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2)

黑猫小姐舔着爪子,非常满意自己夺回一分的现状。而后她抬起头,注意到埃内斯托隐忍痛苦的委屈模样,愣了一下。

「……喵?」

似乎发现自己做错了事,不安的黑猫小姐抬起爪子揉着自己的脸颊。犹豫片刻后,她小心靠近了埃内斯托,伸出爪子挠了挠他的膝盖。

“嗯?”

「喵喵……」

黑猫小姐别扭地按下那只自己刚刚发狠咬过的手,伸出小巧的舌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埃内斯托的食指,卷去不断渗出的血珠,想借此帮他缓解一下痛苦。

埃内斯托忍俊不禁。他抬起另一只手,轻抚着黑猫的头顶。“没事的。”他微笑着宽慰,“很快就好了。”

黑猫蹭了蹭埃内斯托的掌心,做出了回应。

……

梦总有醒的时候。

埃内斯托睁开眼。此时的他躺在旅馆套间的沙发上,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床毛毯。

不是他藏起来的那床。

现下,雨已经停了,晨曦渗透钻进了房间内。他坐起来,回味着那个雨后屋檐下的奇怪幻梦。

梦里的那位黑猫小姐可真像她,却没有她难懂。有趣又难缠。

埃内斯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是做这样的梦倒也不坏。

开锁的响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极为清晰。被吸引的埃内斯托侧目,见到了那位把他赶到客厅睡觉的罪恶大小姐。

她揉了揉眼睛,暴露了眼下的乌青,随后慢悠悠伸了个懒腰。

就像梦里的那只黑猫小姐。

“早上好,博士。”

埃内斯托一如既往,笑容灿烂。

博士别过头,阖上的双目施舍一只眼睁开看他。“早上好,龙舌兰干员。”她闷哼一声,“收拾好东西,我们要出发去拉克玛瓦蒂了。”

“明白。”埃内斯托笑着回应,“交给我吧。”

“……哼,最好是这样。”

拉克玛瓦蒂,罗德岛办事处。

办事处值守的男性干员见到博士和她身后跟着的龙舌兰,稍有意外。“好久不见,博士。”他问候道,“这是新入职的干员吗?以前没见过……”

“您好。”龙舌兰向对方伸出手,笑容和煦,“我的代号是龙舌兰。”

“你好你好。”那位干员握住龙舌兰的手,爽朗回应,“我是直尺。是常驻在拉克玛瓦蒂办事处的干员。”

“看着精神不错,小子。”博士笑笑,“最近这边怎么样?”

“不算好,也不算糟。”直尺耸肩,“除开上次把胡闹的贾维三人组救下来送去罗德岛,其余时候还挺安稳的。”

“懂了……”

突然,直尺猛地想起什么,翻箱倒柜,从附近的柜台下端出一个长长的雕花木匣摆在博士眼前。

是十分典型的炎国风格物件。

龙舌兰敏锐地注意到,在见到那只匣子的一瞬间,博士的双瞳剧烈收缩了一下,但仿佛是幻觉一般,又飞快地复原了。

他瞥了一眼那只匣子。

匣子的表面是排列规律的云纹镶边,正中是一对龙舌兰并不熟悉的鸟类。那对飞鸟脖颈修长,长喙相对,二鸟展翅而翔,团成了一个规矩的圆——他对炎国文化还算稍有了解,这种圆形图案名为太极,似乎预示着某种阴阳调和的和谐状态。

年轻人隐约觉得,这只匣子和博士的过往有关。

他难以触碰到的……博士的过往。

“博士。”直尺解释,“昨天,有个看起来挺有钱的炎国小公子送来了这个,说务必要交到您手上。”

博士接过那只木匣,眉心紧锁。

是剑匣。

博士对这个木头盒子再熟悉不过。

祥云飞鹤,阴阳太极。

墨家。

这个匣子,承载了她尘封已久的过往,安眠着她多年的伙伴。

再也无法伴她前行的伙伴。

从切尔诺伯格苏醒,失去的记忆在作战中一点点寻回。那些她愿意忆起的,不愿意忆起的,都从无边的黑暗中苏醒,在这具逼仄的脆弱躯体中发酵,凝聚成不愿正视的……

过去的自己。

——回不去了,墨桐。

——就算你的老伙计回到了你的身边,你也再也提不起它了。

“博士,这是什么?”

龙舌兰问话的声音把博士拉回了现实。她深呼吸,似乎是做了很大的决定,才一字一顿道:“这是一只剑匣。”

剑匣在博士的手下缓缓启封。匣内四方用纯白的细腻锦缎包裹,一柄霜色长剑静置其中,锋芒尽敛。

博士探出手,来回轻抚着那柄长剑。

先是雕花的剑柄,而后是包裹剑身的霜色剑鞘,最后是明黄的剑穗络子。

龙舌兰听到了博士叹气的声音。

很轻,像是天边的游云。

她在想什么,龙舌兰猜不透。也许是她不愿告诉自己的过去,也许是迷雾四布的未来。

博士轻轻合上了那只木头剑匣,推给交给她的直尺。

“帮我送回罗德岛吧。”龙舌兰听到博士这样说,听着似乎没什么精神,“凯尔希会帮我处置好的。”

“明白。”

博士抬头,对上了办事处的顶灯。

这该死的灯光,刺眼。

她闭上双眼,不带任何留恋,转身挥手。

“走吧,龙舌兰。”她背对着龙舌兰和直尺,“我们要去下一个城镇了。”

“好。”

龙舌兰轻声应和,追上了大步流星离开的博士。

驱车前往下一座城镇时,龙舌兰发现博士一路上只是扭头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言不发。

大抵是那把剑的关系,龙舌兰猜测。这也显而易见——见过那把剑之后,博士陷入了某种封闭状态。

情况不妙。

中途休息的时候,龙舌兰递给博士一罐他提前打开好的咖啡。

“……多谢。”

博士愣了一下,接过了咖啡,道谢的声音细如蚊呐。

龙舌兰自己单手打开了一罐功能饮料,灌了一口。“博士,”他问,“那是你的剑吗?”

“嗯。”博士点头,“式微。它的名字。”

“是非常有炎国风韵的名字。”龙舌兰又喝了一口饮料,“很适合它。”

“式微,式微,胡不归……”博士垂眸,“就算他们不会反对我回去,我也没办法回去了。回不去了。”

龙舌兰端着饮料的手顿了顿。

博士抿了一口咖啡,低声道:“我曾经是‘巴别塔的恶灵’,如今是罗德岛的战略指挥官。我可以有很多身份,唯独……没法再次做墨氏太极剑的传承者。

“当我伸手触碰那个开始,我的命运也就此转折了。”

石棺。

那是一桩不对等的交易,墨桐知道。漫长的融合后,她不再畏惧矿石病。可她的身体虽然能与石棺匹配,却日益虚弱,再也施展不出她引以为傲的剑术。

她作为武者的未来,于此断绝。

怪物自坚石堆砌的堡垒孕育而生,抑制着疯长的杀意,卡在了黑与白的交界线中。

地狱?天堂?

不,一切都将化作虚无。

“博士……”

“埃内斯托。”博士突然叫了龙舌兰的本名,“叫我的名字吧。”

龙舌兰张了张嘴,复又微笑起来。

“是……”他看向博士,郑重道,“墨桐小姐。”

博士侧目,终于勉强扯起嘴角挤出一个笑。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她问。

“我觉得很好。”龙舌兰回答,“因为是博士的名字。”

“这可不是句成功的恭维,我的干员。”

博士一口干完了那罐咖啡,随手把它扔了出去。

金属罐撞击在地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哀鸣,整个罐子也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我没有在恭维,博士。”

得到这样的答复,博士抬头。

“我知道,你只是想安慰我。”她放肆地笑了起来,“像埃内斯托这样精于交流之道的人才,当然知道什么话在什么时候说是最有效果的。你看,也确实达到了效果,不是吗?”

叙拉古的午后,红日西斜,于万物之上蒙上了一层金色的镀层。

年轻的佩洛弯下腰,用前额抵着博士的额头。

博士抬眸,对上了那双碧蓝澄澈的眼睛。

晴空一般的……会让人陷进去的眼睛。

“博士。”他轻声说,“你永远是罗德岛的博士。永远是我的……”

龙舌兰顿了顿,双目的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博士。“我们的博士。”而后,他像是确认自己的答案似的,重复了一遍,“是的,我们的博士。”

博士嘴唇微张,怔愣片刻,随后伸出手臂抱住了龙舌兰,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

“谢谢你,埃内斯托。”龙舌兰听到博士有些沉闷的声音,“我会做个……称职的博士。”

“既然这样,博士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嗯?”

“我们今晚去酒吧喝酒吧。”龙舌兰提议,“就今晚,稍微玩忽职守一下,不会有问题的。”

“如果是和你的话……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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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博士如今很少喝酒。她酒量不差,过去她还会很乐意去小酌两杯,或者去参加聚会大杀四方。然而酒精会麻痹神经,而且宿醉后那股头昏脑涨的感觉会严重影响她的判断。以前她有过和几个干员庆功拼酒喝醉了结果第二天战斗失误受伤的经历。为此,她挨了凯尔希的骂,差点被老猞猁用on3tr扔下罗德岛本舰。自此之后,为了保住自己在罗德岛本舰存活的一席之地,她就很少去和干员们聚众喝酒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龙舌兰那句玩忽职守的诱惑力太大,又或者,她很想犒劳一下自己坚持这么久不醉酒,就这么答应了龙舌兰喝酒的邀约。

叙拉古这个时节的晚风稍显干燥,磨砺过博士的脸颊,让她从那种追忆带来的矫情失态中走了出来。

轿车疾驰于公路之上,路边景色向着反方向狂奔,在眼前遗留下长线一般的残影。驾驶座上的佩洛青年正专注于眼前的路况,那张对博士而言十分青春靓丽的俊美脸蛋镀上了一层勉强旖旎的夕阳橙光,变得模糊暧昧起来。

青年空出了一只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我探寻各处仍然难觅你的踪迹

我越发靠近正如一切近在眼前

我能感知到你却无法与你相见

我向前伸出手

伸出了手*

听着像是摇滚乐。

博士对各色音乐向来荤素不忌,无论是悠久绵长的丝竹琴音,亦或者活泼动感的电音摇滚,都能入耳。

龙舌兰的品味还不赖。她如此想。

我也许身处梦中但我倍感清醒

内心深处藏着一丝隐秘的渴望

我能感知到你却无法与你相见

我向前伸出手

伸出了手*

“很好听。”博士开口,嘴角不自觉上扬,“我很喜欢这个。”

“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装在车上的,但是感谢这位无名的好人。”龙舌兰笑笑,那样的笑容在渐渐暗下的暮色中十分轻快明媚,“至少博士喜欢。”

“我喜欢很重要吗?”

“很重要,博士。”龙舌兰仍然微笑,“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博士侧目。

龙舌兰停顿了片刻,很快补充:“其实很多人都这么想。毕竟博士可是罗德岛的指挥官,对大家都很重要,不是吗?”

博士眼神暗了暗,很快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车外。

“大概吧。”她语气平淡,“我不知道。”

很快,博士也顿了顿,补充:“而且,我好像也不需要知道。至少你看起来是这样想的。”

虽然说话的语气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是龙舌兰还是隐约能嗅到一丝呛起来的火药味。

博士似乎在生气,他如此猜测。这是否能理解为,博士是在乎他的呢?

龙舌兰希望事实如此,可他仍然心存怀疑。

怀疑这是不是他自作多情。

他已经习惯将所有的情感隐匿在笑脸的面具下,借此,他能窥探到许多细节,而他人却无法反攻进入。

可是,他琢磨不透博士。

更准确点,他以为自己能够看透眼前这位菲林女性,却发现她身上的谜团越解越多,无限增殖。

“怎么了?”

博士的声音成功将龙舌兰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摇摇头,露出惯常那种无懈可击的微笑,“没什么,博士。”

博士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嗯?”她眉尾轻挑,“你确定?”

“诶——”龙舌兰那双耷拉着的耳朵晃了一晃,“您不相信吗?我们可在一起行动这么久了。”

博士闷哼,“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信你一次吧。”

信,但是不能全信。

这是博士为人处事的信条之一。

她可以成为那个值得被大家信赖、让人放心交付后背的人,但她绝不会向别人交出自己全部的信任。

“勉为其难?”

龙舌兰那对浓眉尾部下拉,再配上下方水灵灵的蓝色眼眸,十分委屈,着实是惹人怜爱。

博士微微皱眉。

龙舌兰似乎非常清楚怎么利用这副讨人喜欢的外表让人放松警惕。博士心想。这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如果不清楚这家伙的城府,可能真的会蒙混过去。

不过,她挺乐意做些讨小狗欢心的事,比如假装被他糊弄到,让他以为自己的把戏成功了。

“那就去掉这个勉为其难吧,再顺便把一次也去掉。”博士也确实这么做了,故作郑重地一字一顿开口,“我、信、你。”

听到这话,龙舌兰笑了起来,漂亮的蓝眼睛半眯着,整个人沐浴在暮光中,十分开朗。

“感谢您的信任,亲爱的大小姐。”

博士铁石心肠地“哧”了一声,躺倒在椅背上。

狗狗真好哄。

随便说两句好听的,就笑成这样。

当然,这笑容几分真几分假还有待考证,不过不是当下的重点罢了。

博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侧过脸背对着龙舌兰,合眼小憩起来。

一切平静,晚风正好,恰巧适合一场不知不觉的安眠。

龙舌兰手扶在方向盘上,风儿将博士开始逐渐漠视四周的鼾声卷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微微侧目,瞥见博士侧脸的一角。

虽说只是一角,他仍然见到了博士睡梦中也紧锁的眉头,还有微微下拉的嘴角。

仿佛这位小姐在睡梦中都无法停止谋划未来,力求每步都行事稳当。

真叫人摸不透。年轻的佩洛如此想。他想不通,这段关系到底谁占据着主导权。

明明设下圈套的是他,目标也的确出现了预想中的反应。可是这位黑猫小姐很快在屋檐下舔着爪子,然后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起了大觉,只留他开始胡思乱想。

哈……实在……

有意思极了。

“啊——”

博士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已然是黑夜了。

她揉了揉眼睛,双目慢慢聚焦后,在道路的前方瞥见了城镇的灯光。

“我们快到了吗?”她开口问仍然在开车的龙舌兰。

“是。”龙舌兰同样目视着远处的灯光,“前面就是城镇。”

“如果不是答应了你要去喝酒,其实我更想找个旅店好好睡一觉。”博士闷声道,“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龙舌兰没忍住笑出声,双眼微眯,“您觉得呢?”

“……喝完酒再睡也不是不行。”

“博士,作为一位优秀的指挥官,守信是美好的品德。”龙舌兰轻笑,“一位守信的指挥官是值得部下尊敬的。”

博士撇撇嘴,“这我知道。我又没说不去。”

谈话间,轿车开进了城镇。

安顿好一切,简单收拾了一番,他们一起去了镇上最繁华的酒吧。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乐声不息,舞步不止。

每个人都沉浸于这场幻夜中,每个人都希望此夜永不终结。

为了更贴合这样的夜,博士换上了一条大裙摆的红丝绒长裙。她原本就身材高挑,在这条裙子的衬托下,身形越发显得修长曼妙。

“博士很适合穿这样的裙子。”换上一身并不严谨的正装的龙舌兰浅笑低吟,“像枝含苞待放的玫瑰。”

“是吗?”

博士瞥了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在酒吧变幻的灯光影响下,龙舌兰一时半会儿无法辨认博士当下的情绪。

他们来到了吧台。

博士坐在高脚椅上,对着吧台后的调酒师懒洋洋开口:“来杯啤酒,谢谢。”

调酒师很快斟了满满一杯冒着白沫的啤酒递给了她。

“来酒吧,您就喝啤酒吗?”龙舌兰哭笑不得。

“我乐意。”博士捧着啤酒杯,闷哼一声,“我就喜欢喝这个,便宜大份,多实惠。”

“唉……先生,您好,一杯龙舌兰日出,一杯玛格丽特。”

龙舌兰先是无奈,随后微笑着对调酒师如此道。

博士端着啤酒杯时不时喝两口,橙黄的啤酒与笨重的玻璃酒杯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只能见到她此刻眉尾轻挑,饶有兴趣地盯着龙舌兰接过调酒师递来的两杯截然不同的鸡尾酒。

他左手那杯美如朝霞,由鲜亮的黄向下蔓延化作橙红,杯口镶嵌着柳橙片,实在好看。而他右手那锥形高脚杯中的液体似是清澈又显模糊,微微泛着气泡,半圆的青柠片卡在杯口,为这杯稍显寡淡的鸡尾酒点缀了一些别样的色彩。

博士一口气干了手中的啤酒,放下酒杯,凑了过去。

龙舌兰见状,把左手边那杯递给了博士。

“这是龙舌兰日出,是由龙舌兰酒混合了鲜橙汁和石榴糖浆制成的鸡尾酒。”佩洛青年介绍道,“我想博士会喜欢的。毕竟来次酒吧,博士也不能只围着啤酒喝吧?”

“我没有那么精细的舌头,就爱喝点啤酒。”

话虽如此,博士还是接过了那杯龙舌兰日出。

“那,这是什么?”她指着龙舌兰右手边的鸡尾酒,问。

“玛格丽特。”龙舌兰笑答,随即小饮一口自己杯中的酒,咂了咂嘴,“这味道倒是很符合现在的我了。”

博士皱眉,“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玛格丽特是往龙舌兰里加入青柠汁和君度配制而成,杯口围了一圈盐,自然和龙舌兰日出不同。”龙舌兰微笑着伸出了手中的玛格丽特递给博士,“您要试试吗?”

博士没忍住,皱了皱鼻子。“我才不要和你喝同一杯。”她撇过头,“成何体统?”

龙舌兰无奈耸肩,举杯喝了一口手中的玛格丽特。

此刻,酒吧内,来自东国的鬼族女歌者手掌轻拍两声话筒,简单发声找到感觉后,点头示意旁边的乐队奏乐。

萨克斯风和钢琴的声音倾泻而出,歌者一边跟随节奏律动,一边找准节奏开嗓歌唱。

你真是个狡猾的人

让我对你产生兴趣

却又背过身去欲擒故纵

和我说什么晚安

“大小姐。”

“嗯?”

博士稍稍抬头,注视着龙舌兰凝望着她的碧蓝眼眸。

深夜酒吧的灯光实在迷幻,那双美丽通透的眼睛蒙上了一层宛如肥皂泡般朦胧虚妄的薄膜,叫人看不透其中真意。

自己应该还没醉。他应该也没有。

博士如此想着,端起酒杯小啜一口自己手中那杯明快得耀眼的鸡尾酒。

龙舌兰日出果然和它的名字一样,热情,火辣,甜美,富有朝气,麻痹了她因为啤酒略有泛苦的舌,扣住她的灵魂,要领她去往愉悦的圣地。

碧蓝双目收回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男女逡巡的舞池。“想跳舞吗?”那双眼睛的主人抿了一口自己杯中的玛格丽特,轻声问身边的人。

“你会跳舞?”

博士一口气喝了小半杯龙舌兰日出,反问。

龙舌兰咧着嘴笑了,“我为什么不能会跳舞?”

“呵,我也没说你不能会跳舞。”博士摇晃着杯中的鸡尾酒,故作不以为然,“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以前肯定也邀请过不少女孩跳过舞吧?”

“大小姐说有,那就是有吧。我想您应该不会不敢吧?”

龙舌兰笑得十分知礼,仰头干了剩下的玛格丽特,轻轻放下酒杯,朝着身边的菲林女性伸出了手。

“所以,大小姐,”他微微欠身,行了个周正的礼,“来跳舞吗?”

博士半眯着眼,“有什么不敢的?”

她也学龙舌兰的模样,一下干掉了最后的龙舌兰日出,抬手搭在了那只手上。

佩洛的掌心带着某种柔和的热度,虚搭在手背上的指尖隔着纯黑手套碰到她的手背,温暖有力,就像过去曾经窝着的那个怀抱一样。

带着安定的气息,缭乱思绪。

这么想的博士不由得脸颊绯红发烫。好在,在酒吧混乱的灯光和酒精的遮掩下,这样也暴露不出什么。

人生不过一次

爱情不过须臾

哪怕有一瞬间的犹豫

也会在不知不觉间迎来结局

两人踏入舞池,跟着周围的人一同相拥起舞。

博士的裙子腰间是十分出巧精致的菱形镂空设计。她墨黑的长发盘了起来,裸露出修长的脖颈,白皙得发亮。

龙舌兰一手握住博士的手,另一只手搭在博士的腰间,开始跟着音乐舞动。

手指触及腰间裸露的肌肤时,龙舌兰感受到一阵明显的震颤。

那片地方很是细腻,温润如玉,叫人忍不住长久地摩挲把玩。

龙舌兰偷瞄了一眼博士。

她牙关紧咬,整个人十分僵硬,像是卡住的齿轮。

下一段很快开始,他们走起了舞步。

“舞跳得不错,小子。”博士跟着龙舌兰,脊背绷直,尽可能步伐轻盈,“看这架势,以前经常和人跳舞?”

龙舌兰垂眸,舞步稳健,“以前在多索雷斯的时候经常要参加宴会,不会跳舞可不能讨人欢心。”

“哦——怪不得是个这么好的舞伴。”

龙舌兰对上了博士意味深长的双眸。

他向博士报以一个足够纯净的微笑,“您的舞技也不错啊,博士。”

“也就那样吧。”博士自嘲,“不会踩到别人脚的程度罢了。”

话音刚落,博士一脚踏错,正正好踩在龙舌兰的脚面上。

刚放出这等话的博士面露窘迫,跟着走也不是,停下也不是,很是尴尬。

“别紧张,博士。”龙舌兰咧嘴笑了,“放轻松,整个都交给我吧。跳舞这种事,应当是一种享受。”

博士眉心微蹙。

“为什么不是你跟着我呢?”她反问,“毕竟我才是指挥官。”

“但是这里是舞池,不是战场,大小姐。”龙舌兰面上仍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笑,“我们不是干员和指挥官,只是一对来舞池寻欢作乐的普通男女罢了。”

“是吗,埃内斯托?”

“是的,墨桐小姐。”

博士眼帘低垂,很快又抬眸对上那双在幻夜中熠熠闪光的碧蓝眼眸。

“那就让我看看,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吧。”

你真是个狡猾的人

若能被你紧紧拥抱

就连不确定的承诺

我都想试着去相信

足尖轻点,腰肢摇摆,旋转前进,翩翩起舞。

繁星之下,金发的神使为尘世献上绽放最为灿烂的娇艳玫瑰,伴着不知名夜莺的歌谣,舞于虚无的荒原之上。

美丽的,欢畅的,不可自拔的。

只余下这二人交错重叠的舞蹈。

博士源石般的眼眸半阖着。她错开目光,短暂放任自己跟随龙舌兰的步伐,寻找平衡自我与欲望的支点。

一曲终,停息片刻后,又响起一曲。

乐声休憩的时候享用美酒,乐声响起便是舞蹈的时刻。

他们在这不见终结的夜中不知疲倦地来回饮酒舞蹈,任酒精充盈他们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放纵沉溺在这似真似幻的歌舞升平中。

明明确实握住了眼前人的手,能够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温热,龙舌兰仍然觉得掌中只有一片虚妄。

这位黑猫小姐总是不自觉摆出年长者或者高位者特有的傲慢姿态——就年龄来说,她的确有这个资格,而且她也是深受信赖的指挥官,毋庸置疑。

但龙舌兰有时候不愿意仅仅作为一个年轻的后辈或者可用的干员跟在她身边。

他心中藏有一股隐秘的渴望。

那是一种荒唐、激烈、甚至有些恶劣的占有欲:他希望成为博士心中最特别的存在,也希望能够长久地独占博士。

就像这个时候。

博士正在跟随他的舞步,身体也不似之前那样紧绷。她似乎渐渐习惯顺从他的指引,成为一个不需要过多思考的附庸。

可那双眼睛,龙舌兰望着博士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思考,那双眼睛很无情,沉溺欢愉之下仍然藏着冷漠精明。那点藏不住的锋芒正冰冷地提醒他,这人是机关算尽的巴别塔恶灵,这人是运筹帷幄的罗德岛博士。

她怀抱着颠沛流离的过去,创造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未来。

她美丽又危险,温柔而强大,足够宽容,也足够锋利。

正因如此,自己才会对她如此……着迷。

明明只是一瞬间,却仿佛得到了永恒。

最伟大的诗人也无法写出如此短暂的永恒,但他有幸亲身经历这样的矛盾。

并且……难以脱身。

“埃内斯托,你在想什么?”

博士的声音拉回了他。此时,一曲舞毕,又迎来一阵喧闹的寂静。

被叫及本名的龙舌兰摇摇头。

“没什么,大小姐。”他露出那惯常的微笑,“要再去喝些酒吗?”

博士皱了皱鼻子。“我累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又闷又粘,像是一块尚未成团的面粉粘浆,“今晚已经喝得够多了。”

她没有喝醉,只是觉得索然无味。

既然下定决心寻欢作乐,她想找些更刺激的乐子。只是喝酒和跳舞,总像是在隔靴搔痒,没法抵达阈值。

做一夜的饮食男女,也不是不行。

“要做吗?”

博士说这话的声音细如蚊呐,龙舌兰差点没怀疑起自己的听力。

“什么?”

“我问你,要做吗?”

没听错。

耳朵还没出问题。

龙舌兰当然明白这话的含义,但他现在很想戏弄眼前这只飘忽不定的黑猫。

现在主动权回到他手里,发挥一下才不亏。

“做什么?”

博士听到龙舌兰笑着反问。

她没胆子正视龙舌兰,但是对方那带着几分揶揄的目光成功让她的羞耻心激增。

“哈,别装傻了。”博士壮着胆子瞪龙舌兰,“既然要寻欢作乐,不如做得更彻底一点。你明白吧?”

“我倒是无所谓。但是……”

佩洛青年骤然凑近,在博士的耳边低语。

“说出这话的博士,您……准备好了吗?”

灼热的气息洒落在耳尖,激起一阵战栗。

博士僵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不快地瞪了回去。

她咽了口口水,梗着脖子反问:“这还需要准备吗?不就和跳舞一样,随心而动?”

龙舌兰勾起唇角,“也是。”

顺着心意,暴露真实,才是最终的归途。

博士瞥了龙舌兰一眼,“难道你想拒绝?”

龙舌兰依旧抱以没有错处的微笑,开口回答:“您做出这等诚挚的邀请,拒绝也太不给面子了。”

如果能够抛却一切,荒唐一夜。

也并非不是件美事。

他们离开了酒吧。

繁星高悬,月色朦胧。

酒吧的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里面烧开了锅,外面一片宁静。

博士拉着龙舌兰来到了酒吧旁的一条小巷内。

“闭上眼睛。”她没底气地命令道,“现在。”

龙舌兰不知道博士在搞什么名堂,但依言照做。

一片不完全的黑暗落下,片刻后,湿润的触感很快覆上了他的双唇。

这次的吻是甜的。

甜得过于热烈。

酸甜的橙汁与厚重的糖浆混合着烈酒的气息,借着接吻的动作唤醒倦怠的神经中枢,使其兴奋不已。

大抵是残余的龙舌兰日出的味道,龙舌兰如此猜测。

黑猫小姐的吻笨拙而又精确——只是最浅层的唇瓣接触,规矩得像是实验室的精密操作一般,绝不再深入半分。

但仅仅局限于此,可永远达不到所谓彻底寻欢作乐的真实。

金发青年睁开了眼,伸出双手,一手扣住眼前人的腰,另一手托住她的后脑,转守为攻,开始攻城略地。

手指触及的腰部肌肤轻颤着,原本的攻击方僵硬原地。

很快,青年灵巧的舌撬开紧锁的城门,撩拨勾动对方不知所措的唇舌,时不时掠过上颚,激起一阵酥麻。

她真笨,龙舌兰心想,在此方面行事的手段也并不高明。

但是这样很好,而且最好只在他面前如此。

想到这儿,他攻略的速度不由得快了几分。

空气随着攻击者的动作被卷走,博士似乎遗忘了呼吸的本能,只能被动承受。

她极力维持着清明,奈何她对此实在笨拙,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本能和思维分离,任由自己的身体沉溺于快感之中。

博士几乎是下意识揪住了龙舌兰上臂的袖子,希望借此掩蔽她因为双腿开始发软而站不稳的窘境。

她感受到自己那副躯壳不受控地微颤着。明明身体在叫嚣着更多,可她的思想却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未来产生了细微的恐惧。

真是矛盾。

博士有些后悔做出这样的邀约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在顺应本能和保持清醒中沉浮,最后化作欲拒还迎的场面。

激烈。

这个吻最后在龙舌兰选择分离的时候结束了。一缕银丝牵动着他们的双唇,在拉扯中断裂。

博士觉得自己的脸很烫,烫得能烧开水。

夜色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朦胧又惹人怜爱。

龙舌兰抚摸着博士正在升温的脸颊,带着手套的手指伸进了博士微张的嘴里。手指撑开那张危险的嘴,搅动着博士尚未苏醒的舌,在她的口腔中肆虐,而手套也被渐渐分泌的涎水濡湿,紧紧贴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博士,”龙舌兰用拇指压住了博士的舌头,关怀道,“您还好吗?”

不太妙。

博士想回答,但是自己的舌头被控制住,布料和肌肤的摩擦导致她的口腔又麻又痒,只能从嗓子眼里逸出几声软绵绵又不成调的呻吟。

……他故意的!

压住舌头的手指在舌面上摩挲着,时不时用力下按,搅得博士心烦意乱,恨不得给他两下泄愤。

她调动些许力气,朝龙舌兰的手咬了下去。

“嘶……博士,疼。”

龙舌兰倒抽一口凉气,眉尾下垂,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姿态,说话的尾音都软绵绵的。

其实博士咬人的动作并不大,比起疼,反而是痒占了大头,但是龙舌兰还是很熟练地扮起了可怜。

不过他依旧没有把手指抽出来,那根戏弄博士舌头的拇指反而作恶得更欢快了。

闹了这么一出,博士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水雾更重了,连带着菲林那双常年竖起的尖耳也耷拉下来,像是展开的双翼。

这小子……是对她有怨气吗?

玩够了的佩洛终于抽出了手指,放过了博士的舌头。他一手托住博士的腰,顺势一转,将博士靠在墙边,又用嘴咬住手套,将被沾湿的手套脱下收好,随后一把抱住博士,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博士的颈窝里轻微磨蹭着。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博士的肌肤上,她痒得不自在,一股酥麻从此处发散至全身,让她不知所措,只能乖乖窝在龙舌兰的怀里。

“……你在做什么?”

博士问。

很快,她听到了龙舌兰闷声回答:“大概是您之前做的那种叫‘充电’的事。”

这么一说,博士想起了那天晚上,磕猫薄荷上头的自己对这位送自己去医疗部的好心人做出的无礼行径。

过去多久了……怎么这么小心眼,现在还记得?

“博士,”龙舌兰的鼻尖卡在博士的锁骨窝里,随着他说话的动作滑动着,“有时候我在想,我可能不是一个好人。”

“为什么?”

“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博士皱眉。她不清楚龙舌兰说这话背后到底是什么目的——是想换取她的心疼,还是在为之后可能的行动做个开头。

又或者……当真是一瞬间的真情流露?

博士试探性提问:“罗德岛和大家觉得你好,这不够吗?”

“您呢?”

“罗德岛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

博士听到龙舌兰叹气的声音。

“那么,墨桐小姐,”抱住自己的干员先生换了称呼,“您觉得我是个好人吗?”

“……墨桐的意见,很重要吗?”

博士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低声开口。

话音落下,她明显感受到抱住她的那双手臂收紧了。

“是的,墨桐小姐。”博士听见青年轻声说,“对当下的我……对埃内斯托·萨拉斯而言,是的。”

墨桐眉心紧锁,僵持在原地良久。

片刻,她微微侧头,脸颊贴在埃内斯托那头柔顺的金发上。很痒,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墨桐心想。像是羽毛掠过湖面,泛起同心圆般的涟漪,不断地自接触面扩散开,向外递减传播。

很少有人会追寻她除开那些身份外个人的意见,因为没有必要。

她只需要成为罗德岛那位战略博士、成为那位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指挥官就够了。

作为罗德岛的代表,墨桐无需向任何人剖析真实的自己,只要做出最优解,那就是所谓她的“意见”。

扮演一个固定的符号,比成为鲜活的人要容易。

可是眼前的佩洛青年却执意于她本人的意见,让她一时半会儿整理不出合理的措辞来糊弄这只大型金毛犬。

“你现在很奇怪,埃内斯托。和之前差别很大。”

墨桐的声音放得很是轻柔。她的音色偏向低沉,此刻在夜色的渲染下,像是垂坠于石块上的水滴落下,撞击地面发出了如此声响。

埃内斯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答案。

他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褪去罗德岛博士这一层身份的墨桐给他的答案。

或许对她而言,这个答案不重要,年轻的佩洛如此想,但是他急需从这样于对方而言无关痛痒的答案中谋求某种情感。

那种感情,应当被称作“安全感”。

这个夜晚实在正好,做出的一切再如何荒谬,次日的晨光降临,表面仍然能恢复如初。

他们或许只会当今夜的一切是酒精发酵后生出的戏言,仍然会以博士和她的干员的身份继续新的行动。

一场完美无缺的、能在他记忆中留下痕迹的最佳幻梦。

“你看起来,真的很需要这份答案,埃内斯托。”

女性叹气的气息拂过埃内斯托的耳廓,话语混合着夜间晚风钻进了埃内斯托的头脑里。

“也许吧。您不想说,也无所谓。”

青年轻声说,张开嘴,用犬齿轻轻啃咬着菲林女性锁骨处薄弱的肌肤,同时听见了她低声喘息的声音。

“呵……我确实不太想说。”

这细密的疼痛实在难耐,年长的菲林女性忍不住昂首。突然,那咬着她的力量骤然增大,疼得她反应激烈,朝着眼前人的背猛锤一通。

很快,啃噬换成了舔吻,疼痛被麻痒的感觉替代,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湿漉漉的印记。

“龙舌兰干员……你是一只坏狗。”脑袋晕晕乎乎的博士小姐咬牙忍耐,“你是一只很坏、很坏的小狗。”

“是吗……博、士?”

“博士”一词的咬字十分重,随后是覆盖在原地更深的吸吮。

博士的呼吸因此加重。她眼帘低垂,只觉得全身像在蒸笼里蒸烤,热得不痛快。

“怎么……是觉得被这么说不开心吗?哈……”博士一边喘息,一边嘴硬,“唔……轻点!”

这次咬得很重,疼得博士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她只能倚靠背后冰冷的砖墙,双手死死拽着龙舌兰的袖子,借此来维持平衡。

龙舌兰抬起那双浅淡的碧蓝眼眸,望见了博士当下的模样。

她先前绑好的发髻凌乱地松散开来,低垂的琥珀色双目水汽氤氲,那张清秀的脸庞面露隐忍,却能借着月光瞥到情欲的色彩。

博士注意到龙舌兰的目光,闷哼一声,偏过头不去看他。

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龙舌兰一时没忍住,埋头低声笑了起来。

博士不解,“什么很好笑?”

“没什么,博士。”

龙舌兰单臂环住了博士的腰,那只没有戴着手套的手触碰着他此前辗转过的地方。那片薄薄的肌肤布上了他留下的痕迹,触及的地方正在升温,绝不叫人忽视自己的存在。

“你是只非常小心眼的坏小狗,埃内斯托。”博士死活不看他,“非常坏,坏透了。”

“墨桐小姐觉得我很坏,那我确实是很坏了。”

龙舌兰笑着回应。

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彻底,博士一时半刻竟然想不出什么话反驳。

她气得牙痒,朝着龙舌兰在的方向一脚踩过去泄愤。

佩洛青年顺势绕过博士抬起的那条腿用手托着,成功阻拦住博士朝着他脚面进攻的步伐。

“大小姐,你为什么喜欢用这招?”干员先生很是无奈,“这样破绽很多。”

“你管我!”

博士涨红了脸,气鼓鼓的,让龙舌兰想起自己的前任上司坎黛拉曾经在宴会上展示过的炎国那种奇形怪状的小猫包点。

“唉……”

无奈的佩洛青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拦腰抱起了眼前的菲林女性。

“……喂!”

猛地腾空让博士极为不适应。她恶狠狠地抬头盯着抱起她的始作俑者,原本像个包点的她现在看起来更像一只炸开的河豚。

龙舌兰干员微笑,“总算是愿意看我了,博士。”

“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原来博士也就这么重。”

“怎么?你嫌弃我?”

“没有。”龙舌兰摇头,“只是觉得,博士应该多吃点,这个身高配这点重量……有点轻了……”

片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龙舌兰补充道:“最好是健康食品,不是什么碳烤沙虫腿拌奶油冰激凌。”

怀里的博士深呼吸,然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小子记性也太好了,过去这么久居然还记得……

见到博士这样吃瘪,龙舌兰心情都好了不少,在博士看不到的地方愉悦地摇晃自己的尾巴。

“很好玩吗?”

博士瞪了他一眼。

“抱歉,博士。”

龙舌兰拉下眉尾,配上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露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气。

博士纠结良久,最后又偏过头不去看他,借此缓解被这副可怜模样冲击到的不安心理。

“不要再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龙舌兰笑着抱稳了博士,“我们现在回去吧。”

“回去?”

“是,回旅馆。”龙舌兰回答,“夜里很冷,要是把大小姐冻着了,会让人心疼的。”

博士闷声道:“呵,反正不是你吧?”

“不一定哦。”

偏着头的博士转头望着说这话的龙舌兰。

他的面上挂着和往常无二的微笑,那双澄澈的蓝眼睛温柔缱绻,于月光中朦胧,隔着一层轻纱般的雾气,叫人看不清心中的真实。

博士蹙眉,“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埃内斯托。”

“但是今晚暂且不需要,墨桐小姐。”埃内斯托微笑,“你我都知道,今晚我们要干什么。”

确实如此。

“我知道。”博士开口,“那就……继续吧。”

直至天明打破一切虚幻,将现实召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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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龙舌兰干员必须承认,自己这位上司体重真的很轻。

如此大的一只黑猫小姐,结果端起来就只有这么点重量,总让人怀疑下一刻她就会升华入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怀中人渐渐安定下来,甚至传来了隐约稳定的鼾声。

睡着了吗?

龙舌兰低头,博士微微蜷缩着身子,埋头在他胸前闭眼睡着了。

他认真端详起眼前这个女人的长相。

博士眼下的黑眼圈和细纹在夜色的模糊下没有白日那么明显,但依旧维持着眉心微收的状态,好像只要下一刻发生什么异常,那双紧闭的眼眸就会迅速睁开,射出阵阵精光震慑敌人。

博士确实不年轻,但是她究竟多大年纪……

三十?四十?也许和老爹是一辈人?甚至可能比老爹活得还久?

有时候龙舌兰实在不喜欢博士无意间仗着年纪大和经验多摆出的那副傲慢的样子,但是他不会轻易地表露出来。

第一,博士是他的上司,他还得在罗德岛工作好一阵,良好的上下属关系对他有好处。

二来……

博士也确实有资本摆架子,她的头脑和经历能撑得住。

既然如此,那也只能随她的意了。

不过,应付博士比应付多索雷斯那帮人简单,而且更为有趣——哪怕博士明知自己那些表现都是装的,但是出于心中那所谓的人道主义,她都会自愿做出龙舌兰希望见到的反应。

等于见到坑却还乖乖往里跳。

这可比在多索雷斯的名利场虚与委蛇有意思多了。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博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龙舌兰瞧。

“没有。”龙舌兰摇头,“只是觉得,您很好看。”

说这话的本人脸不红心不跳,反而让问话的人不好意思起来。

“……胡说八道。”

博士皱起鼻子,好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您要是这么认为,那就是这样吧。”

龙舌兰笑着回应。

博士咬牙,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两手直接拍上了龙舌兰的脸。

“嗯?”

龙舌兰这下的迷惑是纯粹的有感而发。

博士的手有些凉,还布着些细密的老茧,拍在他脸上的时候无意间磨蹭了两下,痒得像是被极细小的虫子啃噬一般,能忍,但不能轻易忽视。

很快,博士改换了姿势,直接扯住龙舌兰的脸颊,往两边猛地一拉。

“放我下来。”龙舌兰听到她开口,“现在。”

“……您先松开我的脸,疼。”

这次的装可怜似乎没有之前有效。博士依旧扯着他的脸,“先放我下来。”

龙舌兰如了她的意,小心地把博士放在地上。

博士同时松开了龙舌兰的脸,半背着龙舌兰,没忍住摩挲着自己刚刚碰过他脸颊的手指。

她之前压根没睡着,闭上眼睛假寐的时候实打实感受到了龙舌兰打量她的目光。

所以她就用这招还回去了。

可是,年轻真好,博士羡慕地想,那张漂亮惑人的脸充满富含胶原蛋白的弹性,手感极佳。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青春年华。只不过,这些终有一日会被时光研磨成尘埃入海,顺流而逝,遗忘存在。

博士正发着愣,肩上突然多了一丝重量。

一件外套披在她的肩上,盖住了她。

博士转头,龙舌兰的身上只余下一件衬衫,充分证明了这件外套的归属。

“是怕我冻死吗?”博士挑眉,“还是想展现一下你的绅士精神?”

“应该……二者皆有?”

龙舌兰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漂亮澄澈的碧蓝眼睛微微眯起,在月光涂抹下平添了一缕神秘。

真好看。

他真是长了张欺骗人心的好脸,博士心想。想必,过去在多索雷斯的宴会场,他一定是颗耀眼的明星。

很可惜,她不曾参与他的过去。正如他不曾了解她的过往一般。

在陈介绍埃内斯托来到罗德岛之前,他们只是两条不曾相交的平行线,在这片土地挣扎向前。

风云变幻,因果和选择堆砌在一起,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们并行于叙拉古夜晚的街道上,将明月和繁星甩在身后,在寂静的喧闹中踏入一场随心所欲的梦。

一场明知醒来后一无所有,却依旧义无反顾冲向的美梦。

“博士。”

“嗯?”博士回过神来,注视着眼前的佩洛青年,“怎么了,埃内斯托?”

埃内斯托伸出了手。

是那只脱了手套的手。

“继续走吧。”青年笑道,“很快就要到了。”

“好。”

博士一手抓紧了肩上的外套,另一手搭上了埃内斯托伸出的手。

这段路,博士和龙舌兰都非常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路边的灯打亮微微泛黄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似要接到看不见的远端去。

一切都在无言中恰到好处地运行。

但,两颗各怀心事的心脏能够相隔多远?

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是酒吧到旅店的距离?亦或者……是炎国到玻利瓦尔的距离?

除开做出这道连线题的命运,无人知晓。

包括当事人在内。

这个夜晚并不完美,但好在足够漫长,能让他们毫不心疼地挥霍时光。

博士隐约察觉到她那只攥住外套的手过度用力,掌心渗出了一层薄汗,连带那只被龙舌兰握住的手也做出了同样的应答。

似乎察觉到空气中不安躁动的情绪,那只握住博士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先是捏了捏,随后又安抚性拍了拍博士的手背。

“这只是一场梦哦,博士。”龙舌兰笑着说,又用极轻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一场梦罢了。”

确实,今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博士垂下眼帘,如此想。一场只有次日晨曦才能破除的梦。

这是个真得不能再假的夜晚。

只有在这种夜里用酒精与朦胧萌生的荒诞,才能在大脑皮层中以糊涂任性作为伪装,为自己谋求一块安生之地,直至那沟壑蜿蜒的核心萎缩灭亡,坠入死地。

“埃内斯托。”

“嗯?”

“明天记得按时叫我起来,不要耽误任务。我们得以最快速度调查清楚这里的局势。还有……”

听到博士这样嘱咐,龙舌兰没忍住笑了,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语。

他的眼眸因为笑意眯了起来,路灯的光将其包装得仿佛晴日下的蓝海般澄澈干净,在如此昏暗的夜色中熠熠生辉。

“明天的事,明天再处理吧,大小姐。我会帮忙的。”金发青年的笑容永远找不到攻击的破绽,“过于忧思未来,会给身体添加不必要的负担。您偶尔也需要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

博士愣了一下。龙舌兰明显感觉到她逃避性收回手的行径,攥住博士的手稍有用力,却不让人感到疼痛与冒犯,将那只微凉瘦削的手锁在了掌心中。

“习惯了。”博士垂下眼帘,不再做多余的动作,“但是,该说的还得说,该做的还得做。”

“嗯。”

再复沉默。

一路上,博士尽量保持自己落后于龙舌兰半步的状态。这个角度于她最好,她能轻易窥探到龙舌兰的侧脸,而龙舌兰看过来的时候,她能以最快的速度藏好一切。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老实说,他们两个之间,只要有一个人将这段关系当了真就行。

如果两个都当了真,只会成为负担。

他们的立场和目标是两颗危险的定时炸弹,在变幻莫测的时局中,随便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能引发爆炸。

她没法判断眼前的青年究竟掺了几分真情实意。她只能做到让自己尽可能独善其身。

可是,这件事实际操作不容易。

自己到底陷进去多少,又能抽离出多少……她摸不清楚。

未来几何,无人知晓。

无论是作为罗德岛的博士,还是作为墨桐本身,面对这样一段关系,她都没办法立刻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毕竟,眼前这个青年任何未知的举动,于自己而言,都是不可预估的变数。

她不该过分沉溺在这具温热青春的躯体制造的甜蜜漩涡中,可那灼灼温暖实在让人迷恋,难以脱身。

所以才忍不住在他面前“丑态百出”。

身边人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如果连做梦都如此束缚自己的话,那岂不是太折磨自己了?”博士听到那个让她纠结万分的罪魁祸首如此开口,笑意盈盈,连称呼她的尾音都仿佛细小的钩子一样扣死了她的心脏,“亲爱的大小姐?”

博士忍不住皱眉,“龙舌兰干员,你在讽刺我?”

“当然不是。”

龙舌兰放慢了脚步,与故意落后的博士并肩而行,手依然紧紧地攥着。

“我曾经听说过炎国一句很有名的诗——‘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解释道,“博士这么聪明,一定也有所耳闻吧?”

博士垂下眼帘,“的确有名。”

可被欢乐麻痹过一次之后,便会期待第二次、第三次……当然还有第无数次。

他总有一天要走的。自己也不可能强行留住他。

可如今,控制住一切、掌握主动权的……似乎是注定要走的那个人。

“既然是在做梦,混杂太多让人踌躇不前的现实会让做梦失去乐趣的,博士。”

龙舌兰握住博士的手,在她的掌心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博士背后的尾巴猛地炸开,走路的姿势都僵硬了几分。可还没等她发作,龙舌兰便停下了步伐。

因此,博士侧目,瞥见了旅店的招牌。

“到了,博士。”他按了按自己刚刚吻过的那块掌心肌肤,笑道,“不必担心……我们今晚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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