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挺理解你哥的,”李几忆抓了一把毛豆花生,边剥边说:“你看你们家没有爸爸,你哥那么厉害,我觉得他是把自己代入了这个角色了。”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听上去这么奇怪啊。”吴开言皱着眉头看她。
余潇潇没忍住笑出声,“李几忆,你这有点变态了啊。”
李几忆不解地看着他俩,“想什么呢你们?我是说他哥对吴开言,你们两个太肮脏了,我的天啊,救大命了。”
她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酒,冰凉啤酒让她一瞬间爽到心里,又接着发表起她的理论:“这个很正常,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你,关心你,也必须这么做,一是帮妈妈分担,二是像他那种智商的人脑子里的想法比一般人,”说着伸手在三人身前晃了晃,“比如我等,高出不知道几个level,肯定不能让你整天瞎混的。”
吴开言觉得心里有一辆小车,随着李几忆说出口的话来回突突。
他哥的想法,他哥对他的想法,他实在不敢也不愿深想,他摇摇头,让自己屏蔽掉这些。
“别说了别说了,说不通。”
余潇潇碰碰他胳膊,“暑假你去不去你外公家?”
“干嘛?可能去吧。”
“到时候一起吧,堂姐约我们去她家烧烤。”
“我也去,你们两个别想甩下我。”李几忆端起杯子向着他们举过来,三人碰了碰。
吴开言在吴誓言的信息发到第二条的时候才给他发了定位,吴誓言没一会儿就过来了,正好他们三个也吃得差不多了,刘同宇看剩下几个人又要了一箱酒,一点没有要散的意思,就说不然她们先回去。
吴开言想说自己和余潇潇顺路,但吴誓言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还没等他说出口,就问他:“你给妈妈说了吗?”
吴开言当然没说,他压根就不想留下来,吴誓言看他样子就知道他没说,他掏出手机来,直接打给陈筱茹。
李几忆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和余潇潇走到马路边去打车了。
吴开言听着哥哥跟妈妈说在这边遇到了弟弟,今晚他不回去了,一起去奶奶家过夜,有一种把他手机夺过来扔地上踩两脚的冲动。
李几忆和余潇潇走了,刘同宇回去和朋友继续,好像整条街都空了,只有他和哥哥,他走到哪里,和谁在一起最后站在身边的都只剩下吴誓言。
“走吧。”吴誓言拉了他一把,去推吴开言骑来的自行车,吴开言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妈怎么说?”他憋着一口气问哥哥。
“能怎么说,她知道了啊。”吴誓言回头扫了他一眼,看出他情绪不好。
他跨到自行车上,“困了吗?上来,我带你。”
“我不困。”吴开言没理他,加快两步,走到他前面去。
吴誓言手在把手上用力攥了一把,又下来,赶上他,和他并排走着。
到家的时候爷爷奶奶还等在客厅,看到吴开言十分意外,吴开言不好在老人面前甩脸色,跟他们说了怎么过来的,奶奶见他一身汗,张罗着让他去洗漱。
他们平时住的房间空调已经开好了,合适的温度,正好睡觉。
吴开言洗好出来,赖在沙发上不动,爷爷奶奶到了点也不能熬夜,叮嘱他们早点休息便回房了,吴誓言站在门口看着他。
吴开言不看他,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看电视,他不想和哥哥躺倒一张床上去,鬼知道吴誓言会不会再重蹈覆辙,他必须把这段跑偏了的关系拉回正轨。
吴誓言就是有这种耐心,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动,哥哥就可以站在门口看他一夜。
“哥,你先睡吧,我看会电视。”他在沙发上躺好,摆出一副舒服的姿态,倒像是真的准备看电视。
吴誓言不动声色,仍是那么看着他,要是以前吴开言在他这种注视下坚持不过五分钟,今天也不知道是晚上硬被拉来的怒气在撑着,还是他伪装功夫精进了,两个人在只开了一圈壁灯的晦暗客厅里对峙着。
“行,那你看吧。”吴誓言没再坚持,他把壁灯关了,转身回了房间,没关门,吴开言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往沙发里塌下去。
电视机看了很小的声音,一小块光忽明忽暗的,他眼睛完全没在那块屏幕上,只盯着吴誓言留下的那个洞开的门口,像是怕他随时会出来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电视关了,身上搭了一条凉被,他翻动着坐起来,迷迷瞪瞪地往房间看去,只能看到地面上有一点外面反射进来的光,他揉揉眼,拿起手机来看了看,半夜两点多,放下手机,刚刚房间里的光又不见了,像是月光在和他玩捉迷藏似的。
第二天一早吴开言被奶奶叫醒,嘴里呵斥他不好好躺床上睡觉,在这窝着,他收拾着起来,刷牙洗脸再出来,吴誓言从门外进来,买了早饭,他的气也消了,走过去叫了一声哥,从他手里接过早饭。
吴誓言说吃吧,吃完早点回去。
他答应着,偷偷看了哥哥一眼,想到昨晚上的被子,心里一阵发虚。
饭后两个人回家,吴誓言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两个人都没说话,吴开言不知道说什么,吴誓言看着完全不想说,沉默了一路。
陈筱茹没在家,吴誓言回到家没多久就跟同学出去了,吴开言在家复习功课,临近中午的时候想了想还是给哥哥发了个信息,问他回不回来吃饭,吴誓言回的倒是挺快,说马上到家。
吴开言打开冰箱开始准备午饭,基本家常菜他都可以做,估摸着时间焖米饭炒菜,两个菜刚端上桌,那边吴誓言也进了门。
两人坐下吃饭,吴开言没话找话说:“你去哪了?感觉你最近都挺忙的。”
“就那个编程班,没什么事。”吴誓言淡淡地回他。
“哦哦”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低着头闷闷吃饭。
“昨晚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上次你们一起喝酒的那个?”吴誓言突然发问让他差点噎着,吴开言抬头看哥哥,本就大的眼睛瞪向他,“嗯?你说李几忆吗?”
“是吧,就那个个子小小的,老和你站一起的。”吴誓言随意地打听着,一副闲聊的口吻。
“她是余潇潇以前的同学,又和刘哥是邻居,所以差不多都在一起玩。”
“哦,我看你俩也挺熟的。”
吴开言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坦然地说:“是啊,她性格挺好的,没那么多事。”
“嗯,那挺好。”吴誓言放下筷子,往椅子上一靠,看着他吃。
“你吃饱啦?”
吴誓言没说话,点点头,吴开言继续吃,吴誓言就那么坐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他,让他觉得吃饭都有点不自在了,眉头皱起来,“你吃饱了能不能去那边坐着啊,你这样我都吃不下去了。”
吴誓言笑了笑,他的嘴角牵动,眼睛却丝毫不见笑意,“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吃吧。”他站起身,走到厨房去倒了一杯水,放到吴开言手边。
“开开,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就挺受欢迎的。”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吴开言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他心里又一阵不爽快,哥哥像是得了一种间歇性神经病,他甚至觉得有点怕他,两个人那段乱搞的日子里,或许是他的予取予求让吴誓言的病没有发作的机会,现在他明目张胆的拒绝刺激到了哥哥的病。
他觉得不安,一种莫名的焦虑像个地雷已经埋下,引线就在脚下某个地方,但却摸不到线头。
“不记得了,我都多大了。”他低头继续吃饭,今天这个饭是吃不完了。
“我都记得,我记得有一次奶奶带我们在楼下玩,有个小孩一直跟着你,你去哪他就去哪,最后奶奶要带我们回家了,他都不愿意非拉着你不让走,又哭又闹的,最后还是他妈妈把他抱走的。”吴誓言浅浅笑着,这次他的笑温柔又宠溺,看上去整个人都软和起来。
吴开言不懂他提这个做什么,他也没胃口再吃下去,放下筷子站起来收拾桌子,“莫名其妙,突然想起这些干什么,你难道不是一路受欢迎到大?”
吴誓言走过去帮他把碗拿到厨房,吴开言站在水池前面,正要洗,他凑过来,挨着弟弟,胳膊似无意地和他碰到一起,吴开言想难道是屋里空调开得太低了,他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收了收胳膊。
“我来洗,你别管了。”吴誓言说着,又向他贴近,像是要把他从水池边挤开似的。
吴开言向后撤了一步,看了哥哥的背影一眼,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他打开水龙头,把刚刚哥哥蹭过的地方放到水流下面冲着,他不是嫌弃,也不是恶心,两个人做过更过分的事,他只是不愿再回想起那种触碰的感觉。
吴开言和余潇潇几个人约好了考完试后聚餐,但他也知道哥哥一定会等在学校门口,自从商场那次后,也没再见过,李几忆发来消息说已经在去聚点的路上了,余潇潇回复她很快就到。
他们走到学校大门口,就看到马路对面的吴誓言正站在树边打电话,他微微垂着头,一只手手指在树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侧着身子,高瘦俊挺,两侧肩头突出把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衬得板正有型,明明一眼看去还没脱去少年人的样子,可就是让人觉得他已经比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遥遥走了很远。
吴开言和余潇潇站在门口等红灯,他呆呆地看着哥哥,不管他怎么躲避压抑,吴誓言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不伦和欲望的种子,哪怕不再浇水施肥,盖上厚厚的土,那颗种子也已经在土里扎根,不经意地触碰到就会散发出腐烂的靡香。
“该说不说,你哥真的很有范儿。”余潇潇碰碰他的胳膊,吴开言摇摇头,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扭头扯出一个贱嗖嗖的笑,“是吧,介绍给你啊,把你刘哥哥放下,来我家给我做嫂子。”
“哎呦哎呦,那不是跟你争宠吗?哥哥的宝贝,开开”他发贱余潇潇比他更会,拉着长声掐他胳膊,吴开言甩开她的手,正好变了绿灯,俩人过人行横道,吴誓言也结束了电话,向这边看过来,看到弟弟冲他挥挥手。
吴开言没什么动作,余潇潇抬起手跟他打招呼。
吴誓言拎起买的饮料递给他们,余潇潇挑了一个,说:“谢谢言言哥哥。”
吴誓言无奈笑了笑,刚张嘴要说话,吴开言抢先说:“别问,问就是考得贼好,全年级第一非我莫属。”
余潇潇一口饮料差点喷了,吴誓言笑出声,“我没要问啊,我是想说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余潇潇顺顺气说:“哦哦,约了李几忆,哥你也一起吧,反正也没事,大家一块玩会儿。”
“好。”
吴开言眼皮跳了一下,有点不太确定地看向他,他没想到吴誓言会答应,还以为他又会找什么借口拉着自己回家。
“走啦走啦。”余潇潇转身去打车,吴开言又看了哥哥一眼,“去?”
吴誓言倒像是有点期待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浅浅笑着点点头,“去。”
还是上次那家ktv,刘同宇这个人好像完全没事干似的,他们进去的时候他和李几忆已经在了,他看到吴誓言进来后明显愣了愣,随即激动地过来揽着他肩头,“哥们儿,还得是你弟面子大啊,叫你多少回都叫不动你。”
他拉着吴誓言坐下,头挨头说着什么,李几忆把吴开言拉到一边,悄悄说:“你哥怎么也来了,我靠他来了我紧张,好像我们班主任在似的。”
“神经啊,他等我来着,就一起过来了,我总不能让他自己回家吧。”吴开言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嘴里。
“考得怎么样?”
“啊,我杀了你。”李几忆抓了一把爆米花扔他身上,他们两个闹腾的动静让大家都看过来。
刘同宇站起来,从桌子上拿了两瓶酒,递给吴誓言一瓶,说:“来吧,孩子们,庆祝你们解放,放浪的日子正式开启。”
“你才浪,你浪得没边了,你是大浪淘沙浪破天。”李几忆跳起来隔着桌子想去打刘同宇,刘同宇嘻嘻哈哈着,几个人碰了下瓶子,吴开言偷偷瞄向哥哥,吴誓言喝了一口,正举着瓶子看,像是感受到弟弟的目光,他抬起头正好和他对上,又把手里的瓶子稍稍向他举了举。
刘同宇自然是麦霸,今天都是熟悉的人,又是刚考完试,吴开言彻底放开,他和李几忆老是故意把余潇潇往刘同宇身边推,一会让他俩合唱一会让他俩喝酒,闹得余潇潇大红脸,刘同宇也像是嗨到点了,拉着她的手站到三人前面说:“行了,别闹了,潇潇跟我在一起了,就这样。”
吴开言和李几忆两只狼一样嗷了一嗓子窜上来围着他俩起哄,余潇潇平时再怎么大方,这会儿也两手捂住了脸。
吴誓言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刘同宇,你什么时候?”他心里倒是把余潇潇当成了亲戚家的妹妹看待,此刻有点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吴开言一步迈到他身边坐下,两手挽住他的胳膊抱住,头磕在他肩膀上,姿势亲密,他脸通红,一晚上都在闹腾,今晚他们喝得杂,刘同宇带了白酒,李几忆带了红酒,乱七八糟掺着喝,“哥,哥,我跟你说,”他手抬起来,掰过吴誓言的脸看着自己,两个人距离极近,“你还记得上次在奶奶家那附近吗?老余跟刘哥早就暗度陈仓了,他都不告诉你。”
他趴在哥哥肩膀上又看向站在前面的三个人,李几忆也趴在余潇潇肩膀上正看着他,他眼睛转了转,从哥哥身上起来,往沙发后靠去,嘴里嘟囔着:“喝多了喝多了。”
余潇潇指着他喊:“吴开言你别放屁了,什么暗度陈仓,你这张破嘴。”说着越过桌子坐到他旁边在他胳膊上狠狠拍了一下,刘同宇也挨着吴誓言坐下,他手里还拿着酒瓶,吴誓言向弟弟那边看了一眼,李几忆也过来了,三个人正闹作一团。
他抓着刘同宇的衣服,压低了声音:“你在干什么呀?你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你要离开了啊。”
刘同宇嗤笑一声,喝了一口酒,胳膊肘杵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他,“兄弟,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大的目标,也没有那实力,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我喜欢这里。”
吴誓言看着他,他从来都是清醒克制,除了家人更加不会干涉别人的事,能跟刘同宇说这话也是因为拿他当好朋友,听刘同宇这么说便也不愿再说别的了。
刘同宇也喝了很多,但吴誓言确信他刚刚说话的时候是清醒的,完全没有醉意,他的目光十分笃定,毫不犹豫。
他转头看了看那一边,弟弟正和他的朋友凑一块看手机,不知道聊着什么,他突然有点羡慕,不自觉地抬起手在刘同宇背上拍了拍,刘同宇冲他笑笑,迎着吴誓言举过来的瓶子碰了一下,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可能他们都觉得自己长大了,自由了,能做很多决定了,可低下头想想不过也才十八岁。
有的人十八岁可以做一生的决定,有的人却要用一生去赌十八岁的决定。
聚会是在吴誓言接到陈筱茹的电话后结束的,他挂断电话就说散了吧,别闹太晚,反正都放假了,想约随时约,刘同宇看余潇潇也快睁不开眼了,就同意了。
吴誓言看他喝得也多,就让他带着李几忆回去,他们兄弟两个先把余潇潇送回家,刘同宇拉了拉余潇潇的手像是在问她行不行,余潇潇自然没意见,又是被李几忆和吴开言一顿笑话。
等到吴誓言两个人折腾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吴开言醉醺醺的,到了家门口才反应过来,死活不进门,跑到楼梯间去躲着,说答应了妈妈不再喝酒,怕被骂。
吴誓言哄着他:“妈妈不是去学习了吗,她没在家,你忘了啊。”
吴开言像是又想起来,眼睛亮亮的,乖乖点着头,吴誓言心里一阵发软,伸手在他头上揉揉,放柔了声音,“听话,我们回家了。”
他牵着吴开言走到门口,掏出钥匙来刚插进去,吴开言听到锁转动的声音,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从他手里挣脱开,又跑向楼梯间,“不行不行,妈妈不在家,我也不能回去。”
吴誓言吓了一跳,门开了一半,钥匙也没拔又回头去追他,他脚步放轻,深夜的楼里一点动静就被放大到吓人,他怕吵到邻居出来看。
楼梯间声控灯亮着,吴开言坐在楼梯上,这里有一股子阴湿的味道,吴誓言额头都冒了汗,这会感觉衣服全贴在身上,更是难受,他抻了抻短袖,长出一口气,走到弟弟面前,蹲下来。
吴开言也热,满脸都是汗,却紧紧地抱着膝盖,仿佛在躲避猎人追捕的小动物,木然地摇着头。
“开开,听话,这太热了,我们回家好吧?”吴誓言耐心地哄着他,他搞不清楚弟弟这是怎么了,他也喝了酒,一阵阵燥热从身体里向外翻涌,干热的天气和楼梯间难闻的味道也在消耗着他的耐心。
他去拉吴开言的手,用力拽着他站起来,吴开言还想甩开,又被他紧紧攥住,“听话,起来。”
吴开言扣着一边的墙,蹭得满手白,拼命摇着头,“不行,妈不在家,我不回去。”
他手指甲盖里都是白漆的碎渣子,从楼梯台阶上被拉到最后一阶,吴誓言也生气了,一把松开他的手,吴开言跌回去,后背磕到台阶上,手往后扶了一把,“哎哟”一声。
“怪不得不让你喝酒,还学会耍酒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吴开言,你给我起来。”
吴开言又蜷缩着坐回台阶上,不说话,只摇头,吴誓言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一手的汗,他心里一股躁火腾腾地烧起来,只想回到家里冲个凉水澡。
吴开言头摇得越来越慢,一阵眩晕感袭来,胃里也伴随着不适往上涌,他头窝在两个膝盖中间,干呕了一下,嗓子里发出难受的哼唧声,像个半夜在路边找不到食物的小猫。
吴誓言让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又蹲在他身前,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开开,听话,我们先回去喝点水,你再出来好吗?”
吴开言抬起头来,眼睛难受地眯着,头不住往前点,吴誓言两手捧着他的脸,侧着身子挤到他和墙之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从弟弟后背穿到他腋下,扶着他站起来,他觉得快要无法呼吸了,汗水流进眼睛里,这个幽暗难闻的空间里,充斥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不断地蓄积蓄积,他现在只剩一个洗澡的念头在撑着。
把弟弟拖回家,扔到卫生间,一向冷静淡定的吴誓言默默跟自己说着。
吴开言挂在他身上,沉得像块石头,不光自己不走,还像是在拖着吴誓言也不让他走,吴誓言扶在他腋下的手实在撑不住了,向上提的时候用力抓了一把,吴开言“啊”一声叫出来,他又去堵他的嘴,“别喊了,”他狠狠斥了一句。
吴开言被捂着嘴,后腰上疼,腋下也疼,让他清醒了一瞬,抬头去看扯着自己的人,好像不认识了一样,吴誓言在他眼里从来都是整洁清爽的,这会头发都湿成一绺绺,脸色通红,眉间皱得凸起。
他稍稍站直了,无意识地抬起手去摸吴誓言的眉间,他从没见过哥哥这样狼狈,想把那褶皱给捋平,吴誓言低头看他,鼻间都是热气,他感觉胸内那股邪火在缓缓下降,把他的手拉下来,说:“回家。”
钥匙还插在门上,吴开言终于老实了,乖乖进去,吴誓言一关上门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扔地上,露出溢着汗水的上身,转身要去给弟弟脱衣服,吴开言又像醉意回潮了一样,一把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吴誓言手楞在半空,他觉得身上的热汗一瞬间被蒸发掉,像是走进一个零下温度的冰室,身上开始发凉,吴开言踉踉跄跄走到卫生间,把门关上。
他已经很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凭着一股强加给自己的意念在支撑他对哥哥做出反应,就像刚刚在门外拒绝回家一样,他怕回到只有两个人的家里。
他趴在马桶边干呕,吐不出来,又不想起来,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了地上。
吴誓言过了一会才推门进来,他去陈筱茹的卧室快速冲了个澡,给屋里开了空调,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
他走到马桶跟前蹲下身子,吴开言像是睡着了,他把弟弟的头掰正,露出脸来,手指在他烫热的脸上抚过,终是忍不住问出来:“吴开言,你开始讨厌哥哥了吗?”
喝醉酒的人就像身上挂了个大石头一样,吴开言扒着马桶死活不回房间,吴誓言好不容易把他折腾到了客厅里,拖到沙发上躺着,他刚刚洗过澡的身上又冒了汗,蹲在沙发前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弟弟,第一次有了揍他一顿的念头。
吴开言睡得很熟,大概姿势不对,嗓子间发出呼呼的鼾声,吴誓言给他动了动头,呼呼声没有了,微微张着嘴,吴誓言的手从他头发上一点点下移,在弟弟又热又红的脸上轻轻掠过。
他有多久没这么碰过弟弟了,从他考完试,不是感觉不出来他的疏远躲避,他很想靠近,想念拥着弟弟在怀里,和他肌肤相贴的时刻,可没了借口,又不愿影响他临近考试的状态。他低下头,抵在弟弟额头上,嘴唇碰到他的鼻尖,感受到鼻息间喷出的热气,克制着,蜻蜓点水地吻在上面。
吴开言抬起手挥了挥,吴誓言赶紧抬起头,见他转过头去,仍是睡着,脸朝着沙发靠背,梦呓着:不行,不行。
吴誓言听得清楚,心中缓缓上升的柔情怜惜戛然而止,如同静谧安然流淌的缓缓溪水突然从天而降一道闸门,被截住去路,尴尬而无措地停住,前无去路,退无可退。
他抬起的手不受控地落下,落在弟弟侧过去的脸上,强硬地掰过来面向自己,一路滑到他的颈部,拇指在细长颈侧游移,停留在动脉跳动的地方,手指如被吸住一般,不舍得离开,又像是听到了弟弟身体里血液流淌的声音。
吴开言沉沉睡着,再没反应,吴誓言突然觉得难过,鼻子发酸,他低下头抵在沙发边缘,早就知道的,他那么了解自己,没救的,有时候他痛恨这种血缘关系,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沉迷于此,庆幸吴开言是他的弟弟,他们永远有着比别人更亲密的关联。
掩盖在堂堂正正的兄弟关系下面,只需要稍稍往前走一步,就变得隐秘,阴暗,疯狂,暧昧。
他收回手,抬起头来,神色又恢复淡然,看向弟弟的眼神温柔坚定,隐隐带着一丝兴奋,转身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另一只手放在吴开言微张的嘴唇上,对着他的脸按下拍摄键。
吴誓言没有回去房间,趴在沙发边缘,也没有再对睡着的弟弟做什么,只是抓着他的手指,像个无聊至极的人做着无聊的游戏一样,摆弄着弟弟细长手指,慢慢闭上眼守着他睡着了。
陈筱茹一早回到家,走进客厅,看到的就是她两个儿子睡在沙发上,准确的说是小儿子躺在沙发上,大儿子坐在地上趴在沙发边,一只手还握着弟弟的手。
她关门的手顿了顿,将门轻轻带上,把包放下,直接走到沙发前,吴誓言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迷蒙着眼,看到是她,瞬间睁大眼睛,醒过盹来,他像是忘了手里还握着弟弟的手,一时忘了松开,叫了陈筱茹一声。
陈筱茹走过去,看了看还在睡的吴开言,又转向他,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把,“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睡在这?”
吴誓言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撑着沙发站起来,左右晃晃头,带着早上刚醒来的慵懒说:“昨晚看电影看困了就直接睡了,没回房间。”
陈筱茹疑惑地看着他,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觉得怪怪的,吴誓言神态自若,看着她,倒把陈筱茹看得转开头,她坐在沙发边,视线落在吴开言刚刚被握着的手上。
吴誓言又说:“妈,你不是下午回来,怎么这么早?”
陈筱茹抬头“啊”了一声,“哦,昨晚就结束了,一早给我们送回来的,今天还可以休息一天。”
她在吴开言身上拍了两下,“醒醒,吴开言,起床了。”
吴开言被叫起来看到陈筱茹一副心虚的样子,捂着嘴跟她打了招呼便跑到卫生间锁上门,把一身衣服脱了扔到洗衣机,又给自己仔细冲干净,反复打了沐浴露,确保一点酒味也没有了才出去。
陈筱茹买了早饭,三个人坐到桌子前吃饭,吴开言没什么胃口,低着头拿了豆浆喝,脑子里竭力搜刮昨晚到家后的记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最后的印象就是和李几忆在商场门口等出租车,两个人大呼小叫着。
怎么到家的,怎么睡在了沙发上被妈妈叫醒的,完全想不起来了。
“通知书是不是快到了?”他听到妈妈说话,也抬起头来看向吴誓言。
正撞上吴誓言看过来的眼神,吴誓言递了一根油条给陈筱茹,说:“嗯,收到信息了。”
陈筱茹接过来,点点头:“好,收到了记得跟爷爷奶奶说一声,还有外公,吴开言也放假了,你们两个要不要回去看看他?”
吴开言紧着点头,他巴不得,他哥给他定的那个所谓的专项狗屁计划,他一天也不想执行,“去去去,我是要去的。”
陈筱茹白了他一眼,“我们同事说她儿子报了个假期计划,问我要不要给你也报上,你俩做个伴吧。”
吴开言立马衰下去了,不光眉头皱起来,连脸上的肉都跟着往一块攒,“妈,你让我先歇歇行吗?刚放假好吧,再说了还有哥在呢,你去看看,他都给我计划好了。”
他说着往陈筱茹身边凑过去,挽着妈妈的胳膊,腻腻歪歪地撒娇,像个小孩子,“妈,真的,别花那钱了。”
陈筱茹按着他的额头嫌弃地推开他,她心里一动,看向吴誓言,吴誓言低着头,像是感觉到妈妈的视线,抬头看过去,浅浅笑意浮在脸上,她莫名觉出一丝慌乱,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懂这个早慧的孩子。
陈筱茹站起身,指着桌子,“吃完收拾了,还有啊吴誓言,通知书到了,去跟爸爸说一声。”
吴誓言答应着,也站起来,跟弟弟说:“你收拾。”转身回了房间。
都走了,吴开言又坐回去,看看哥哥,又看看妈妈的房间,肩膀缩起来,撇撇嘴,轻轻吁一口气。
吴誓言自作主张报了离家最远的学校,当初他们谈起报志愿的事,他跟陈筱茹说了自己心仪的学校,陈筱茹尊重他,儿子从小到大就没有让她在学习上操过一点心,她完全信任他,尤其到了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过多干涉,但吴誓言是有选择的,不是非那个学校不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她终归是个希望孩子离自己近一点的母亲。
学校肯定是好的,专业也是热门的,吴誓言当然也给出了他的理由,那是全国最大的经济中心城市,对他选择的专业发展最有利,她知道这是对的,高兴地接受。
可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内心的不舍与怨怒就会冒出来,无人可说,如果她的丈夫还在,她可以跟他抱怨孩子的不听话,发泄自己的不满,可现在她只能独自承受,并在天亮后继续骄傲地面对长大的儿子。
敏感的吴开言发现了妈妈的情绪,他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她,而哥哥他更没有立场去指责,阿q地想反正木已成舟,总归是件喜事,妈妈也就是一时有点气。
他收拾完刚回到房间,吴誓言就跟了过来,随手把门带上,吴开言没说话,走过去又把门拉开,走回到书桌前整理乱七八糟的桌面。
吴誓言靠在书架上,看着他收拾,床边一台立式电风扇呼呼地转着,转着头地吹,没人说话,电风扇的声音就好像被一点点放大在屋子里,越来越清晰。
“你会老老实实做计划吗?”吴誓言先开口了,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耐心在吴开言身上失效,他还没找到重新掌控弟弟的方法,吴开言像个突然脱了线的风筝,正在一点点地飘离他。
吴开言手上的动作慢下来,背对着哥哥,恶劣地吐了吐舌头,没吭声。
他不想回答,因为他真的没打算去执行那个假期计划。
他好像完全忘了上次逃避哥哥的问题是什么下场了。
吴誓言走近他,手撑在书桌上歪头看他,吴开言低着头躲开,不耐烦地说:“哎呀,哥,别烦。”
把不看的书堆到架子上,桌面暂时恢复整洁,他满意地点点头,完全忽视吴誓言。
吴誓言抬脚在他小腿上轻轻踢了一下,逗弄似的,光裸脚趾蹭在他小腿肉上,吴开言不着痕迹地闪开,就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问你呢,吴开言。”吴誓言声音听上去没撩没乱。
“不知道,”吴开言走到床边去,跟他保持开距离,靠在床头,拿过手机玩。
吴誓言扶在桌面的手暗暗地抓住桌沿,手指刮在木面上的声音被电风扇的声音盖过,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都说心静自然凉,吴誓言觉得他的心一点都不静,可从脚趾尖到手指尖却都带着一股冰凉之意。
电话铃声响起,房间里终于有了第二个声音,吴开言接起来,是余潇潇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接通,看了仍站在原地的吴誓言一眼,吴誓言眨了眨眼,转身往外走。
吴开言等他走出去,起身来到门边,把门关上。
“干嘛?”
“老吴,我姐让我去她新房子那烧烤,玩两天,就是你外公家,你也去吧。”
“还有我还有我。”李几忆也叫着,吴开言想了想正好他妈妈刚提起让他们回去看外公,对着屏幕点点头说:“行啊,你们定哪天了吗?我没问题。”
余潇潇对着他打了个响指,“后天吧,明天去买东西,准备一下,哎对了,你哥也去吧?”
“去吧,问他干嘛?”
“你是不是蠢啊,当然是因为我们刘同宇也要去啊,你哥去不正好就给打个掩护吗?”李几忆阴阳怪气地说。
“放屁啊,他哥本来就会去的。”余潇潇嗔骂着,却满脸笑意,吴开言感觉得到她和刘同宇正处在恋爱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不一定啊,我哥他很忙的,而且他这两天要在家等通知书的,不一定能去的。”
“啊,吴开言,我不管,你必须让他去,必须是必须!这是命令。”那边余潇潇叫着,伴着李几忆的笑声。
吴开言一下子敞亮起来,他觉得在心里藏起来的那些难看的秘密正在消失,所有的事和人都在往正轨上走。哥哥的通知书马上就到手了,他会离开,会有新的生活,而自己有朋友,陪在妈妈身边,只剩学业一个事需要烦恼,一切都在变好。
挂了电话,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便出去买菜,买了三个人都爱吃的,回到家陈筱茹在收拾屋子,吴誓言在房间里,他去到厨房开始做饭,陈筱茹过来看他做什么,他说起余潇潇的提议。
陈筱茹问是哪天,他说暂定后天,陈筱茹想了想说:“那我也有时间,我开车带你们去。”
“不用了吧,你也带不了我们这么多人呀。”
“妈,我坐你车,让他们自己安排吧。”厨房里正说话的两个人都被吓了一下,回过头,吴誓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站在厨房门口。
陈筱茹呆呆地哦了两声,吴誓言转身走了,剩下两个人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
第二天吴开言和两个女孩子约着去采购,表哥也知道了他们兄弟要过去,打电话过来说什么都不用带,吃的喝的都给准备好,但三个人仍是去买了大堆零食和酒,吴开言再三强调这次他妈妈在,自己绝对不喝的。
三人买完东西找地方吃饭的时候,刘同宇打来电话,余潇潇是想叫他们两个也去的,二人严词拒绝,他们俩做够电灯泡了,余潇潇带着买的东西自己走了,李几忆说自己还要去买点防晒用品,吴开言也没事,就陪着她一起。
他们从商场顶层吃完饭后去到防晒用品店,李几忆拿了帽子防晒衣在镜子前面试着,吴开言转了一圈觉得觉得没意思,就坐到沙发前玩手机,李几忆不时跑过来问他意见,他看不出来,这些本来样式就简单,主要看个效果,他说都好都好。
李几忆终于买好,吴开言懒得再逛,两个人往下走,决定回家,他看李几忆背的包在背后拧着,便从她手里接过袋子,要她自己整理好背包。
李几忆嬉皮笑脸地说:“吴开言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啊?你可真是个小暖男。”
吴开言摇摇头说,“没想过,不想。”
“别装了,你肯定想的。”李几忆不屑地说。
吴开言诧异,“真没有,我现在觉得特别好,一身轻松,为什么要交女朋友?是你看老余交男朋友了,动心思了吧。”
李几忆“切”了一声,“我?你太小看我了。”
吴开言也是信口胡说,他始终觉得李几忆和自己很像,和她相处很放松自在,除了那个秘密他几乎可以和李几忆分享一切,他单纯而尊重地喜欢着这个朋友。
两个人坐扶梯下到一楼,往出口走去,李几忆站住从他手里的袋子里翻帽子,准备出去了戴上,吴开言给他敞着口,越过她不经意往前一看,就看到前面一个烘培店里他哥正往外走着。
吴誓言低着头找塞到包装袋里的收银小票,他拿出来,抬头找垃圾桶,正对上吴开言。
李几忆把帽子拿出来,戴到头上,问吴开言:“怎么样?好看吧?”
吴开言晃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茫然点点头,说着好看,又抬头,叫了一声“哥”。
李几忆也转过头去,吴誓言向着他们走过来,她叫了他一声,吴誓言冲她笑笑,说:“你们买好东西了?”
李几忆说:“买好了,哥你也来逛街啊。”
吴誓言举了举手里的袋子,看着吴开言说:“我通知书到了,打算过去给爷爷奶奶看看,来这买点蛋糕给她带过去。”
吴开言“啊”了一声,激动地说:“到了啊,哇塞,让我们也看看呗。”李几忆也招呼着凑热闹要看。
吴誓言向门口长椅走过去,他们两个跟在后面,他从背包里拿出来大信封,两个学渣像猴子一样,激动地哇哇叫,吴誓言让他们闹了一会,便收起来,说要走了。
吴开言本就是打算回家的,哥哥说要去看爷爷奶奶,他觉得自己都撞见了不去也不合适,犹豫了一下说:“哥,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李几忆紧着说,“那我就先走了啊。”她挥挥手,刚要走,就听吴誓言说道:“你别去了,我跟他们说了你有事过不去,下次吧,你们两个该干嘛就干嘛去吧。”他说完背好包,拎起买的蛋糕,冲李几忆点点头,从他们身侧走过,几步走出大门。
李几忆以一个半扭着的姿势,看了看吴开言,吴开言和她一样懵的表情,呆了几秒,也往前走去,“算了,回家。”
吴誓言一直在爷爷家吃过晚饭才回来,陈筱茹正在客厅追剧,吴开言听到开门声跑了出来,他对于今晚没和哥哥一起去爷爷家存着点抱歉的意思,虽然是吴誓言不让他去的。
“先去洗个澡。”陈筱茹看他短袖贴在身上,跟他说着。
吴誓言点点头,回房间去拿衣服,走过吴开言身边的时候,吴开言嗫喏着开口:“哥,那个,还有西瓜,你要不要吃?”吴誓言摇摇头说:“不吃了,在奶奶家吃过了。”说完进了卫生间。
吴开言讪讪的,转身要回房间,余光瞄到陈筱茹正看着这边,他看向妈妈,“怎么了?”
陈筱茹没说话,很快移开视线,盯着电视屏幕,说:“没事啊,”
吴开言莫名其妙的,两个人都有点奇怪,他回了自己房间,没关门,不一会儿听到吴誓言从卫生间出来的声音,他和妈妈说着明天去外公家的事,又说起爷爷奶奶给了他一万块钱,他想转给陈筱茹,陈筱茹让他自己留着,吴开言听到陈筱茹又说:“说起来妈妈还没送你什么,你还有什么需要的,没有的话我就自己选一个了。”
“没什么,妈,你不用送啊。”吴誓言大概是在笑,他心里一动,起身走出去,像个讨好的孩子,略局促地笑着,“哥,我也得表示表示。”
吴誓言仰头看着他,他弯起嘴角,舒展眉眼,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好,我要你的。”
吴开言愣了一瞬,点了点头,“行,那我好好想想。”
陈筱茹推了吴誓言一下,“十点多了,早点睡吧。”
吴誓言起身回了房间,陈筱茹也去关了电视,又去催吴开言,“吴开言,不准再玩了。”
吴开言抗议着:“妈,你睡你的,管我干嘛?”
“不行,我要看着你关灯睡觉。”陈筱茹站在他房间门口跟他较劲,看他不动,走过去夺他手里的鼠标,吴开言赶紧抢过来,“好好好,我自己来。”
他保存关电,愤愤地把自己摔进床里,瞪着陈筱茹:“行了吧,母亲大人,您请回吧。”
陈筱茹给他关上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关门的时候重重地带了一下。
吴开言不知道妈妈是怎么了,她有时候像个小女孩,情绪化得明显,对他们像母亲像朋友,尤其在他和哥哥长大后,吴开言能感觉到妈妈对他们的依赖。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还真睡着了,大概是晚上吃西瓜太多,半夜给憋醒了,他爬起来去上厕所,释放完回去的路上,看到吴誓言房间竟然还亮着灯,外面月亮很亮,就着光看墙上的表已经12点多了,站在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就把吴誓言给犹豫出来了。
“你还没睡?”门开了一半,吴誓言站在那一半光里,他是背着光的,可他们家阳台特别敞亮,今晚的月亮像是专门在他家窗户上面照着一样,让吴开言清晰地看清了哥哥的脸。
吴誓言冲着他招招手,小声说:“开开,过来一下。”
吴开言摇着头,他当然不会过去,吴誓言像是知道一样,将门打开,走到他身边,把他往自己房间拽,吴开言去扒他的手,吴誓言回头说:“一会儿把妈妈吵醒了,放心,什么都不做,给你看个电影。”
吴开言扯不动他的手,被他拉扯着进了房间,他站在门口,吴誓言叹了口气,说:“你放心。”他没再说别的,吴开言在心里说着:就信他一次,没什么的,以后也不可能不跟哥哥单独相处。
门没有彻底关上,他走过去,坐在吴誓言给他搬的凳子上,两人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吴誓言丝毫不介意,他在电脑上按了一通,一个播放器显示正在打开,吴开言嘟囔着:“我都睡一觉了,你还在看电影。”
吴誓言笑笑,看了他一眼,也说:“别真把妈吵醒,我去关上门,你放心。”
他一直说着你放心,弄得吴开言有点赧,他揉揉鼻子,侧了侧身体,让哥哥过去,吴誓言将门关上,吴开言听着,没有响起反锁的声音。
吴誓言坐好,点了播放键,拿了一个耳机给吴开言,吴开言来了兴趣,上半身稍向前探去,吴誓言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画面开始变化,先是一个房间,门被推开,进来一男一女,两人一进门就抱到一起,男的手在女人身上放肆地揉着,吴开言一把拽下耳机,扔在电脑键盘上,冷不丁地一声脆响格外惊人。
吴誓言仍是松散地坐着,转头看着他,不温不火地说:“怎么了?”
吴开言涨红了脸,他不想看,可前面空间就那么大,视线所及就能瞄到,他能听到从耳机里传出来色情黏腻的声音,余光里一男一女已经变成了两个白花花的肉体,女人两腿大敞着,他腾得站起来,生气地推了吴誓言一把,“你有病啊,叫我看这个。”
吴誓言突地抓住他的手,强硬地压着他按坐下去,吴开言被他的眼神吓到,眼睛瞪着,灯光晕进去,晃晃悠悠的,像是能晃出一汪水来,他被大力又按坐到了椅子上,头仰起看着哥哥,像是吓呆了,不认识他了。
吴誓言的目光只凶狠了一刹那,随即又恢复了那独属于弟弟的神色,他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小声说:“你想把妈妈吵来让她看两个儿子大半夜不睡觉在看色情片吗?”
他看吴开言不动了,便不再按着他,坐回去,指着电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喜欢看吗?我以为你爱看这种,或者你想看两个男人的吗?也有。”
从小到大在吴开言心里,哥哥都是榜样,是骄傲,他成熟稳重,是这个家的依靠。正是因为有这么优秀的哥哥挡在前面,他自私地认为自己不需要有太大的压力,将来哥哥会照顾好妈妈,他只用管好自己就行。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也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方式“宠溺”哥哥。
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大,女人的叫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屏幕里女人趴在男人身下,给他口交,他脸发烧,心跳得越来越快,眼睛都红起来,斜着眼睛看向旁边的吴誓言。
吴誓言神色自若地看着屏幕,感觉到他看过来,扭头看他,他甚至在笑,吴开言气得嘴唇发颤,手攥成拳在膝盖上,他猛地低下头张嘴咬在吴誓言的胳膊上。
这一口很凶很重,吴誓言愣是没出声,只是推着他的头,吴开言缓缓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
吴誓言低头看了看,胳膊上一口很深的牙印,他用拇指在上面按压,冷笑一声,“吴开言,你真是个笨蛋。”
他的嘲讽让吴开言怒气值到达顶峰,气愤之余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委屈,凭什么?他做的还不够多吗?
越想越难过,眼眶憋得通红,他倾身过去够到鼠标,手都是抖的,把播放器关上,推开身前的椅子,一眼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吴誓言没拦着他,他想做的都做了,吴开言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他心里明白弟弟难过伤心了,谁让他不听话呢,谁让他犯错,躲着逃避着有什么用?他不允许。
第二天很早吴开言就出门了,陈筱茹和吴誓言都还没起床,本来是和李几忆几个人坐客车回去,后来刘同宇找了个七座车,几人约好九点钟出发。
他昨晚回到房间后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片子里的两个人,心里的难受劲始终过不去,想到之前无论吴誓言什么恶心要求他都答应着还被他这样侮辱,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就是这样,关心家人愿意付出,却狠不下心去怨恨,或许是从小到大被全家人保护得太好了,心里一点坚硬的地方都没有,觉得被伤害了也只是委屈更多。
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反正睁开眼的时候看手机才五点多,他不想再看到哥哥,悄没声地洗漱一下拿了两件衣服装在书包里便出门了。
在集合地方附近找了个肯德基坐着,估摸着陈筱茹起床了,给她发了信息说自己先走了。
微信置顶有两个,一个是三人的小群,一个是哥哥,他看着吴誓言的头像,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小小的人影,那是他们两个小时候陈筱茹拍的,他记忆中哥哥从没有换过头像。
他没出息地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生气了,有点不甘心,关上手机,趴在桌子上等时间。
李几忆几个人是踩着点到的,看到他一副眉泡眼肿的样子直骂他丧,李几忆指着他的鼻子说等下到了不准睡觉,不许影响大家的出行计划。
吴开言懒得说话,他坐到后面,拉过李几忆的帽子盖在脸上睡觉。
余潇潇又问:“老吴,你哥一定来的吧?”
吴开言还没开口,刘同宇就笑了,“你别问了,他肯定去,我问过了。”
吴开言本来闭上的眼又在帽子里睁开,哎,一会儿还要看到吴誓言,真烦,睡都睡不着了。
他们是直接开到的吴开言表哥家,停好车,表哥已经站在门口了,极是热情地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又拉着吴开言说话,吴开言让自己精神起来,大姨和表嫂都在,院子里烧烤的架子支了起来,表哥说庆祝吴誓言考上大学,他特意定了一只羊,腌制好给送过来,今晚大家敞开了闹。
吴开言跟大姨说了会话,接到陈筱茹的电话问他到了没,她们已经到外公家了,他便跟大姨说先去看看外公,等会和妈妈一起过来。
李几忆余潇潇正跟着表嫂在小楼里转悠,表嫂带女孩们看房间,他都走到大门口了,又回去叫了李几忆一声。
“我去外公家,就在附近,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李几忆穿了一身运动装,青春娇俏,她不像余潇潇那种一眼漂亮的长相,却十足可爱,明快张扬,招人喜欢。
李几忆说:“好呀好呀,问问老余呗,”
“那你去问,我等你。”
李几忆自己回来的,小嘴噘着,“走吧,人家说不好留下刘同宇一个人,就不去了,哼哼哼。”
吴开言笑了笑,“理解理解嘛,你别吃醋啊。”
李几忆仰头看了看他,像是确认什么,点了点头,“嗯,可以。”
“怎么了?”
“你早上那张被夺了舍的脸终于有点人样儿了。”
吴开言突然目视前方,两手握拳,做了个深呼吸,随后摊开大力向前推了一把,“嗐,一身正气,能量回归!”
李几忆嫌弃地骂他神经病。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玩,李几忆不停地拍照,磨磨蹭蹭了二十分钟才到,他看到妈妈的车停在外公家门口,指了指,说:“那就是我外公家了。”
李几忆探头看了看,“你外公家看上去好气派啊,就他一个人住吗?”
“嗯,我外婆走了,他就从镇上搬回来了,这房子是后来修过的,原来也是挺破的。”
“哎,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李几忆碰碰他的胳膊,“你们家好和谐,你妈给你很大自由,亲戚们也都特别熟,一点不见外,很多人家里父母可能都没这么亲密的。”
吴开言点点头,李几忆说得对,这是没办法否认的,无论是外公这边还是爷爷奶奶那边,对他们一家三口从来没有任何要求,只有无条件地帮衬,可能在外人看来他们值得可怜,可他和哥哥不觉得,他们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爱。
心里软乎乎的,李几忆的话让他的余怒像太阳底下的冰淇淋一样,渐渐化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外公家大气简约的深色大门开了一条缝,像是特意给他留的,在迎接着他。
进到屋里的时候外公正戴着眼镜端详着吴誓言的通知书,他做了一辈子的老师,年纪大了看上去也是清癯文雅,高兴的样子让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地堆成细小沟壑,不住地说着:“好好好,言言真是优秀,外公太激动了。”
吴开言叫了他一声,他知道吴誓言从他进门就在看他,却故意没去理他,向着外公走过去。
陈筱茹从一间屋子走出来,李几忆乖巧地站在吴开言身边,叫着外公,看到陈筱茹又跟她打招呼。
陈筱茹答应着,外公也走过来,吴开言跟他们介绍李几忆。
陈筱茹拉着李几忆坐下,又问吴开言:“你出去那么早干嘛呀?”
吴开言低着头说:“没事,睡不着了,妈,大姨让你早点过去呢。”
外公在他身上拍了拍,乐呵呵地说:“去吧,都过去,好好热闹热闹,你们现在最辛苦了,该放松的时候就要彻底放松。”
李几忆一直在沙发上正襟危坐,这时候开口说:“外公,我刚进来的时候看您在院子里弄了个小花园,我想去拍点照片行吗?”
“去吧去吧,不用拘束,你跟开开是同学,以后常来玩。”李几忆又跟陈筱茹说了声,抬头朝着吴开言挤了挤眼,出去院子里。
剩了一家人,外公又拿起通知书,叹了口气,“我是真高兴啊,”他看了眼陈筱茹,“筱茹,爸爸替你高兴。”
吴开言看到妈妈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光,她抬起头转向外面,很快又看回来,“爸,没完了啊,你都说几遍了。”
吴誓言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好像大家说的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好好好,不说了。”外公站起来回到屋里,不一会儿又出来,拿着两个大红包,他把一个稍厚一些的递给吴誓言,说:“本来打算买个电脑送你的,但我也不懂那些,还是给钱吧,言言自己安排。”
又把另一个递给吴开言,“虽然开开还得两年,不过也不能没有,比哥哥的少,当个零花钱吧。”
两个人都不要,往外公手里塞,吴开言看到哥哥伸过来的胳膊上那个清晰的牙印,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不想和他碰上,倒像是又反悔了不愿意把红包还给外公了。
推搡一顿,外公坚决让他们收下,陈筱茹说那就收着吧,她把吴开言的拿过来,靠在儿子的肩膀上,逗他:“吴开言,你的妈妈帮你收着怎么样?”
吴开言翻了个白眼,推开妈妈,“给你给你。”
表哥打来电话催,让大家都过去吃午饭,外公也没推辞,几个人往外走,李几忆看到吴开言出来,叫他给自己拍几张。
吴开言接过手机,给她一通拍,李几忆收起手机对陈筱茹和外公说不好意思,让大家等着了,眼睛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吴开言,难得的机会,我给你们拍一张全家福,快快快。”
外公第一个说好,吴开言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李几忆劲头儿上来了,她先让四个人站着,外公和陈筱茹站中间,兄弟俩一边一个拍了一张,又跑回屋里搬椅子,指挥吴开言和吴誓言站到妈妈和外公身后,吴开言有点不愿意,嘟囔了她一句麻烦。
他别别扭扭地站在外公边上,李几忆说:“吴开言你跑偏了,往哥那边点。”
“你真麻烦,李几忆。”陈筱茹回头看他,他不情不愿地靠过去,把挨着哥哥的那只胳膊别到身后去,以防和他接触上。
“吴开言,开心点,笑一笑。”
吴开言又咧开嘴,吴誓言快速地往他这边挪了一下,稍稍侧了侧身子,手看似也背到了身后,却是伸到了吴开言那边,抓住了他的手。
吴开言表情还没来得及变化,李几忆已经按下了拍摄键。
吴开言黑着一张脸,他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摆不出好脸色来,眼睛本来就大,生起气来眼皮像是有了重量沉沉地压着,怒视着前面吴誓言的身影。
他和李几忆走在后面,李几忆低着头鼓捣照片准备发到平台上,吴誓言和外公妈妈走在前面。
她碰了碰吴开言,“发了,给我点赞啊。”
吴开言胳膊肘不客气地怼了她一下,把李几忆碰得往旁边歪了歪。
李几忆晃了晃站好,十分诧异地看向他,“干什么?”
吴开言重重出了口气,压抑着,没说话,李几忆跟上去,拉了拉他胳膊,好脾气地小声问他:“怎么了?”
他甩开胳膊,心里也知道跟李几忆没关系,都是他神经病哥哥的问题,又叹了口气,怄气地说:“没事,快走吧,热死了。”
到了大姨家吴誓言自然是所有人的焦点,大姨甚至还掉了眼泪,吴开言觉得有点烦躁,照以前这种场景他一定是站在吴誓言身边,看着别人对哥哥的不吝夸赞,像个骄傲的小孔雀,围着哥哥开屏。
大家说了会话,大姨张罗着准备午饭,表哥说带大家去地里摘黄瓜,几个人都跟着去了。
吴开言躺着躺着就开始犯困,农村总是显得比拥挤的城市凉快些,大窗户吹进来阵阵毫不黏腻的凉风,屋里还开了电扇,他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从梦里骤然醒过来,挨着枕头的那侧脸湿漉漉的,他伸手在嘴角抹了一把,竟然流了口水,吴开言躺平了无神地看着房顶,平复着快速跳动的心脏,昨晚没睡好,又气又闷,连眯一会都气不顺。
懒懒地缓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一些了,正划拉着找手机呢,门被推开了,吴誓言走了进来。
吴开言立时坐了起来,手机正好摸到,在手里攥了攥,脑子里竟然生出一种砸过去的念头。
吴誓言坐在床边,手里还拎着他的背包,轻声说:“睡了一觉好受点吗?早上看你脸色可难看了。”
吴开言没开口,在心里说着:装什么,我脸色难看怪谁呀。他不看哥哥,倔强地低着头。
“对不起,开开,别生气了,哥哥跟你道歉。”
吴开言冷笑着撇过头去,吴誓言从包里掏出那个装着通知书的大信封,站起来走到离他近一点,把信封往他跟前一送,吴开言斜着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吴誓言轻轻叹了口气,眉间浅浅皱起,惯常沉静深邃的眼神像被雨水洗涤过,顷刻染上一层忧郁,脸上也蒙上一层伤感之色,吴开言垂下眼睛不愿看他。
“其实最想分享的人就是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收到这个就没有跟你好好说上几句话,开开,谢谢你,没有你我一定坚持不下来。”
吴开言了解哥哥,他能听出来他声音里有一丝从未流露过的脆弱,他低垂着头,抿了抿嘴,知道自己又原谅他了,闷闷地说:“跟我没有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
吴誓言暗暗咬了咬牙,他总是会因为弟弟急切想跟自己摆脱亲密关系而心生愤怒,他可以认错,可以做任何弟弟开心的事,但唯独不能忍受他要摆脱开自己。
但他是个很好的情绪操控者,他坐在床边,刻意和弟弟保持着距离,吴开言没再躲开,“嗯,所以别跟我生气了,大家都在,别闹别扭了。”
吴开言抬起头来,怒瞪着他,“你也知道大家都在,你还老那样,我跟你说,昨晚还有今天上午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再有,吴誓言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他重复两次,看到哥哥眨了眨眼,笑起来,点点头。
窗户一阵响动,他回头去看,不知是不是要变天,竟刮起一阵凉风,从窗户丝丝缕缕吹进来,吴开言吸吸鼻子,从吴誓言手里接过那个光宗耀祖的东西,手指在上面一点点触过,最后点在吴誓言三个字上,抬起头,带着自己完全意识不到的俏皮,一上午的颓色也不见了,“吴誓言?”
吴誓言定定地看着他,“嗯”了一声。
“恭喜啊。”
两人出去来到厨房里,听到大姨正跟陈筱茹说着那个相亲的男人,大姨看到他们赶紧住了嘴,陈筱茹很是淡定,说:“不合适吧,你就别操心我了。”
大姨看她也没避讳着孩子,白了她一眼,又看向吴誓言,“怎么不合适了,言言你说,你也长大了,你妈说你们俩见过那人了,怎么样啊?”
吴誓言抓了一个煮花生剥开,扔到嘴里,笑着说:“大姨,我跟弟弟是觉得挺好的,你劝劝我妈吧。”
“吴誓言,别没事找事啊。”陈筱茹喊了他一嗓子。
大姨这边来了劲儿,立马顺着说:“我就说嘛,筱茹,听姐的,跟人多接触接触,人家跟我说”
“行了,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大姨没说完的话被打断,陈筱茹转身又去收拾别的菜,拒绝再谈论这个话题。
吴开言看着妈妈的背影,推了哥哥一把,“你别老跟妈提这事儿了,看不出来她不愿意啊。”
吴誓言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冲着他伸过手,手心里是几颗剥好的花生米。
李几忆几个人摘了不少绿叶菜,黄瓜,西红柿带回来,把东西扔给吴开言让他去洗干净,吴开言自觉上午对她态度不好,听话地端着盆子去院里的水龙头洗了,刘同宇走到吴誓言身边,他满头汗,剪了头发,精神利索,“老吴,咱们班回头有个聚会,你知道的吧。”
吴誓言点点头,“知道,我看到消息了。”
“行,到时候一块过去,我跟你说我再叫你的时候你别给我磨叽,麻利出来,听到没,等你走了,想见都见不着了。”
吴誓言一直看着院子里蹲在树荫下洗菜的弟弟,他心里蠢蠢欲动,这个熟悉的院子让他压抑了大半个月的感情濒临爆发的边缘。
声音温润回他:“知道了。”
刘同宇选择了本市的一所普通大学,他有自己的计划,和朋友的乐队在本地圈里已经小有名气,除了日常驻扎的酒吧,他们每周都能接到邀约演出,社交账号粉丝数已经快十万。
还有余潇潇,他更不会离开这个从小生活的地方。
表哥一再说晚上是重点,中午就简单吃点,等大家坐下来仍是满满当当一大桌子,大姨家好热闹,逢年过节都会叫亲戚来吃饭,一张大圆桌子能做十多个人,素菜都是自己种的,李几忆余潇潇刘同宇看到那么大桌子都被惊到了。
表哥说吃完饭休息一会,不太热了,带大家去附近山上,吴开言大呼说自己去过很多次了,可不可以不去,留在家里准备烧烤的东西,被坐在身边的李几忆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饭后收拾完,女孩子去上午表嫂安排的房间休息了,陈筱茹和外公回了自己家,她们也不去爬山,晚上再过来就是了,表哥不让吴誓言兄弟两个走,拉着他们说话,吴开言饭后又开始犯困,直嚷着要去睡觉,大姨便说让他还去上次住的二楼,吴开言听后,狂摇头,坚决不去,大姨和表哥一脸纳闷,他没理会,跑到上午躺过的房间去了。
大家都睡醒又准备一通再出门的时候已经三点了,天还是热,但他们开车过去,山上又有树,也算还好。
那个山在附近很有名,因为山上的石头都呈现一种暗红色,因而得名红山,传说山上曾经住过一位狐仙,庇佑着山下的村民,就这样传下来,很多人初一十五都会跑去上香,他们的车一直开到最高的一个小坡开不上去了才停。
李几忆拿着防晒喷雾冲着每个人都狂喷了一顿,因为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除了他们一路上山都没人,本来大家走在一起,后来越爬越陡,路也窄起来,就三三两两分开来,表哥扶着表嫂走在最前面,刘同宇和余潇潇走在中间,吴开言和李几忆还有吴誓言走在最后。
李几忆边走边感慨:“啧啧啧,爬山都是一对一对的,那是相当有动力啊。”
吴开言是和她并排走着的,吴誓言在他身侧,路窄的时候就自然退到他们后面。
他满头汗,喝了口水,说:“哪那么多事啊,表哥表嫂那是在带路。”
“我没说他们不是带路啊,难道他们不是一对吗?老余和刘同宇不是一对吗?咱们俩”
“哎哎哎,咱们俩可不是一对!”吴开言紧着打断她的话。
“我呸,谁要跟你是一对,我是想说咱俩怎么到哪都是一对跟班,我以后不能老跟你混了,你会影响我的。”李几忆貌似很认真地说。
“我影响你什么了?不是你老拉着我?”吴开言不忿地抗议。
两人正拌嘴,吴誓言在后面推了吴开言一把,从他侧面越过,走到两人前面,站得高一点,居高临下地说:“一会你俩该没劲儿爬山了,上面更不好走。”说完对吴开言招招手,“跟上来。”
到山顶又用了十多分钟,山上确实凉快很多,十分开阔,这山也不是无人管理的小山头,顶上建了一座小庙,一座小亭子,庙在更高的地方,和亭子遥遥相对,中间是一条一人通过的山路,倒是颇有些意境。
大家坐在亭子里休息,补充水分,李几忆也不怕晒了摘了帽子口罩拉着余潇潇拍照,男生们都懒得动,吴开言更是一动也不想动了,表哥指着小庙叫大家继续,他挥着手说不去了,在这等着。
别人都是第一次来,总想着要都看看,吴誓言也说自己不上去了,于是他们两个便留在亭子里,剩下几个人又向上爬去。
吴开言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吹了一会山上的凉风觉得特别舒服,脑袋也不晕了,便跳下去绕着亭子溜达,拿出手机来转着拍照,转到后面的时候正对着吴誓言也在举着手机拍他。
他收起手机,跳上去,走到吴誓言面前,“拍什么呢?给我看看。”
吴誓言手机都递到他手里了,又拽回来,“没什么,别看了。”
“嗨,什么意思?有什么秘密啊?”吴开言去他手机抢,吴誓言收起来,塞到兜里,攥住他还往前伸的手,吴开言这回不去抢了,往回撤手,吴誓言又握紧,拇指伸进去按在他手心里,抬头看他。
吴开言弓着身子,哥哥猛然抬起头来,两个人的脸一下子离得很近,甚至能感觉到从对方鼻间呼出的热气。
他向后撤,却又被吴誓言施力拉回去,差点撞到他头上,“别不是说了吗,别再这样了,你又不听。”他恼怒地说着。
吴誓言没再用力,倒是松开了手,吴开言后退两步站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哥,我们别再做那些事了,恢复正常吧?”
吴誓言比弟弟大两岁,最开始他们和爷爷奶奶住在同一个小区,一样的老房子,但是位置很好,周边配套成熟,小学也是重点,同一个小区都是熟识的人,邻里之间很是照顾。
陈筱茹生下吴开言休完产假就去上班了,那时候爷爷奶奶也退休了,自然地承担起带他们两个的任务。
两个房子虽然在同一个小区,但是一个南门,一个北门,小区又大,来回一趟走着也得十多分钟,陈筱茹那会被单位各种照顾,不用上夜班,准点下班,她每天回来都是先去公婆家吃饭,饭后再带着两个孩子回自己家。
奶奶曾经多次说过,可以把吴誓言留在她这里,吴誓言乖乖的,才那么大点儿就像是懂事了一样,给个玩具能自己鼓捣半天。
但陈筱茹死活不同意,后来爷爷说干脆让奶奶住到她那边去,她也不同意,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这是属于她和丈夫的小家,就算那个人不在了,只要她每天和孩子都在这个空间里,那这个家就不会垮,这个家里不需要有别人。
她执拗地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
没人再来劝她,爷爷奶奶每天晚上都会把她们母子三人送到小区另一幢楼里,看着房间里亮了灯,两位老人再返回去,他们不敢也没有权利对陈筱茹有任何微词。
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的,吴誓言上了幼儿园以后,剩吴开言自己就更好带了,曾经一夜白头的两位老人也在带孩子的鸡毛蒜皮中渐渐麻木丧子之痛。
吴开言就像哥哥说的,生下来丑丑的,长到两三岁的时候还是黑黑瘦瘦的,一张小脸上除了眼睛别的五官都像是用劣质积木硬拼凑上去的,处得好的邻居都会说这孩子怎么和他哥哥差这么多啊。
但是他这种丑样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过敏体质,感冒了就容易引发过敏性哮喘,一到冬天就咳嗽个没完,陈筱茹带他去看了一个老中医,坚持着喝了半年的中药,咳嗽调理得好不好另说,愣是把他脾胃调理好了,吃嘛嘛香,眼看着就跟气吹似的,胖了起来。
胖起来的吴开言小脸也变白了,鼻子嘴巴就像被拉扯出了正常的形状,他变得可爱,变得招人喜欢。
奶奶带着他们在下面玩的时候,吴开言总是最受欢迎的那个孩子,有的小孩就愿意掐掐他的小脸,拍拍他滚圆的小肚子,吴开言也不哭也不生气,时间长了还主动拉起衣服来给别人看,脆生生地声音说着:今天也吃饱饱了。
大人们都被逗地笑起来,吴誓言那会已经上了小学,像个小大人,不愿再跟一帮比他矮一个头的小不点儿玩了,但当同龄孩子叫他一起去别的地方玩得更野时,他也总能及时地跑回来,从不让奶奶绕着整个小区去找。
有时候还会帮着奶奶看着弟弟,牵着他的小肉手去到广场上,让奶奶能有空和别人聊聊天,有小孩又开始敲弟弟鼓突突的肚子时,他会把弟弟的衣服抻好,省得着凉。
他把在学校听来的故事讲给弟弟,写作业的时候给他一根画笔让他在身边坐着乱涂。
后来陈筱茹总是说吴开言从小就接受学霸的熏陶,为什么愣是没开窍呢?
他们在平稳安定,所有人真诚以待的环境中长大,却变得那么不一样。
像两个用相同方式培育而出,因为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或是某个微小计数而彻底长成两颗完全不同植物的种子。
吴誓言从梦里惊醒,木然地看着天花板,心仿佛到了嗓子口,他紧紧闭着嘴巴,生怕它跳出来。
两只手瘫在身侧,脑子迟滞,犹如飘荡在一片污七八糟的空虚中,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越是努力想看清,越是茫然无顾。
这不是他所习惯的,在吴誓言的字典一切都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心跳逐渐恢复平稳,他眨眨眼,眼球似乎直瞪着一个方向太久,转动着有股生涩的痛意,他闭上眼,缓和一下,又睁开,歪了歪头向外看去。
他们搬到这个房子已经有几年了,当初是为了他们上初中,在爷爷奶奶的资助下置换了这套大的,他们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卧室,他不用在和弟弟挤在一个房间。
他翻了个身,神色淡下来,怔怔地看着近得如同贴在窗户边缘的月亮,看得久了渐渐出现虚影,月亮分化成两个,他抬起手向前挥挥,两个月亮又重叠到了一起,蒙着一层浅浅的白光,柔和得如同弟弟的皮肤。
是了,他又做了有弟弟的梦,除了第一次,再以后的每一次他都清楚地记得。
吴誓言蜷缩起身子,两腿交叠着往胸前凑,腿间黏腻腻的,是他刚刚射出的精液,他在青春期的性事上最爽的体验不是来自于看黄片,也不是自己手活,而是做梦,梦里没有大胸美女,肌肉帅哥,是他每天都能看到的弟弟。
他越缩越紧,有种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团得越来越小的冲动,好像这样就能藏起来,藏起来他龌龊不堪的心思。
怎么会这样呢?喜欢男人好像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但是喜欢弟弟这种想法就有点可怕了,他试着去想别人,想学校里有风度有才华的男老师,年级里优秀的同学,电视里各种类型的帅哥。
不对的,他两手抱在膝盖上,嗤笑出声,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种倨傲不逊的样子,他们都不是,任何人都不是,只有他的弟弟,他从小看着,一点点长成的弟弟才是能入得他梦,得到他青睐的人。
让他产生欲望,心生怜爱。
因为有了欲望,感情开始变质。
弟弟长得可爱,一年年的,就像照着他心里的完美画像在变一样,眼睛又大又亮,单纯清澈,毫无攻击性的样子,那是吴誓言最喜欢的弟弟身上的地方,不看着他,光是在心里想着,都会不自觉沉溺在那双眼睛里。
身子蜷得太紧,以至于开始发疼,他一点点放松,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的手在身下湿漉漉的地方抹了一把,又把手摊开放到心口那里。
心跳平稳,他的欲望与心动重叠在一起,短暂消失的掌控感又回来了,期待与悸动替代了茫然无措。
任何外人都没办法代替弟弟的存在,毕竟那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合该在一起的。
吴誓言翻过身去,背对着有月光的窗户,闭上眼,陷入黑暗中,一切又都藏了起来。
什么是正常?吴誓言在心里问自己,得到的答案是一声冷笑,他早就不正常了,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沾沾自喜地偏离轨道,以此为乐趣。
他不止一次确认过自己,就是个变态是个偏执狂,说来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他,吴开言也有责任不是吗?在吴开言发现他自残的那个晚上就应该告诉妈妈,把事情捅出去,那他们都无法预测后面会发生什么。
也许他仍会处心积虑去得到弟弟,也许他会暂时压抑,等他们都长大后有能力,不再囿于道德伦理和妈妈,他再去努力。
可吴开言没有,他接受了,吴誓言想到弟弟是因为高考对自己百依百顺就觉得可笑,真是个傻孩子,小笨蛋。
于是他为了弟弟曾经的一句喜欢改了专业,开始计划他们的以后,结果他说恢复正常吧!
吴誓言仿佛又听到了弟弟身上血液流动的声音,汩汩如溪流,带着与他同频的颤动,他整颗心都跳得快起来,他笑着说好。
一会儿所有人都下来了,又歇了会儿,便下山,余潇潇走在刘同宇身边,吴誓言和他们并排,和刘同宇说着什么,吴开言一路沉默,走在后面,时不时地看一眼前面的哥哥。
到家的时候羊已经送来了,表哥像是不会累一样,精神抖擞,又开始收拾烧烤架,倒是几个年轻的瘫在沙发上,一个个双眼无神,张着嘴大喘气,吴誓言坐了会儿便去到表哥身边帮忙,刘同宇也凑过去,点火烧炭开烤。
等着烤羊至少一个小时起,夏日天长,大家歇过来也都凑过去,围坐在院子里闲聊天。
李几忆闹着让刘同宇唱歌,刘同宇也没矫情,他包里带着个麦克风,去取了来。
农村自己家的院子大,专门圈了一个地方放了长桌,众人围坐在桌子前,刘同宇站在前面,他清清嗓子,手在每个人身上指了一下,最后停在吴誓言身上,吴誓言抿着嘴笑了笑。
刘同宇把刘海向上捋捋,说:“这首歌送给我的兄弟吴誓言,哥们儿,恭喜你考上想去的学校,虽然你跑得有点远,但是以后每年都要回来看看我们,多多赚钱快快发财,我等着抱你大腿呢。”
余潇潇第一个鼓掌,吴开言也抬起手来拍了两下,他脸是笑着的,心里却冒上一股酸意,不自觉地看向哥哥,吴誓言本来杵在桌子上,倾身看着刘同宇,此刻靠回椅子里,两臂交叉在胸前,一副自如的,准备认真听刘同宇给他唱歌的神态。
吴开言挪开目光,眼神无目的地看向别处,轻轻叹了口气。
哪怕没有伴奏,刘同宇的声音也仿佛自带旋律,他唱了一首关于离别的网络歌曲,歌词带着一种豁达意境,他唱得随意,倒也听不出多少离愁别绪,听来只觉得心都敞亮了。
高潮的部分他的声音高起来,大家跟着打拍子,吴开言默默地在心里嘀咕着那两句词:山高水阔任我行,不问归期不问心。
一首歌唱完,刘同宇放下话筒,吴誓言笑着说:“你再唱我就哭了。”
刘同宇走到他身边,按在他肩膀上,说:“我看掉没掉眼泪。”
李几忆拿过他的话筒,冲着他叫:“这就完了啊,接下来是不是该唱给我们老余了?”
余潇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瞪了她一眼,堂姐也在,她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刘同宇在交往。
李几忆才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缩回椅子里,好在堂姐正回头跟表哥说着话,大概没看到她俩的小动作。
“谁来谁来?别冷了啊。”吴开言接过话,从她手中拿过话筒,叫表哥:“哥,哥,你来一个,你擅长。”
表哥摆着手,说我可不唱,我还得给你们烤肉呢,最后还是刘同宇拿起话筒,又随便唱了几首,大家玩闹着起哄才算完。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院子里亮起灯来,陈筱茹和外公也过来了,烤羊的香味越来越浓,另一个小架子上还烤着一些别的,大家把烤好的东西端到桌子上开吃。
表哥开了几瓶啤酒,问谁要喝,吴开言下意识看向陈筱茹,不巧妈妈正看过来,他立马坐正,快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喝。
陈筱茹点点头,张张嘴无声地说了个“乖”。
刘同宇和吴誓言没人管,表哥执意让他们喝,三个人挨着坐一起,成了喝酒主力军。
一群人边聊边吃,一直到八点多,吴开言突然说:“外面什么声音啊?”大家都安静下来去听,大姨说:“在村委会那边跳舞的,每天晚上都跳。”
吴开言哦了一声,表哥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咱们也跳啊,家里不是有个音响。”
他起来,跑到小房里找了一阵,拎着个大音响出来,兴奋地说:“你大姨可是领舞的呢,咱这设备可齐全了。”他把音响打开,插上优盘,一阵欢快的草原歌曲顿时在院子里响起,他把声音调小,站在院子中间开始扭,边扭边向桌子这边移动,到了表嫂前面,伸出手,李几忆和余潇潇起哄地叫起来,表嫂在他手上打了一下,大方地站起来跟着他走到院子中间。
余潇潇拉着李几忆也跑过去,吴开言嘴里还嚼着羊肉,一抹嘴巴,走到陈筱茹面前,一躬身,“亲爱的妈妈,您的儿子可否邀请您跳一曲?”
陈筱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向着已经开摇的几个人走过去,吴誓言放下酒瓶,拿出手机,对着前面妈妈和弟弟的背影快速拍了一张。
优盘里都是广场舞歌曲,在场除了大姨谁也不会跳,都是自己跟着节奏瞎晃悠。陈筱茹没一会儿就跳不动了,她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桌子前面就只剩了吴誓言一个人,便走过去,坐在儿子旁边。
吴誓言一只手放在塑料椅背上,下巴靠在上面,另一只手垂着,正看着院子里群魔乱舞的几个人,陈筱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几个人都手搭着对方扎堆在一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想确认什么,摇摇头,手放在儿子肩膀上问:“你外公呢?”
吴誓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今晚喝了不少,表哥感慨他是大人了,一直让他喝,说必须学会喝酒,刘同宇也不停跟他喝,他也不推拒,后面大家都去跳舞了,他自己还找来喝,陈筱茹过来之前,他刚刚把手里喝完的一个瓶子扔在椅子下面,瓶子咕噜咕噜地正在脚边打转。
吴誓言大概是那种喝酒不上脸的体质,脸色看着还好,眼睛却通红通红的,他抬起手指了指正屋,“被大姨叫去屋里歇会。”
陈筱茹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两手放在椅背上,歪头看着他,“吴誓言,喝醉了吗?”
吴誓言缓缓摇摇头,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微微眯起来,焦点落在弟弟身上。
陈筱茹坐起来,伸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从上往下顺,“儿子,虽然总说你长大了,但这次你真的是个大人了,要离开我了。”
吴誓言没有动,他觉得脑子一下清醒一下眩晕,前面是弟弟,身边是妈妈,弟弟的身影晃来晃去,妈妈的声音时远时近。
他知道自己该回应妈妈,脑袋在手背上上下动了动,“妈,我是大人了,可以照顾自己和弟弟,你也开始新生活好吗?”
陈筱茹眉头一点点蹙起来,在他背上的手停下来,“你怎么照顾弟弟?你就要去上大学了,你知道一个新环境是什么样的?你先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跟你说过的,不要管我,我知道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一阵强烈的念头突生,她倾身向前,手按在吴誓言肩头,凑近他又说:“弟弟不用你管,吴誓言”
没说完又顿住,她心里涌上来一阵难过,放在他肩头的手捏了捏,轻轻叹口气接着说:“儿子,不管是我还是弟弟都不是你的责任,没什么比你过好自己的人生最重要了,你从小都那么优秀,别让我失望。”
吴誓言突然笑起来,他觉得自己真的喝多了,竟然听不明白妈妈说的话了,理智的脑袋被酒精麻痹,他挺身坐起来,扭头看向陈筱茹,“妈,我不管他,他能考上高中吗?我不管他,你也不会管的,你只会纵容他,为什么不是他别让你失望?因为你对他从来没有期待是吗?”
他站起来转身又坐下,靠在椅子里,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像是自言自语,“妈,你不懂,我对他有期待的,很多很多的期待。”
陈筱茹呆呆地看着他,微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九点半的时候,表哥说太晚了,不能再弄那么大动静,他关了音乐,跳舞的几个人也累了,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坐下又开始找东西吃。
外公走出来,让大家继续玩,他要回家了,陈筱茹看了看吴誓言,他低垂着头窝在椅子里,像是困了,她觉得还有话没说完,可又聊不下去了,也不放心外公一个人回去,叫了吴开言一声,吴开言正跟人说得兴起,看过来,一脸激动,他没喝酒,人是清醒的。
她想叫小儿子一起离开,可这样又显得太不识趣,吴开言看着她欲言又止,问怎么了,外公笑着说:“难得放假了,别管他们了,随他们闹去吧。”
陈筱茹又看了看吴誓言,看着吴开言说:“你哥喝多了,一会就让他去睡觉。”
吴开言点点头,兴奋的样子,一双眼睛都比平时亮了,熠熠生彩。
他把外公和妈妈送出了大门,看着她们上了大路,返回来,把门锁上,跑回桌子前,开始第二轮。
一伙人后来喝光了院子里的酒,都东倒西歪了,大姨出来招呼大家赶紧回屋睡觉,大家这才起身准备散。
女孩子们都不算醉,表嫂带着她们两个回屋,表哥一直拉着刘同宇说话,大姨指着吴开言说:“开开,扶你哥去楼上那屋,空调我给开好了,赶紧去。”
吴开言在妈妈走后架不住李几忆几个一直逗,还是喝了点,他点点头,别人都走到屋门口了,他走到哥哥身边,拉他的胳膊,吴誓言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吴开言弯下腰,两手从后面伸到他腋下,使劲架着他站起来,吴誓言坐起身,抬头看是他,眯着眼笑,他觉得整个人都是麻的,这个笑是完全无意识的看到弟弟的生理反应。
“起来,去屋里睡觉。”吴开言又拉了他一把,吴誓言扶着他胳膊站起来,手搭在他肩膀上,头窝在他颈窝里,吴开言推了他一把,自己偏开头,不和他贴在一起。
他一只手从后面架着哥哥,踢开椅子,艰难往屋里走,走到客厅,想着干脆把哥哥扔到他之前躺过的那个房间算了,结果走过去就看到表哥和刘同宇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哪里还能再躺一个人。
只好扶着哥哥往楼上去,好在吴誓言自己扶着扶手爬楼梯,他能没那么累,两人拐过楼梯,那间他们曾经睡过的房间开着门,白炽灯的光从里面照出来,映出一条渐渐变窄的仿似铺了白光的路。
吴誓言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向前走去,吴开言被他拉扯着只好跟过去,两人刚进去,吴开言就觉得门忽的一声从身后重重关上,随后整个人被推搡着压到了床上。
他头重重磕在了床上,一时间觉得脑浆都在晃荡,前面吴誓言的头也撞在他胸口,就像被人生生截断了一样,连呼吸都接不上了。
他两手抬起来抱着头,痛苦地哼唧,吴誓言又在他身上蹭着,嘴唇来到他的脖颈,从鼻子和嘴里呼出的带着酒味的热气瞬间溢满整个颈部。
吴开言反应过来,手下去推他,“起来,你给我起来,不是说了吗,不许这样。”
吴誓言不听他的,或者他根本就听不清弟弟在说什么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妈妈临走前在他身边跟弟弟说,让你哥去睡觉。
他混沌的脑袋甚至分辨出妈妈当时的语气听来那么不客气。
吴誓言打开弟弟推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从他衣服里伸进去,他又向前蹭了蹭,贴在弟弟耳朵边,含糊说着:“你不想哥哥吗?我们一起多快乐。”
吴开言没听清他后面说的什么,他感觉自己本来就发烫的耳垂被含住,一声没控制住的呻吟脱口而出,随后感觉到哥哥的舌尖正沿着他的耳垂往上舔舐。
他浑身发热,咬住嘴唇,他太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哥哥的吻和他的成绩一样厉害,他不想吗?想的,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洗澡的时候看着勃起的器官,无法控制地想到它曾经被哥哥握着含着的感觉。
可他不能想,他必须控制住这种“想念”,这是错误的世所不容的。
他手脚并用,推着身上的人,可他用力,吴誓言也用力,死死地压着他,伸进衣服的手摸到他胸前,捏住已经凸起的乳尖,熟稔地抚弄着。
没人也不能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具身体,这个念头突然在吴誓言的脑子里劈开一丝清明,仿佛他生来就带着这种使命,拥有这具身体,占据这个人。
吴开言一只手被按在头侧,另一只手在哥哥背后抓,想生生把他拽起来,吴誓言纹丝不动,他把弟弟整个耳朵舔得湿漉漉的,太久的压抑恨不能让他立刻把这个人吞吃入腹。
他用胳膊压制住吴开言的胳膊,手空出来掐在他的下巴上,吴开言的嘴被他捏住张开,吴誓言低头亲上去。
以前他们总是接吻,浅吻深吻,吴开言多是接受的,带着渴望,从没像此刻这样的吻,吴开言只觉得又痛又恨,他晃着头,却怎么也摆脱不开。
喝醉了的吴誓言像个脱离控制的怪兽,蛮横霸道,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亲昵,他便用牙齿磨着弟弟的嘴唇,亲在他的嘴角,下颌骨上,吴开言重重地喘息着,胸前的手松开乳尖,抵在潮湿掌心里。
他眼泪都流出来了,怎么跟吴誓言说什么都不行,明明他白天还答应了自己,晚上就这样了,这件事到底要怎么结束,他急得快要爆炸,更让他恼怒的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哥哥的性器都硬了起来。
吴开言让自己冷静下来,吴誓言趴在他肩膀上,亲吻着他露在外面的皮肤,吴开言看着屋顶,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不再挣扎,两手在哥哥背上抚摸着,最后做了个深呼吸,碰了碰他的脸,声音发颤:“吴誓言,哥,我疼,你先起来,我们躺好行吗?特别疼。”
吴誓言在头重脚轻的迷蒙中听到弟弟在喊疼,本能地停下,不再动作,他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弟弟,吴开言抬起手摸摸他的脸,柔声说:“哥,我想抱抱你。”
吴誓言愣了楞,像是在反应,他张张嘴,努力地睁着眼,吴开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人现在完全没意识,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他又是恨又是心软。
吴誓言压着他的胳膊松了劲儿,他动了动,慢慢地推着他翻身,吴誓言被他推着侧躺下去,他也翻身侧躺着,凑过去和他脸对脸,手在哥哥脸上耳侧轻轻安抚,距离近得他看不清吴誓言脸上的表情,更无从顾及他自己此刻的眼神是多么柔情。
还好吴誓言酒品不错,他没有再闹,被吴开言轻声软语哄着闭上眼,即刻就睡着了。
吴开言往旁边挪着,和他拉开距离,躺平了长出一口气,缓了缓,才意识到在两人中间他另一只手还握着哥哥的手,视线稍移,又看到两腿间被顶着突出一块的薄薄夏裤。
他松开手,起身给吴誓言拉过枕头来枕上,吴誓言彻底睡熟了,被他摆弄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拉过另一个枕头,离他远一点,关上灯,在黑暗中,把胳膊压到眼睛上,好像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完全安全的空间,手伸下去裤子里握住勃起的阴茎撸动着。
脑子里一会是以前两个人在一起互相抚慰的场景,一会是刚刚被哥哥含住耳朵的湿热感觉,裤子挡着总让他觉得没办法撸动,他又把裤子褪下,想着哥哥含着阴茎时的感觉,哥哥湿滑的舌头在上面舔弄,嗓子间的喘息越来越重,手下动作不断加快。
脑子里突然跳出来那天晚上被哥哥拉着看黄片的画面,他一下子睁开眼,指甲盖不小心滑过头部的缝隙,疼得他皱起眉来,嘴里骂了一句,疼意袭来,盖过爽意,就这样不爽利地射了。
吴开言在黑暗中缓着,过了一会,房间里只能听到哥哥的呼吸声时,他借着外面的月光,无奈又难过地看着沉沉睡着的吴誓言。
吴誓言是被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光晒醒的,他翻了个身,两手在太阳穴上按压着,头沉得像压了石头,这么一动,肚子也不舒服,一股混杂着啤酒味的苦涩直往上窜,他手在胸口揉着,等那阵呕吐劲过去,才缓缓坐起来。
在屋里扫了一圈,他记得这是上次表哥结婚的时候他和弟弟睡过的房间,努力回忆昨晚妈妈和外公走后又发生了什么,可在脑子里翻来覆去也找不到后面的记忆。
他蹭下床,穿上鞋,走到镜子前,样子不好看,倒也没多狼狈,脸色惨白,眼下隐约发黑,他熬夜学习的都没这么糟糕,暗暗跟自己说着,以后绝不能再喝成这样了。
出去到二楼旁边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一下,人算是精神点了,掏出手机来一看,陈筱茹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回去了,让他们玩够了和同学一起回,走之前再去看看外公。
他看看发消息的时间,估摸着妈妈已经到家了,便给她打过去,他记得自己昨晚和妈妈聊了一些,好像还说了关于弟弟的话,模模糊糊地记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
那边响了一会儿才接通,陈筱茹说刚到家,问他怎么样,他说不确定大家今天回不回,听到妈妈的声音顿了顿,欲言又止的,只说了句别再喝酒了,就挂了电话。
他下了楼,一楼客厅没有人,转了一圈,听到旁边房间有声音,走过去就看到刘同宇还在睡着,他没叫人,走到院子里,大姨正在收拾昨晚的烧烤架子,他过去帮忙,问别人都去哪了。
大姨倒着灰渣子,说:“跟你嫂子出去了,言言啊,大姨跟你说以后自己去外地了,可不能喝这么多酒啊。”
吴誓言从她手里接过架子,拿到墙边放好,嘴里答应着,“放心吧,我知道的。”
“哎,喝那玩意儿有什么好,都是你哥闹得,还难受不?昨晚上12点了开开又跑下来跟我要药,说你翻来覆去肚子疼,咱这又不是城里,上哪找药店去啊。”
吴誓言愣了愣,“啊,不难受了,没事了。”
“我煮了粥,你去喝点,肚子好受。”大姨推着他进屋,吴誓言说一会再去,昨晚还闹了这么一出吗?真是糟糕啊,怎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想着,又问:“大姨,昨晚是开开把我弄上去的?”
“啊,是啊,不是让你俩在那屋睡的嘛,不是他谁管你啊。”
吴誓言“哦”了一声,他抬头看向那个房间,快占了整面墙的六格大窗户,通透干净,反射着上午还不强烈的光线,好像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一片白光中。
吴誓言憔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同样灿烂的笑意,他走到大姨身边,亲切地揽住大姨的肩膀,“大姨,我喜欢那屋子,就给我跟吴开言留着吧,不要让别人去住啊。”
大姨被他搞得一愣,随后白了他一眼,“看你毛病多的,别人住一下能怎么着啊?”
“不行的,只能我跟弟弟住。”
大姨宠溺又嫌弃,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把,“行行行,都是你的。”
吴誓言帮着收拾完在屋里坐了一会看大家还没有回来,他估计刘同宇也是计划今天回去,不会再待了,就想着去看看外公。
到了外公家里,两人闲聊着学校专业的事,刘同宇打来电话,告诉他大家都回来了,准备吃完午饭就往回赶。
他跟外公说了下,跟外公说临走前叫上吴开言两人再来看他,外公摆摆手:“去吧,大热天的,别跑了,哪天你们再回来啊。”
吴誓言又返回大姨家,走到半路上,前面有个电车骑过来,车上人戴着帽子,身形看着眼熟,他往路边让让,快到跟前了认出来是吴开言。
他赶紧往前迈步,抬手想让他停下来,结果吴开言看到他了,不但没停,还往旁边拐了一下,特意绕开他,把车把拧到底,从他身边疾驰过去。
“哎,开开。”吴誓言叫了他一声,小电车眼看着拐向外公家,看不到了。
吴誓言糊涂着,又怎么了?他也没再返回去,反正一会吴开言也会回来,一路琢磨着往大姨家走去。
吴开言也是去跟外公告别的,他从外面回来刘同宇坐在客厅里,跟大家说要走,表哥和大姨非留着再吃一顿饭,他没看到哥哥,问了问才知道去了外公家。
他懒得再走路,找了个电车过去。
一晚上都没睡好,半夜把枕头拉到床边上,拼命地想离吴誓言远一点,闭上眼就忍不住想到上次两个人睡在这个房间里做的事,又悔又臊。
心里不住地骂自己,那天晚上看到哥哥放黄片还矫情地生气,明明自己和他做过更丑陋的事。
他在黑暗中捂着脸,难过地想哭。
趴在枕头上,转身又看到那面镜子,吴誓言一身笔挺西装穿在身上的样子又闪现在脑子里,他狠狠地在下唇上咬了一口,手握成拳捶在胸口,像是要把那个克制不住心动的自己碾成碎片一样。
就这么纠结着睡着了,又被吴誓言哼哼唧唧地闹醒,他起来看到哥哥捂着肚子蜷成一团,屋里空调开着正好,他额头上却都是汗,他凑过去听到哥哥说难受,急急慌慌跑下去叫醒大姨找药,家里没有,也不好折腾她,便让她回屋去睡,自己又去厨房烧了水,端上去用毛巾给他热敷。
热敷了十多分钟,吴誓言终于消停了,像是又睡着了,吴开言把他额头残留的汗擦干,看着睡熟的哥哥。
吴誓言不是浓颜系,他手指沿着哥哥高挺的鼻梁滑过,他嘴唇薄薄的,紧紧闭着,因为用力显得发白,手指从哥哥流畅的下颌线一路向上,来到他的眼角,他知道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都是客气礼貌的,但又像浸泡在黑水潭中的玉石,冰冷深远,既像能洞察一切,又带着事不关己的超然。
他们兄弟真是长得一点也不像。
吴开言收回手,毛巾也凉了,吴誓言紧皱着的眉头又舒展开,拉过夏被来给他盖上,把毛巾扔到水盆里,爬回枕头上,紧紧闭上眼睛,借此把脑子里一切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挤走,强迫自己睡觉。
早上起来他脸色像被鬼附身一样可怕,连着两个晚上没睡好,让他更烦躁,脖子上好几块红点,连嘴角都有点肿,愤恨地想都是吴誓言咬的,就像上次一样。
他在楼上的卫生间用指甲盖在红点上面用力滑了几道,有的地方都破了皮,洇着血。下了楼,被李几忆问起只说是蚊子咬的,自己抓破了。
远远地他就看到吴誓言一个人在马路上走着,可他不想理,汗水流到颈间,沾到那些红痕,更刺激地疼。
他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跟吴誓言说话,因为想不出来别的能惩罚到他,只能像个小孩子发脾气说的最狠的话也无非是再也不跟你玩了。
吴开言跟外公待了一会儿,外公看他无精打采的,也没留他,送他到门口,叮嘱着,让他过些天跟哥哥再来。
快到正午了,外面越来越热,他探着头看了看,路上没什么人走路,更没有站着不动的,他这才跨上电车上路。
回到大姨家,女孩子们都在收拾东西,大姨给带了好些吃的,每个人都分点,吴开言感觉到哥哥一直想凑过来跟自己说话,他始终跟在别人身边,要么是帮着刘同宇往车上放东西,要么就凑到李几忆身边说悄悄话。
吴誓言是个识趣的人,也没再勉强,眼神不再追着弟弟,吃过饭,表哥一家送他们到门口,说着再来玩,吴开言拉着李几忆上车,让她挨着自己坐到最后一排,拿过她的帽子盖到脸上,像来的时候一样,闷头睡觉。
刘同宇是先放下余潇潇,又送吴誓言两个人,最后和李几忆返回他们小区。
吴开言下了车,刘同宇叫住吴誓言又跟他说了一下同学聚会的事,吴誓言说知道了。
车一开走,吴开言便转身往小区走去,脚下走得飞快,一下就把吴誓言落在后面。
吴誓言小跑着追上去,拉他的胳膊,吴开言甩开,跑起来,吴誓言没再追,脸上也没表现出不悦,放慢脚步拎着东西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门开了一条缝,他推开门,第一眼看去弟弟的房间,果然门关着。
吴誓言觉得好笑,明明一副拒绝的姿态,却又给他留了门。他把带回来的东西分两份,一份准备送去爷爷奶奶家。
他走到吴开言门前,敲了敲门,没动静,手抵在门上温声说着:“开开,你把门打开好吧,有话直说,不要这样。”
等了一会儿门没开人也没理他,吴誓言又敲了两下,他一直想着大姨上午跟他说的昨晚上弟弟照顾他的事,无论他怎么别扭也气不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刚要敲第三次的时候,吴开言终于说话了,隔着门板,像是怕门外人听不到,压抑着吼出来似的,声音又闷又沉,“我要睡觉,别烦我。”
吴誓言的手扶在了门上,指甲盖在门上滑动,发出轻微的刺耳声,神色冷下来,七月底,夏天最热的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汗都往外冒,吴誓言从回到家来就没闲着,额头上冒着汗珠,这会却像被他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寒意冰冻住一般。
他收了手,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打开电扇,坐到书桌前。
最近很不妙,弟弟不听话,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以前很少甚至从不会表露出来的情绪现在争先恐后地往外涌,他靠在椅子上,头仰起来,看着天花板,为什么要这样呢?不知道他就要离开了吗?
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朝夕相处的时间了,为什么要找不痛快?
本来是打算睡个午觉的,现在也睡不着了,就这么发着呆,直到脖子都僵住,他撑着坐起来,拿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经过弟弟房间的时候眼神都没停留一下,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出门去了爷爷家。
吴开言倒是没撒谎,他是真困了,哥哥出门都不知道,一觉睡到陈筱茹下班回来,敲他门把他叫醒。
她叫吴开言出来吃饭,吴开言睡得天昏地暗,完全不想起来,眼睛都睁不开,站在门边一直抓脖子,本来不大的几块红痕越抓越大。
陈筱茹在他打开门的瞬间就被里面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要死啊你,空调开那么低干嘛!”她走进去拿起遥控器给他关上。
把人拉出来,在他脖子上看了看,“又过敏了吗?”
吴开言躲开她,不耐烦地说:“妈,我还困呢,这两天都没睡觉,难受得很。”说完还打了个喷嚏。
陈筱茹买了饭在桌上,拿了筷子坐下来吃饭,吴开言坐得离她远点趴在桌子上。
“你哥去奶奶家了,吃完饭再回来,咱们俩随便吃点吧。”
吴开言埋在胳膊里的头摇了摇,“我不饿,我一会还要睡,你别叫我了。”
陈筱茹自顾自地说着:“明天我们院要去支援二院,去两天,晚上不回来了。”
吴开言没动静,陈筱茹推了他一把,他眼睛都不睁,两手撑在脸上,打着哈欠。
陈筱茹懒得看他这个样子,“行了行了,赶紧去睡觉吧,我告诉你啊吴开言,你赶紧把状态给我调整过来,恢复正常作息,等我回来,别再让我看见你这个死样子。”
吴开言推开椅子,先去了趟卫生间,摇摇晃晃又回去房间,关上门继续补觉。
吴誓言每次去奶奶家都是真心诚意的想去,小时候每天晚上从奶奶家回到自己家后,妈妈就会收拾着他们两个人洗漱睡觉,那会弟弟小,他又被动地懂事,所以妈妈几乎不用怎么管他,而第二天一大早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爷爷奶奶又会赶来,一人在家看着弟弟,一人送他去上学,所以他打心里亲近两位老人。
对着他们,他从没表现出过厌烦,把听他们唠叨也当做一种回报。
他在奶奶家吃过饭,和老人一起往楼下走,他们去遛弯,他回家,路上接到妈妈的电话,让他去买过敏药,吴开言身上又长疙瘩了,家里没药了,他说好。
想起来昨天好像确实在他脖子上看到几块红疙瘩,还以为是被蚊子咬的,加上弟弟一直没理他,他也就没问。
吴开言是过敏体质,皮肤很敏感,查过敏源也是一些花草树木的,实在不好防范,好在他现在不会像小时候动不动就喘,所以家里常备过敏药。
他骑着车先去一家甜品店买了两份清补凉,又路过药店去买了过敏药,止痒膏,防蚊喷剂,防蚊贴,拎了一堆这才回家。
陈筱茹正在客厅看电视,吴誓言拿给她一份清补凉,她接过来,吴誓言指了指弟弟房间,“还在睡吗?”
陈筱茹点点头,“没吃饭,说困,一直睡,你买药了吗?”
吴誓言把剩下那份拆开,又从袋子里拿了药膏和过敏药,走到吴开言房间前面,他敲了一下,在门把手上拧了下,没锁,他推开门直接走进去。
空凋温度调高了,吴开言趴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吴誓言走过去,坐下来才发现竟然还开了电扇,一直冲着他吹,他起身关掉,隔着被子在弟弟身上拍了拍,“开开,起来吃药了。”
吴开言没动,吴誓言又去拉他的被子,摸到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冰凉冰凉的,他探身过去,正好吴开言翻身,歪过头来,他一眼就看到弟弟脖子上几大块红色痕迹,红块上还有小条形的凸起,翘着皮,一看就是被抓破的样子。
他拿过来药膏,先抹到手指肚上,又跪在床上,低下头,凑近弟弟,去找他脖子上长疙瘩的地方,伸手抹上去,吴开言被一阵轻微刺痛惊醒,手猛地挥起来,狠狠打在吴誓言脸上,吴誓言被他一胳膊甩地别过头去,吴开言也睁开了眼。
吴誓言闭了闭眼,弟弟手背上突出的骨头正正打在他的下颌骨上,牙齿还咬在肉上,疼得让人恼火。
那边吴开言看到他弯着身子,一只手撑在他身侧,一副低着头正向他靠近的姿势,他嗖一下坐起来,向后撤去,像是躲避着什么可怕怪物,一双眼睛瞪着,满是惧意。
“离我远点。”他抬起腿向后挪,直到贴在床背上,退无可退,胸口起伏不定,声音如同积攒了很久,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抗拒,终于破开喉咙喊出来。
吴誓言被他惊恐逃开的样子吓到了一样,脸色一点点变白,口腔里咬到的地方还在疼,舌头在嘴里触到那个地方轻拭着,向前探着的上半身松懈下来无力支撑似的坐到小腿上。
“怎么了?”陈筱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看着床上两个人,吴开言看到她更是惊惧,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妈妈还在家!那吴誓言还敢往他身上贴过来。
他缩着腿坐好,声音打着颤地冲着陈筱茹喊:“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要叫她,是求救?还是心虚想掩饰什么?
“干嘛?叫什么呀?你哥给你买了药,你把药吃了再睡。”陈筱茹走过来,从桌子上拿起过敏药,她看了仍跪在床上的吴誓言一眼,说:“不是叫他吃药吗?你在干嘛?”
吴誓言没说话,手指头上粘的药都不知道抹在了哪里,黏糊糊的,他从床上下来,谁也没看,声音低哑:“没干嘛,叫他叫不醒。”说完转身出去了。
吴开言惊魂未定的,看着他出去长出一口气,陈筱茹看他脸红得不正常,在他额头摸了摸,摸了一手汗。
吴开言从她手里接过药,水都没喝直接吞了。
陈筱茹又拿过那碗清补凉,“你哥给你买的,吃吗?”
吴开言摇摇头,别说吃了,他觉得堵得慌,仿佛中午在大姨家吃的东西完全没进到肚子里,还全都堵在嗓子口。
陈筱茹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你这屋太凉了,换换气。”她走到门边,手放在把手上,回头看了小儿子一眼,“关上吗?”
吴开言又躺下了,侧着身子,也看向妈妈,犹豫了一下说,“等下我自己关,你去睡吧。”
吴誓言回到房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绕着床脚转了两圈,想去开电扇,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管止痒膏,他当时只是虚虚把帽盖盖上了,想着还要用,就没有拧紧,此刻帽盖不知被甩到哪去了,挤出来药膏糊满了他的虎口处。
他抬起手把药膏用力摔向门,塑料包装砸上去也没有多大响动,发泄的声音也只有吴誓言自己听到。
妈妈和弟弟都看不到他的怨愤。
脑袋嗡嗡的,都是弟弟那句愤怒又惊恐的“离我远点”。
想说很久了吧,他恨恨地想着,第一次不吝用尖酸刻薄的念头去想弟弟。
吴誓言走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他脸色十分不好看,要是吴开言和陈筱茹看到此刻的他一定会感到吃惊,他们或许从没在吴誓言脸上看到过这么形于色的愤怒。
等待电脑开启的时间,他都像是等不了,焦躁地从兜里翻出手机,解锁滑屏,看到屏幕的那一刻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屏幕上是弟弟的脸,是那天晚上他醉倒在沙发上吴誓言偷拍的,弟弟脸色红艳艳的,微张的嘴唇上是他的手指,手指微压,下唇稍向外翻,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欲望。
电脑启动好了,他捏着鼠标一阵点,打开一个带密码的文件夹,满屏的图片铺陈开来,缩略图都能看到那都是吴开言。
他随意点开一张,是吴开言小时候,那是他从妈妈手机里倒来的,再往后,他们长大了,妈妈拍得少了,很多都是他拍的了。
一张张点过去,越来越快,像加速播放的幻灯片,快得看不清,吴誓言已经看不清屏幕上是什么了,脑子里只有鼠标按键的声音,不能停下来,仿佛这样才能盖过那句“离我远点”。
“啪”的一声,鼠标从他手里滑出去,他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食指连带着手腕那一根筋像是被抻直了,生硬得疼。
电脑屏幕上的照片还在自动跳着,进门前的愤怒怨恨已经从他脸上消失不见,他趴在桌面上,用一个斜向上的角度看着终于停下来的屏幕,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吴开言正一脸阳光的笑看着他,看上去那么开心。
他伸出手隔着屏幕在弟弟脸上轻抚,仿佛触摸到的是他渴望的皮肤。
心里又静了下来,他好不了了,弟弟救了他一次,给他吃了特效药,他就上了瘾,平时靠着弟弟的施舍浅尝辄止地控制,现在他的瘾已经在发作边缘。
陈筱茹一早就走了,走之前去到吴开言房间,不知是不是小儿子从小生病多的缘故,她总是对他关注多一些,吴开言仍在睡,她走到床前,拉开被子看了一眼,那些红疙瘩没再蔓延,放下心来,带上门,想着再去跟吴誓言打声招呼,走过去才发现他没在。
她知道吴誓言有跑步的习惯,两个孩子,一个严格的自律,一个严格的懒散。
那天晚上吴誓言喝醉了跟她说的话这两天反复在她脑子里出现,对吴开言没有期待吗?
没有父母对自己的孩子是没有期待的。
陈筱茹想或许是吴誓言做得太好了,总是超出她的期待,所以她对于在失去丈夫的那一天出现在生命中的吴开言唯一的期待就是他健康平安,别的所有在生命面前都不值一提,只要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就已经满足了她全部的期盼。
她在路上给吴誓言发了信息,告诉她自己晚上不回来了,让他督促弟弟看看书,不要再颓废了。
吴誓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她回消息,说知道了。
他刚刚晨跑完,才七点多,放了暑假的小区早上安静了不少,没有来来往往上学的大孩小孩,从小区到楼下一路上也没几个人。
他五点多就出来了,昨晚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天快亮的时候躺倒床上又眯了一会,也睡不踏实,就起来去跑步,他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出了一身汗,心跳从慢到快,又逐渐恢复平稳的过程莫名地让他感觉到畅快,肾上腺素仿佛清道夫,把满肚子窝火全都释放在汗液里发泄出去,他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疲乏,连心情都轻松起来。
他买了弟弟喜欢吃的包子,给他买了粥,买了豆浆,想着一会回去叫醒他,中午带他出去吃饭,自己那天晚上喝醉了,可能说了什么得罪他的话,哄哄他,不管怎么样,不要再闹别扭了,他舍不得浪费这能在一起的时间。
妈妈今晚不在家,只有两个人,他不敢妄想会像以前一样,弟弟高兴了,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看个电影说说话,这就够了。
吴誓言轻快地回了家,把饭放在桌子上,他把吴开言房间门轻轻开了一条缝,弟弟还在睡,他怀疑吴开言是不是吃了什么睡觉的药,怎么这么能睡。
又把门关上,去洗了澡,换了衣服,感觉自己一身清爽,看看表七点半,他等了一会,八点钟来到吴开言房间,先去拉开窗帘,窗户是开着的,早上还没有那么热,还能感觉到吹过来的舒爽的风。
吴开言动了动,两只胳膊伸出来抱着头,脸皱成一团,眼皮像是沾到一起自己都没办法睁开了,两只手在脸上搓揉一顿,提着皮肤向上,眼皮被拉着艰难睁开,露出一双困倦不堪的眼睛来。
他看到了站在窗边的哥哥,手盖在眼睛上,翻过身去背对着他。
“开开,起床了,你睡太久了。”吴誓言温声说着。
“你先出去吧,我等下就起。”吴开言声音嘶哑,说着还咳了声。
吴誓言往外走,“我给你买了饭,你快点起来。”
吴开言没理他,把头扎进枕头里。
吴誓言收拾了房间,吃过自己的早饭,仍是没看到弟弟出来,他忍不住又去到他房间,吴开言仍赖在床上刷手机。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拉起床上凌乱的被子,“吴开言,起来了,饭凉了。”
吴开言眉头紧蹙,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支棱着,脸色难看,“哎呀你干什么呀?我不吃了还不行吗?”
“不行,”吴誓言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又软下来,“开开,起来吧,你昨晚上都没吃,别跟哥闹了好吗?有什么错我道歉。”
他说着两手撑在床上,躬下身来想靠近他,吴开言这次倒是麻利了,一个滚身翻起来,“行了行了,起来。”
他从床另一边下去,光着脚走到这边来蹬上鞋,一点不带迟疑地跑出去,刚起床的懒散完全看不见。
吴誓言看着他的背影,狠狠抓了抓手里的被子。
吴誓言抱着他的被子去阳台晒好后,吴开言已经洗漱完坐在餐桌旁了,吴誓言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吴开言低着头喝粥,问他:“妈走了?”
“嗯,一早就走了,让我把你叫起来,别再懒在床上了。”他说着伸出手,歪了歪头,看向弟弟的脖子,“你那怎么样?”
吴开言在心里骂了他一句,都怪你,还问。他摇摇头,“没事。”
“一会再抹点药吧,我看还是红。”吴誓言收回手。
吴开言没应声,他放下粥碗,把桌子上的垃圾收好,起身去丢,吴誓言在后面问:“开开,中午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吧。”
吴开言把垃圾扔到厨房垃圾桶里,低着头挥了挥手,含糊说:“再说吧。”从厨房出来回了自己房间。
吴誓言觉得自己酝酿了一早上的好态度,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被弟弟那随意的一挥手挥走了,挥散在夏日闷热的空气中。
两个人一上午也没再说话,吴誓言不知道弟弟在房间里干什么,反正他不会看书的,他聪明的脑袋好像凝滞了,坐在沙发里想来想去不知道再去跟他搭什么话,突然想到妈妈发来的信息,让自己盯着弟弟看看书,他起来走到自己房间找了一通,拿了两本书走到吴开言房间。
吴开言正在打游戏,戴着耳机,没留意到哥哥走过来,吴誓言走到他后面,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吴开言吓得抬头去看他,耳机从耳朵上歪下去,“吓死我,干嘛?”
吴誓言让自己笑出来,他把书往弟弟面前递了递,“妈发信息说让你看会书,别老玩了,上次不是给你买了两本书,这是我之前用过的,你对比着看。”
吴开言顺着他手看去,他想起来了,是上次两个人去墓地看爸爸回来在书店买的,回来就被他随手塞哪去了,他一阵厌烦,又看回电脑,没好气地说:“知道了,放那吧。”
手又去拉耳机,吴誓言先他一步,把他耳机从耳朵上扯了下来,用力太大蹭到吴开言的耳朵,耳骨传来一阵钝痛,他小小叫了一声,捂着耳朵,站起来,对着吴誓言喊道,“疼啊,”
“你让我放哪?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妈妈说的话听到没有?”吴誓言的脸很冷,仿佛凭空出现一个完全不和谐的罩子将他罩在其中,那是吴开言完全不熟悉的哥哥。
吴誓言说完把耳机扔出去,重重地砸在墙上,吴开言扭头去看,耳罩被摔坏了,晃悠着歪在地上。
他顿时炸了,气得头晕,两只眼睛要喷火似的热,那耳机是他攒了很久零用钱买的,对于他来说不便宜,他猛地往吴誓言身上推了一把,大喊着:“你他妈有病啊,给我摔坏了。”
吴誓言被他大力推着向后退去,胳膊甩起来,手里的书没拿住向着吴开言就飞过去,一本掉地上,一本摔到他身上,吴开言怒火无法遏制,腾腾地烧起来,他把书捡起来,两手哆嗦,书页被他捏得皱起,他大喘着气,胸口一颤颤的。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站起来的吴誓言,该死的,看上去还是那么冷静淡定,一脸漠然,一点也没有摔坏东西的歉色,他闭了闭眼,两手抓着书,大力撕开。
吴誓言眼神晃了晃,张张嘴说了什么,吴开言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被纸张撕裂的声音盖住,一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笔记的书就被撕成了两半。
吴开言犹不解恨,他脸色通红,额头上满是汗,那双吴誓言最爱的眼睛此刻像正炼制丹药的炉子,熊熊燃烧的怒火正在灼烤着他的理智,他把书页一页页撕下,扔到地上,再踩上去用脚碾,幼稚地泄愤,边撕边骂:“学个屁,不是谁都是你,我就是把这些书都吃了,该不会还是不会,你这个神经病能不能放过我,别管我了,我还不够忍你吗?你还要怎么折磨我?”
地上已经堆了一层碎纸,手里的半本书都快被撕完了,吴开言的理智全被烧干,汗水流到眼睛里,刺激得眼睛发疼,他抬起手抹了一把,把没撕完的书向着吴誓言扔过去,捡起那本完好的,又开始撕,“全都给你撕了,撕了,吴誓言,世界上有你这种人还不够吗?你再怎么逼我我也做不到你那样的,我就是个朽木。”
又扯了一页下来,他看着吴誓言,手下不停,一页纸轻轻的,被他在手里折叠着撕成更小的碎片,手扬起,碎纸片飘飘洒洒着飞起来,又被转过头来的电扇吹动,落在呆立着的吴誓言身上。
“哥,别在我身上费劲了,我们家有一个你就够了,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