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放大一切,包括疲倦的面容和眼角的细纹,宋成风看着窗户玻璃上的倒影,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衰老,他到底不再年轻了。
而旁边的燕灼却生机勃勃。
他第二次对燕灼产生嫉妒的情绪。
“我没找到,她不在这里。”吐出烟圈,宋成风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玻璃上的男人神色茫然,颈间的戒指硌得锁骨生疼,好像要长进他的身体里一样,但他知道是错觉。
长时间的相处确实能消磨掉一些东西,比如说燕灼已没有最初那般讨厌宋成风,比如他此刻没有丢下宋成风回卧室睡觉。
但也仅仅就是这样了。
一根烟只抽了一半就被扔掉,宋成风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疲态尽显。
“你对曲砚有几分真心?”他忽然这样问。
燕灼一怔,不明白为什么今晚的所有人都要提起曲砚。
他不说话,宋成风便自己估计,“八分?”
“多了?那就六分?”
“最少五分,不能再少了。”
……
“你到底想说什么?”燕灼忍无可忍。
宋成风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没点燃,只捏在指尖转动,“第一次见曲砚,我二十九岁。”
“那时候我接了人生中第一个大案子,赢得特别漂亮,报纸上到处都是关于我的新闻,邀请我参加宴会的人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说起曾经的风光,宋成风还是忍不住得意。
“那天我又受邀参加宴会,是曲家二儿子的生日宴,宴会上有谁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只喝了一杯酒,就头晕目眩,只能跑去阳台醒酒,我在那里遇见了曲砚。”
“他刚出院,家里竟然连把轮椅都没给他准备,端酒的侍从都能对他颐气指,你现在看到的曲砚多矜贵,那时候的他就多可怜。”
燕灼能想象出那副画面,十年前的曲砚远没有如今强大,只能被动接受别人加之的苦难。
宋成风叼着未点燃的烟,继续说:“他拿着报道我胜诉的报纸,一点点爬到我面前,问我,要不要和他合作,听起来是不是很可笑,当时的我也确实笑了,笑了很久,他就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笑,直到我笑不出来。”
“然后他又问我,要不要和他合作?一个家族里残废的弃子能有什么合作的价值?可当时我也许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真的就答应了。”
燕灼神情晦涩,“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宋成风其实自己也不太明白,“也许我今晚脑袋也不清醒吧,我这人没朋友,这些年来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也只有曲砚,算起来,约莫我们也是半个朋友吧。”
说到这里,他低声骂了一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宴会上我喝的那杯酒里真的下了药,下药的人就是曲砚指使的,真他妈的心机!”
燕灼听到这里,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曲砚都有反抗的勇气。
宋成风瞥到他的表情,十分无语,“不是吧,难道你对曲砚有十分真心?”
燕灼收起笑,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
没听到回答,宋成风略有失望,“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不论你对曲砚有几分真心,听了今天的事希望你能多对他生出几分怜爱,对他再好一点,就算不能,你心里也要清楚,曲砚睚眦必报,还是个心机深重的小人,如果你对不起他,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拐着弯替曲砚说好话,还顺便敲打了燕灼。
燕灼不蠢,当然听得出来。
说了一堆,宋成风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还不忘撇关系,“我头晕,话都是瞎说的,你听听就行,千万别和曲砚说。”
他说着睡过去,燕灼心想,我可没答应。
可以接受
宋成风枕着抱枕睡着,只有一半身子在沙发上,小东西和他头对头,也睡得正香。
蜡烛熄灭,仅留下一滩燃烧时流淌的烛泪,燕灼给小东西搭上一条毯子,指间夹着薄薄的烛泪返回房间。
推开门时碰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很轻的碰撞声,他没有在意,却在下一秒停在原地。
烛泪掉在地上,燕灼再一次确定,他没走错,这确实是他的房间,可曲砚为什么会在这里?
曲砚坐在轮椅上,在黑暗中只能看到燕灼的一个轮廓,他语气自然:“好黑,还有蜡烛吗?”
“有,我去拿。”
分明黑暗无法阻隔视线,鞋尖却磕在墙上,燕灼踉跄一步,只差一点就会摔倒。
身后的曲砚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直到拿着蜡烛返回,他还在想,刚才到底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这间卧室似乎是儿童房,色调温暖,陈设充满童趣,只是床太小了,借着烛光,曲砚将房间打量了一遍。
燕灼站在门口,只进来半个身子,他握着门把手问:“我去别的房间吗?”
曲砚弯腰,从地上捡起之前掉落的烛泪,触手滑腻,似乎还带着温度,他闻言反问:“你想去吗?”
当然不想。
握着门把手的掌心收紧,燕灼把门关上,“我可以不去吗?”
红色的烛泪被曲砚捏在指尖把玩,于指缝间翻转跳跃,燕灼的目光被吸引,又说:“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