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可以迁都避祸。”嬴政的话打断了赵姬的部署。
赵姬脸色不悦:“你说什么?”
嬴政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随后?又慢慢地站了起来:“为王者,万民之首。一言一行,皆为臣民表率。寡人此时弃城而?走,使得民心不安,军心不稳,秦国将如?江口决堤,万顷疆土顷刻间湮灭于洪流之下?。寡人不欲为那亡国之君,承受千古骂名!”
“你——”
赵姬被嬴政当众违逆气昏了头,竟然扬起了手。幸而?她身边的寺人拦得及时,巴掌才没落在嬴政的脸上。
江宁已经目瞪口呆了,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秦王,疯了!吃惊归吃惊,她还是上前一步,站在嬴政的侧前方,这样?赵姬就算挣脱她也?能拦住对方。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庄重威严的女声一下?子就镇住了混乱的场面。
在看到华阳太?后?的那一刻,江宁松了口气,终于来了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了。
华阳太?后?先是怒斥了群臣中的软骨头,而?后?又呵责赵姬做出有辱身份之举,最后?赞同了嬴政的想法,并提议颁布诏书鼓舞士气。对方气势十足,没人敢反驳她的意见?。
江宁感叹,这就是底气啊。即便楚外戚不复从前如?日中天,但这些人也?不能小看了他们。啧啧,不愧是能当太?后?的人。
在华阳太?后?的力挺下?,迁都计划胎死腹中。谒者们带着王命出发,不一会儿,咸阳的大街小巷便回荡起了:“君民同心,共抗外敌。赳赳老秦,不死不休!”
在嘹亮的口号声中,捷报接二?连三的传来。先是王翦和蒙武设伏成功,联军死伤惨重,统帅庞煖驱车而?逃。而?后?是函谷关主力力破联军,追击敌将项燕百余里?。
在连续不断的捷报中,支持迁都的人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场诱敌深入,一切都在王上相邦的掌握之中。那他们这些提出迁都的人只怕是要?没脸出门了。
阴雨绵绵,雨珠悬挂在屋檐上欲落不落,生怕自己落得跟地上的碎瓷片一样?。只听?啪的一声,又是一件瓷器摔在地上,粉身碎骨的瓷片又多了许多。
这次的事情要?赵姬失了面子,她屋子里?的瓷器便遭了殃。赵姬似乎还不解气,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瓷瓶。欲握着瓶颈丢出去,一人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腕。
“太?后?,太?后?冷静。气坏了身子,仆可该心疼了。”
手腕上是炽热的温度,脊背贴在男人宽阔的胸膛,腰间挂着对方充满力量的手臂,在对方的软声软语中赵姬渐渐地卸了力靠着对方。
“我?不明白,我?明明是他的母亲,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害得我?如?此出丑。”赵姬有些低落。
嫪毐将下?颌搭在赵姬的肩头,安抚道:“王上只是以大局为重,不能告诉别人吧。”
赵姬闻言立刻反驳:“别人?我?是他的母亲怎么能算得上别人!难道在他眼里?我?已经是外人了吗!”
“王上年轻只是被人蛊惑,太?后?细细教导便是。到底是母子,总是比旁人亲厚,不是吗?”嫪毐用手指亲昵地刮了一下?赵姬的脸,“别生气啦。”
赵姬拍开嫪毐的手怪嗔:“油嘴滑舌,惯会哄人开心。”
嫪毐挑起赵姬的发丝,眼神划过不明的情绪,嘴里?说着讨人欢心的话:“仆不就是为了哄太?后?开心才在这里?的吗?”
正在清点细作名单的江宁脊梁骨窜过一丝凉意,她抬头看天,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二更)
“濮阳归入东郡, 卫楚两?国迁都,这?下不会有人再想着挑战我大?秦了。”
“外患已解,接下来便要主攻内政……”
嬴政与李斯和蒙毅相对而坐, 安静地听着两个人对未来的规划, 时不时地插上几句作?为补充。
而江宁坐在不远处,一边摘抄奏章一边听着三个年轻人构想这个国家的未来。听着那或是朝气?蓬勃, 或是针砭时弊, 又或是安稳沉着的叙述, 让人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描绘秦国的未来。
翻飞的金蝶飞入室内,落在纸张上,细嗅墨水的清香。娟秀的笔迹承载着金色的鳞粉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煞是好看。
“寡人欲推行?公文格式和隶书,你们?觉得如何?”嬴政将前?几日写好的模板和隶书字体交给了蒙毅和李斯。
蒙毅是武将世家, 自然喜欢这?种高效省力的格式和文字。不过李斯面带迟疑, 他道:“臣觉得甚好。只不过老大?臣们?恐怕更习惯于原本的书写方式, 他们?会感到为难的。”
李斯说得委婉, 但江宁也?听得出来, 他是在说老大?臣们?墨守成规习惯了,突然改变恐怕会遭到对方反对。
蒙毅:“总不能因为反对就放弃,畏手畏脚难成大?事。”
李斯摇头:“不是说放弃。”
“只是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人的提出来,”嬴政会意?, “要仲父提出来, 事情便会好办多了。但要如何说服仲父呢?我想他并不喜欢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江宁才这?也?是李斯没有冒然向嬴政提议由吕不韦主持此事的原因之一, 他没想好怎么让吕不韦接下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李斯:“臣以为欲劝相邦, 必要以利诱之。相邦谋事, 必观其后果。若结果于其无礼,便是说破了天, 相邦都不会参与。若是与他有利,即便我等不说,相邦也?会不请自来。”
嬴政颔首算是认同了李斯的说法。
“相邦如今位极人臣,寻常利益恐怕并不能为他所感兴趣。”蒙毅看向李斯,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莫非中谒者令觉得此事可与相邦编书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李斯点头:“是这?样的。如蒙大?人所说,相邦此刻位极人臣,寻常之物自然入不得他的眼。下官思来想去恐怕‘名垂青史’四个字在此刻对相邦最具诱惑。古有仓颉造字为万民感念,如今隶书一旦流行?开?来,相邦地位便与仓颉是一个地位。臣想,相邦大?抵是不会拒绝的。”
“你说得不错,但公文格式要怎么办?”蒙毅捏着下颌,瞄见了她?,说道,“江宁别躲清闲了,你鬼点子多,快来想一想办法。”
蒙毅的一声别多清闲,直接把江宁拉进了他们?的决策小分队里。她?放下笔无奈纠正:“蒙大?人,下官没有躲清闲。”她?晃了晃手中的奏章,继续说:“下官可是在摘抄奏报要事。”
“知道了,所以你有办法吗?”蒙毅看向江宁。
江宁被蒙毅的直白打败了。她?疑惑,蒙恬和蒙毅的性格反了吧?不应该是武将爽朗文臣稳重,偏偏蒙氏兄弟是反过来的。吐槽归吐槽,正事也?要办。刚才他们?在讨论的时候,她?也?试着想了一下,脑子里却是有了点想法。
“或许没有文字那么麻烦,只要有人在朝堂上写出这?样的奏章,王上和相邦夸赞这?样的公文就好了。”江宁托腮,“有些事情明着说会让人排斥,反而潜移默化地引导会被人广泛接受。”
李斯:“中谒者令果然聪慧。”
“只是不成气?候的小聪明罢了。”江宁眉眼弯弯,“我刚才听李大?人说以‘名垂青史’引诱相邦的计划甚妙。只是不知道李大?人想如何让这?四个兑现呢?”
李斯想了想笑道:“还?未有办法,女子可有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