲开了。
当面不敢抬头,背地里却偷偷看他,真是叫人啧。
还是要想个办法,早早的断了他的念想。
太后看着他往什么地方看了一眼后表情有了些不同,连忙问道:“璟儿,可是今日遇到了心仪之人?若是有,只管说出来,皇祖母替你做主!”
说着,他还看着殿内,试图找出那位让元时璟变了表情的人。
他并不知道元时璟看的是靠近女位那边的沈云,于是朝女位那边挨个打量,个个低头伏胸,生怕自己被太后看到了拉出来赐婚。
元时璟很是漠然的端起酒杯,自嘲道:“皇祖母就别费心了,孙儿自知命薄,没脸心仪谁,您也别老想着替我赐婚,嫁给不喜欢的人不是平白耽误她人。”
太后最是听不得他拿自己身体说事,当下又气又疼惜:“胡说!我们璟儿是最好不过的,不知道有多姑娘们钦慕你,怎么就没人喜欢了。”
元时璟手上动作微顿,眼神下意识要往沈云那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举杯将酒一饮而尽后像被呛到似的剧烈咳了几声。
太后果然没顾上他那短暂的失态,急切的询问:“璟儿还好么?要不要传御医?”
元时璟自嘲的笑了声:“您看,喝杯果酒都要传御医了,皇祖母,哪里会有人愿意嫁我?”
太后的唇张了张,想安慰,却又担心自己再次说错话,半晌后千言万语变成一句叹。
大殿中的沈云还在努力平复着砰砰乱跳的心脏,但那张虽然冷漠却依然艳丽至极的脸让他始终无法平静,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元时璟一个男人会被冠以绝色之称了。
堪称完美的脸型,刀削般的下颚线弧度却在到了下巴时变缓,减去了几分冷硬感,添了些柔和,高挺的鼻下薄唇微抿,却仍然藏不住浅浅一抹天生的上扬弧度。
狭长深邃的丹凤眼下一粒深红色泪痣犹如神来一笔,若不是他表情冷厉硬生生压住那股妖冶惊心的美,估计绝色之名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这边红着脸深呼吸引起了离他很近坐在女位刘小姐的注意,在凉亭躲过一劫又在桥上聊了天的刘小姐看了看沈云红透的耳根,又看了看上方的襄王殿下,眼里渐渐浮现出一道光。
有八卦!
她主动将脑袋往那边歪了歪,压低声音喊:“沈公子。”
沈云不解的看过去:“有什么事么?”
刘小姐举起手半掩在唇边,小声道:“你喜欢襄王殿下是不是?”
“咳咳咳咳咳咳”
沈云被惊的一口气没上来岔了气,掩着嘴咳个不停,又怕自己惊扰了太后,边咳边往上面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不自觉看了一眼元时璟,也不知道是不是倒霉,这一次又跟人对视上了,他咳的更凶了,又不敢大声咳,憋的一张脸比刚刚还要红,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望到。
元时璟眼睁睁看着他含羞带怯的用袖摆遮掩着脸,做无用功的掩饰再次偷看他,被发现后脸红的几乎要滴血,然后佯装又侧过头去跟身旁的男子说着什么。
哼,肯定说的是他恋慕自己的事情。
元时璟又默默在心中念叨了一句真烦,但余光却始终注视着和旁人说话的沈云。
沈云好不容易止住咳意,赶紧冲人旁边慰问他的人:“谢谢,我没事了。”
坐在他旁人的男子听见了刘小姐刚才跟他说的话,偏过头来低声和他说,“沈兄,我听京城里都传你自小就有些胆小,所以估计你可能不明白这些事情,想提醒提醒你。”
提醒?
沈云有些茫然:“什么事?”
男子看了看周围,又将身子往他那边移了移,压低声音劝说:“我知道你喜欢襄王殿下,他还是最受宠的皇子,按理来说该是最炙手可热的婚嫁人选,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至今尚未婚配?”
沈云下意识的回答:“不是因为他身子差了些么?”
男子一脸你真单纯的表情:“是也不是我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这身子,嫁过去没两年就要守寡了不提,就那在一起的两年也要守活寡啊,而王妃是要入皇室族谱的,也就意味着哪怕殿下薨了也无法再嫁,一辈子都不知味的活着也太可怜了。”
沈云听完这番话第一反应是问:“你父亲是武官吧?”
男子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沈云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心里却止不住的吐槽:看来武官家的孩子都冒失也不全是刻板印象,抓着个不熟稔甚至都不算认识的人就敢跟人说出这些能砍头的话,也是神经大条到极致了。
不过再细想那些话,沈云却一点点亮了眸子。
身体不行,守活寡后又守寡,王妃无法再嫁,一辈子活着天啦,这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啊,怎么会可怜。
要是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嫁过去以后不仅不需要进行没有感情基础的性生活,而且对方死的还早,死完还不需要再嫁,最主要的是他作为王爷,一定非常有钱,光是看那整块黄花梨打造的轮椅就知道了,所以他死后必然会留下一大笔遗产。
哈哈哈哈哈!
沈云疯狂心动,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继承遗产的人,而且真要同襄王殿下成了婚他也不用担心解决了孙勇那人渣,以后孙氏会不会再找个刘勇李勇张勇来恶心他了。
这么一想嫁给元时璟简直是最完美的方案。
但尊贵的襄王殿下哪里是他想嫁就能嫁的,且不说他是不是断袖,就算是也轮不到自己。
沈云很快冷静下来,眼里的激动迅速被浓浓的失落覆盖,他有些恹恹的将梅花捏在手上,垂眸叹气。
唉,还不如稀里糊涂的不去琢磨的这么明白,整的现在他有种金山银山摆在眼前,他却只能看不能摸的落差感。
而元时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见他垂头丧气的悲伤模样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他蹙眉看了眼摆在手边的红梅,是他怕自己还没娶妻就要英年早逝而伤心吗?
嗯,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他仿佛看到了他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不自觉的侧眸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太后老早就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直紧密关注着他呢,这会逮了个正着,立马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只是人实在太多,只看到这个方向是在殿中,他毕竟年纪大了,眼神没那么好,看不出来具体是哪一位,干脆直接开口问道:“璟儿,你在看谁?可是你心仪的人?”
微微嘈杂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女子们迅速整齐一致的低下头,那速度让元时璟看的嗤笑一声:“皇祖母,您再问下去我也要学学如何当鹌鹑了。”
太后也被这画面气的咬牙,拍了拍桌子,声音里带着怒气:“都把头抬起来!”
众小姐哆哆嗦嗦抬头,太后见了却更生气了:“哀家倒是想问问你们在怕什么,是怕哀家强迫你们嫁,还是觉得哀家的孙儿圣上的皇子堂堂襄王殿下配不上你们!”
那些小姐齐声道:“太后娘娘恕罪,我等绝无此意!”
太后动怒谁也不敢做那个特立独行的人,殿内男男女女跪了一地,元时璟扫了一眼沈云缩成一团还在发抖的身影默然片刻,声线淡漠的开口:“皇祖母何必如此动气,不敢嫁和不愿嫁孙儿都不在乎,但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他连劝慰的话都说的冷淡,但太后却听的热泪盈眶,心疼万分的看着没有表情的他,有些哽咽的说道:“哀家不气,哀家还要看着我们璟儿成家呢,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上方祖孙情深,下方的沈云身子都快抖成了筛糠,方才骤然离席下跪,他没看好位置,跪下时膝盖砸到了桌角,疼得没差点当场飙泪,再者太后没让起身众人也不敢起,他感觉自己快要保持不住姿势了。
好在身子快要歪倒时,元时璟说了一句:“宴会才刚开始,皇祖母,让人起来吧。”
太后这才让人都坐回去,转头又安慰元时璟:“璟儿你放心,肯定有愿意嫁你的姑娘,只是女子都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而已。”
他这话不是第一回说了,往常元时璟都是冷淡的哦一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但今日他却看到自家孙儿又露出了那种在想什么的表情,虽然很快他又冷冷的哦了一声,但太后觉得这一声哦却有些不同寻常。
肯定不对劲,一会宴席结束后把人留下来好好问一问。
但她没等来这个机会。
沈云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正要入座就听到了太后的那句话。
他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想毛遂自荐,大胆说出他愿意,但又忍不住担心因为是男子遭到太后反对或者元时璟压根就对男的没兴趣,元时璟那边估计也是九成九会拒绝。
可想想孙勇,想想不怀好意的孙氏和半点不管他的沈天海,最主要的是想想那丰厚的遗产,他决定赌一把,赌太后有多想看元时璟成婚,赌他这辈子能不能过个好日子。
这种没有性生活又能快速死老公拿遗产的大好事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他脚尖一转,忍着膝盖处传来的剧痛,迈着坚定坚决的步子到了大殿之中,在所有人,包括太后和元时璟的注视下,跪地磕头,声音虽然发抖,却清晰的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臣沈云心系王爷许久,如果王爷不嫌弃,臣愿意嫁给王爷。”
大殿寂静无声,只余沈云羞怯又鼓起勇气的那三句话在回荡,元时璟怔了怔,望着怕到连跪地姿势都快维持不住的身影,霎那间,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想,他知道那个让他浑身都轻松了的决定是什么了。
“沈云?”太后从短暂的惊讶中回神,又看了看一旁的元时璟,然后侧眸给了旁边的宫女一个眼神后宫女颔首快速退下,她道:“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诺。”
本就受伤的膝盖雪上加霜,沈云起身时险些没站住,好在他反应迅速才避免了当众摔成狗啃屎。
到了殿前屈膝行礼时因为膝盖疼得发麻,他的腿都忍不住微微发抖,不过想想那些丰厚的遗产,沈云还是半点没耽搁的将膝盖弯了弯:“臣沈云,拜见太后娘娘。”
“免礼。”太后的声音没有跟元时璟说话时那么慈祥,带了股威严:“方才哀家没听清,你抬起头来,再说一次。”
沈云偷偷呼出一口气,成败就看他今日的演技了,他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要说的话,而后垂着眼睑抬起头,为了维持人设,他说话的语气半惧半怯,还有些磕绊:“臣臣心系襄王殿下许久,方才情难自禁,还望太后娘娘赎罪。”
毕竟是第一次演这种戏码,他没忍住看了一眼坐在太后左下方的当事人,只一眼,心跳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这京城绝色的冲击力真是距离越近冲击力越大,沈云慌乱的转移目光看向正前方,不敢再往那边看,以免悸动的心影响他的演技发挥。
他视线移开的太快,没注意到元时璟也在那瞬间扭头看向了旁边,唇抿了抿,又快速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耳朵却在酒入口之前就迅速攀上一层薄红。
不是说沈家这个嫡长子向来胆小怕人,性子最是怯懦,可现在这又是当众示爱又是当着太后的面偷看他,桩桩件件哪里是一个胆小的人做的出来的?
想到他连行礼时都在发抖的腿,元时璟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
沈云不是不怕,只是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为了嫁他强撑着鼓起勇气做了这些罢了。
元时璟承认自己有些许动容。
身为王爷,即使“双腿残疾”“命不久矣”“体弱多病”,但他身边也从来不缺向他示好的男女,说是没有女子愿意嫁,但那只是身家尚可的名门贵女们,那些小门小户的儿女,还有宫女丫鬟,多的是想攀高枝的。
可他们的目的也很明显,为了家中父兄升官,为了王妃之尊,为了脱离奴籍,又或者因为他的脸,总之不是因为他,所以即使口中说着爱慕之语,眼里也没半分真意。
可沈云不同,他会为他伤心为他哭,为了他克服胆怯惧怕当众告白,方才那一眼虽然短暂到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但这些所作所为足以证明他的喜爱不是假的。
可他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户部尚书府嫡子,怎会喜欢一个浑身是病的短命鬼?
元时璟将酒一饮而尽,心底那点动容瞬间化为乌有,垂眸看着手中酒杯,眼底带着不屑和嘲弄。
明知道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却还做这番姿态,无非是没有认真考虑过以后,真是可恨又可笑。
在沈云和元时璟各怀心思的避开对方视线时,太后正在听着宫女小声说着方才打探到的消息。
“是户部尚书沈大人的嫡子,今年十八,生性胆小怯懦,不喜与人相交。”这些基本信息说完宫女顿了顿才接着道:“听说沈家已经替他看好了夫家,男方是沈夫人娘家表侄,已经在进京提亲的路上了。”
太后虽然在听,但眼睛却没闲着,沈云的那一眼和元时璟移开视线后耳朵的红,以及他突然不高兴的样子都被她看在眼里,再一望沈云离开后那空在殿中的桌子,太后觉得这事,有戏。
她摆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对宫女刚刚说的什么娘家表侄提亲路上的事毫不在意,只要他家璟儿喜欢,别管他是男是女,前朝还出了位男后呢,再说还没提亲没定下,就算定下了,只要没成婚那都不算什么。
她仔细打量着站在下方的沈云,小伙子长相虽然不算突出,但眉眼间萦绕着惹人怜惜的温柔,说是性格怯懦,身上却没那种因为性子怯懦而心理扭曲的气息,家世也还尚可,太后是越看越满意。
但光她满意可没用,她虽然急着让璟儿成婚,但并不想强迫他娶妻,否则也不会办了这一场又一场的诗宴,只盼着他能遇到个看上眼的,点头应下婚事。
今日她虽观他有所不同,但依她对自己这个孙儿的了解,若是他开口问,他必然否认拒绝。
想到宫女方才说的提亲一事,太后心中有了成算,慢悠悠的开口:“沈云,你口口声声说倾慕襄王,可哀家怎么听说你正在同孙家议亲,你可知欺瞒天家乃是死罪。”
沈云连忙跪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头磕了下去,他知道太后肯定会让人去查他的底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好在他有所准备:“太后娘娘明鉴,臣方才所言皆是真心实意,臣以性命起誓,臣想嫁之人绝不是孙家表兄,若有虚言,必造五雷轰顶。”
沈云毒誓发的掷地有声,元时璟冷冷瞥去一眼,心中听到他在同他人议亲时起的怒气稍稍散了些。
他最好说的是真话,否则让他知道他一心二许,即使他无意与他纠缠,也会被恶心到让他这誓言成真。
太后看着他的表情,觉得还是要下记猛药。她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孙家都在提亲路上了,还敢妄言,哀家看你是活腻了!”
沈云没想到他的话居然让太后发了这么大火,高高在上的皇家威仪让他明白这不是现代,他真有可能会被砍头,一想到这他心底实打实的怕了。
他还是太莽撞,应该想个万全的法子的,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将身子压的更低,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息怒,臣确实没有说假话,臣一心一意恋慕襄王殿下,从前不敢有妄念所以不敢宣之于口,母亲不知晓此事,这才寻了孙家谈亲,臣本想着若此生相伴之人不是襄王殿下,那无论是谁对臣而言都无所谓了,只是到底是心中痛苦,这才想在诗宴上再见殿下一面,试着放下。”
他顿了几息,声音变的有些微颤:“但臣低估了自己对殿下的感情,今日一见,千万思念难以自抑,臣知道,襄王殿下身份尊贵,不是臣能肖想的,可是今日一别,以后就再无可能了,是以臣不愿继续掩藏心迹臣”
说到最后,沈云声音已经哽咽,殿内之人无不被这番满是情意的肺腑之言所打动。
这般深情连太后都目露不忍,更别说被表白的对象本人了。
元时璟望着身子发颤、上半身控制不住完全趴伏在地上的沈云,心中翻起了一层巨浪。
少年强忍着的啜泣声钻进耳朵里,他想说点什么,但唇张合几次也没能想到自己该说什么。
沈云哽咽声渐重,众人皆想,他一定是等不来襄王殿下的回应才愈发悲痛。
而在所有人眼里为爱差点哭泣的沈云却在内心呐喊:啊啊啊,太踏马的疼了,他一定是撞到膝盖骨的骨头了,怎么这么疼啊!
元时璟的神态落在太后眼里,她心中更是有了底,看着跪于台下悲痛的沈云虽然于心不忍,但却依然端着架子没唤人起身。
她在等元时璟主动开口求情,她才好顺势将这出戏引到赐婚上去。
元时璟对自家皇祖母的心思可谓是门清,她看上去是动了气,但眼底却分明噙着笑意,如今迟迟不说话也不叫人起来,不过是在逼他在众人面前替沈云求情。
他敢肯定,他今日但凡求了这个情,即使不接受太后赐婚,但一句两情相悦的话定然会死死钉在了他身上,他不想惹这麻烦。
可望着少年单薄的身体微微发着颤,他心里莫名有些发堵,犹豫半晌,终是看不下去,“皇——”
“太后娘娘!”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元时璟蹙眉看去,望见一个少年走到沈云身边跪了下去,高声道:“臣沈钰,沈云是臣的长兄,臣知道长兄今日殿前失态不妥,但臣以命作证,长兄并未瞒骗太后和襄王殿下,他对孙家表兄绝无情意,求太后娘娘明鉴!”
沈云没想到沈钰会冒着惹怒太后的风险站出来替他求情,还以性命作证,他们两感情深到这个地步了?
但听完这番话后,他默默在心里替这便宜弟弟鼓起掌。
同是沈家儿郎,他今日要是真担上一个欺瞒戏耍天家的罪名肯定会连累到沈钰,他这会主动站出来好歹还能搏一搏。
不过他作证的内容,实在是妙极了。
就像沈云刚刚发的誓一样,针对的都是他和孙勇的事,那说起来简直不要太有底气。
元时璟看了看台下的兄弟二人,又看了看太后,随即若无其事般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看来这麻烦不用他来解决了。
太后却很是头疼,她方才都看到元时璟张嘴了,结果谁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看着元时璟没了说话的打算,太后恨不得把人给丢出去。
大概是她这会的气愤是实打实的,导致下面又冒了一道声音出来。
“太后娘娘。”
太后看着他,似乎是坐在沈云旁边的人。
男子有些急切的跑到大殿前,咣一下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臣方瑛也愿意替沈兄作证,他对襄王殿下一片痴心臣皆看在眼里,臣用性命担保,这份爱经得起天地考验,太后娘娘,求您明鉴!”
沈云:
很好,除了莽撞还有仗义,他对武官的刻板印象更深了。
但是这兄弟是不是太虎了点啊,他要没记错的话他们两连熟识都算不上吧,他居然就这么冲出来替他求情了。
而且你不要什么都瞎学啊!
他跟沈钰用命发誓都只敢玩文字游戏说到孙勇上面去,你怎么一上来就用命保证他对元时璟的爱了?
他对元时璟哪里有爱,这担保让沈云心里都开始心虚和愧疚了,他偷摸将磕在地上的头偏过去些,侧眸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方瑛,满脸的不忍心。
沈钰站出来求情作证还能以兄弟共沉沦来解释,但方瑛却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为了沈云撒谎,是以他的出现让众人更是确信了沈云对襄王情根深种。
太后心中即开心又郁闷,开心的是有人如此喜欢他家璟儿,郁闷的是这一个两个都来求情,元时璟已经摆出不用我管了的轻松模样,酒都连喝了两杯。
两杯?
太后略微一怔,而后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表情冷淡的孙子,这一看,果真叫他发现了端倪。
今日宴席上的酒是他挑选的梅花酿,度数低,味道好,元时璟最爱喝,往日一瓶下肚也没什么异常,可今日就饮了几杯,却一路从耳朵红到了脖颈,连端着酒杯的手都微微泛红。
察觉到太后的视线,元时璟将衣领拢了拢,但随即他动作顿住,明白自己这样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
他眼带责怪的觑了跪在中间的罪魁祸首一眼,知晓他爱,但连好友都敢用命作证的爱,他实在是不敢想沈云都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怕是直白到他无法想象的言语。
这般想着,他觉得脸都开始发烫,又端起了酒杯。
太后简直乐坏了,他眼眸转了转,沉声道:“沈云,哀家老了,分不清真情假意,你既然说你恋慕襄王,那就让他来分辨吧,襄王若信了你的情,哀家便不治你的罪,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说,但沈云已经自动脑补上了各种酷刑惩罚,早知道这么凶险就不该贪财选了这条路。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此时此刻他只能安慰自己富贵险中求,只要能成功以后就是花不完的钱,过不够的好日子。
这般想着,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成为寡夫后美好的人生就在前方像他招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抬起头看向了元时璟。
因为太过紧张,他不敢去细看,只不断给自己洗脑前面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他熬过一年就彻底自由的人生,是闪闪发光的金山银山大宝贝。
别说,洗脑还真有用,一想到能成为有钱的单身寡夫,心里的恐惧都被激动期待压住了,沈云咽了咽口水,忍着兴奋再次开口道:“襄王殿下,臣真的很喜欢您!”
太后适时添了一句:“璟儿,你看出来这沈云对你的情意是真是假了么?若是假的,那哀家立刻就治他的罪!”
其实已经有人站出来作证了,别说太后一惯和善,这种小事说要定罪大多也是在唬人,元时璟像是没听到似的,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倒酒时,他抬眸看了眼台下,正巧看到了沈云眼里的喜欢变成担心害怕的瞬间,他心中一滞,须臾后垂下眸看着微微溢出漫到桌上的酒液沉思。
太后今日本就有些咄咄逼人,且似乎确信了他跟沈云之间有些什么,若是他此刻沉默不应,保不齐他真会让沈云受些皮肉罪,好用苦肉计接着逼他。
想到方才那双满是惊惧的杏眼,元时璟眸底掠过一丝烦躁,几息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空杯子重重落在桌面,冷冷道了句:“真。”
太后知道他生气了,但她心里却很是高兴,高兴到脸上的笑都压不住了。
既然有了答案,他继续道:“那可就难了,你都看出这份情是真了,今日殿里这么多人在,怕是到了晚上沈云对你的一片痴心就满城皆知了,到时别说孙家,怕是以后也没人愿意嫁娶你一惯聪明,不如替沈云想想法子,以后该如何议亲才好。”
这话里就差明着说不如你把人娶了吧,望着太后眼里止不住的笑意,沈云这才明白过来太后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定他罪的意思,只是想让元时璟看清楚他的“爱”才做决定而已。
他看着面上毫无表情的元时璟,紧张又期待的等着他的回应,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大块金子就在他面前,只差毫厘就能彻底属于他了。
同他的欣喜相比,元时璟心中却格外郁躁,他非常讨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方才能开口说句真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了,太后这一番明为烦恼实为逼婚的话说完,他立刻就要拂袖而去。
但他这一走,沈云必然要下不来台,于是手握在轮椅控制方向的机关上时,他还是看了一眼台下,只这一眼,他便怔愣了。
少年眼尾绯红,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是他的身影,眼底是十成十的喜欢,期盼之意不似作假,元时璟看过那么多不爱他的眼睛,更能分辨出此刻这双眼里的情绪,那是真真切切想拥有他这个人的欲望。
他从未见过任何人对他露出这般非他不可的眼神,生母将他看作耻辱,圣上的宠爱更是虚假,连唯一真心疼爱他的太后也没有到只独宠他的地步。
元时璟确定自己对外所说的心疾是假的,但此刻心脏激烈跳动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真出了什么问题。
否则他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将手从轮椅上移到桌边那只红梅上,更听到自己说:“既如此,本王娶了便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太后立马接上话,像是说慢了有人反悔似的,挥手就道:“来人,速速拟旨,就说沈氏嫡子实乃良配,今日哀家做主指于襄王为妃,着十日后成婚,另赐金珠一百,珊瑚红玉十株,锦纱百匹”
沈云听着一连串的赏赐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他俯身磕头,声音里充满欢欣:“臣叩谢太后娘娘。”
太后也不再装严肃,乐呵呵的唤人都起身,还笑道:“你也算心想事成了,快来将襄王的红梅收下吧。”
沈云站起来时膝盖的伤让他崴了一下,好在身边的沈钰和方瑛眼疾手快搀了他一把,他小声道了谢,抬眼看向元时璟不,那不是元时璟,那是他的大金子。
膝盖的疼仿佛都消失了,他一步步走过去,从男人手上接过红梅,心中的开心绽放在他脸上:“多谢襄王殿下。”
元时璟正在懊恼自己刚刚失了心窍,看到少年脸上的笑时却又失了神。
半晌后他移开眼,声线冷淡:“嗯。”
看在他这么高兴的份上,他勉强不反悔吧,就当是圆了圆了太后想他成家的心愿。
宫门外,沈云冲着方瑛行了个礼:“今日多谢方兄在太后面前替我求情,来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方瑛无所谓的摆手:“我帮你也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我的,只是看不得你的真心实意被误解而已,你要真想谢我,不如请我去吃雅香阁吧,它家羊肉是我在京城吃过最好吃的,我可喜欢了。”
沈云冲他柔笑:“好。”
沈钰在旁边冷哼一声,像是懒得再听他们说话,率先进了马车,方瑛挠了挠头发,很是不解的问:“他是不喜欢吃羊肉么?雅香阁其他肉也都好吃的”
沈云憋着笑意同他又说了两句,再三保证等他定好位置就立马差人去将军府下帖子后方瑛才乐呵呵的同他告别,等对方离去后他才转身进了自家马车,掀开帘帐的时候沈钰瞟过来一眼,再次冷哼了一声。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沈云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子,先是语气轻柔的道了歉,又满怀感激的道谢。
沈钰神色果然缓和许多,但还是没好气的说:“我只求你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要是再有这种事最好提前知会我一声,别像今天似的闷声干大事,打我个措手不及!”
沈云浅笑道好,沈钰斜觑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你真想好了要嫁给襄王殿下?你知不知道他——”
沈云开口打断他的话语,将声音微微提高了些:“阿弟,我知晓襄王殿下并不喜欢我,但人活一世本就常有遗憾,能嫁给所爱之人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我不敢奢求更多,你也无需为我难过。”
沈钰一脸你有病吧的表情,朝他翻了个白眼又别过了头:“谁为你难过了,少自作多情了!”
沈云见他没再提元时璟,心里松了口气,看了眼脚下,他自然的转移话题:“我答应方兄过几日请他去雅香阁吃饭,但他家向来要提前好几日去定位置,能不能麻烦阿弟一会陪我去一趟?我一个人有些怕”
沈钰又朝他白了一眼:“我看你今天胆子大的很,都敢当众跟襄王殿下告白了。”
沈云怯生生地道:“那是我怕再不说以后都没机会了才鼓起勇气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是真的怕,你就陪我去一趟好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麻烦死了。”沈钰不耐烦的掀开窗帷:“去雅香阁。”
侍童应声,去前面通知赶车的小厮,沈云笑着道谢,只觉得这傲娇弟弟除了娇蛮些,倒是很可爱。
他又去求人过几天宴客也陪他一道,沈钰像是被他缠的烦了才点头答应,又在那帮他算着到时候点什么菜。
“方瑛去年才跟着他爹回京,在此之前一直都在边疆军营中生活,应当会喜欢口味较重的菜,牛羊肉也可以多点些”
沈云作认真状,眼底却望着脚下的毛绒地毯,直到听到马车行驶的声音有了变化,他才松了口气,打断了沈钰的话,表情正色道:“阿弟,今日你在殿上替我求情我很感动,但我还是要告诫你,如今婚事已定,不论襄王殿下如何,那都是我心甘情愿选的夫君,以后不管在谁面前,你都只能称赞,不要和他人一起非议他的身体,明白么?”
被突然换了话题沈钰很是懵了一会才点头:“我不说就是了,干嘛这么严肃。”
“不是我严肃,而是这事玩笑不得。”沈云叹了口气,耐心给他解释:“你是我的阿弟,日后也就是襄王的妻弟,万万不能再提他任何不是,否则外人该怎么看,让太后和襄王知道了又怎么看?”
“太后跟襄王怎么知道”沈钰反驳了一句,但见沈云表情正经,还是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只说你们两佳偶天成好了吧,真是的,刚刚还说自己胆小,我看你一点也不胆小,还敢教训我了。”
沈云松了口气,没提方才马车下就有人在偷听的事情,轻声哄着人。
作为一个熟悉各类结构的道具师,他在出宫门的时候就发现自家马车下的隔板跟早上比起来有了些不同,马车行驶起来后更是多了道沉闷声。
他从前也给剧组做过马车,为了安全所以亲自试了多次,他很快在脑海中对应出这种声音是来源于马车底部坠了个人导致的,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太后派来的还是襄王那边的。
但不管是谁的人,沈云都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不管在谁面前都要咬死了他对元时璟的情真,保持着一个深爱他的人设。
襄王府书房,暗卫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复述着沈家兄弟在马车上的对话,连沈云最后告诫沈钰的话都没遗漏,他道:“后面的那些话是扮成侍童跟在旁边的影三听到的,属下估摸是沈少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才叮嘱了沈二少爷。”
若是沈云知道,定然要庆幸自己没有掉以轻心说些不该说的。
元时璟转了转手上的腊梅,片刻后手腕一动向后抛去,腊梅枝从空中飘过,轻轻巧巧落进了身后柜子最上方的窄口花瓶里,他头都没回,只问面前的暗卫:“依你所见,沈云如何?”
这暗卫就是今日在皇宫发现沈云在桥洞一事的那位,他当时就奇怪一向睚眦必报的主上为何放过沈大少爷,但在主上应下婚事后他才明白过来,可能主上早就有意让他做王府主人了。
一想到他还在主上面前大言不惭的要去教训未来王妃他就觉得后颈发凉,更觉得主上现在问他是为了看看他对未来王妃有没有坏心,若是有,那以主上的铁血手腕,他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暗卫连忙道:“回主上,沈大少爷长的好看性格也好,说话细声细气但为了您却果敢英勇,实在是天下难见的对主上您真心真情真爱之人,属下日后一定像保护您一样保护沈保护王妃!”
“知道了,下去吧。”元时璟顿了顿,想起来什么,又道:“让影五那边给他安排个安静点的包厢。”
“是!属下这就去!”暗卫感觉自己逃过一劫,乐呵呵的退了下去。
书房里只剩下元时璟一人,他手上拿着兵书,却半点也看不进去。连他身边脑子最不好使的人都看出来沈云多爱他,这人真是一点也不会掩藏心事,看来日后还要教他收敛一点,别再像今日似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喜欢他,背地里也还要跟弟弟说自己多欢喜。
兵书翻了个页,元时璟却回头看了眼那颜色娇嫩开的灿烂的腊梅,花瓣的红在那抹嫩黄中愈发明显。
马车在雅香阁门口停下,沈云下车时扫了眼对面,比雅香阁还要气派的门面,牌匾上天香酒楼四个字一气呵成。
他倒是忘了,作为京城规模最大的两家酒楼,雅香阁和天香一直都是竞争关系,连位置都要挑在同一处。
沈云恶趣味的想,雅香阁明明味道比天香好,却还是屈居第二,是不是因为知道天香暗处的生意,才不敢争又不甘心不争,就变成了这一条街高端餐饮被它们两家垄断的场面。
“墨迹什么呢,还定不定位置了?”
沈云回神:“来了。”
踏进雅香阁时沈云被大厅座无虚席的场面惊呆了,早就听说雅香阁一座难求,但没想到过了午饭点还有这么多人,这生意也太好了吧。
作为一个资深财迷,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这得赚多少钱啊,怕是一天的盈利就比原主攒了十来年的月银还要多。
只可惜他在现代只会煮个泡面,否则真想学学那些穿越里,靠现代美食发家致富,哪怕是来酒楼卖菜方,也能狠狠赚上一笔。
不过随即他眼睛就亮了起来,正想再仔细看看,就听到沈钰那边传来一句:“什么?三个月内的包厢都被人定了?!要不要这么夸张!”
沈云连忙收回视线往柜台那边走去,还未走近就听到一道风情万种的女人声音笑着道:“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的包厢一向都是提前许久就订出去了,别说这几日的,就是三月后公子想订那也要尽早了。”
沈云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沈钰双手抱胸,鼻孔朝天的哼一声:“你知道我爹是谁么?!”
那位美女掌柜低低笑了两声,语气里倒是没有恶意:“半个时辰前武陵侯家的小公子也这么问过我,但你看,我给他插队了么。”
他拿了本名册上来,手指在某处点了点,上面写着正是武陵侯那位小儿子的名字,后面的时间是三个月后。
沈钰不说话了,拼爹是没指望了,他往后一退:“你自己搞定吧。”
沈云默然片刻,清了清嗓子准备上前,还没开口就看到那美女掌柜目光往某处看了看,而后突地顿住,再转向他时笑的莫名灿烂,“瞧我这记性,刚刚还有人来退了个雅间,只是没来得及上册所以我给忘了,公子千万莫怪。”
沈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冲人摇头:“不碍事,只是不知这退出来的雅间是在什么时候?”
掌柜却反问他:“公子想要什么时候的?”
沈云顿了顿,才有些忧愁的道:“还是要看被空出来的是哪天,当然若是七日后午时的最好,只可惜我们来的晚了”
“哎呦,不可惜不可惜。”美女掌柜掩嘴笑道:“您说巧不巧,这退了的正好是七日后午时那间,公子若是要我这就给您订上。”
“那太好了。”沈云笑着冲人说完,又猛地想起什么似的一怔,而后脸上庆幸感激的笑变成了歉意和懊恼:“不好意思啊掌柜的,我想起来七日后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应该是五日后的才对,这这也不巧了,我还是不要了,实在抱歉。”
旁边的沈钰一听,眼睛一瞪就要说什么,沈云眼疾手快的拉了他一把,换来一个白眼,但他还是闭上了嘴。
美女掌柜表情一愣,很快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里多少有些尴尬:“我这眼神也不好了,这退的就是五日后的,你说说,这事也太巧了,哈哈。”
“真的么?那实在是太巧了,劳烦掌柜的替我订上了。”沈云冲人虚虚行了个礼,带着沈钰转身离开。
一上车沈钰就道:“你七日后要去干什么?”
沈云故作别扭:“还能做什么,阿弟尽问些难为情的话。”
沈钰被他那一脸恶心的模样一个激灵,嫌弃极了:“你别想着去找襄王殿下,十日后就成婚了,成婚前你们两可不能见面。”
“是么?”沈云幽幽叹了口气:“那好可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会很想念襄王殿下的。”
沈钰翻了个白眼,扯着嗓子冲外面喊:“走快点!”
沈云掩着嘴笑了两声,眸底却划过一丝精光。
这雅间来的蹊跷,他心有疑惑才刻意试探了下,估计要是他再改口说要三日后的,那老板娘也能硬着头皮说句巧,总之这雅间退的时间全看他想要的是哪天的。
太后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替他费心,看来那车底窥听之人就是襄王身边的,毕竟他要拼爹插队的话,雅香阁还真不敢不给,只是他没想到襄王居然会帮他,看来他也没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
沈云对自己要坚持一年的夫妻生活少了些忐忑,脾气差不代表人差,目前看来这襄王还是挺好的,只要他不是人渣,他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这最后的时光里过的开心快乐。
从雅香阁到沈府有半个时辰的路,冬日太阳落的早,到家时天边只剩一点残阳,大门口站着孙氏的贴身丫鬟小翠,正冻的瑟瑟发抖,估摸着是等了好一会了。
沈钰连忙上前:“小翠?你在这做什么?娘有什么事找我么?”
沈云瞥了一眼,默默缩着肩膀往旁边走,准备回自己的小院。
却没想到小翠冲沈钰行了个礼后急急喊住他:“大少爷,夫人让我来找您。”
沈云没能躲掉,只好露出一个假笑:“这就来。”
一路到了孙氏所在的兰苑,小翠将他领进屋后就退了下去,还顺势把门带上,屋子里燃着烛火,不甚明亮,孙氏背对着他,看不到神色,但估计不会好到哪去。
沈云早就在路上想了好几种方案,比如孙氏若怒气冲冲让他跪,他就假装腿软直接坐地上,要是骂他不要脸,他就哭着用英语骂回去,要是打他,他就躲,躲的时候再假装不小心甩她几巴掌。
总之,他可不会像原主似的忍气吞声让自己吃亏。
“今日午时未过,太后的赐婚懿旨便送到了府上,我听人说是你在殿前求来的。”孙氏转身看向他,目光深沉,眉头紧蹙:“你可知嫁给襄王殿下意味着什么?”
沈云猜了好几种他会有的反应,生气发怒或者撕破脸,但听着对方的语气,不仅不是生气,反而还带了忧心?
应该是听错了,孙氏从前看都懒得看他,怎么可能会忧心于他。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我若嫁给襄王殿下那与孙家自然无法再议亲,此事劳您费心了。”沈云细声细气的说着话,还冲人行了个礼,说的话却呛人:“毕竟能嫁给自己心爱之人,实在是比嫁给一个纨绔要强的多。”
孙氏的眉头蹙的更紧:“我知晓你不喜勇儿,但他除了爱玩闹些也无甚缺点,家境比之襄王府也不差多少,能嫁过去日子绝对比你在襄王府要好过,你怎的就你哭什么?”
沈云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口中发出细细的哽咽声:“母亲说的让我好感动,是我从前误会您了,我还当你这十几年来是厌恶我才视我为空气对我不管不问,原来母亲心里竟这般看中我,费尽心思替我找了门‘好’夫家,我却这般不知感恩,还哭着闹着要爹爹别将我嫁过去,难怪爹爹罚我跪祠堂都不肯点头,是我不识好歹了,实在愧对母亲。”
他这话用哭着的语调说出来,一时让人分不清他是真这么以为还是在夹枪带棒的讽刺,但不管哪种都是在怨。
孙氏原本打算再同他说些话,这会也说不下去了,只叹道:“你既已替自己求了这门婚,那从前种种也不必再说,嫁妆我会替你备好,你走吧。”
“是。”
沈云转身就走,脚步都没带停顿的,小翠见他出来后连忙进了屋,她刚刚一直守在门外,自然也听到了他对孙氏说的那番话,心里又急又气。
“大少爷也太过分了,从前明明是他见到您就整宿整宿的哭着思念前夫人,为此您才这么多年都避着他,是,夫人您感情上是没给他什么,但哪个月银子少给了,各类物什也从没断过缺过,都是同二少爷一样的份额,怎么就亏待他了!如今要当王妃了,还冲你阴阳怪气起来了”
“慎言。”孙氏默然片刻,悠悠叹了一声:“我也确实不曾待他多好,他怨我也是应当的,只是这嫁给襄王殿下到底是你去,从我的私库里挑箱上好的珠宝给他添妆,就当全了这份母子缘,我也问心无愧了。”
小翠不甘不愿的道了声:“是。”
沈云这边却没心思去想孙氏如何,他一进院子就迫不及待喊:“侍书侍画!多拿些蜡烛去书房,还有笔墨纸砚也准备好,炭盆也燃起来。”
他在卧房里翻翻找找,拿了一支笔钻进了书房,侍书侍画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蜡烛烧了二十根,侍书在燃着炭盆,秋月在桌子边磨墨,沈云摆好纸张,冲二人道:“弄好了你们就先下去吧,晚膳我就不出去了,直接端到书房给我。”
侍书侍画对视一眼,格外恭敬的点头:“是。”
沈云兴奋的在纸上写写画画,中途随意扒了两口饭就继续忙活着,一直到半夜才放下笔,他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望着自己画出来的东西忍不住大笑两声:“哈哈哈!”
他今日去雅香阁的时候发现大厅里稍微大些的桌子,客人要么只吃面前的菜,要么就要站起来去夹,格外不方便。
大厅尚且如此,那包厢里不是更拘谨,于是一回来他就连忙将自己的想法落实了下来,只等着过几天去找掌柜的谈一谈,看能不能捞上一笔。
他画的是现代随处可见的转盘餐桌的设计图,大桌子上面叠着一个稍小一点的可以转动的圆盘,菜跟着圆盘转动,这样每个人每道菜都能吃到。
虽然不会做菜,但他可是道具师,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桌子简直信手拈来,能赚上一笔最好,赚不上
不可能赚不上,沈云这点信心还是有的,毕竟这东西对酒楼饭馆来说吸引力还是很大的,就算雅香阁不要,他也可以去找其他酒楼。
这一晚,他的梦里都是金子堆出来的山,他舒舒服服的躺在上面傻乐了半天,正准备打个滚,突然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喊:“少爷,少爷快醒醒,太后派了教习嬷嬷来,已经在院外候着了,少爷,少爷!”
沈云猛地惊醒,要不是看到侍书凑近的脸意识到他现在穿越了,一声卧槽差点就脱口而出。
“少爷你可算醒了,太后说您跟襄王不日就要成婚,特意派了教习嬷嬷来教您礼仪规矩,徐嬷嬷已经在院子外等了一刻钟了,您快收拾收拾起来吧。”
沈云一听,脑子里立马就拉响了警报,他看过的电视里女子被教习嬷嬷折磨苛待的例子简直数不胜数,比如光是跪姿就要纠正一整天,跪上一整天,一想到那画面,他觉得自己的膝盖离废不远了。
可人是太后派来的,他只能带着已知的恐惧梳洗好到院子里迎接那位徐嬷嬷,屈膝行了个礼:“劳嬷嬷等了这么久,嬷嬷勿怪。”
徐嬷嬷身子往旁边侧了侧,避开他这个礼,笑着道:“沈少爷折煞奴婢了,奴婢只是个下人,可当不起未来王妃的礼,再说,奴婢已经听伺候您的随从说了,您昨影在书房挑灯影读到深影,起的迟些也情有可原。”
虽然没有常规套路里的借题发挥,但沈云还是没有掉以轻心,特别是进了屋后徐嬷嬷让侍书侍画下去,只留了他一个人时,他心里更加警惕了。
徐嬷嬷让他坐下,轻声问道:“沈少爷可知太后派奴婢来此是为了何事?”
“为了教我礼仪规矩,不给襄王府蒙羞?”
徐嬷嬷嘴角噙着笑意:“身为尚书嫡子,礼仪规矩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哪里需要奴婢再教。”
沈云摸不准他要干嘛,干脆直接问道:“哪是为了?”
徐嬷嬷在他不解的眼神中从怀里掏了本书出来,又从两边袖子里各掏出一本,拢共三本书放到桌上,嬷嬷说道:“自然是为了教为妻之道。”
那三本书都没有封面题字,沈云狐疑的掀开最顶上一本,才翻了一页,他就陡然红了脸,烫到般将手缩了回来,结结巴巴的问:“嬷嬷嬷、嬷嬷拿错书了吧!”
这书第一页就画着两个男人做那事的模样,惟妙惟肖的程度比之现代色情写真也不遑多让,他那匆匆一眼都看到了画上男子股间的后穴被另一个男子身下的肉根撑开流出淫液。
为妻之道?
这明明就是春宫图!
这太后也太神经大条了吧,心这么大?给他送这种画教他为妻之道?
“沈少爷莫羞,这书确实是太后让奴婢拿来教您的,太后还说”
徐嬷嬷将太后的意思说完,又道:“但太后也知晓襄王殿下床笫上可能有些许不便,这才让奴婢来教您一些技巧。”
沈云是真害羞了,他在现代连虽然是零,但是他没有经验啊!何况他跟别人不一样真是要命。
而且不是说要守活寡么,怎么不讲诚信呢!
知道元时璟不方便就别搞了啊,本来就虚,为了这事死的更快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