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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紫麟果然还是那样傲慢无礼,并不因为失势就变得懦弱卑劣或低声下气起来。荀靖之对周紫麟说:“毗陵周家身份特殊,周紫麟,你如果不好好和我说话,我没有办法救你。你知道何谓大义,有忠国之心,所以我来见你。”

“国……什么是国呢,郡王,你以为世间有国么,不,世间唯有权力的倾轧,偶尔有人生出一些志气,那志气让人误以为世间有国。我是一个有着宏愿的男儿,我曾在暗中想过,长安究竟是何等模样,可长安终究与我这个南方人无关。我已是斗败之人,我出自毗陵周家,不曾亲近宗室,你难道会放心重用我么?你会,你的姨母会么。呵呵……仕途无望,可我绝不甘心当一个普通人。”

荀靖之对周紫麟说:“原来我曾经以为,世间只有一片残忍的碾痕,可你说的对,世间有志气在。你以为那志气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可是那志气和责任,其实就是国了——泱泱大国,以志气为骨、以权力为血肉,以百姓为肌肤,肌肤之下,其实遍布裂痕。国无志气、人无责任,则大国不得为大国。上天无私情,并非无情,国之义士,我不忍见其死。”

“可我只求一死,你不了解我。”

“是,我不了解你。周紫麟,你想功成名就,可怎么会有不忍受屈辱与痛苦,就功成名就的人呢。坐封王侯、立至公卿,除了我家子弟,这世上不能再有这样的人。你很傲气,但你不愿意忍受,你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活下去,没准就还会有机会。不要让死埋没了你。”

“不,我不希望自己再活下去,我不希望日后天下有周紫麟卖父求荣之讥。我不能做你许朝的重臣,我也绝不愿意苟活,至少让我做周家的儿郎、做我父亲的孝子。郡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与江表门阀同生同死、追随父亲,这就是我作为周家子弟的骨气。”

“如果我说你可以像你弟弟一样呢。你必须要做官么?为何不……”

周紫麟打断了荀靖之,“你是想侮辱我,所以才这么说的么。”他冷淡地瞥了荀靖之一眼,道:“我可做不了我弟弟,他是个没出息的人。我周紫麟怎么可能种田了此余生——如果我能有所作为,我将做朝廷肱骨之臣,奈何江表门阀不是良主……各为其族,我生错了队伍。如果我这一生,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那么苟活无益,我周紫麟不愿意再活下去。”

“苟活……你觉得你弟弟那样,是苟活么?”

“是。”

“退隐的人都是苟活?”

“在我眼里,都是。你可以以为做隐士是对的,可我不能这样以为。我和你不一样,你有佛心道骨,但我绝不向佛道求一句解脱。我周紫麟,只做入世的儒士。什么神佛、什么隐逸、什么烟云供养,我统统不稀罕、统统斥为异端。”

周紫麟顿了一下,他大概是想到了周鸾,语气缓了下来,对荀靖之说:“郡王,我称你一声郡王,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君子,如果你想帮我,我唯一向你所求的,是求你帮我照顾好我弟弟,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想种地。让他继续当个农夫吧。他爱种葫芦,我嫌弃他,但是以后他不妨挑个好看的葫芦,装上好酒,去为我酹坟,那我托梦给他的时候,绝对不再骂他了。”

荀靖之看着周紫麟,静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看着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面目模糊。

佛道、儒法,出世、入世。滚滚热红尘里,有一点冰凉,那冰冻得有十尺之深。周紫麟落在热红尘中,权势如火焰一般滚烫,也如火焰一般无情,他不曾生过退心、绝不要一条后路,万丈宦海,如果他不能让海分开、在其中行出自己的路,那就甘愿葬身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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