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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玄的手臂上的伤口渐渐恢复,长出新肉,血痂之下皮肤发痒,痒得有些难以忍受。他不敢抓挠血痂,只掐着手臂,听韦衡自夸时,心中走神,手下失了轻重,一下子掐裂了手臂上的血痂,伤口涌出了血迹。

“奉玄叫我哥,我怕他偏爱我,不肯对我说实话。那我问第五兄弟。”韦衡对佛子说:“第五兄弟,我看见你第一眼,想起一句诗,说是‘性如白玉,三烧犹冷’1,我想你是个面上冷心里温的人。礼尚往来,你不妨说说我,怎么样。”

佛子的确不是个心冷的人。奉玄袖着手,藏起手上沾的血迹,好奇佛子会怎么描述韦衡。

佛子说:“三万六千顷,玉壶天地寒2。小韦将军置身苦境,怀有冰心。”

冰心,既可以指剔透之心,也可以指无情之心。

韦衡似乎不做他想,只当佛子夸他重情重义冰雪肝胆,说:“这诗倒也符合现在的景致。苦境……第五兄弟真了解这卢州,确实是苦境。前些日子我处理军务,路过室韦旧战场,看见寒土之中白骨相叠,几乎无处下脚。白毛风吹过去,白骨被冻裂,在土里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韦衡想起风里的尸骸,觉得讲得太凄苦,说:“不说这些了,说了这些,卢州也变不成江表。我说件好事:今年卢州冷得早,太子殿下知道了,让朝廷再拨款给卢州戍边将士发一次御寒衣物。我等着这衣服来呢。”

隐微药师说:“确实是好事。我还听说齐王殿下恢复官职了。”

“嗯。”韦衡说:“毕竟是亲兄弟。”

齐王与太子毕竟是亲兄弟。奉玄一直在车里坐着,车轿随着马的步子有节奏地摇晃,他目不能视,坐久了隐隐有些犯困,听见师姐说起齐王,暂时提起了精神。

在这车里车外,再没有比奉玄更清楚齐王和太子的关系的人了——太子崇恺和齐王崇煦是亲兄弟,两个人相差三岁。陛下与明德皇后有四位子女:长女孝仁皇太女崇劭、长子皇太子崇恺、次子齐王崇煦、幼女原寿昌公主崇幻。明德皇后怀幼女崇幻时染上了时疫,太医说恐怕母子都保不住,没想到明德皇后福大命大挺了过来,腹中的孩子也活得好好的——不过生下崇幻时,明德皇后的身体还是受了损伤,此后再也不能生育了。

奉玄住在太极宫时,以为他的两位亲舅舅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他阿翁曾讲:“你二舅从小性子硬,八岁时顶撞了太宗,太宗不让他吃饭,不过他有个好弟弟,在袖子里藏了鸡腿去找他。你三舅藏了鸡腿去找哥哥,结果在路上被常太后养的小狗闻见了肉味,被那条狗追得在宫里乱跑。”

许朝太祖尚是前朝许国公时,再三忍让前朝皇室,因兄弟接连在京城惨死,一怒推翻了前朝。太祖重视手足情谊,可是陛下逼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天子不能无愁,陛下希望自己的四个子女互相友爱,不要犯下自己犯过的重错,希望自己的外孙彰之、靖之兄友弟恭——然而希望只是希望,那称为希望的东西总是与现实有些出入,即使是天子,也不能让希望全部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