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开言和余潇潇几个人约好了考完试后聚餐,但他也知道哥哥一定会等在学校门口,自从商场那次后,也没再见过,李几忆发来消息说已经在去聚点的路上了,余潇潇回复她很快就到。
他们走到学校大门口,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吴誓言正站在树边打电话,他微微垂着头,一只手手指在树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侧着身子,高瘦俊挺,两侧肩头突出把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衬得板正有型,明明一眼看去还没脱去少年人的样子,可就是让人觉得他已经比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遥遥走了很远。
吴开言和余潇潇站在门口等红灯,他呆呆地看着哥哥,不管他怎么躲避压抑,吴誓言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不伦和欲望的种子,哪怕不再浇水施肥,盖上厚厚的土,那颗种子也已经在土里扎根,不经意地触碰到就会散发出腐烂的靡香。
“该说不说,你哥真的很有范儿。”余潇潇碰碰他的胳膊,吴开言摇摇头,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扭头扯出一个贱嗖嗖的笑,“是吧,介绍给你啊,把你刘哥哥放下,来我家给我做嫂子。”
“哎呦哎呦,那不是跟你争宠吗?哥哥的宝贝,开开”他发贱余潇潇比他更会,拉着长声掐他胳膊,吴开言甩开她的手,正好变了绿灯,俩人过人行横道,吴誓言也结束了电话,向这边看过来,看到弟弟冲他挥挥手。
吴开言没什么动作,余潇潇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吴誓言拎起买的饮料递给他们,余潇潇挑了一个,说:“谢谢言言哥哥。”
吴誓言无奈笑了笑,刚张嘴要说话,吴开言抢先说:“别问,问就是考得贼好,全年级第一非我莫属。”
余潇潇一口饮料差点喷了,吴誓言笑出声,“我没要问啊,我是想说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余潇潇顺顺气说:“哦哦,约了李几忆,哥你也一起吧,反正也没事,大家一块玩会儿。”
“好。”
吴开言眼皮跳了一下,有点不太确定地看向他,他没想到吴誓言会答应,还以为他又会找什么借口拉着自己回家。
“走啦走啦。”余潇潇转身去打车,吴开言又看了哥哥一眼,“去?”
吴誓言倒像是有点期待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浅浅笑着点点头,“去。”
还是上次那家ktv,刘同宇这个人好像完全没事干似的,他们进去的时候他和李几忆已经在了,他看到吴誓言进来后明显愣了愣,随即激动地过来揽着他肩头,“哥们儿,还得是你弟面子大啊,叫你多少回都叫不动你。”
他拉着吴誓言坐下,头挨头说着什么,李几忆把吴开言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哥怎么也来了,我靠他来了我紧张,好像我们班主任在似的。”
“神经啊,他等我来着,就一起过来了,我总不能让他自己回家吧。”吴开言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嘴里。
“考得怎么样?”
“啊,我杀了你。”李几忆抓了一把爆米花扔他身上,他们两个闹腾的动静让大家都看过来。
刘同宇站起来,从桌子上拿了两瓶酒,递给吴誓言一瓶,说:“来吧,孩子们,庆祝你们解放,放浪的日子正式开启。”
“你才浪,你浪得没边了,你是大浪淘沙浪破天。”李几忆跳起来隔着桌子想去打刘同宇,刘同宇嘻嘻哈哈着,几个人碰了下瓶子,吴开言偷偷瞄向哥哥,吴誓言喝了一口,正举着瓶子看,像是感受到弟弟的目光,他抬起头正好和他对上,又把手里的瓶子稍稍向他举了举。
刘同宇自然是麦霸,今天都是熟悉的人,又是刚考完试,吴开言彻底放开,他和李几忆老是故意把余潇潇往刘同宇身边推,一会让他俩合唱一会让他俩喝酒,闹得余潇潇大红脸,刘同宇也像是嗨到点了,拉着她的手站到三人前面说:“行了,别闹了,潇潇跟我在一起了,就这样。”
吴开言和李几忆两只狼一样嗷了一嗓子窜上来围着他俩起哄,余潇潇平时再怎么大方,这会儿也两手捂住了脸。
吴誓言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刘同宇,你什么时候?”他心里倒是把余潇潇当成了亲戚家的妹妹看待,此刻有点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吴开言一步迈到他身边坐下,两手挽住他的胳膊抱住,头磕在他肩膀上,姿势亲密,他脸通红,一晚上都在闹腾,今晚他们喝得杂,刘同宇带了白酒,李几忆带了红酒,乱七八糟掺着喝,“哥,哥,我跟你说,”他手抬起来,掰过吴誓言的脸看着自己,两个人距离极近,“你还记得上次在奶奶家那附近吗?老余跟刘哥早就暗度陈仓了,他都不告诉你。”
他趴在哥哥肩膀上又看向站在前面的三个人,李几忆也趴在余潇潇肩膀上正看着他,他眼睛转了转,从哥哥身上起来,往沙发后靠去,嘴里嘟囔着:“喝多了喝多了。”
余潇潇指着他喊:“吴开言你别放屁了,什么暗度陈仓,你这张破嘴。”说着越过桌子坐到他旁边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刘同宇也挨着吴誓言坐下,他手里还拿着酒瓶,吴誓言向弟弟那边看了一眼,李几忆也过来了,三个人正闹作一团。
他抓着刘同宇的衣服,压低了声音:“你在干什么呀?你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你要离开了啊。”
刘同宇嗤笑一声,喝了一口酒,胳膊肘杵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他,“兄弟,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大的目标,也没有那实力,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我喜欢这里。”
吴誓言看着他,他从来都是清醒克制,除了家人更加不会干涉别人的事,能跟刘同宇说这话也是因为拿他当好朋友,听刘同宇这么说便也不愿再说别的了。
刘同宇也喝了很多,但吴誓言确信他刚刚说话的时候是清醒的,完全没有醉意,他的目光十分笃定,毫不犹豫。
他转头看了看那一边,弟弟正和他的朋友凑一块看手机,不知道聊着什么,他突然有点羡慕,不自觉地抬起手在刘同宇背上拍了拍,刘同宇冲他笑笑,迎着吴誓言举过来的瓶子碰了一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可能他们都觉得自己长大了,自由了,能做很多决定了,可低下头想想不过也才十八岁。
有的人十八岁可以做一生的决定,有的人却要用一生去赌十八岁的决定。
聚会是在吴誓言接到陈筱茹的电话后结束的,他挂断电话就说散了吧,别闹太晚,反正都放假了,想约随时约,刘同宇看余潇潇也快睁不开眼了,就同意了。
吴誓言看他喝得也多,就让他带着李几忆回去,他们兄弟两个先把余潇潇送回家,刘同宇拉了拉余潇潇的手像是在问她行不行,余潇潇自然没意见,又是被李几忆和吴开言一顿笑话。
等到吴誓言两个人折腾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吴开言醉醺醺的,到了家门口才反应过来,死活不进门,跑到楼梯间去躲着,说答应了妈妈不再喝酒,怕被骂。
吴誓言哄着他:“妈妈不是去学习了吗,她没在家,你忘了啊。”
吴开言像是又想起来,眼睛亮亮的,乖乖点着头,吴誓言心里一阵发软,伸手在他头上揉揉,放柔了声音,“听话,我们回家了。”
他牵着吴开言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来刚插进去,吴开言听到锁转动的声音,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从他手里挣脱开,又跑向楼梯间,“不行不行,妈妈不在家,我也不能回去。”
吴誓言吓了一跳,门开了一半,钥匙也没拔又回头去追他,他脚步放轻,深夜的楼里一点动静就被放大到吓人,他怕吵到邻居出来看。
楼梯间声控灯亮着,吴开言坐在楼梯上,这里有一股子阴湿的味道,吴誓言额头都冒了汗,这会感觉衣服全贴在身上,更是难受,他抻了抻短袖,长出一口气,走到弟弟面前,蹲下来。
吴开言也热,满脸都是汗,却紧紧地抱着膝盖,仿佛在躲避猎人追捕的小动物,木然地摇着头。
“开开,听话,这太热了,我们回家好吧?”吴誓言耐心地哄着他,他搞不清楚弟弟这是怎么了,他也喝了酒,一阵阵燥热从身体里向外翻涌,干热的天气和楼梯间难闻的味道也在消耗着他的耐心。
他去拉吴开言的手,用力拽着他站起来,吴开言还想甩开,又被他紧紧攥住,“听话,起来。”
吴开言扣着一边的墙,蹭得满手白,拼命摇着头,“不行,妈不在家,我不回去。”
他手指甲盖里都是白漆的碎渣子,从楼梯台阶上被拉到最后一阶,吴誓言也生气了,一把松开他的手,吴开言跌回去,后背磕到台阶上,手往后扶了一把,“哎哟”一声。
“怪不得不让你喝酒,还学会耍酒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吴开言,你给我起来。”
吴开言又蜷缩着坐回台阶上,不说话,只摇头,吴誓言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一手的汗,他心里一股躁火腾腾地烧起来,只想回到家里冲个凉水澡。
吴开言头摇得越来越慢,一阵眩晕感袭来,胃里也伴随着不适往上涌,他头窝在两个膝盖中间,干呕了一下,嗓子里发出难受的哼唧声,像个半夜在路边找不到食物的小猫。
吴誓言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又蹲在他身前,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开开,听话,我们先回去喝点水,你再出来好吗?”
吴开言抬起头来,眼睛难受地眯着,头不住往前点,吴誓言两手捧着他的脸,侧着身子挤到他和墙之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从弟弟后背穿到他腋下,扶着他站起来,他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汗水流进眼睛里,这个幽暗难闻的空间里,充斥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不断地蓄积蓄积,他现在只剩一个洗澡的念头在撑着。
把弟弟拖回家,扔到卫生间,一向冷静淡定的吴誓言默默跟自己说着。
吴开言挂在他身上,沉得像块石头,不光自己不走,还像是在拖着吴誓言也不让他走,吴誓言扶在他腋下的手实在撑不住了,向上提的时候用力抓了一把,吴开言“啊”一声叫出来,他又去堵他的嘴,“别喊了,”他狠狠斥了一句。
吴开言被捂着嘴,后腰上疼,腋下也疼,让他清醒了一瞬,抬头去看扯着自己的人,好像不认识了一样,吴誓言在他眼里从来都是整洁清爽的,这会头发都湿成一绺绺,脸色通红,眉间皱得凸起。
他稍稍站直了,无意识地抬起手去摸吴誓言的眉间,他从没见过哥哥这样狼狈,想把那褶皱给捋平,吴誓言低头看他,鼻间都是热气,他感觉胸内那股邪火在缓缓下降,把他的手拉下来,说:“回家。”
钥匙还插在门上,吴开言终于老实了,乖乖进去,吴誓言一关上门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地上,露出溢着汗水的上身,转身要去给弟弟脱衣服,吴开言又像醉意回潮了一样,一把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吴誓言手楞在半空,他觉得身上的热汗一瞬间被蒸发掉,像是走进一个零下温度的冰室,身上开始发凉,吴开言踉踉跄跄走到卫生间,把门关上。
他已经很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凭着一股强加给自己的意念在支撑他对哥哥做出反应,就像刚刚在门外拒绝回家一样,他怕回到只有两个人的家里。
他趴在马桶边干呕,吐不出来,又不想起来,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了地上。
吴誓言过了一会才推门进来,他去陈筱茹的卧室快速冲了个澡,给屋里开了空调,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
他走到马桶跟前蹲下身子,吴开言像是睡着了,他把弟弟的头掰正,露出脸来,手指在他烫热的脸上抚过,终是忍不住问出来:“吴开言,你开始讨厌哥哥了吗?”
喝醉酒的人就像身上挂了个大石头一样,吴开言扒着马桶死活不回房间,吴誓言好不容易把他折腾到了客厅里,拖到沙发上躺着,他刚刚洗过澡的身上又冒了汗,蹲在沙发前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弟弟,第一次有了揍他一顿的念头。
吴开言睡得很熟,大概姿势不对,嗓子间发出呼呼的鼾声,吴誓言给他动了动头,呼呼声没有了,微微张着嘴,吴誓言的手从他头发上一点点下移,在弟弟又热又红的脸上轻轻掠过。
他有多久没这么碰过弟弟了,从他考完试,不是感觉不出来他的疏远躲避,他很想靠近,想念拥着弟弟在怀里,和他肌肤相贴的时刻,可没了借口,又不愿影响他临近考试的状态。他低下头,抵在弟弟额头上,嘴唇碰到他的鼻尖,感受到鼻息间喷出的热气,克制着,蜻蜓点水地吻在上面。
吴开言抬起手挥了挥,吴誓言赶紧抬起头,见他转过头去,仍是睡着,脸朝着沙发靠背,梦呓着:不行,不行。
吴誓言听得清楚,心中缓缓上升的柔情怜惜戛然而止,如同静谧安然流淌的缓缓溪水突然从天而降一道闸门,被截住去路,尴尬而无措地停住,前无去路,退无可退。
他抬起的手不受控地落下,落在弟弟侧过去的脸上,强硬地掰过来面向自己,一路滑到他的颈部,拇指在细长颈侧游移,停留在动脉跳动的地方,手指如被吸住一般,不舍得离开,又像是听到了弟弟身体里血液流淌的声音。
吴开言沉沉睡着,再没反应,吴誓言突然觉得难过,鼻子发酸,他低下头抵在沙发边缘,早就知道的,他那么了解自己,没救的,有时候他痛恨这种血缘关系,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沉迷于此,庆幸吴开言是他的弟弟,他们永远有着比别人更亲密的关联。
掩盖在堂堂正正的兄弟关系下面,只需要稍稍往前走一步,就变得隐秘,阴暗,疯狂,暧昧。
他收回手,抬起头来,神色又恢复淡然,看向弟弟的眼神温柔坚定,隐隐带着一丝兴奋,转身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另一只手放在吴开言微张的嘴唇上,对着他的脸按下拍摄键。
吴誓言没有回去房间,趴在沙发边缘,也没有再对睡着的弟弟做什么,只是抓着他的手指,像个无聊至极的人做着无聊的游戏一样,摆弄着弟弟细长手指,慢慢闭上眼守着他睡着了。
陈筱茹一早回到家,走进客厅,看到的就是她两个儿子睡在沙发上,准确的说是小儿子躺在沙发上,大儿子坐在地上趴在沙发边,一只手还握着弟弟的手。
她关门的手顿了顿,将门轻轻带上,把包放下,直接走到沙发前,吴誓言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迷蒙着眼,看到是她,瞬间睁大眼睛,醒过盹来,他像是忘了手里还握着弟弟的手,一时忘了松开,叫了陈筱茹一声。
陈筱茹走过去,看了看还在睡的吴开言,又转向他,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睡在这?”
吴誓言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撑着沙发站起来,左右晃晃头,带着早上刚醒来的慵懒说:“昨晚看电影看困了就直接睡了,没回房间。”
陈筱茹疑惑地看着他,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怪怪的,吴誓言神态自若,看着她,倒把陈筱茹看得转开头,她坐在沙发边,视线落在吴开言刚刚被握着的手上。
吴誓言又说:“妈,你不是下午回来,怎么这么早?”
陈筱茹抬头“啊”了一声,“哦,昨晚就结束了,一早给我们送回来的,今天还可以休息一天。”
她在吴开言身上拍了两下,“醒醒,吴开言,起床了。”
吴开言被叫起来看到陈筱茹一副心虚的样子,捂着嘴跟她打了招呼便跑到卫生间锁上门,把一身衣服脱了扔到洗衣机,又给自己仔细冲干净,反复打了沐浴露,确保一点酒味也没有了才出去。
陈筱茹买了早饭,三个人坐到桌子前吃饭,吴开言没什么胃口,低着头拿了豆浆喝,脑子里竭力搜刮昨晚到家后的记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最后的印象就是和李几忆在商场门口等出租车,两个人大呼小叫着。
怎么到家的,怎么睡在了沙发上被妈妈叫醒的,完全想不起来了。
“通知书是不是快到了?”他听到妈妈说话,也抬起头来看向吴誓言。
正撞上吴誓言看过来的眼神,吴誓言递了一根油条给陈筱茹,说:“嗯,收到信息了。”
陈筱茹接过来,点点头:“好,收到了记得跟爷爷奶奶说一声,还有外公,吴开言也放假了,你们两个要不要回去看看他?”
吴开言紧着点头,他巴不得,他哥给他定的那个所谓的专项狗屁计划,他一天也不想执行,“去去去,我是要去的。”
陈筱茹白了他一眼,“我们同事说她儿子报了个假期计划,问我要不要给你也报上,你俩做个伴吧。”
吴开言立马衰下去了,不光眉头皱起来,连脸上的肉都跟着往一块攒,“妈,你让我先歇歇行吗?刚放假好吧,再说了还有哥在呢,你去看看,他都给我计划好了。”
他说着往陈筱茹身边凑过去,挽着妈妈的胳膊,腻腻歪歪地撒娇,像个小孩子,“妈,真的,别花那钱了。”
陈筱茹按着他的额头嫌弃地推开他,她心里一动,看向吴誓言,吴誓言低着头,像是感觉到妈妈的视线,抬头看过去,浅浅笑意浮在脸上,她莫名觉出一丝慌乱,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懂这个早慧的孩子。
陈筱茹站起身,指着桌子,“吃完收拾了,还有啊吴誓言,通知书到了,去跟爸爸说一声。”
吴誓言答应着,也站起来,跟弟弟说:“你收拾。”转身回了房间。
都走了,吴开言又坐回去,看看哥哥,又看看妈妈的房间,肩膀缩起来,撇撇嘴,轻轻吁一口气。
吴誓言自作主张报了离家最远的学校,当初他们谈起报志愿的事,他跟陈筱茹说了自己心仪的学校,陈筱茹尊重他,儿子从小到大就没有让她在学习上操过一点心,她完全信任他,尤其到了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过多干涉,但吴誓言是有选择的,不是非那个学校不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她终归是个希望孩子离自己近一点的母亲。
学校肯定是好的,专业也是热门的,吴誓言当然也给出了他的理由,那是全国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对他选择的专业发展最有利,她知道这是对的,高兴地接受。
可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内心的不舍与怨怒就会冒出来,无人可说,如果她的丈夫还在,她可以跟他抱怨孩子的不听话,发泄自己的不满,可现在她只能独自承受,并在天亮后继续骄傲地面对长大的儿子。
敏感的吴开言发现了妈妈的情绪,他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她,而哥哥他更没有立场去指责,阿q地想反正木已成舟,总归是件喜事,妈妈也就是一时有点气。
他收拾完刚回到房间,吴誓言就跟了过来,随手把门带上,吴开言没说话,走过去又把门拉开,走回到书桌前整理乱七八糟的桌面。
吴誓言靠在书架上,看着他收拾,床边一台立式电风扇呼呼地转着,转着头地吹,没人说话,电风扇的声音就好像被一点点放大在屋子里,越来越清晰。
“你会老老实实做计划吗?”吴誓言先开口了,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耐心在吴开言身上失效,他还没找到重新掌控弟弟的方法,吴开言像个突然脱了线的风筝,正在一点点地飘离他。
吴开言手上的动作慢下来,背对着哥哥,恶劣地吐了吐舌头,没吭声。
他不想回答,因为他真的没打算去执行那个假期计划。
他好像完全忘了上次逃避哥哥的问题是什么下场了。
吴誓言走近他,手撑在书桌上歪头看他,吴开言低着头躲开,不耐烦地说:“哎呀,哥,别烦。”
把不看的书堆到架子上,桌面暂时恢复整洁,他满意地点点头,完全忽视吴誓言。
吴誓言抬脚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逗弄似的,光裸脚趾蹭在他小腿肉上,吴开言不着痕迹地闪开,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问你呢,吴开言。”吴誓言声音听上去没撩没乱。
“不知道,”吴开言走到床边去,跟他保持开距离,靠在床头,拿过手机玩。
吴誓言扶在桌面的手暗暗地抓住桌沿,手指刮在木面上的声音被电风扇的声音盖过,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都说心静自然凉,吴誓言觉得他的心一点都不静,可从脚趾尖到手指尖却都带着一股冰凉之意。
电话铃声响起,房间里终于有了第二个声音,吴开言接起来,是余潇潇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接通,看了仍站在原地的吴誓言一眼,吴誓言眨了眨眼,转身往外走。
吴开言等他走出去,起身来到门边,把门关上。
“干嘛?”
“老吴,我姐让我去她新房子那烧烤,玩两天,就是你外公家,你也去吧。”
“还有我还有我。”李几忆也叫着,吴开言想了想正好他妈妈刚提起让他们回去看外公,对着屏幕点点头说:“行啊,你们定哪天了吗?我没问题。”
余潇潇对着他打了个响指,“后天吧,明天去买东西,准备一下,哎对了,你哥也去吧?”
“去吧,问他干嘛?”
“你是不是蠢啊,当然是因为我们刘同宇也要去啊,你哥去不正好就给打个掩护吗?”李几忆阴阳怪气地说。
“放屁啊,他哥本来就会去的。”余潇潇嗔骂着,却满脸笑意,吴开言感觉得到她和刘同宇正处在恋爱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不一定啊,我哥他很忙的,而且他这两天要在家等通知书的,不一定能去的。”
“啊,吴开言,我不管,你必须让他去,必须是必须!这是命令。”那边余潇潇叫着,伴着李几忆的笑声。
吴开言一下子敞亮起来,他觉得在心里藏起来的那些难看的秘密正在消失,所有的事和人都在往正轨上走。哥哥的通知书马上就到手了,他会离开,会有新的生活,而自己有朋友,陪在妈妈身边,只剩学业一个事需要烦恼,一切都在变好。
挂了电话,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出去买菜,买了三个人都爱吃的,回到家陈筱茹在收拾屋子,吴誓言在房间里,他去到厨房开始做饭,陈筱茹过来看他做什么,他说起余潇潇的提议。
陈筱茹问是哪天,他说暂定后天,陈筱茹想了想说:“那我也有时间,我开车带你们去。”
“不用了吧,你也带不了我们这么多人呀。”
“妈,我坐你车,让他们自己安排吧。”厨房里正说话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下,回过头,吴誓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厨房门口。
陈筱茹呆呆地哦了两声,吴誓言转身走了,剩下两个人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
第二天吴开言和两个女孩子约着去采购,表哥也知道了他们兄弟要过去,打电话过来说什么都不用带,吃的喝的都给准备好,但三个人仍是去买了大堆零食和酒,吴开言再三强调这次他妈妈在,自己绝对不喝的。
三人买完东西找地方吃饭的时候,刘同宇打来电话,余潇潇是想叫他们两个也去的,二人严词拒绝,他们俩做够电灯泡了,余潇潇带着买的东西自己走了,李几忆说自己还要去买点防晒用品,吴开言也没事,就陪着她一起。
他们从商场顶层吃完饭后去到防晒用品店,李几忆拿了帽子防晒衣在镜子前面试着,吴开言转了一圈觉得觉得没意思,就坐到沙发前玩手机,李几忆不时跑过来问他意见,他看不出来,这些本来样式就简单,主要看个效果,他说都好都好。
李几忆终于买好,吴开言懒得再逛,两个人往下走,决定回家,他看李几忆背的包在背后拧着,便从她手里接过袋子,要她自己整理好背包。
李几忆嬉皮笑脸地说:“吴开言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啊?你可真是个小暖男。”
吴开言摇摇头说,“没想过,不想。”
“别装了,你肯定想的。”李几忆不屑地说。
吴开言诧异,“真没有,我现在觉得特别好,一身轻松,为什么要交女朋友?是你看老余交男朋友了,动心思了吧。”
李几忆“切”了一声,“我?你太小看我了。”
吴开言也是信口胡说,他始终觉得李几忆和自己很像,和她相处很放松自在,除了那个秘密他几乎可以和李几忆分享一切,他单纯而尊重地喜欢着这个朋友。
两个人坐扶梯下到一楼,往出口走去,李几忆站住从他手里的袋子里翻帽子,准备出去了戴上,吴开言给他敞着口,越过她不经意往前一看,就看到前面一个烘培店里他哥正往外走着。
吴誓言低着头找塞到包装袋里的收银小票,他拿出来,抬头找垃圾桶,正对上吴开言。
李几忆把帽子拿出来,戴到头上,问吴开言:“怎么样?好看吧?”
吴开言晃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茫然点点头,说着好看,又抬头,叫了一声“哥”。
李几忆也转过头去,吴誓言向着他们走过来,她叫了他一声,吴誓言冲她笑笑,说:“你们买好东西了?”
李几忆说:“买好了,哥你也来逛街啊。”
吴誓言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看着吴开言说:“我通知书到了,打算过去给爷爷奶奶看看,来这买点蛋糕给她带过去。”
吴开言“啊”了一声,激动地说:“到了啊,哇塞,让我们也看看呗。”李几忆也招呼着凑热闹要看。
吴誓言向门口长椅走过去,他们两个跟在后面,他从背包里拿出来大信封,两个学渣像猴子一样,激动地哇哇叫,吴誓言让他们闹了一会,便收起来,说要走了。
吴开言本就是打算回家的,哥哥说要去看爷爷奶奶,他觉得自己都撞见了不去也不合适,犹豫了一下说:“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李几忆紧着说,“那我就先走了啊。”她挥挥手,刚要走,就听吴誓言说道:“你别去了,我跟他们说了你有事过不去,下次吧,你们两个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他说完背好包,拎起买的蛋糕,冲李几忆点点头,从他们身侧走过,几步走出大门。
李几忆以一个半扭着的姿势,看了看吴开言,吴开言和她一样懵的表情,呆了几秒,也往前走去,“算了,回家。”
吴誓言一直在爷爷家吃过晚饭才回来,陈筱茹正在客厅追剧,吴开言听到开门声跑了出来,他对于今晚没和哥哥一起去爷爷家存着点抱歉的意思,虽然是吴誓言不让他去的。
“先去洗个澡。”陈筱茹看他短袖贴在身上,跟他说着。
吴誓言点点头,回房间去拿衣服,走过吴开言身边的时候,吴开言嗫喏着开口:“哥,那个,还有西瓜,你要不要吃?”吴誓言摇摇头说:“不吃了,在奶奶家吃过了。”说完进了卫生间。
吴开言讪讪的,转身要回房间,余光瞄到陈筱茹正看着这边,他看向妈妈,“怎么了?”
陈筱茹没说话,很快移开视线,盯着电视屏幕,说:“没事啊,”
吴开言莫名其妙的,两个人都有点奇怪,他回了自己房间,没关门,不一会儿听到吴誓言从卫生间出来的声音,他和妈妈说着明天去外公家的事,又说起爷爷奶奶给了他一万块钱,他想转给陈筱茹,陈筱茹让他自己留着,吴开言听到陈筱茹又说:“说起来妈妈还没送你什么,你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的话我就自己选一个了。”
“没什么,妈,你不用送啊。”吴誓言大概是在笑,他心里一动,起身走出去,像个讨好的孩子,略局促地笑着,“哥,我也得表示表示。”
吴誓言仰头看着他,他弯起嘴角,舒展眉眼,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好,我要你的。”
吴开言愣了一瞬,点了点头,“行,那我好好想想。”
陈筱茹推了吴誓言一下,“十点多了,早点睡吧。”
吴誓言起身回了房间,陈筱茹也去关了电视,又去催吴开言,“吴开言,不准再玩了。”
吴开言抗议着:“妈,你睡你的,管我干嘛?”
“不行,我要看着你关灯睡觉。”陈筱茹站在他房间门口跟他较劲,看他不动,走过去夺他手里的鼠标,吴开言赶紧抢过来,“好好好,我自己来。”
他保存关电,愤愤地把自己摔进床里,瞪着陈筱茹:“行了吧,母亲大人,您请回吧。”
陈筱茹给他关上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关门的时候重重地带了一下。
吴开言不知道妈妈是怎么了,她有时候像个小女孩,情绪化得明显,对他们像母亲像朋友,尤其在他和哥哥长大后,吴开言能感觉到妈妈对他们的依赖。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还真睡着了,大概是晚上吃西瓜太多,半夜给憋醒了,他爬起来去上厕所,释放完回去的路上,看到吴誓言房间竟然还亮着灯,外面月亮很亮,就着光看墙上的表已经12点多了,站在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就把吴誓言给犹豫出来了。
“你还没睡?”门开了一半,吴誓言站在那一半光里,他是背着光的,可他们家阳台特别敞亮,今晚的月亮像是专门在他家窗户上面照着一样,让吴开言清晰地看清了哥哥的脸。
吴誓言冲着他招招手,小声说:“开开,过来一下。”
吴开言摇着头,他当然不会过去,吴誓言像是知道一样,将门打开,走到他身边,把他往自己房间拽,吴开言去扒他的手,吴誓言回头说:“一会儿把妈妈吵醒了,放心,什么都不做,给你看个电影。”
吴开言扯不动他的手,被他拉扯着进了房间,他站在门口,吴誓言叹了口气,说:“你放心。”他没再说别的,吴开言在心里说着:就信他一次,没什么的,以后也不可能不跟哥哥单独相处。
门没有彻底关上,他走过去,坐在吴誓言给他搬的凳子上,两人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吴誓言丝毫不介意,他在电脑上按了一通,一个播放器显示正在打开,吴开言嘟囔着:“我都睡一觉了,你还在看电影。”
吴誓言笑笑,看了他一眼,也说:“别真把妈吵醒,我去关上门,你放心。”
他一直说着你放心,弄得吴开言有点赧,他揉揉鼻子,侧了侧身体,让哥哥过去,吴誓言将门关上,吴开言听着,没有响起反锁的声音。
吴誓言坐好,点了播放键,拿了一个耳机给吴开言,吴开言来了兴趣,上半身稍向前探去,吴誓言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画面开始变化,先是一个房间,门被推开,进来一男一女,两人一进门就抱到一起,男的手在女人身上放肆地揉着,吴开言一把拽下耳机,扔在电脑键盘上,冷不丁地一声脆响格外惊人。
吴誓言仍是松散地坐着,转头看着他,不温不火地说:“怎么了?”
吴开言涨红了脸,他不想看,可前面空间就那么大,视线所及就能瞄到,他能听到从耳机里传出来色情黏腻的声音,余光里一男一女已经变成了两个白花花的肉体,女人两腿大敞着,他腾得站起来,生气地推了吴誓言一把,“你有病啊,叫我看这个。”
吴誓言突地抓住他的手,强硬地压着他按坐下去,吴开言被他的眼神吓到,眼睛瞪着,灯光晕进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能晃出一汪水来,他被大力又按坐到了椅子上,头仰起看着哥哥,像是吓呆了,不认识他了。
吴誓言的目光只凶狠了一刹那,随即又恢复了那独属于弟弟的神色,他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小声说:“你想把妈妈吵来让她看两个儿子大半夜不睡觉在看色情片吗?”
他看吴开言不动了,便不再按着他,坐回去,指着电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喜欢看吗?我以为你爱看这种,或者你想看两个男人的吗?也有。”
从小到大在吴开言心里,哥哥都是榜样,是骄傲,他成熟稳重,是这个家的依靠。正是因为有这么优秀的哥哥挡在前面,他自私地认为自己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将来哥哥会照顾好妈妈,他只用管好自己就行。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也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方式“宠溺”哥哥。
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女人的叫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屏幕里女人趴在男人身下,给他口交,他脸发烧,心跳得越来越快,眼睛都红起来,斜着眼睛看向旁边的吴誓言。
吴誓言神色自若地看着屏幕,感觉到他看过来,扭头看他,他甚至在笑,吴开言气得嘴唇发颤,手攥成拳在膝盖上,他猛地低下头张嘴咬在吴誓言的胳膊上。
这一口很凶很重,吴誓言愣是没出声,只是推着他的头,吴开言缓缓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
吴誓言低头看了看,胳膊上一口很深的牙印,他用拇指在上面按压,冷笑一声,“吴开言,你真是个笨蛋。”
他的嘲讽让吴开言怒气值到达顶峰,气愤之余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委屈,凭什么?他做的还不够多吗?
越想越难过,眼眶憋得通红,他倾身过去够到鼠标,手都是抖的,把播放器关上,推开身前的椅子,一眼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吴誓言没拦着他,他想做的都做了,吴开言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心里明白弟弟难过伤心了,谁让他不听话呢,谁让他犯错,躲着逃避着有什么用?他不允许。
第二天很早吴开言就出门了,陈筱茹和吴誓言都还没起床,本来是和李几忆几个人坐客车回去,后来刘同宇找了个七座车,几人约好九点钟出发。
他昨晚回到房间后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片子里的两个人,心里的难受劲始终过不去,想到之前无论吴誓言什么恶心要求他都答应着还被他这样侮辱,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就是这样,关心家人愿意付出,却狠不下心去怨恨,或许是从小到大被全家人保护得太好了,心里一点坚硬的地方都没有,觉得被伤害了也只是委屈更多。
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反正睁开眼的时候看手机才五点多,他不想再看到哥哥,悄没声地洗漱一下拿了两件衣服装在书包里便出门了。
在集合地方附近找了个肯德基坐着,估摸着陈筱茹起床了,给她发了信息说自己先走了。
微信置顶有两个,一个是三人的小群,一个是哥哥,他看着吴誓言的头像,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小小的人影,那是他们两个小时候陈筱茹拍的,他记忆中哥哥从没有换过头像。
他没出息地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生气了,有点不甘心,关上手机,趴在桌子上等时间。
李几忆几个人是踩着点到的,看到他一副眉泡眼肿的样子直骂他丧,李几忆指着他的鼻子说等下到了不准睡觉,不许影响大家的出行计划。
吴开言懒得说话,他坐到后面,拉过李几忆的帽子盖在脸上睡觉。
余潇潇又问:“老吴,你哥一定来的吧?”
吴开言还没开口,刘同宇就笑了,“你别问了,他肯定去,我问过了。”
吴开言本来闭上的眼又在帽子里睁开,哎,一会儿还要看到吴誓言,真烦,睡都睡不着了。
他们是直接开到的吴开言表哥家,停好车,表哥已经站在门口了,极是热情地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又拉着吴开言说话,吴开言让自己精神起来,大姨和表嫂都在,院子里烧烤的架子支了起来,表哥说庆祝吴誓言考上大学,他特意定了一只羊,腌制好给送过来,今晚大家敞开了闹。
吴开言跟大姨说了会话,接到陈筱茹的电话问他到了没,她们已经到外公家了,他便跟大姨说先去看看外公,等会和妈妈一起过来。
李几忆余潇潇正跟着表嫂在小楼里转悠,表嫂带女孩们看房间,他都走到大门口了,又回去叫了李几忆一声。
“我去外公家,就在附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李几忆穿了一身运动装,青春娇俏,她不像余潇潇那种一眼漂亮的长相,却十足可爱,明快张扬,招人喜欢。
李几忆说:“好呀好呀,问问老余呗,”
“那你去问,我等你。”
李几忆自己回来的,小嘴噘着,“走吧,人家说不好留下刘同宇一个人,就不去了,哼哼哼。”
吴开言笑了笑,“理解理解嘛,你别吃醋啊。”
李几忆仰头看了看他,像是确认什么,点了点头,“嗯,可以。”
“怎么了?”
“你早上那张被夺了舍的脸终于有点人样儿了。”
吴开言突然目视前方,两手握拳,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摊开大力向前推了一把,“嗐,一身正气,能量回归!”
李几忆嫌弃地骂他神经病。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玩,李几忆不停地拍照,磨磨蹭蹭了二十分钟才到,他看到妈妈的车停在外公家门口,指了指,说:“那就是我外公家了。”
李几忆探头看了看,“你外公家看上去好气派啊,就他一个人住吗?”
“嗯,我外婆走了,他就从镇上搬回来了,这房子是后来修过的,原来也是挺破的。”
“哎,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李几忆碰碰他的胳膊,“你们家好和谐,你妈给你很大自由,亲戚们也都特别熟,一点不见外,很多人家里父母可能都没这么亲密的。”
吴开言点点头,李几忆说得对,这是没办法否认的,无论是外公这边还是爷爷奶奶那边,对他们一家三口从来没有任何要求,只有无条件地帮衬,可能在外人看来他们值得可怜,可他和哥哥不觉得,他们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爱。
心里软乎乎的,李几忆的话让他的余怒像太阳底下的冰淇淋一样,渐渐化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外公家大气简约的深色大门开了一条缝,像是特意给他留的,在迎接着他。
进到屋里的时候外公正戴着眼镜端详着吴誓言的通知书,他做了一辈子的老师,年纪大了看上去也是清癯文雅,高兴的样子让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地堆成细小沟壑,不住地说着:“好好好,言言真是优秀,外公太激动了。”
吴开言叫了他一声,他知道吴誓言从他进门就在看他,却故意没去理他,向着外公走过去。
陈筱茹从一间屋子走出来,李几忆乖巧地站在吴开言身边,叫着外公,看到陈筱茹又跟她打招呼。
陈筱茹答应着,外公也走过来,吴开言跟他们介绍李几忆。
陈筱茹拉着李几忆坐下,又问吴开言:“你出去那么早干嘛呀?”
吴开言低着头说:“没事,睡不着了,妈,大姨让你早点过去呢。”
外公在他身上拍了拍,乐呵呵地说:“去吧,都过去,好好热闹热闹,你们现在最辛苦了,该放松的时候就要彻底放松。”
李几忆一直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这时候开口说:“外公,我刚进来的时候看您在院子里弄了个小花园,我想去拍点照片行吗?”
“去吧去吧,不用拘束,你跟开开是同学,以后常来玩。”李几忆又跟陈筱茹说了声,抬头朝着吴开言挤了挤眼,出去院子里。
剩了一家人,外公又拿起通知书,叹了口气,“我是真高兴啊,”他看了眼陈筱茹,“筱茹,爸爸替你高兴。”
吴开言看到妈妈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光,她抬起头转向外面,很快又看回来,“爸,没完了啊,你都说几遍了。”
吴誓言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好像大家说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好好,不说了。”外公站起来回到屋里,不一会儿又出来,拿着两个大红包,他把一个稍厚一些的递给吴誓言,说:“本来打算买个电脑送你的,但我也不懂那些,还是给钱吧,言言自己安排。”
又把另一个递给吴开言,“虽然开开还得两年,不过也不能没有,比哥哥的少,当个零花钱吧。”
两个人都不要,往外公手里塞,吴开言看到哥哥伸过来的胳膊上那个清晰的牙印,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不想和他碰上,倒像是又反悔了不愿意把红包还给外公了。
推搡一顿,外公坚决让他们收下,陈筱茹说那就收着吧,她把吴开言的拿过来,靠在儿子的肩膀上,逗他:“吴开言,你的妈妈帮你收着怎么样?”
吴开言翻了个白眼,推开妈妈,“给你给你。”
表哥打来电话催,让大家都过去吃午饭,外公也没推辞,几个人往外走,李几忆看到吴开言出来,叫他给自己拍几张。
吴开言接过手机,给她一通拍,李几忆收起手机对陈筱茹和外公说不好意思,让大家等着了,眼睛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吴开言,难得的机会,我给你们拍一张全家福,快快快。”
外公第一个说好,吴开言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李几忆劲头儿上来了,她先让四个人站着,外公和陈筱茹站中间,兄弟俩一边一个拍了一张,又跑回屋里搬椅子,指挥吴开言和吴誓言站到妈妈和外公身后,吴开言有点不愿意,嘟囔了她一句麻烦。
他别别扭扭地站在外公边上,李几忆说:“吴开言你跑偏了,往哥那边点。”
“你真麻烦,李几忆。”陈筱茹回头看他,他不情不愿地靠过去,把挨着哥哥的那只胳膊别到身后去,以防和他接触上。
“吴开言,开心点,笑一笑。”
吴开言又咧开嘴,吴誓言快速地往他这边挪了一下,稍稍侧了侧身子,手看似也背到了身后,却是伸到了吴开言那边,抓住了他的手。
吴开言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化,李几忆已经按下了拍摄键。
吴开言黑着一张脸,他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摆不出好脸色来,眼睛本来就大,生起气来眼皮像是有了重量沉沉地压着,怒视着前面吴誓言的身影。
他和李几忆走在后面,李几忆低着头鼓捣照片准备发到平台上,吴誓言和外公妈妈走在前面。
她碰了碰吴开言,“发了,给我点赞啊。”
吴开言胳膊肘不客气地怼了她一下,把李几忆碰得往旁边歪了歪。
李几忆晃了晃站好,十分诧异地看向他,“干什么?”
吴开言重重出了口气,压抑着,没说话,李几忆跟上去,拉了拉他胳膊,好脾气地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甩开胳膊,心里也知道跟李几忆没关系,都是他神经病哥哥的问题,又叹了口气,怄气地说:“没事,快走吧,热死了。”
到了大姨家吴誓言自然是所有人的焦点,大姨甚至还掉了眼泪,吴开言觉得有点烦躁,照以前这种场景他一定是站在吴誓言身边,看着别人对哥哥的不吝夸赞,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围着哥哥开屏。
大家说了会话,大姨张罗着准备午饭,表哥说带大家去地里摘黄瓜,几个人都跟着去了。
吴开言躺着躺着就开始犯困,农村总是显得比拥挤的城市凉快些,大窗户吹进来阵阵毫不黏腻的凉风,屋里还开了电扇,他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从梦里骤然醒过来,挨着枕头的那侧脸湿漉漉的,他伸手在嘴角抹了一把,竟然流了口水,吴开言躺平了无神地看着房顶,平复着快速跳动的心脏,昨晚没睡好,又气又闷,连眯一会都气不顺。
懒懒地缓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一些了,正划拉着找手机呢,门被推开了,吴誓言走了进来。
吴开言立时坐了起来,手机正好摸到,在手里攥了攥,脑子里竟然生出一种砸过去的念头。
吴誓言坐在床边,手里还拎着他的背包,轻声说:“睡了一觉好受点吗?早上看你脸色可难看了。”
吴开言没开口,在心里说着:装什么,我脸色难看怪谁呀。他不看哥哥,倔强地低着头。
“对不起,开开,别生气了,哥哥跟你道歉。”
吴开言冷笑着撇过头去,吴誓言从包里掏出那个装着通知书的大信封,站起来走到离他近一点,把信封往他跟前一送,吴开言斜着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吴誓言轻轻叹了口气,眉间浅浅皱起,惯常沉静深邃的眼神像被雨水洗涤过,顷刻染上一层忧郁,脸上也蒙上一层伤感之色,吴开言垂下眼睛不愿看他。
“其实最想分享的人就是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收到这个就没有跟你好好说上几句话,开开,谢谢你,没有你我一定坚持不下来。”
吴开言了解哥哥,他能听出来他声音里有一丝从未流露过的脆弱,他低垂着头,抿了抿嘴,知道自己又原谅他了,闷闷地说:“跟我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吴誓言暗暗咬了咬牙,他总是会因为弟弟急切想跟自己摆脱亲密关系而心生愤怒,他可以认错,可以做任何弟弟开心的事,但唯独不能忍受他要摆脱开自己。
但他是个很好的情绪操控者,他坐在床边,刻意和弟弟保持着距离,吴开言没再躲开,“嗯,所以别跟我生气了,大家都在,别闹别扭了。”
吴开言抬起头来,怒瞪着他,“你也知道大家都在,你还老那样,我跟你说,昨晚还有今天上午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再有,吴誓言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他重复两次,看到哥哥眨了眨眼,笑起来,点点头。
窗户一阵响动,他回头去看,不知是不是要变天,竟刮起一阵凉风,从窗户丝丝缕缕吹进来,吴开言吸吸鼻子,从吴誓言手里接过那个光宗耀祖的东西,手指在上面一点点触过,最后点在吴誓言三个字上,抬起头,带着自己完全意识不到的俏皮,一上午的颓色也不见了,“吴誓言?”
吴誓言定定地看着他,“嗯”了一声。
“恭喜啊。”
两人出去来到厨房里,听到大姨正跟陈筱茹说着那个相亲的男人,大姨看到他们赶紧住了嘴,陈筱茹很是淡定,说:“不合适吧,你就别操心我了。”
大姨看她也没避讳着孩子,白了她一眼,又看向吴誓言,“怎么不合适了,言言你说,你也长大了,你妈说你们俩见过那人了,怎么样啊?”
吴誓言抓了一个煮花生剥开,扔到嘴里,笑着说:“大姨,我跟弟弟是觉得挺好的,你劝劝我妈吧。”
“吴誓言,别没事找事啊。”陈筱茹喊了他一嗓子。
大姨这边来了劲儿,立马顺着说:“我就说嘛,筱茹,听姐的,跟人多接触接触,人家跟我说”
“行了,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大姨没说完的话被打断,陈筱茹转身又去收拾别的菜,拒绝再谈论这个话题。
吴开言看着妈妈的背影,推了哥哥一把,“你别老跟妈提这事儿了,看不出来她不愿意啊。”
吴誓言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冲着他伸过手,手心里是几颗剥好的花生米。
李几忆几个人摘了不少绿叶菜,黄瓜,西红柿带回来,把东西扔给吴开言让他去洗干净,吴开言自觉上午对她态度不好,听话地端着盆子去院里的水龙头洗了,刘同宇走到吴誓言身边,他满头汗,剪了头发,精神利索,“老吴,咱们班回头有个聚会,你知道的吧。”
吴誓言点点头,“知道,我看到消息了。”
“行,到时候一块过去,我跟你说我再叫你的时候你别给我磨叽,麻利出来,听到没,等你走了,想见都见不着了。”
吴誓言一直看着院子里蹲在树荫下洗菜的弟弟,他心里蠢蠢欲动,这个熟悉的院子让他压抑了大半个月的感情濒临爆发的边缘。
声音温润回他:“知道了。”
刘同宇选择了本市的一所普通大学,他有自己的计划,和朋友的乐队在本地圈里已经小有名气,除了日常驻扎的酒吧,他们每周都能接到邀约演出,社交账号粉丝数已经快十万。
还有余潇潇,他更不会离开这个从小生活的地方。
表哥一再说晚上是重点,中午就简单吃点,等大家坐下来仍是满满当当一大桌子,大姨家好热闹,逢年过节都会叫亲戚来吃饭,一张大圆桌子能做十多个人,素菜都是自己种的,李几忆余潇潇刘同宇看到那么大桌子都被惊到了。
表哥说吃完饭休息一会,不太热了,带大家去附近山上,吴开言大呼说自己去过很多次了,可不可以不去,留在家里准备烧烤的东西,被坐在身边的李几忆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饭后收拾完,女孩子去上午表嫂安排的房间休息了,陈筱茹和外公回了自己家,她们也不去爬山,晚上再过来就是了,表哥不让吴誓言兄弟两个走,拉着他们说话,吴开言饭后又开始犯困,直嚷着要去睡觉,大姨便说让他还去上次住的二楼,吴开言听后,狂摇头,坚决不去,大姨和表哥一脸纳闷,他没理会,跑到上午躺过的房间去了。
大家都睡醒又准备一通再出门的时候已经三点了,天还是热,但他们开车过去,山上又有树,也算还好。
那个山在附近很有名,因为山上的石头都呈现一种暗红色,因而得名红山,传说山上曾经住过一位狐仙,庇佑着山下的村民,就这样传下来,很多人初一十五都会跑去上香,他们的车一直开到最高的一个小坡开不上去了才停。
李几忆拿着防晒喷雾冲着每个人都狂喷了一顿,因为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除了他们一路上山都没人,本来大家走在一起,后来越爬越陡,路也窄起来,就三三两两分开来,表哥扶着表嫂走在最前面,刘同宇和余潇潇走在中间,吴开言和李几忆还有吴誓言走在最后。
李几忆边走边感慨:“啧啧啧,爬山都是一对一对的,那是相当有动力啊。”
吴开言是和她并排走着的,吴誓言在他身侧,路窄的时候就自然退到他们后面。
他满头汗,喝了口水,说:“哪那么多事啊,表哥表嫂那是在带路。”
“我没说他们不是带路啊,难道他们不是一对吗?老余和刘同宇不是一对吗?咱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