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修怔怔的目光里,季知遥哑声问道:“你恨过我么?小修。”
“当然没有,”韩修不太理解地皱起眉,“知遥哥哥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恨你?”
季知遥闭上眼,脑中便闪过俞元那双眼睛,那双原本清澈亮丽的眸子,在临走时流露出复杂而愤恨的情绪,目光似乎真的能化作利刃,刀刀割在了季知遥身上。
“我不止和你上过床,你不是也知道么?我很早就和子骞在一起了,”季知遥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着,“但是那两年里我还是有恃无恐地和你做爱。甚至住在山里的那两年,我跟只认识了一个月的俞元也上床了。你和子骞不是都知道么?”
季知遥笑着,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轻轻蹦着,神色平缓,像是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你们没恨过我么?”他又问了一遍。
韩修低头看着他,轻声道:“知遥哥哥,那两年里我真的很开心。有恃无恐的不是哥哥你,而是我。是我爬上你的床,强拉着你做爱的。”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韩修虚虚环上季知遥的肩,将头搁了上去,“我没办法抹掉齐子骞的存在,但是我只想跟你永远在一起。现在也是。”
“至于俞家庄那小子,”他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哥哥要是烦他,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接近你。”
季知遥怔怔地望着远处黑压压的林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我当初不该跟他有过多的牵扯的。”
韩修一言不发,摸着季知遥冰凉的指尖,关了窗,抱着人走回了偏房。
他依然将季知遥抱在怀里睡着,瞌眸了半晌,睡意才慢慢起来,忽然听见怀里的人轻声说道:“那把剑,走的时候带上吧。”
韩修收紧手臂,点了点头:“好。”
那本就是季知遥曾经的佩剑,带不带全凭他一念之间。
一日过后,戌时一刻,天黑得正浓,候鹿山庄平常少有人来的后院偏门处,悠悠走出两个人影。
季知遥回头看了一眼落漆的木门,斑驳的痕迹散落在上面,已经数不清年岁了。
他一手拿着剑,忽然被韩修拦腰抱起,一个没抓稳,剑鞘差点打到韩修脸上。
季知遥眨着眼,有些诧异地问道:“走过去?”
虽说渝州离这里不远,但两条腿还是有些勉强了。
季知遥看着韩修忽然笑起来的脸,倏地反应过来,问道:“你们在哪儿会面?”
韩修颠了颠怀里这具有些硌人的身子,微微调了下位置,好让自己抱得更稳一些,回道:“他提前出发的,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就在十里外的一家客栈里。”
说罢,韩修便抱着季知遥,脚尖一点,乘着轻功往那个方向去了。
一刻钟后,郊野处的一家小客栈里,正值夜深人静的时候,却意外来了两位客人,直直走去了店中的唯一一间上房。
才到门外,便能看见屋中灯火通明,显然是等候已久了。
季知遥缓缓推开门,望见齐子骞就正对着门坐着,在他开门的瞬间便笑吟吟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韩修走在最后,带上了门,转头就看见齐子骞不知何时已经走去季知遥身边,热切地抱着人问东问西的。
“不过才十几日未见,我怎么感觉已经跟遥遥分开了许久。”
莲花门那次后他们见面不过两次,又一别五年,确实算不上什么重逢。
季知遥浅浅笑着,附和地点了点头。
齐子骞便揽着季知遥坐下,正准备把人抱在腿上,便忽然感觉到一股带着杀意与怒气的视线。
他不紧不慢地偏过头,看向韩修,故意说道:“韩庄主,怎么还站着,快坐吧。”
季知遥闻言也扭头看了过去,韩修这才不情不愿地就近坐下,末了又抬起屁股,一点一点把凳子移到了季知遥旁边去。
他一想到等会季知遥就要跟这个浑身上下不管哪儿都欠揍的人走了,瞬间感到气不打一处来,扯了扯季知遥的衣袖,忿忿地喊了一声:“知遥哥哥。”
季知遥回过头看着他:“怎么了?”
韩修撇着嘴,扣上季知遥的手心,幽幽念道:“哥哥一进屋就看也不看我一眼了。”
季知遥忍俊不禁地看着韩修,从齐子骞身上下来,端了个凳子坐去两人中间,被韩修紧紧抓着的那只手也回握上去,十指相扣。
他这才又回看向齐子骞,斟酌了一下,问道:“上次见面就该问的,你爹娘怎么样了?”
齐子骞一愣,脸上的笑意减了几分,反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季知遥回:“你之前突然离开,不是因为你爹娘的事么?”
齐子骞顿了顿,“嗯”了一声。
“那你爹娘……”
“我娘过世了。”齐子骞淡淡道,“就在五年前。”
季知遥呼吸一滞,看着齐子骞平静的脸色,沉默许久,才轻轻“啊”了一声。
对于齐子骞的父亲,季知遥没什么印象。
只是依稀记得,齐子骞他娘带着他来候鹿山庄时,大门不远处的树下阴影里总会站着一个男人,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从不靠近。
齐子骞的性格多少受了些他娘叶碧云的影响,整日里没什么事都是笑眯眯的,但是笑容之下又总是藏着些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阴郁和沉闷,季知遥恍惚想着,应该是因为他爹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他握上齐子骞的手,轻声问道:“那你要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齐子骞笑了笑:“差不多了。”
“那……子骞,”季知遥顿了顿,“你知道三十年前,江湖上那件闹得腥风血雨的,剿灭魔教一事么?”
齐子骞这次愣得有些久了,他眨了眨眼,看向季知遥询问的眸子,慢慢回道:“知道一些。”
他抿嘴笑了笑,道:“我娘就是当初的魔教余孽。”
季知遥怔怔念道:“当时候鹿山庄也参与了……”
齐子骞闻言,却抓着季知遥的手,将那只微微握拳的手一一摊开,轻声道:“秦庄主和你娘对我们是救命之恩,我娘的事与你们无关。”
他顿了顿,又道:“遥遥,真正无辜受牵连的人是你们。我娘她……一直都觉得亏欠你们母子太多。”
季知遥听得愣神,问道:“什么亏欠?”
齐子骞捏着他的手,轻声道:“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告诉你。”
这话一出,季知遥蓦地陷入了沉默,反而一旁的韩修忍不住开口:“那我呢?哥哥的事我也要知道。”
齐子骞并未接话,随意瞟了韩修一眼,看向季知遥,笑道:“遥遥要是愿意告诉他,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季知遥点了点头,看了韩修一眼,转而说道:“武林大会的事你知道了么?”
齐子骞点头道:“嗯,江湖上几乎没人不知道了。”
“你怎么看?”季知遥问。
齐子骞眯了眯眼,思索道:“他们这样安排,具体是为了什么我暂时也想不明白。先让韩修小心就是。”
说罢,他朝韩修扬着头,补充道:“天汇堂的伎俩你多少也知道一点,凡事谨慎些,别到时候让遥遥平白担心。”
韩修不满地偏过头,呵笑一声,回道:“这么四年我都过来了,用不着你来说教。哥哥担心我是疼我,要不是因为你的那些破事还没解决掉,知遥哥哥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季知遥垂眸,听着两人的拌嘴,并未有什么反应,自顾自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对着齐子骞问道:“你说你娘就是当初的魔教余孽,那想必对当年的事很清楚了?为什么这件事到现在销声匿迹到这种地步?”
齐子骞低头看着他,道:“被人刻意压下来了,现如今的这个莲花门就与当初那个魔教有些渊源,这样你也该知道,当初那事也不算光彩。”
季知遥仍旧有些不解:“不是很多门派都参与了么?那么多人,怎么压下来的?”
齐子骞“唔”了一声,轻笑一下,缓缓道:“或许是……知道实情的要么是他们自己人,要么就是…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他玩笑般地说着,吐露出了一个在江湖上也算是司空见惯,却仍然令人胆寒发指,血淋淋的事实。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季知遥愣了一会儿,渐渐回想起自己曾经被季珉安排去杀人灭口的那些日子,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顺着说道:“这样说的话,我爹和我…外公,死因也与这个沾边了?”
齐子骞愣了一下,又点点头。
季知遥得到确切答复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谁让他现在已经成了废人,再想亲手报仇雪恨也没机会了。
再者,便是他与那位素未谋面的外公实在没什么感情,与他爹平日交流也甚少,季知遥怔怔地想着,忽而发笑起来。
他看着韩修和齐子骞两人紧张的神色,又笑了一次,皮笑肉不笑的,笑的是他自己。
他缓缓道:“这个结果我确实没想到,不过也不太意外。若是我那一身武功还尚在,我会努力找机会让他们偿命,但是我现在只是一介废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做不出什么反应来,也懒得做。”
季知遥麻木地想着,他的血或许是冷的。
“遥遥,”齐子骞兀地揽过他,轻声道,“你若是要报仇雪恨,我们自然帮你。你若是没这念头,我们也没立场去怪你。”
韩修攀上他的肩,跟着点头道:“知遥哥哥,你想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
季知遥轻笑一声,偏过头,悠悠道:“仇自然是要报的。该死的人都得死。”
“不管你们帮不帮我,那一刀我都会亲自砍下去。”
齐子骞笑了一声:“好,那就让他们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季知遥眯起眼,抿嘴笑着。那瓣薄唇此刻因为他激动的情绪而变得鲜红起来,他歪着头,又自言自语了一句:“杀人偿命。”
从前都是别人冲着他说这句话,没想到现如今还能轮到他让别人杀人偿命。
真是奇怪,又有趣。
对于当年那些事再细节的东西,在这里说到底不太合适,齐子骞看了一眼天色,朝着韩修道:“时候不早了。”
韩修一怔,看向季知遥,垂下眼去,低低叫了一声:“知遥哥哥。”
季知遥闻言,轻抚了他手背一下,转头看着齐子骞,想着刚才的那句莲花门与三十年前的魔教有些渊源,便毫不犹豫道:“我要跟你一起去莲花门。”
齐子骞并不意外,只是看着韩修,挑了挑眉:“韩庄主同意了?”
季知遥轻打了齐子骞一掌,叹气道:“你别惹他了。”
到时候惹毛了还不得是他来顺。
齐子骞轻笑一声,彻底揽过季知遥,又对着韩修扬了扬下巴:“那韩庄主先行一步吧,我跟遥遥等会就走。”
韩修听后皱起眉,拉过季知遥的一只手,忿忿道:“凭什么!”
“多年未见,我跟遥遥聊点私房话,你也要听么?”齐子骞挑眉道。
“你要聊什么我懒得管,”韩修也去揽着季知遥的腰,伸腿去勾着季知遥的小腿,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埋在季知遥肩上,闷声又喊了一次,“哥哥……”
他好不容易跟季知遥的关系回到了曾经那样,却又要分开了,心底难舍得紧,又不敢再说留下来这种话。
韩修便一直抱着季知遥,越抱越紧,鼻间热气成片地撒在颈侧,或有或无地摩擦着,是想要做爱的前兆。
齐子骞眯眼看着,慢慢勾起嘴角,撑着头,也跟着低低喊了一声:“遥遥。”
季知遥扭头看向他,他便弯眼笑了笑,搭在腰间的手缓缓移了下去。
韩修温热的身体贴得很紧,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双手紧紧抓着他,而齐子骞那只存在感极强的手也在放腰间软肉上,指腹或轻或重地按着,热度隔着寒冬里的厚实的衣物,隐约传递在了皮肉之上。
季知遥浑身一震,闭眼猛吸了一口气,抓着游走在他身上的那几只手,想也不想地通通甩开。
他起身站着,掰着韩修的脸,见他眼眶红得厉害,叹了口气,低下头对视起来:“我又不是不回去了,那天说的话你还不明白吗?”
韩修垂下眼,低低“哦”了一声,松开了手。
季知遥理了理他蹭乱的鬓发,抿了抿嘴,又补充道:“小心点,照顾好自己。”
韩修点了点头,趁着季知遥松懈的间隙,猛地按下他的头,咬着那片薄唇,吻了起来。
他吻得激烈,不顾季知遥挣扎的动作,伸着舌头在嘴里狠狠搅动几下,强硬地勾着那只软舌纠缠许久,才终于被季知遥挣脱开来。
齐子骞微微眯眼笑着,看着季知遥渐渐凌乱的衣领,眼底的笑意越发深了。
季知遥擦着嘴角的津液,嘴唇被吻得发烫,实在忍不住吼了一声:“韩修!”
韩修这才彻底放开手,站起身来,垂着头道:“那我走了,知遥哥哥。”
见他这样垂头丧气的模样,季知遥又忍不住心软了一些,想着韩修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肩上却已经扛着许多东西,便抿着嘴,又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我……罢了。没生你的气,回去路上小心点。”
韩修点着头,轻轻带上了门,无声无息地走了。
季知遥望着韩修离开的身影,浅浅呼了口气,一扭头就看见齐子骞笑眯眯的脸,哼了一声,拍开那只又想摸上来的手,缓缓道:“什么事还要支开小修来说?”
齐子骞摩挲着指腹,似乎是在品味刚才那股柔软的触感,不紧不慢地反问道:“遥遥还记得季珉当初带他回来的时候么?”
季知遥愣了愣,被这一句话牵扯起许多思绪,怔怔地点了点头。
齐子骞笑了笑:“他是季珉的孩子。”
季知遥眨了眨眼,迟钝地“哦”了一声。
齐子骞见状,便趁着季知遥还未回过神,把人又揽到了怀中,问道:“遥遥没什么话想问么?”
季知遥顿了顿,问:“这件事他知道吗?”
齐子骞挑了挑眉:“他恐怕比我还早就知道了。”
“遥遥似乎不是很惊讶,”他偏头问道,“早就猜到了?”
季知遥摇摇头:“不……我没想过这件事。但一听你说出来,又觉得…也算合理。”
不然季珉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带回来一个孩子。
齐子骞闻言,笑了笑:“也是,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从来也不会有多大的反应。”
“唔……不过,”他眯眼,凑到季知遥耳边低声道,“遥遥在床上的时候,反应倒是比平常大了不少。”
季知遥耳尖猛地一热,推开那个一直往他耳廓里吹热气的脑袋,面不改色地轻咳一声,问道:“还不走么?”
齐子骞轻笑一声:“走吧。”
三日后的清晨,渝州莲花门内,齐子骞带着一人走去后院,进了敞厅。厅中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发须灰白,有些发福,弯起眼笑得和蔼,看着齐子骞身后的那位青年,问道:“便是这位少侠吗?”
齐子骞点点头,侧身让身后那人露了出来,道:“这位就是霍长老。”
只见此人一身灰黑的麻衣,面色蜡黄,脸颊瘦得微微凹陷下去,嘴唇干裂,正往外渗着血,一双无神的吊眼四处瞟了瞟,最后才犹豫地落到了那位霍长老身上。
霍慈也并未恼怒,耐心地问道:“少侠可是确定了要入我莲花门?”
那人偻着身体,半截脖子都缩着,很是畏缩的样子,闻言抬头看了霍慈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霍慈这才抬头看向齐子骞,道:“想必齐长老已经查清楚了,定然是没有差错。那霍某等会儿便带着这位少侠去登记。”
齐子骞微微笑着,摇头道:“不敢,还烦请您再亲自审查一番。关系到门主大事,晚辈担待不起。”
霍慈笑道:“齐长老哪里的话。”
说罢,他招了招手,叫来一位弟子,附耳吩咐了几句,才又抬头对着那位想要入门的青年道:“那么少侠先去安顿一下,待确认无误后,霍某便会派人告知少侠。”
那人点了点头,跟着那位弟子走了几步,忽然扭头,思索几下才问道:“霍长老,多久才能……”
他话还未问完,便被霍慈笑着打断道:“少侠不必心急,三日之后,霍某定然给你一个答复。”
话到此处,那人才勉强如愿,低头跟着离开了。
齐子骞望着那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回头对上霍慈依然笑着的脸,微微颔首一下,也转身从另一边离开了。
当夜子时,季知遥从冷硬的客房床板上睁开眼,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窗外树影晃动几下,传来一声微弱的鸟叫。
他翻身起来,轻轻推开门,见齐子骞已然站在门外。
季知遥缓缓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他那张清冷薄情的脸,其实他五官温润,除了那双薄唇,因常年神情阴冷,看不出喜乐,便总让人敬而远之。
此刻他嘴唇薄却红润,明明长着一双杏眼,却总是垂着,不怎么正眼看人,便不太明显,常常一股疏离感。
只是现下,他正抬起眼睑看向齐子骞,神情疑惑,正愣愣地睁着眼睛。屋外的月光被他身前的人全全挡住,有些看不分明,他微微皱眉,刚想问话,便被齐子骞低头吻住。
齐子骞只是浅浅一吻,叼着那只软舌轻吮了几下便放开,季知遥抿嘴看着他,低声道:“你发什么疯?”
齐子骞舔着嘴角,眯眼回道:“没忍住。”
说罢,他带着季知遥走出院子,飞身后几个起落便到了外面的林子里,这才肆无忌惮地又贴了上去。
季知遥被他按在树上,亲得动情,轻“嗯”一声,又犹豫问道:“就这样出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他们这阵子忙得很,这个点都睡得最沉,没事,”齐子骞头也不抬地摸上季知遥的领口,轻嗅几下,眯眼道,“要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我也不好把你带进来。”
“忙?他们在忙什么?几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么?”季知遥皱眉问着。
齐子骞回道:“不清楚,他们建派不过三年,又一直没有大肆声张过,现如今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么个门派。不像是想去武林大会崭露头角的。”
“况且他们干的那些龌龊事,一旦在江湖上露面之后,就免不得被人挖出来了。”
腰间软肉被捏得有些酥麻,季知遥浑身一抖,喘着气问道:“那你白天说的‘门主大事’是什么?”
“莲花门的弟子全都是陈一啸用那个蛊药招揽来的。他们大多在江湖上没有依靠,也无背景,势单力薄,又无天赋,”齐子骞慢慢解开腰带,低声道,“这样的人江湖上遍地都是,又最好控制。我猜他应该是想先靠这些人把门派壮大起来后,再做其他。”
“可是……唔,”季知遥仰起头,细长的脖颈裸露出来,细细抖着,“他不怕这些人走漏风声么?”
“他们手段狠辣,一察觉到有人异心便会当场铲除。杀鸡骇猴几次后,也没人敢了。”
季知遥张嘴正欲再问点什么,忽然被齐子骞钻进他衣摆的手给捏住了男根,一个惊喘,差点破音叫出来。
齐子骞亲着他的嘴角,哑声道:“别的以后再问,嗯?”
“花前月下的,别让那些事扫了兴致。”他抬起季知遥两条光裸的腿,圈在腰上,再用自己的外袍盖住,扶着身下涨得发疼的肉棒,抵在了那处已经有了湿意的穴口。
季知遥喘息加重,身体没了支撑地环上齐子骞的脖子,低喘几声,缓声道:“我看你难得出来,嗯……怕以后没这样的时间。”
齐子骞低声笑道:“那不更该珍惜着现下的时间么?一别五年,遥遥可想象不到我有多想你。”
他话音刚落,龟头便挤进穴口,浅插几下,见进得实在艰难,便亲了亲季知遥的嘴角,沉声道:“其他的事等霍慈让你入门以后,都能陆续了解到。呼……遥遥,放松点。”
季知遥身体绷得笔直,细细抖着,身下并未怎么扩张,被那一小截硕大的龟头撑得难受,额间渗出小汗,低声喘着,回道:“嗯……”
齐子骞抬头吻上那截细白的脖颈,伸出舌尖轻咬着,抬腰一点一点往里撞,插得极浅,直到感受到那张小嘴更加湿润起来,才慢慢地往深处捅进去。
久违地一插到底后,肉壁上敏感的嫩肉便饥渴地纠缠上来,细细裹着肉刃上的每一条筋络,在浅浅的抽插动作里,吸咬得极紧,缓缓地吧咂出细微的水声来。
季知遥两只脚踝勾在一起,紧紧圈住齐子骞的腰身,大腿内侧的软肉却在阵阵抽插里被磨得发麻,抖个不停,低头埋去了齐子骞肩上,张嘴小声喘着。
等到肠壁完全适应后,季知遥也被插得软了半边身子,齐子骞便抓揉着手下饱满的肉臀,将人完全扣着,腰胯绷紧,这才放心地挺胯深插起来。
季知遥在这骤然加重的动作里一愣,不经意间“啊”了几声,慌乱地重新抱紧齐子骞的脖子,耳边寂静的林响间突然混入了肉体交媾时的激烈声响,又加上两人交叠的暧昧喘息,不知随风被吹到了何处。
他在一次次深入浅出的狠干里几次失声,臀肉被蹂躏得又痛又麻,浑身抖着,眼间冒出湿意,喘得急促又无力,低吟几声,又喊了一次“慢点”。
齐子骞如若未闻,只哑着嗓子凑去季知遥耳边说了几句话,将那只红得发烫的耳垂含入嘴中细细舔着,手掌在浑圆的肉臀上轻拍几下,阴茎被猛地紧缩的肉壁咬得差点失守,低吼一声,又往深处碾了几下。
季知遥被操得高叫起来,又将声音戛然而止地咽下去,捂嘴咬着手指,眼尾红透,整个人痉挛地抖着,瞪了齐子骞一眼,眼神却是软的,不似平常那样清冷疏离,混着泪水和情欲,最后只能欲拒还迎地闭上了。
半晌后,他单手揽着齐子骞的脖子,头几次抬了又垂下去,另一只手握在身下,虚虚地包住阴茎,在齐子骞骤雨般急促紧密的操干里,身体猛地绷直,又软软地瘫了下去。
他一手包着自己刚才射出的那些黏液,正欲抬手甩去身侧,忽然被齐子骞松开了手,身体一晃,差点掉下去。
他皱眉看着齐子骞坏笑的脸,刚开口想骂几句,又忽然被翻了个身,背对着齐子骞被按在树上,还未来得及扭头,便又被深深插了进去。
他身前已经爽得射了,身后的小嘴却仿佛永远不知餍足,不论怎样都能毫无保留地容纳下那根东西,然后在猛烈的抽插里带着浑身瘫软的他进入二次高潮。
齐子骞插得快而深,似乎也要耐不住了,揽着那双细腰往自己胯下靠着,蓦地放慢动作,狠狠地深插几下,然后突然猛地撤出,一股浓精喷薄而出,自季知遥尾椎上缓缓下流,溜进臀缝,蜿蜒地流过还发着抖的肉臀,淫靡地继续往下淌着。
他将才射过的阴茎又插进小穴,意犹未尽地捅了几下,才在季知遥抖个不停的骂声里退出来,收拾起两人身上的狼藉。
夜间风过,留影无痕,树影晃动几下,又重归寂静。
一刻钟后,季知遥站在门前,推开了还在他颈间乱亲的齐子骞,道了晚,转身进去了。
他将人皮面具重新戴上,确认没有差错后,才躺下入了睡。
三日之后,季知遥被人带去做了登记,领了一套莲花门弟子的常服,换上后就算是正式入门了。
他从头到尾也没有见到过门主陈一啸一面,平日里就做些扫地浇花的杂活,过了几天后便发现这个门派内的普通弟子之间寂得吓人,宛若一滩死水,看不见什么波澜。
从没见过有人闲聊,就连交头接耳都没有,每个人一直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一声不吭,只有偶尔来人吩咐什么事情时才会陆续抬起头来,无数双死鱼般的黑目一动不动地抬起来,更让人后背生寒。
季知遥虽然喜静,但这样的氛围显然静得有些怪异,更像是没有生气的死。
只是他入门以后便被分到一间大通铺里,几乎没了能跟齐子骞单独见面的机会,整日一成不变地过着卯起亥歇的日子,身边的人宛若哑巴,除了呼吸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将近一个月后,霍慈突然找到他,给了他一个牌子,叫人领去一间小院子里。
木牌上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和院子门口挂的牌匾一模一样,季知遥跟着人进去后,见里面有着二三十余人,有站有坐,脸上都蒙着灰布,遮住口鼻,低头磨着药粉,也是一样的一声不吭。
乃至于季知遥被领着走了进来,站在院中,才陆续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继续研磨了。
“以后每日就来这里干活。”
他季知遥点点头,接过面布,也照做地带上,然后在那人的眼神示意下找了个地方也开始研磨药粉。
院子四角都堆着许多干枯的草药,季知遥抓了一把放在身侧,指腹揉搓几下,认真看了几眼,并不认识。
然后他便没再多做什么,马上也跟其他人一样,低头磨起药粉来。
头也不抬地磨了半个时辰后,季知遥抬手擦了擦额角,捏着发酸的手臂,正想趁机环顾一下四周,便突然察觉到一股视线。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低下头磨了起来,半晌后才用余光瞥了一眼通向西侧院子的拱门,果然发现了一个人影闪过。
他低头眯了眯眼,总算知道点原因了。
原来四处都有人监视着。
如果说他们这些干杂活的弟子是门中人数最多,也是地位最低,需要整日被监视动向的,那么这群监视他们的便是地位高了一截的人。
莲花门规模不大,内里的职位安排似乎简单到了有些简陋的地步。门主以下便是三位长老,三位长老各自配有自己手下的亲传弟子,再然后也许就是监视他们的人,以及地牢里那批管教抓来的孩子的。
简单粗暴,却又方便管辖。
因为门中弟子为的都是同一个东西,那么一颗小小的深褐色丹药。
据齐子骞所说,莲花门会定期给江湖上一些名不经传的小门派的个别人发放请帖,以各种原因叫到这里,然后无偿赠予一颗丹药。
被请来的人似乎经过了他们不知名的特殊筛查,没有过泄密的,只是时常有人贪心不足,只拿一颗还觉得不够,有的便会留下来。
不过莲花门已许久没有再收新人了,应该是门派需求已趋于饱和,不养闲人。
只是上次的门主寿宴之后没多久,门内弟子的事务忽然多了起来,人手不够,这才让季知遥如此轻易地伪装了一个身份就进来了。
可惜莲花门真正的情况与他心中预料的出入略微有些大了点,本以为进来之后能得到一些那段往事的蛛丝马迹。可是最后季知遥只是在正式入门之前从齐子骞口中得知,莲花门这个丹药的配方,源自当初被剿灭的魔教。
别说去打听陈一啸如何得到这个配方了,门中制度分明,人管人,平常连闲聊都没有,更何况打听这种消息。
季知遥又磨了一个月的药粉,身上衣衫渐薄,乍暖还寒地过了开春之后才终于等到了陈一啸露面。
这是自上次寿宴之后,他分别后就断了联系,再也没见过面。
莲花门建派时间也不长,似乎也在那段时间。
叶碧云和陈一啸同为“魔教余孽”,自然也有几分见过面的同门情分,齐子骞说他能坐上这个长老之位,也是有这么个缘故。
陈一啸现如今的作为,是想重整旗鼓地回来干些什么事,只是参加这次的武林大会的决策……与他这么多年来低调的行事格格不入,显得突兀。
季知遥隐隐觉得,若是让他如愿带着莲花门这帮人去了武林大会,结果会变得不可控。
这对那些名门正派来说是一个变数,可是对候鹿山庄也是一个变数。
季知遥拧起眉头,有些烦躁地想着:为什么偏偏这次要定在候鹿山庄。
末了,他翻过身,睁开浅淡的眸子,静静看着房中漆黑的夜色,无声念道。
得想办法阻止他们去武林大会。
……
三日之后,季知遥将这个念头告诉了齐子骞。
齐子骞颔首回道:“好。”
距离武林大会只有两个月了。
自前段时间,门中访客骤然剧增之后,季知遥又忽的发现,门中弟子似乎也在变少。
随之而来的,是每天都能看见多了许多新面孔。
因为这一时的剧变,莲花门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忽而也跟着变了,太多的新人涌入,无力管辖,便只能由得他们去讨论,只要不越线。
那颗丹药便是众人心知肚明又讳而不言的“线”。
门中热闹起来,季知遥能浑水摸鱼的机会自然也多了,闲暇时间便四处闲逛,大致摸清了莲花门的地形。
除去他那个磨药粉的院子,另外还有六七个同样作用的院子,分散在门中各个角落,相离甚远,互不见面。
进出院子要上交木牌,而每个人的木牌都记在自己名下,不出疏忽的话是没人能进其他院子的。
这几个院子就是在准备制作丹药的原料。
而莲花门的中心,便是门主陈一啸的书房,所有的东西会在当天晚上送去他院中,倘若没有别的事,他几乎一整天都待在里面,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一点倒是跟季珉有些不谋而合的相像。
又几日后,门中弟子终于发生口角,两人在膳堂大打出手,却没有一人上前劝阻,待他们打到鼻青脸肿,互相无力反击之后,霍慈才带着人姗姗来迟,敷衍地说了几句,便将两人带走了。
当天晚上,后门便拖了两具尸体出去。
消息并没有被刻意隐瞒,反而被人有意宣扬出去,地安排人把它挖出来。
况且前几年里,莲花门一直行事低调,也就是临近武林大会的这几个月里忽然变了。
这几日待在陈一啸的身边,虽说也并未接触很多,但是季知遥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人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兆。
他的目的也就忽然明朗了。
将死之人是最没有顾忌的。
那些没了“药人”的假丹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一个月前,还是更早?
季知遥缓缓闭上眼,细细梳理了一番,无声念着。
三天后的武林大会……
陈一啸是想让莲花门弟子前去大闹一番吗?
又如何能确保他们能闹起来?
药……
那药是能控制心智么?
想到这里,他睁眼望向旁边床上躺着的那几个人,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法的出招,招招狠辣,往着命门刺去。
虽说这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威胁,解决得快,但季知遥无法动用内力,力气也不如从前,还是不慎被砍了一刀,伤口位置有些隐蔽,在腰后,不太明显。
只是一个人就让他有些吃力了,剩下的这七个还是尽量不要交手为好。
季知遥强忍着腰后伤口在石壁上摩擦而加剧的痛感,走到了外屋,静静看着前面那一大坨窜动的黑影,将刚才拾起的一截木棍往前扔去。
木棍撞上牢房的铁杆,发出几声闷响后滚落在地,那几个人便瞬间发疯地冲了过去,又在那里打了起来。
季知遥偏头看了一眼,见俞元已走到他旁边不远处站着,便又扔了一根木棍,从牢房门一直落到了里面。
季知遥看着那群人一路从角落厮杀到了牢房门口,然后踩着那些尸体跌落下去,又在里面打了起来。
俞元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过去,与季知遥一起抓住牢门,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人关在了里面。
季知遥又将锁上铁链绕了几圈,死死扣住,才放下心地后退几步。
里面的人似乎毫无察觉,依旧打着,直到壁灯再次被一一点亮,他们个个浑然成了血人,满脸鲜血,已然杀得只剩下三个了。
俞元呼吸一滞,看着他们被砍得露出白骨的手臂,还有那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颤抖问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那些尸体是怎么来的了吧。”季知遥淡淡道。
俞元难以置信地看着牢中那些尸体,还有仍旧在自相残杀的那三个人,上前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摇着头道:“是那些药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知遥抬手砍掉了一人伸出来的那只手,两刀下去后,断肢滚落到地上,还流着新鲜的血,却并未听见尖叫声。
他头也不回地反问道:“为什么?”
季知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向俞元:“你要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又为什么会来莲花门?”
细算一下年纪,俞元的父母很大概率也参与了当年那件事,甚至还好端端活到了现在才开始被人追杀。
季知遥一点一点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在逆着光的模糊视线中,那张俞元熟悉至极,却异常冰冷无情的脸,终于缓缓展露了出来。
“俞元,”他薄唇微启,声音轻柔却又毫无波澜,“你从你父母那里都知道了些什么?”
俞元愣在原地,手中钝刀“哐当”一声落在脚边。
季知遥身后的动静已经完全消失了,活到最后的那人也很快便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只剩下成片的鲜血从他们身上涌出,再缓缓从牢房淌了出来,沿着石砖的勾缝流到了俞元脚下。
他之前接过的那把布满铁锈的钝刀,本来片血不沾,如今终于还是染上了。
“我先前以为你上次夜闯候鹿山庄,是因为当初天汇堂带头讨伐时,俞家庄也在其中。”季知遥看向俞元。
“可是现在来看,”他轻轻眯起眼,抖了抖聚到剑尖的血,抬手指向俞元,“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
“我不清楚陈一啸特意让人放出‘移花接木丸’的消息,是为了引谁过来。但好像……有别的小鱼上钩了。”
“对吗?”季知遥轻声问道。
俞元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沉默良久才咬牙回道:“季珉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犯下的罪桩桩件件都铁证如山,长孙堂主没有冤枉他。”
“嗯,自然,”季知遥回道,“我滥杀的人也不少,你要不要现在就为民除害?”
他说罢,剑又往前推进几分,握着剑柄的手轻轻一松,挽了半个剑花,剑柄被他虚握着垂了下去,递到俞元跟前。
俞元一怔,猛地抬眼看向季知遥,被吓得后退一步,又紧紧抿唇,一言不发地偏过头去。
“不想杀?”季知遥轻笑一声,“也不想说?那我先说。”
说罢,他将剑放下,走到一旁靠着墙盘腿而坐,余光落在俞元身上,缓缓道:“三十年前,花宫以活人为药,修习‘移花接木’的邪功。事情败露后,被天汇堂带头讨伐。时至今日,这件事却销声匿迹,已经不为人所知许多年。”
他看着神情复杂的俞元,继续道:“当初讨伐魔教花宫时,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门派都参与了。候鹿山庄是,俞家庄也是。你觉得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是昔日的魔教余孽前来报复,而这个新冒出来的莲花门,就是那些魔教余孽重建的第二个花宫。”
“俞元,你不是为药方而来,对吗?”
“当然不是,”俞元闻言皱眉,几乎是毫不犹豫反问道,“我要那种伤天害理的东西做什么?”
“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把莲花门的人除而后快,对吗?”季知遥又问。
俞元被问得一愣,不是被戳穿的慌乱,而是被这句话给吓到了。
他几番眨眼,话到嘴边又迟疑许久,才颤声反问道:“你……你是想杀了他们吗?”
季知遥观察着俞元脸上几次变化的神情,忽而冷笑出声:“他们杀人偿命,不应该么?”
“可、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江湖不就是你来我往地争个快意恩仇吗,”季知遥说着,拾剑起身,走到俞元面前,将剑架到他颈侧,低声接道,“比如说我现在就可以看你不爽杀了你。”
俞元一动不动地站着,定定看着季知遥上挑的眼睛,窥探不出多少情绪。他回道:“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现在要拿回去也可以。”
季知遥看着眼前这人认真且又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顿感无趣地撤下剑转身走开。
他背身冷冷道:“我早说过,我们两清了。”
俞元抿嘴回道:“我知道,我……”
他话音刚起,还来不及说出后半句话,就被视线中季知遥腰后那道伤口给引去了全部的注意。
那个“我”在半路变了音,语气一顿,转变得急切起来:“你什么时候受伤的?”
此话一出,季知遥下意识便伸手想去挡住伤口,却是为时已晚。
他刚转过身,便看见俞元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隔了一步之遥时又顿住脚步,对上视线后就尴尬地偏过头去了。
俞元用余光又看了一眼,抿嘴问道:“是…之前与那个人打斗的时候吗?”
季知遥平静回道:“他砍我一刀,我要他一命,也不算亏。”
“伤口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会……”
“我知道。”季知遥打断道。
话音刚落,季知遥就侧身走去前面的石桌,翻了翻那堆杂乱的草药,许久后勉强挑出几株。
然后他又将之前被人抢来抢去的药方拾起,铺平在桌上,对上面的血迹视若无睹地将那几株草药放了上去,而后拿着木棍就开始研磨。
片刻后,季知遥拿着磨好的草药,手在腰间迟疑之时,便听见俞元忍不住开口道:“我……我来帮你。”
察觉到手上东西多了另一股力量后,季知遥便松开手,头也不回地淡淡回道:“好。”
得到这句回应后,俞元便一边拿着草药,一边手嘴同用地从衣摆上撕下一条长长的破布,裹着草药敷在了那个血肉外翻的伤口上。
因伤口有些撕裂得厉害,稀疏的草药根本无法完全盖住,俞元低头捣弄许久,正纠结出一头大汗之时,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季知遥平静的询问。
“好了么?”
他闻言一怔,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半夜出来偷油的贼鼠,莫名地心虚害臊起来。直到季知遥第二声询问之后才开口回道:“药……太少了。”
“就这样,没有了。”
季知遥说着,便丝毫不给机会地双手伸来接过了俞元手里的布条,在腰上缠一圈后潦草地打了结,然后起身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俞元,轻声道:“多谢。”
俞元闻声抬头,顿了顿回道:“没事。”
说完之后两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季知遥不说话,俞元又不敢说话。他眼神飘忽不定地看了许久,几次略过季知遥腰间那条有些滑稽的“腰带”,终于忍不住开口接上了之前的话。
“其实……当初俞家庄在名义上并没有参与围剿花宫。”
季知遥听后,终于转过身看向俞元,追问道:“什么意思?”
“当时整个俞家庄里,只有我娘去了。也不是特意去的,而是……正好碰上了,”他顿了顿,接道,“并且我娘从未透露过她是俞家庄的人。”
俞元话音刚落,季知遥便接着说道:“所以从‘名义’上来说,俞家庄并没有参与三十年前的那件事。”
“那为什么你还要来莲花门?”他又皱眉反问道。
“因为……我爹…曾是花宫的弟子。”
季知遥听后尚未做出什么反应来,只是沉默一阵,而后忽然笑了一声。
“魔教花宫销声匿迹快三十年,怎么如今随手一抓就是个昔日的魔教余孽。”
陈一啸是,齐子骞的娘叶碧云也是,现在连俞家庄的现任庄主也成了魔教余孽。
季知遥笑声还未落音,便听见俞元又补充道:“不是的,我爹早在事发之前就离开花宫了。而且……后来的那些‘魔教余孽’,根本就不是花宫的弟子。”
“因为……花宫当时满门被屠,没有活口。而后来被称作‘魔教余孽’的人,其实是……”
“是被救出来的,花宫养的‘药人’。”
那时本应该是最无辜的一群人,他们熬过了花宫惨无人道的折磨,最后却又被扣上了魔教余孽的帽子,死在了当初把他们从魔窟中救出来的那群人手里。
原来此间快意疏狂的江湖,容不下的不仅仅是那些所谓的邪魔外道。
季知遥听后垂眸静静看着前方,并没有多问什么。
他只是跟着轻声念道:“所以陈一啸也是花宫的‘药人’。”
俞元沉默着点了点头。
季知遥微微眯眼,皮笑肉不笑地又补充道:“那这么说,也算冤有头债有主了。”
俞元立刻反驳道:“那也不能因为自己有冤,而去滥杀无辜。莲花门的那些‘药人’,那些孩子,也是无辜的。”
季知遥应着“哦”了一声:“那你想怎样呢?”
俞元眨了眨眼,不解道:“什么……怎样?”
“怎样处置莲花门的人。”
“我?”他在季知遥的注视下,缓缓抬手指了指自己,“这……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没想处置他们。”
季知遥静静看着俞元手忙脚乱的样子,嘈杂之中忽然听见了几声响动,便抬手止住了俞元的动作,扭头看向了那道一动不动的石门。
下一秒,一顿一顿的脚步声便从寂静的环境中漏了出来,逐渐清晰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靠拢。
片刻后,那扇沉重的石门终于再次缓缓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血迹与脚印等打斗痕迹,腐尸的恶臭之中还混杂着颇为新鲜的血味儿,痕迹一路延伸到了里面的牢房之中,没入暗影中没了踪迹。
而在石门开启之后,站在门前的陈一啸便瞬间被季知遥和俞元拿着刀一前一后架住了脖子。
他面露诧异,着实没想到这里还能留有活口,却并没有惊慌,反而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惊奇道:“你们竟然还活着。”
季知遥手中的剑往前推了一分,生锈的剑刃深深压在那截干枯的脖颈上,他正欲开口问话,却猛地怔住了。
他们被关在这里许久,虽说暗室处在地下,温度较于外面偏低,可今年开春有些晚,即便是春末了,白日里还常常透着寒气,正午也不见热得多少。
但是石门打开之时,却迎面扑来一股极浓的热气。
季知遥抬头看向那道石阶,见地道口已被陈一啸关上,当即暗道一声“不好”,朝着俞元甩了一句“看好他”,便匆匆走着石阶上去了。
越靠近地面,那股热气便越盛,季知遥紧紧抿唇,在地道口两侧的石壁上摸索一阵后才找到开关。
打开之后,头顶瞬间猛地撩过一撮火苗,堪堪略过他的发顶划了过去。
季知遥擦掉额间冒出的那层热汗,转身朝着俞元喊道:“出来。”
正板着脸架着陈一啸的俞元听后,便一边看着陈一啸,一边抬脚准备带着此人走过去,却不想才动身就突然被一把拽住。
陈一啸依旧笑着,那笑容如今看来却阴恻恻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问:“小兄弟,你既然不吃‘移花接木丸’,又为什么要来我这里呢?”
“我……”
俞元张嘴正想说什么,却被不知何时回来的季知遥拽开了。
只见季知遥冷眼扫了过来,二话不说地砍向陈一啸,刀刃又在即将落下来时顿住,刹那间,他又抬起另一只空手砍向了陈一啸的颈侧。
然后又在俞元还来不及反应时,将陈一啸甩在了俞元的背上,转过身边走边说:“别磨蹭,快点。”
俞元赶忙“哦”了一声,背着昏迷的陈一啸跟了上去,走到口处才反应过来外面起了火,惊呼道:“怎么回事?”
季知遥走在前面,忽然转过身来扒掉了陈一啸的外衣,连带着自己身上的也脱了。
他将衣服铺开扔出去盖去了周围,勉强止住了一点火势,然后便扭头看了看俞元一眼,又喊了句“快走”。
两人走出暗道后才发现,这间屋子已经烧得半塌,门口处的房梁与门架都跌落了下来,熊熊火声噼啪响着,疯狂舞动敲击着他们的耳膜。身边也没了退路,几乎已被封死。
季知遥低头扫视了一圈,看见旁边突兀地立着一个暗红色的砂罐,忍不住低头去看了一眼,然后便瞧见了十分恶心的一幕。
那里面躺着数百只数不清的白色小虫尸体,各个米粒般大小密集地挤着,砂罐之中没有水,干涸尽了,只有内壁还挂着几道红色的丝状物,像是干透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