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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请他洗手、洗脸,他用清水洗过手,用干净温热的帕子擦过了脸,可他觉得自己的手上依旧有血。

耳中似乎仍有惨叫声,如渗进他毛孔中的血雾一般,惨叫声在他的每个毛孔中响起,环绕住他。

恐惧?不恐惧。快意?不只是快意。恨意?从最高处暴跌而下的恨意。有苦味,不能忍受的苦味,这不是舌尖能尝到的苦味,而是自地狱之中、血池之下出现的毒苦,麻痹心脏,弥漫至周身。

他如同与人持刀对打,无限残忍,他们一刀一刀互相割削对方的血肉,就这样血战,在虚空中互不服输,战有三天三夜之久——一个虚假的房安世彻底倒在了他的面前。周遭的一切都在这场血战中被他们二人毁灭,随后,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一地废墟,没有动一动手指的力气。

一位比丘应该发愿断一切恶、修一切善、度一切众生。三愿一愿无存。将近二十年的信任……血淋淋地倒在了他面前。

蝉鸣声中,师叔带着师弟在溪边洗米,小鱼游进竹筐中,师叔将小鱼放回到溪水里。

师弟用一根捡来的木棍撩起冰凉的溪水,溅了他一身。

鹿在山间走。

父亲抱着他过溪。

母亲为他换上晒在太阳下的衣服。

而到处都是血迹——溪水中是血、溅起的水是血、衣服上沾着血……!十多年的回忆,全部被血迹污染。

不断一切恶,亲自为恶。

不修一切善,世间本无善恶,只有强力及其伪饰。

不度一切众生,凡弱者皆该死,死不足惜。

……这不是一个有因果报应的世界?

这不是有因果报应的世界。

绝不念一声佛经,有人说自己绝不念一声佛经。

而他呢?

当血迹沉沉浸染过去,而他呢。他之本相,是否同样狰狞如修罗——

戒,绝不守戒,犯杀生之戒。

定,不修禅定,以血还血,修复仇之道。

慧,不要慧根,生修罗妄执、生要对方必死之执心!

当所求对方之死已到来……又该如何?

苦味让人无法忍受。

黑暗一点一点吞食亮光。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第五岐终于站了起来,他终于恢复了力气,站了起来。有人要扶他,他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紧。

他看见了门外的月亮。明日是晦日,没有月亮。而今日之月,残忍如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