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两个用相同方式培育而出,因为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或是某个微小计数而彻底长成两颗完全不同植物的种子。
吴誓言从梦里惊醒,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心仿佛到了嗓子口,他紧紧闭着嘴巴,生怕它跳出来。
两只手瘫在身侧,脑子迟滞,犹如飘荡在一片污七八糟的空虚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越是努力想看清,越是茫然无顾。
这不是他所习惯的,在吴誓言的字典一切都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稳,他眨眨眼,眼球似乎直瞪着一个方向太久,转动着有股生涩的痛意,他闭上眼,缓和一下,又睁开,歪了歪头向外看去。
他们搬到这个房子已经有几年了,当初是为了他们上初中,在爷爷奶奶的资助下置换了这套大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卧室,他不用在和弟弟挤在一个房间。
他翻了个身,神色淡下来,怔怔地看着近得如同贴在窗户边缘的月亮,看得久了渐渐出现虚影,月亮分化成两个,他抬起手向前挥挥,两个月亮又重叠到了一起,蒙着一层浅浅的白光,柔和得如同弟弟的皮肤。
是了,他又做了有弟弟的梦,除了第一次,再以后的每一次他都清楚地记得。
吴誓言蜷缩起身子,两腿交叠着往胸前凑,腿间黏腻腻的,是他刚刚射出的精液,他在青春期的性事上最爽的体验不是来自于看黄片,也不是自己手活,而是做梦,梦里没有大胸美女,肌肉帅哥,是他每天都能看到的弟弟。
他越缩越紧,有种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团得越来越小的冲动,好像这样就能藏起来,藏起来他龌龊不堪的心思。
怎么会这样呢?喜欢男人好像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但是喜欢弟弟这种想法就有点可怕了,他试着去想别人,想学校里有风度有才华的男老师,年级里优秀的同学,电视里各种类型的帅哥。
不对的,他两手抱在膝盖上,嗤笑出声,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种倨傲不逊的样子,他们都不是,任何人都不是,只有他的弟弟,他从小看着,一点点长成的弟弟才是能入得他梦,得到他青睐的人。
让他产生欲望,心生怜爱。
因为有了欲望,感情开始变质。
弟弟长得可爱,一年年的,就像照着他心里的完美画像在变一样,眼睛又大又亮,单纯清澈,毫无攻击性的样子,那是吴誓言最喜欢的弟弟身上的地方,不看着他,光是在心里想着,都会不自觉沉溺在那双眼睛里。
身子蜷得太紧,以至于开始发疼,他一点点放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的手在身下湿漉漉的地方抹了一把,又把手摊开放到心口那里。
心跳平稳,他的欲望与心动重叠在一起,短暂消失的掌控感又回来了,期待与悸动替代了茫然无措。
任何外人都没办法代替弟弟的存在,毕竟那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合该在一起的。
吴誓言翻过身去,背对着有月光的窗户,闭上眼,陷入黑暗中,一切又都藏了起来。
什么是正常?吴誓言在心里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一声冷笑,他早就不正常了,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沾沾自喜地偏离轨道,以此为乐趣。
他不止一次确认过自己,就是个变态是个偏执狂,说来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他,吴开言也有责任不是吗?在吴开言发现他自残的那个晚上就应该告诉妈妈,把事情捅出去,那他们都无法预测后面会发生什么。
也许他仍会处心积虑去得到弟弟,也许他会暂时压抑,等他们都长大后有能力,不再囿于道德伦理和妈妈,他再去努力。
可吴开言没有,他接受了,吴誓言想到弟弟是因为高考对自己百依百顺就觉得可笑,真是个傻孩子,小笨蛋。
于是他为了弟弟曾经的一句喜欢改了专业,开始计划他们的以后,结果他说恢复正常吧!
吴誓言仿佛又听到了弟弟身上血液流动的声音,汩汩如溪流,带着与他同频的颤动,他整颗心都跳得快起来,他笑着说好。
一会儿所有人都下来了,又歇了会儿,便下山,余潇潇走在刘同宇身边,吴誓言和他们并排,和刘同宇说着什么,吴开言一路沉默,走在后面,时不时地看一眼前面的哥哥。
到家的时候羊已经送来了,表哥像是不会累一样,精神抖擞,又开始收拾烧烤架,倒是几个年轻的瘫在沙发上,一个个双眼无神,张着嘴大喘气,吴誓言坐了会儿便去到表哥身边帮忙,刘同宇也凑过去,点火烧炭开烤。
等着烤羊至少一个小时起,夏日天长,大家歇过来也都凑过去,围坐在院子里闲聊天。
李几忆闹着让刘同宇唱歌,刘同宇也没矫情,他包里带着个麦克风,去取了来。
农村自己家的院子大,专门圈了一个地方放了长桌,众人围坐在桌子前,刘同宇站在前面,他清清嗓子,手在每个人身上指了一下,最后停在吴誓言身上,吴誓言抿着嘴笑了笑。
刘同宇把刘海向上捋捋,说:“这首歌送给我的兄弟吴誓言,哥们儿,恭喜你考上想去的学校,虽然你跑得有点远,但是以后每年都要回来看看我们,多多赚钱快快发财,我等着抱你大腿呢。”
余潇潇第一个鼓掌,吴开言也抬起手来拍了两下,他脸是笑着的,心里却冒上一股酸意,不自觉地看向哥哥,吴誓言本来杵在桌子上,倾身看着刘同宇,此刻靠回椅子里,两臂交叉在胸前,一副自如的,准备认真听刘同宇给他唱歌的神态。
吴开言挪开目光,眼神无目的地看向别处,轻轻叹了口气。
哪怕没有伴奏,刘同宇的声音也仿佛自带旋律,他唱了一首关于离别的网络歌曲,歌词带着一种豁达意境,他唱得随意,倒也听不出多少离愁别绪,听来只觉得心都敞亮了。
高潮的部分他的声音高起来,大家跟着打拍子,吴开言默默地在心里嘀咕着那两句词:山高水阔任我行,不问归期不问心。
一首歌唱完,刘同宇放下话筒,吴誓言笑着说:“你再唱我就哭了。”
刘同宇走到他身边,按在他肩膀上,说:“我看掉没掉眼泪。”
李几忆拿过他的话筒,冲着他叫:“这就完了啊,接下来是不是该唱给我们老余了?”
余潇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瞪了她一眼,堂姐也在,她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刘同宇在交往。
李几忆才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缩回椅子里,好在堂姐正回头跟表哥说着话,大概没看到她俩的小动作。
“谁来谁来?别冷了啊。”吴开言接过话,从她手中拿过话筒,叫表哥:“哥,哥,你来一个,你擅长。”
表哥摆着手,说我可不唱,我还得给你们烤肉呢,最后还是刘同宇拿起话筒,又随便唱了几首,大家玩闹着起哄才算完。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院子里亮起灯来,陈筱茹和外公也过来了,烤羊的香味越来越浓,另一个小架子上还烤着一些别的,大家把烤好的东西端到桌子上开吃。
表哥开了几瓶啤酒,问谁要喝,吴开言下意识看向陈筱茹,不巧妈妈正看过来,他立马坐正,快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喝。
陈筱茹点点头,张张嘴无声地说了个“乖”。
刘同宇和吴誓言没人管,表哥执意让他们喝,三个人挨着坐一起,成了喝酒主力军。
一群人边聊边吃,一直到八点多,吴开言突然说:“外面什么声音啊?”大家都安静下来去听,大姨说:“在村委会那边跳舞的,每天晚上都跳。”
吴开言哦了一声,表哥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咱们也跳啊,家里不是有个音响。”
他起来,跑到小房里找了一阵,拎着个大音响出来,兴奋地说:“你大姨可是领舞的呢,咱这设备可齐全了。”他把音响打开,插上优盘,一阵欢快的草原歌曲顿时在院子里响起,他把声音调小,站在院子中间开始扭,边扭边向桌子这边移动,到了表嫂前面,伸出手,李几忆和余潇潇起哄地叫起来,表嫂在他手上打了一下,大方地站起来跟着他走到院子中间。
余潇潇拉着李几忆也跑过去,吴开言嘴里还嚼着羊肉,一抹嘴巴,走到陈筱茹面前,一躬身,“亲爱的妈妈,您的儿子可否邀请您跳一曲?”
陈筱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向着已经开摇的几个人走过去,吴誓言放下酒瓶,拿出手机,对着前面妈妈和弟弟的背影快速拍了一张。
优盘里都是广场舞歌曲,在场除了大姨谁也不会跳,都是自己跟着节奏瞎晃悠。陈筱茹没一会儿就跳不动了,她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桌子前面就只剩了吴誓言一个人,便走过去,坐在儿子旁边。
吴誓言一只手放在塑料椅背上,下巴靠在上面,另一只手垂着,正看着院子里群魔乱舞的几个人,陈筱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个人都手搭着对方扎堆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想确认什么,摇摇头,手放在儿子肩膀上问:“你外公呢?”
吴誓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今晚喝了不少,表哥感慨他是大人了,一直让他喝,说必须学会喝酒,刘同宇也不停跟他喝,他也不推拒,后面大家都去跳舞了,他自己还找来喝,陈筱茹过来之前,他刚刚把手里喝完的一个瓶子扔在椅子下面,瓶子咕噜咕噜地正在脚边打转。
吴誓言大概是那种喝酒不上脸的体质,脸色看着还好,眼睛却通红通红的,他抬起手指了指正屋,“被大姨叫去屋里歇会。”
陈筱茹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两手放在椅背上,歪头看着他,“吴誓言,喝醉了吗?”
吴誓言缓缓摇摇头,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微微眯起来,焦点落在弟弟身上。
陈筱茹坐起来,伸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从上往下顺,“儿子,虽然总说你长大了,但这次你真的是个大人了,要离开我了。”
吴誓言没有动,他觉得脑子一下清醒一下眩晕,前面是弟弟,身边是妈妈,弟弟的身影晃来晃去,妈妈的声音时远时近。
他知道自己该回应妈妈,脑袋在手背上上下动了动,“妈,我是大人了,可以照顾自己和弟弟,你也开始新生活好吗?”
陈筱茹眉头一点点蹙起来,在他背上的手停下来,“你怎么照顾弟弟?你就要去上大学了,你知道一个新环境是什么样的?你先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跟你说过的,不要管我,我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一阵强烈的念头突生,她倾身向前,手按在吴誓言肩头,凑近他又说:“弟弟不用你管,吴誓言”
没说完又顿住,她心里涌上来一阵难过,放在他肩头的手捏了捏,轻轻叹口气接着说:“儿子,不管是我还是弟弟都不是你的责任,没什么比你过好自己的人生最重要了,你从小都那么优秀,别让我失望。”
吴誓言突然笑起来,他觉得自己真的喝多了,竟然听不明白妈妈说的话了,理智的脑袋被酒精麻痹,他挺身坐起来,扭头看向陈筱茹,“妈,我不管他,他能考上高中吗?我不管他,你也不会管的,你只会纵容他,为什么不是他别让你失望?因为你对他从来没有期待是吗?”
他站起来转身又坐下,靠在椅子里,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像是自言自语,“妈,你不懂,我对他有期待的,很多很多的期待。”
陈筱茹呆呆地看着他,微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九点半的时候,表哥说太晚了,不能再弄那么大动静,他关了音乐,跳舞的几个人也累了,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坐下又开始找东西吃。
外公走出来,让大家继续玩,他要回家了,陈筱茹看了看吴誓言,他低垂着头窝在椅子里,像是困了,她觉得还有话没说完,可又聊不下去了,也不放心外公一个人回去,叫了吴开言一声,吴开言正跟人说得兴起,看过来,一脸激动,他没喝酒,人是清醒的。
她想叫小儿子一起离开,可这样又显得太不识趣,吴开言看着她欲言又止,问怎么了,外公笑着说:“难得放假了,别管他们了,随他们闹去吧。”
陈筱茹又看了看吴誓言,看着吴开言说:“你哥喝多了,一会就让他去睡觉。”
吴开言点点头,兴奋的样子,一双眼睛都比平时亮了,熠熠生彩。
他把外公和妈妈送出了大门,看着她们上了大路,返回来,把门锁上,跑回桌子前,开始第二轮。
一伙人后来喝光了院子里的酒,都东倒西歪了,大姨出来招呼大家赶紧回屋睡觉,大家这才起身准备散。
女孩子们都不算醉,表嫂带着她们两个回屋,表哥一直拉着刘同宇说话,大姨指着吴开言说:“开开,扶你哥去楼上那屋,空调我给开好了,赶紧去。”
吴开言在妈妈走后架不住李几忆几个一直逗,还是喝了点,他点点头,别人都走到屋门口了,他走到哥哥身边,拉他的胳膊,吴誓言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吴开言弯下腰,两手从后面伸到他腋下,使劲架着他站起来,吴誓言坐起身,抬头看是他,眯着眼笑,他觉得整个人都是麻的,这个笑是完全无意识的看到弟弟的生理反应。
“起来,去屋里睡觉。”吴开言又拉了他一把,吴誓言扶着他胳膊站起来,手搭在他肩膀上,头窝在他颈窝里,吴开言推了他一把,自己偏开头,不和他贴在一起。
他一只手从后面架着哥哥,踢开椅子,艰难往屋里走,走到客厅,想着干脆把哥哥扔到他之前躺过的那个房间算了,结果走过去就看到表哥和刘同宇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哪里还能再躺一个人。
只好扶着哥哥往楼上去,好在吴誓言自己扶着扶手爬楼梯,他能没那么累,两人拐过楼梯,那间他们曾经睡过的房间开着门,白炽灯的光从里面照出来,映出一条渐渐变窄的仿似铺了白光的路。
吴誓言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向前走去,吴开言被他拉扯着只好跟过去,两人刚进去,吴开言就觉得门忽的一声从身后重重关上,随后整个人被推搡着压到了床上。
他头重重磕在了床上,一时间觉得脑浆都在晃荡,前面吴誓言的头也撞在他胸口,就像被人生生截断了一样,连呼吸都接不上了。
他两手抬起来抱着头,痛苦地哼唧,吴誓言又在他身上蹭着,嘴唇来到他的脖颈,从鼻子和嘴里呼出的带着酒味的热气瞬间溢满整个颈部。
吴开言反应过来,手下去推他,“起来,你给我起来,不是说了吗,不许这样。”
吴誓言不听他的,或者他根本就听不清弟弟在说什么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妈妈临走前在他身边跟弟弟说,让你哥去睡觉。
他混沌的脑袋甚至分辨出妈妈当时的语气听来那么不客气。
吴誓言打开弟弟推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从他衣服里伸进去,他又向前蹭了蹭,贴在弟弟耳朵边,含糊说着:“你不想哥哥吗?我们一起多快乐。”
吴开言没听清他后面说的什么,他感觉自己本来就发烫的耳垂被含住,一声没控制住的呻吟脱口而出,随后感觉到哥哥的舌尖正沿着他的耳垂往上舔舐。
他浑身发热,咬住嘴唇,他太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哥哥的吻和他的成绩一样厉害,他不想吗?想的,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洗澡的时候看着勃起的器官,无法控制地想到它曾经被哥哥握着含着的感觉。
可他不能想,他必须控制住这种“想念”,这是错误的世所不容的。
他手脚并用,推着身上的人,可他用力,吴誓言也用力,死死地压着他,伸进衣服的手摸到他胸前,捏住已经凸起的乳尖,熟稔地抚弄着。
没人也不能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具身体,这个念头突然在吴誓言的脑子里劈开一丝清明,仿佛他生来就带着这种使命,拥有这具身体,占据这个人。
吴开言一只手被按在头侧,另一只手在哥哥背后抓,想生生把他拽起来,吴誓言纹丝不动,他把弟弟整个耳朵舔得湿漉漉的,太久的压抑恨不能让他立刻把这个人吞吃入腹。
他用胳膊压制住吴开言的胳膊,手空出来掐在他的下巴上,吴开言的嘴被他捏住张开,吴誓言低头亲上去。
以前他们总是接吻,浅吻深吻,吴开言多是接受的,带着渴望,从没像此刻这样的吻,吴开言只觉得又痛又恨,他晃着头,却怎么也摆脱不开。
喝醉了的吴誓言像个脱离控制的怪兽,蛮横霸道,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亲昵,他便用牙齿磨着弟弟的嘴唇,亲在他的嘴角,下颌骨上,吴开言重重地喘息着,胸前的手松开乳尖,抵在潮湿掌心里。
他眼泪都流出来了,怎么跟吴誓言说什么都不行,明明他白天还答应了自己,晚上就这样了,这件事到底要怎么结束,他急得快要爆炸,更让他恼怒的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哥哥的性器都硬了起来。
吴开言让自己冷静下来,吴誓言趴在他肩膀上,亲吻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吴开言看着屋顶,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不再挣扎,两手在哥哥背上抚摸着,最后做了个深呼吸,碰了碰他的脸,声音发颤:“吴誓言,哥,我疼,你先起来,我们躺好行吗?特别疼。”
吴誓言在头重脚轻的迷蒙中听到弟弟在喊疼,本能地停下,不再动作,他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弟弟,吴开言抬起手摸摸他的脸,柔声说:“哥,我想抱抱你。”
吴誓言愣了楞,像是在反应,他张张嘴,努力地睁着眼,吴开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人现在完全没意识,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他又是恨又是心软。
吴誓言压着他的胳膊松了劲儿,他动了动,慢慢地推着他翻身,吴誓言被他推着侧躺下去,他也翻身侧躺着,凑过去和他脸对脸,手在哥哥脸上耳侧轻轻安抚,距离近得他看不清吴誓言脸上的表情,更无从顾及他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多么柔情。
还好吴誓言酒品不错,他没有再闹,被吴开言轻声软语哄着闭上眼,即刻就睡着了。
吴开言往旁边挪着,和他拉开距离,躺平了长出一口气,缓了缓,才意识到在两人中间他另一只手还握着哥哥的手,视线稍移,又看到两腿间被顶着突出一块的薄薄夏裤。
他松开手,起身给吴誓言拉过枕头来枕上,吴誓言彻底睡熟了,被他摆弄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拉过另一个枕头,离他远一点,关上灯,在黑暗中,把胳膊压到眼睛上,好像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全安全的空间,手伸下去裤子里握住勃起的阴茎撸动着。
脑子里一会是以前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抚慰的场景,一会是刚刚被哥哥含住耳朵的湿热感觉,裤子挡着总让他觉得没办法撸动,他又把裤子褪下,想着哥哥含着阴茎时的感觉,哥哥湿滑的舌头在上面舔弄,嗓子间的喘息越来越重,手下动作不断加快。
脑子里突然跳出来那天晚上被哥哥拉着看黄片的画面,他一下子睁开眼,指甲盖不小心滑过头部的缝隙,疼得他皱起眉来,嘴里骂了一句,疼意袭来,盖过爽意,就这样不爽利地射了。
吴开言在黑暗中缓着,过了一会,房间里只能听到哥哥的呼吸声时,他借着外面的月光,无奈又难过地看着沉沉睡着的吴誓言。
吴誓言是被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光晒醒的,他翻了个身,两手在太阳穴上按压着,头沉得像压了石头,这么一动,肚子也不舒服,一股混杂着啤酒味的苦涩直往上窜,他手在胸口揉着,等那阵呕吐劲过去,才缓缓坐起来。
在屋里扫了一圈,他记得这是上次表哥结婚的时候他和弟弟睡过的房间,努力回忆昨晚妈妈和外公走后又发生了什么,可在脑子里翻来覆去也找不到后面的记忆。
他蹭下床,穿上鞋,走到镜子前,样子不好看,倒也没多狼狈,脸色惨白,眼下隐约发黑,他熬夜学习的都没这么糟糕,暗暗跟自己说着,以后绝不能再喝成这样了。
出去到二楼旁边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人算是精神点了,掏出手机来一看,陈筱茹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回去了,让他们玩够了和同学一起回,走之前再去看看外公。
他看看发消息的时间,估摸着妈妈已经到家了,便给她打过去,他记得自己昨晚和妈妈聊了一些,好像还说了关于弟弟的话,模模糊糊地记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
那边响了一会儿才接通,陈筱茹说刚到家,问他怎么样,他说不确定大家今天回不回,听到妈妈的声音顿了顿,欲言又止的,只说了句别再喝酒了,就挂了电话。
他下了楼,一楼客厅没有人,转了一圈,听到旁边房间有声音,走过去就看到刘同宇还在睡着,他没叫人,走到院子里,大姨正在收拾昨晚的烧烤架子,他过去帮忙,问别人都去哪了。
大姨倒着灰渣子,说:“跟你嫂子出去了,言言啊,大姨跟你说以后自己去外地了,可不能喝这么多酒啊。”
吴誓言从她手里接过架子,拿到墙边放好,嘴里答应着,“放心吧,我知道的。”
“哎,喝那玩意儿有什么好,都是你哥闹得,还难受不?昨晚上12点了开开又跑下来跟我要药,说你翻来覆去肚子疼,咱这又不是城里,上哪找药店去啊。”
吴誓言愣了愣,“啊,不难受了,没事了。”
“我煮了粥,你去喝点,肚子好受。”大姨推着他进屋,吴誓言说一会再去,昨晚还闹了这么一出吗?真是糟糕啊,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想着,又问:“大姨,昨晚是开开把我弄上去的?”
“啊,是啊,不是让你俩在那屋睡的嘛,不是他谁管你啊。”
吴誓言“哦”了一声,他抬头看向那个房间,快占了整面墙的六格大窗户,通透干净,反射着上午还不强烈的光线,好像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一片白光中。
吴誓言憔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同样灿烂的笑意,他走到大姨身边,亲切地揽住大姨的肩膀,“大姨,我喜欢那屋子,就给我跟吴开言留着吧,不要让别人去住啊。”
大姨被他搞得一愣,随后白了他一眼,“看你毛病多的,别人住一下能怎么着啊?”
“不行的,只能我跟弟弟住。”
大姨宠溺又嫌弃,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把,“行行行,都是你的。”
吴誓言帮着收拾完在屋里坐了一会看大家还没有回来,他估计刘同宇也是计划今天回去,不会再待了,就想着去看看外公。
到了外公家里,两人闲聊着学校专业的事,刘同宇打来电话,告诉他大家都回来了,准备吃完午饭就往回赶。
他跟外公说了下,跟外公说临走前叫上吴开言两人再来看他,外公摆摆手:“去吧,大热天的,别跑了,哪天你们再回来啊。”
吴誓言又返回大姨家,走到半路上,前面有个电车骑过来,车上人戴着帽子,身形看着眼熟,他往路边让让,快到跟前了认出来是吴开言。
他赶紧往前迈步,抬手想让他停下来,结果吴开言看到他了,不但没停,还往旁边拐了一下,特意绕开他,把车把拧到底,从他身边疾驰过去。
“哎,开开。”吴誓言叫了他一声,小电车眼看着拐向外公家,看不到了。
吴誓言糊涂着,又怎么了?他也没再返回去,反正一会吴开言也会回来,一路琢磨着往大姨家走去。
吴开言也是去跟外公告别的,他从外面回来刘同宇坐在客厅里,跟大家说要走,表哥和大姨非留着再吃一顿饭,他没看到哥哥,问了问才知道去了外公家。
他懒得再走路,找了个电车过去。
一晚上都没睡好,半夜把枕头拉到床边上,拼命地想离吴誓言远一点,闭上眼就忍不住想到上次两个人睡在这个房间里做的事,又悔又臊。
心里不住地骂自己,那天晚上看到哥哥放黄片还矫情地生气,明明自己和他做过更丑陋的事。
他在黑暗中捂着脸,难过地想哭。
趴在枕头上,转身又看到那面镜子,吴誓言一身笔挺西装穿在身上的样子又闪现在脑子里,他狠狠地在下唇上咬了一口,手握成拳捶在胸口,像是要把那个克制不住心动的自己碾成碎片一样。
就这么纠结着睡着了,又被吴誓言哼哼唧唧地闹醒,他起来看到哥哥捂着肚子蜷成一团,屋里空调开着正好,他额头上却都是汗,他凑过去听到哥哥说难受,急急慌慌跑下去叫醒大姨找药,家里没有,也不好折腾她,便让她回屋去睡,自己又去厨房烧了水,端上去用毛巾给他热敷。
热敷了十多分钟,吴誓言终于消停了,像是又睡着了,吴开言把他额头残留的汗擦干,看着睡熟的哥哥。
吴誓言不是浓颜系,他手指沿着哥哥高挺的鼻梁滑过,他嘴唇薄薄的,紧紧闭着,因为用力显得发白,手指从哥哥流畅的下颌线一路向上,来到他的眼角,他知道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都是客气礼貌的,但又像浸泡在黑水潭中的玉石,冰冷深远,既像能洞察一切,又带着事不关己的超然。
他们兄弟真是长得一点也不像。
吴开言收回手,毛巾也凉了,吴誓言紧皱着的眉头又舒展开,拉过夏被来给他盖上,把毛巾扔到水盆里,爬回枕头上,紧紧闭上眼睛,借此把脑子里一切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挤走,强迫自己睡觉。
早上起来他脸色像被鬼附身一样可怕,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让他更烦躁,脖子上好几块红点,连嘴角都有点肿,愤恨地想都是吴誓言咬的,就像上次一样。
他在楼上的卫生间用指甲盖在红点上面用力滑了几道,有的地方都破了皮,洇着血。下了楼,被李几忆问起只说是蚊子咬的,自己抓破了。
远远地他就看到吴誓言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着,可他不想理,汗水流到颈间,沾到那些红痕,更刺激地疼。
他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跟吴誓言说话,因为想不出来别的能惩罚到他,只能像个小孩子发脾气说的最狠的话也无非是再也不跟你玩了。
吴开言跟外公待了一会儿,外公看他无精打采的,也没留他,送他到门口,叮嘱着,让他过些天跟哥哥再来。
快到正午了,外面越来越热,他探着头看了看,路上没什么人走路,更没有站着不动的,他这才跨上电车上路。
回到大姨家,女孩子们都在收拾东西,大姨给带了好些吃的,每个人都分点,吴开言感觉到哥哥一直想凑过来跟自己说话,他始终跟在别人身边,要么是帮着刘同宇往车上放东西,要么就凑到李几忆身边说悄悄话。
吴誓言是个识趣的人,也没再勉强,眼神不再追着弟弟,吃过饭,表哥一家送他们到门口,说着再来玩,吴开言拉着李几忆上车,让她挨着自己坐到最后一排,拿过她的帽子盖到脸上,像来的时候一样,闷头睡觉。
刘同宇是先放下余潇潇,又送吴誓言两个人,最后和李几忆返回他们小区。
吴开言下了车,刘同宇叫住吴誓言又跟他说了一下同学聚会的事,吴誓言说知道了。
车一开走,吴开言便转身往小区走去,脚下走得飞快,一下就把吴誓言落在后面。
吴誓言小跑着追上去,拉他的胳膊,吴开言甩开,跑起来,吴誓言没再追,脸上也没表现出不悦,放慢脚步拎着东西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门开了一条缝,他推开门,第一眼看去弟弟的房间,果然门关着。
吴誓言觉得好笑,明明一副拒绝的姿态,却又给他留了门。他把带回来的东西分两份,一份准备送去爷爷奶奶家。
他走到吴开言门前,敲了敲门,没动静,手抵在门上温声说着:“开开,你把门打开好吧,有话直说,不要这样。”
等了一会儿门没开人也没理他,吴誓言又敲了两下,他一直想着大姨上午跟他说的昨晚上弟弟照顾他的事,无论他怎么别扭也气不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刚要敲第三次的时候,吴开言终于说话了,隔着门板,像是怕门外人听不到,压抑着吼出来似的,声音又闷又沉,“我要睡觉,别烦我。”
吴誓言的手扶在了门上,指甲盖在门上滑动,发出轻微的刺耳声,神色冷下来,七月底,夏天最热的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汗都往外冒,吴誓言从回到家来就没闲着,额头上冒着汗珠,这会却像被他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寒意冰冻住一般。
他收了手,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打开电扇,坐到书桌前。
最近很不妙,弟弟不听话,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以前很少甚至从不会表露出来的情绪现在争先恐后地往外涌,他靠在椅子上,头仰起来,看着天花板,为什么要这样呢?不知道他就要离开了吗?
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朝夕相处的时间了,为什么要找不痛快?
本来是打算睡个午觉的,现在也睡不着了,就这么发着呆,直到脖子都僵住,他撑着坐起来,拿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经过弟弟房间的时候眼神都没停留一下,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出门去了爷爷家。
吴开言倒是没撒谎,他是真困了,哥哥出门都不知道,一觉睡到陈筱茹下班回来,敲他门把他叫醒。
她叫吴开言出来吃饭,吴开言睡得天昏地暗,完全不想起来,眼睛都睁不开,站在门边一直抓脖子,本来不大的几块红痕越抓越大。
陈筱茹在他打开门的瞬间就被里面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要死啊你,空调开那么低干嘛!”她走进去拿起遥控器给他关上。
把人拉出来,在他脖子上看了看,“又过敏了吗?”
吴开言躲开她,不耐烦地说:“妈,我还困呢,这两天都没睡觉,难受得很。”说完还打了个喷嚏。
陈筱茹买了饭在桌上,拿了筷子坐下来吃饭,吴开言坐得离她远点趴在桌子上。
“你哥去奶奶家了,吃完饭再回来,咱们俩随便吃点吧。”
吴开言埋在胳膊里的头摇了摇,“我不饿,我一会还要睡,你别叫我了。”
陈筱茹自顾自地说着:“明天我们院要去支援二院,去两天,晚上不回来了。”
吴开言没动静,陈筱茹推了他一把,他眼睛都不睁,两手撑在脸上,打着哈欠。
陈筱茹懒得看他这个样子,“行了行了,赶紧去睡觉吧,我告诉你啊吴开言,你赶紧把状态给我调整过来,恢复正常作息,等我回来,别再让我看见你这个死样子。”
吴开言推开椅子,先去了趟卫生间,摇摇晃晃又回去房间,关上门继续补觉。
吴誓言每次去奶奶家都是真心诚意的想去,小时候每天晚上从奶奶家回到自己家后,妈妈就会收拾着他们两个人洗漱睡觉,那会弟弟小,他又被动地懂事,所以妈妈几乎不用怎么管他,而第二天一大早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爷爷奶奶又会赶来,一人在家看着弟弟,一人送他去上学,所以他打心里亲近两位老人。
对着他们,他从没表现出过厌烦,把听他们唠叨也当做一种回报。
他在奶奶家吃过饭,和老人一起往楼下走,他们去遛弯,他回家,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让他去买过敏药,吴开言身上又长疙瘩了,家里没药了,他说好。
想起来昨天好像确实在他脖子上看到几块红疙瘩,还以为是被蚊子咬的,加上弟弟一直没理他,他也就没问。
吴开言是过敏体质,皮肤很敏感,查过敏源也是一些花草树木的,实在不好防范,好在他现在不会像小时候动不动就喘,所以家里常备过敏药。
他骑着车先去一家甜品店买了两份清补凉,又路过药店去买了过敏药,止痒膏,防蚊喷剂,防蚊贴,拎了一堆这才回家。
陈筱茹正在客厅看电视,吴誓言拿给她一份清补凉,她接过来,吴誓言指了指弟弟房间,“还在睡吗?”
陈筱茹点点头,“没吃饭,说困,一直睡,你买药了吗?”
吴誓言把剩下那份拆开,又从袋子里拿了药膏和过敏药,走到吴开言房间前面,他敲了一下,在门把手上拧了下,没锁,他推开门直接走进去。
空凋温度调高了,吴开言趴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吴誓言走过去,坐下来才发现竟然还开了电扇,一直冲着他吹,他起身关掉,隔着被子在弟弟身上拍了拍,“开开,起来吃药了。”
吴开言没动,吴誓言又去拉他的被子,摸到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冰凉冰凉的,他探身过去,正好吴开言翻身,歪过头来,他一眼就看到弟弟脖子上几大块红色痕迹,红块上还有小条形的凸起,翘着皮,一看就是被抓破的样子。
他拿过来药膏,先抹到手指肚上,又跪在床上,低下头,凑近弟弟,去找他脖子上长疙瘩的地方,伸手抹上去,吴开言被一阵轻微刺痛惊醒,手猛地挥起来,狠狠打在吴誓言脸上,吴誓言被他一胳膊甩地别过头去,吴开言也睁开了眼。
吴誓言闭了闭眼,弟弟手背上突出的骨头正正打在他的下颌骨上,牙齿还咬在肉上,疼得让人恼火。
那边吴开言看到他弯着身子,一只手撑在他身侧,一副低着头正向他靠近的姿势,他嗖一下坐起来,向后撤去,像是躲避着什么可怕怪物,一双眼睛瞪着,满是惧意。
“离我远点。”他抬起腿向后挪,直到贴在床背上,退无可退,胸口起伏不定,声音如同积攒了很久,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抗拒,终于破开喉咙喊出来。
吴誓言被他惊恐逃开的样子吓到了一样,脸色一点点变白,口腔里咬到的地方还在疼,舌头在嘴里触到那个地方轻拭着,向前探着的上半身松懈下来无力支撑似的坐到小腿上。
“怎么了?”陈筱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看着床上两个人,吴开言看到她更是惊惧,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妈妈还在家!那吴誓言还敢往他身上贴过来。
他缩着腿坐好,声音打着颤地冲着陈筱茹喊:“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叫她,是求救?还是心虚想掩饰什么?
“干嘛?叫什么呀?你哥给你买了药,你把药吃了再睡。”陈筱茹走过来,从桌子上拿起过敏药,她看了仍跪在床上的吴誓言一眼,说:“不是叫他吃药吗?你在干嘛?”
吴誓言没说话,手指头上粘的药都不知道抹在了哪里,黏糊糊的,他从床上下来,谁也没看,声音低哑:“没干嘛,叫他叫不醒。”说完转身出去了。
吴开言惊魂未定的,看着他出去长出一口气,陈筱茹看他脸红得不正常,在他额头摸了摸,摸了一手汗。
吴开言从她手里接过药,水都没喝直接吞了。
陈筱茹又拿过那碗清补凉,“你哥给你买的,吃吗?”
吴开言摇摇头,别说吃了,他觉得堵得慌,仿佛中午在大姨家吃的东西完全没进到肚子里,还全都堵在嗓子口。
陈筱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你这屋太凉了,换换气。”她走到门边,手放在把手上,回头看了小儿子一眼,“关上吗?”
吴开言又躺下了,侧着身子,也看向妈妈,犹豫了一下说,“等下我自己关,你去睡吧。”
吴誓言回到房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绕着床脚转了两圈,想去开电扇,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管止痒膏,他当时只是虚虚把帽盖盖上了,想着还要用,就没有拧紧,此刻帽盖不知被甩到哪去了,挤出来药膏糊满了他的虎口处。
他抬起手把药膏用力摔向门,塑料包装砸上去也没有多大响动,发泄的声音也只有吴誓言自己听到。
妈妈和弟弟都看不到他的怨愤。
脑袋嗡嗡的,都是弟弟那句愤怒又惊恐的“离我远点”。
想说很久了吧,他恨恨地想着,第一次不吝用尖酸刻薄的念头去想弟弟。
吴誓言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他脸色十分不好看,要是吴开言和陈筱茹看到此刻的他一定会感到吃惊,他们或许从没在吴誓言脸上看到过这么形于色的愤怒。
等待电脑开启的时间,他都像是等不了,焦躁地从兜里翻出手机,解锁滑屏,看到屏幕的那一刻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屏幕上是弟弟的脸,是那天晚上他醉倒在沙发上吴誓言偷拍的,弟弟脸色红艳艳的,微张的嘴唇上是他的手指,手指微压,下唇稍向外翻,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欲望。
电脑启动好了,他捏着鼠标一阵点,打开一个带密码的文件夹,满屏的图片铺陈开来,缩略图都能看到那都是吴开言。
他随意点开一张,是吴开言小时候,那是他从妈妈手机里倒来的,再往后,他们长大了,妈妈拍得少了,很多都是他拍的了。
一张张点过去,越来越快,像加速播放的幻灯片,快得看不清,吴誓言已经看不清屏幕上是什么了,脑子里只有鼠标按键的声音,不能停下来,仿佛这样才能盖过那句“离我远点”。
“啪”的一声,鼠标从他手里滑出去,他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食指连带着手腕那一根筋像是被抻直了,生硬得疼。
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还在自动跳着,进门前的愤怒怨恨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不见,他趴在桌面上,用一个斜向上的角度看着终于停下来的屏幕,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吴开言正一脸阳光的笑看着他,看上去那么开心。
他伸出手隔着屏幕在弟弟脸上轻抚,仿佛触摸到的是他渴望的皮肤。
心里又静了下来,他好不了了,弟弟救了他一次,给他吃了特效药,他就上了瘾,平时靠着弟弟的施舍浅尝辄止地控制,现在他的瘾已经在发作边缘。
陈筱茹一早就走了,走之前去到吴开言房间,不知是不是小儿子从小生病多的缘故,她总是对他关注多一些,吴开言仍在睡,她走到床前,拉开被子看了一眼,那些红疙瘩没再蔓延,放下心来,带上门,想着再去跟吴誓言打声招呼,走过去才发现他没在。
她知道吴誓言有跑步的习惯,两个孩子,一个严格的自律,一个严格的懒散。
那天晚上吴誓言喝醉了跟她说的话这两天反复在她脑子里出现,对吴开言没有期待吗?
没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是没有期待的。
陈筱茹想或许是吴誓言做得太好了,总是超出她的期待,所以她对于在失去丈夫的那一天出现在生命中的吴开言唯一的期待就是他健康平安,别的所有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只要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就已经满足了她全部的期盼。
她在路上给吴誓言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晚上不回来了,让他督促弟弟看看书,不要再颓废了。
吴誓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她回消息,说知道了。
他刚刚晨跑完,才七点多,放了暑假的小区早上安静了不少,没有来来往往上学的大孩小孩,从小区到楼下一路上也没几个人。
他五点多就出来了,昨晚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天快亮的时候躺倒床上又眯了一会,也睡不踏实,就起来去跑步,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出了一身汗,心跳从慢到快,又逐渐恢复平稳的过程莫名地让他感觉到畅快,肾上腺素仿佛清道夫,把满肚子窝火全都释放在汗液里发泄出去,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疲乏,连心情都轻松起来。
他买了弟弟喜欢吃的包子,给他买了粥,买了豆浆,想着一会回去叫醒他,中午带他出去吃饭,自己那天晚上喝醉了,可能说了什么得罪他的话,哄哄他,不管怎么样,不要再闹别扭了,他舍不得浪费这能在一起的时间。
妈妈今晚不在家,只有两个人,他不敢妄想会像以前一样,弟弟高兴了,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看个电影说说话,这就够了。
吴誓言轻快地回了家,把饭放在桌子上,他把吴开言房间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弟弟还在睡,他怀疑吴开言是不是吃了什么睡觉的药,怎么这么能睡。
又把门关上,去洗了澡,换了衣服,感觉自己一身清爽,看看表七点半,他等了一会,八点钟来到吴开言房间,先去拉开窗帘,窗户是开着的,早上还没有那么热,还能感觉到吹过来的舒爽的风。
吴开言动了动,两只胳膊伸出来抱着头,脸皱成一团,眼皮像是沾到一起自己都没办法睁开了,两只手在脸上搓揉一顿,提着皮肤向上,眼皮被拉着艰难睁开,露出一双困倦不堪的眼睛来。
他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哥哥,手盖在眼睛上,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开开,起床了,你睡太久了。”吴誓言温声说着。
“你先出去吧,我等下就起。”吴开言声音嘶哑,说着还咳了声。
吴誓言往外走,“我给你买了饭,你快点起来。”
吴开言没理他,把头扎进枕头里。
吴誓言收拾了房间,吃过自己的早饭,仍是没看到弟弟出来,他忍不住又去到他房间,吴开言仍赖在床上刷手机。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拉起床上凌乱的被子,“吴开言,起来了,饭凉了。”
吴开言眉头紧蹙,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支棱着,脸色难看,“哎呀你干什么呀?我不吃了还不行吗?”
“不行,”吴誓言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下来,“开开,起来吧,你昨晚上都没吃,别跟哥闹了好吗?有什么错我道歉。”
他说着两手撑在床上,躬下身来想靠近他,吴开言这次倒是麻利了,一个滚身翻起来,“行了行了,起来。”
他从床另一边下去,光着脚走到这边来蹬上鞋,一点不带迟疑地跑出去,刚起床的懒散完全看不见。
吴誓言看着他的背影,狠狠抓了抓手里的被子。
吴誓言抱着他的被子去阳台晒好后,吴开言已经洗漱完坐在餐桌旁了,吴誓言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吴开言低着头喝粥,问他:“妈走了?”
“嗯,一早就走了,让我把你叫起来,别再懒在床上了。”他说着伸出手,歪了歪头,看向弟弟的脖子,“你那怎么样?”
吴开言在心里骂了他一句,都怪你,还问。他摇摇头,“没事。”
“一会再抹点药吧,我看还是红。”吴誓言收回手。
吴开言没应声,他放下粥碗,把桌子上的垃圾收好,起身去丢,吴誓言在后面问:“开开,中午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
吴开言把垃圾扔到厨房垃圾桶里,低着头挥了挥手,含糊说:“再说吧。”从厨房出来回了自己房间。
吴誓言觉得自己酝酿了一早上的好态度,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被弟弟那随意的一挥手挥走了,挥散在夏日闷热的空气中。
两个人一上午也没再说话,吴誓言不知道弟弟在房间里干什么,反正他不会看书的,他聪明的脑袋好像凝滞了,坐在沙发里想来想去不知道再去跟他搭什么话,突然想到妈妈发来的信息,让自己盯着弟弟看看书,他起来走到自己房间找了一通,拿了两本书走到吴开言房间。
吴开言正在打游戏,戴着耳机,没留意到哥哥走过来,吴誓言走到他后面,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吴开言吓得抬头去看他,耳机从耳朵上歪下去,“吓死我,干嘛?”
吴誓言让自己笑出来,他把书往弟弟面前递了递,“妈发信息说让你看会书,别老玩了,上次不是给你买了两本书,这是我之前用过的,你对比着看。”
吴开言顺着他手看去,他想起来了,是上次两个人去墓地看爸爸回来在书店买的,回来就被他随手塞哪去了,他一阵厌烦,又看回电脑,没好气地说:“知道了,放那吧。”
手又去拉耳机,吴誓言先他一步,把他耳机从耳朵上扯了下来,用力太大蹭到吴开言的耳朵,耳骨传来一阵钝痛,他小小叫了一声,捂着耳朵,站起来,对着吴誓言喊道,“疼啊,”
“你让我放哪?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妈妈说的话听到没有?”吴誓言的脸很冷,仿佛凭空出现一个完全不和谐的罩子将他罩在其中,那是吴开言完全不熟悉的哥哥。
吴誓言说完把耳机扔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吴开言扭头去看,耳罩被摔坏了,晃悠着歪在地上。
他顿时炸了,气得头晕,两只眼睛要喷火似的热,那耳机是他攒了很久零用钱买的,对于他来说不便宜,他猛地往吴誓言身上推了一把,大喊着:“你他妈有病啊,给我摔坏了。”
吴誓言被他大力推着向后退去,胳膊甩起来,手里的书没拿住向着吴开言就飞过去,一本掉地上,一本摔到他身上,吴开言怒火无法遏制,腾腾地烧起来,他把书捡起来,两手哆嗦,书页被他捏得皱起,他大喘着气,胸口一颤颤的。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站起来的吴誓言,该死的,看上去还是那么冷静淡定,一脸漠然,一点也没有摔坏东西的歉色,他闭了闭眼,两手抓着书,大力撕开。
吴誓言眼神晃了晃,张张嘴说了什么,吴开言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被纸张撕裂的声音盖住,一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笔记的书就被撕成了两半。
吴开言犹不解恨,他脸色通红,额头上满是汗,那双吴誓言最爱的眼睛此刻像正炼制丹药的炉子,熊熊燃烧的怒火正在灼烤着他的理智,他把书页一页页撕下,扔到地上,再踩上去用脚碾,幼稚地泄愤,边撕边骂:“学个屁,不是谁都是你,我就是把这些书都吃了,该不会还是不会,你这个神经病能不能放过我,别管我了,我还不够忍你吗?你还要怎么折磨我?”
地上已经堆了一层碎纸,手里的半本书都快被撕完了,吴开言的理智全被烧干,汗水流到眼睛里,刺激得眼睛发疼,他抬起手抹了一把,把没撕完的书向着吴誓言扔过去,捡起那本完好的,又开始撕,“全都给你撕了,撕了,吴誓言,世界上有你这种人还不够吗?你再怎么逼我我也做不到你那样的,我就是个朽木。”
又扯了一页下来,他看着吴誓言,手下不停,一页纸轻轻的,被他在手里折叠着撕成更小的碎片,手扬起,碎纸片飘飘洒洒着飞起来,又被转过头来的电扇吹动,落在呆立着的吴誓言身上。
“哥,别在我身上费劲了,我们家有一个你就够了,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