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回忆从喉间窜出,他边干呕,边冷汗直流。
——
彼时,祁于双膝跪地,双手被麻绳牢牢捆住。
“真是没用。”说话者站立于眼前,将尚且滚烫的茶水倾倒在他头顶。
茶水沿着头皮而下,激起阵阵战栗后,划过发丝或双颊,一点一点滴在地上堆叠的残肢上。
眼前的人亲手将反叛的兄长们砍成数段,令其血液四溅,脏器外露,湿哒哒的堆叠在一处,随后,再笑着赐下恩典,用一把冰凉锋利的长刀,赏祁于下跪。
“连处决反叛者的决心也没有吗?”他眼神冰冷,口吻淡淡。
“兄长,我知错了。”祁于说。
大抵便是从此刻起,他开始陷入了困境。
即使后来,兄长红着眼睛向他解释缘由,郑重地道歉,他还是无法从中抽离出来。
至于当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祁于记不清了,因为最终,兄长还是替他找到了解法。
修无情道。
祁于拜入了释阁。
入门的第一道试炼,就是自斩情根。
他懵懵懂懂地捡起灵器,在无光的暗室中,依照指引斩断灵根。
无数鲜活的回忆一一闪过,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握紧灵器,一瞬之后,回忆一寸寸褪色。
他记得过往一切,却不记得为什么。曾经鲜明的情感,变成了一一桩桩难以理解的事。
他感觉如释重负,却不知道为什么。
在门外接应的前辈瞥了祁于一眼,说:“你斩太多了,难受是正常的,过段时日便会适应的。”
不过,没等他适应,释阁就因其激进的无情道修炼方式被修者们联合讨伐,解散了。
“无情道追求超脱七情六欲,却非真正的无情。好比人失去了双眼,无法视物一般,失了情根,那理应对一切不再抱持感情,又怎会执着于修炼?”领头讨伐释阁的修者追着祁于,耐心地劝说道。
“嗯。”
面前的修者气馁地叹声道,“你压根没在听我说什么吧!”
一连几日,他都来找祁于,但无论他说什么,这人都是轻嗯一声,不作其它回应。
看着修者失望的神情,祁于眼睛微眯,从一阵不止的嗡鸣声中依稀辨认出修者的话语后,又轻嗯了一句。
“先生不妨写下来。”
身着素色长衫的兄长缓缓走近,和修者低声交谈起来。
连廊的水池下养了几条胖嘟嘟的金鱼,祁于半靠在围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撒着鱼食。
“来。”他被兄长从围栏上一把薅下来,按在一张矮凳上读修者写下来的内容。
修者什么都没写。
他给祁于画了一条龙。
“你不愿意修复情根?”修者话音甫落,厚重灵力威压袭来。
祁于脚步一顿,双膝跪倒在院前的青石砖上。
“是,”他闭上眼睛,语调平稳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愿意。”
无情道本质上是心法修炼,对多数无情道修者而言,修习第一步,便是回溯本身,堪破内心魔障。
“无情道修炼在于修心,借助外力不过自欺欺人。你误入歧途,虽得利一时,但长久如此,将难有寸进。”
释阁手法讲求斩断情根,而非拔除,其所求不过规避无情道的入门难关;
从古至今,修真者无数,但能在修道之初便堪破心境,破除魔障的修者,实在少数。
为远离凡尘喧嚣,摒除外来干扰,却始终不失修炼本心,斩断情根一途,在部分修者眼中,不失一种为捷径。
“你听到的嗡鸣声便是佐证,”修者敛去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怜悯,“你比谁都清楚,它一直都在。”
“我并不在意,”祁于吃力地站起身,拍拍膝盖处沾染的尘土,“修心一途,不过仍寄修炼于情,这与借助外力有何分别?师尊坚信释阁理念是歧途,但……来日方长。”
“避得了一时,如何避一世?”修者眉间染上一丝怒火,“若是二者真的毫无分别,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灵力威压因其怒火愈加深重,祁于勉力站起不过数息,便重新跪回石砖之上。
“……”
修者所言倒也不假,他不过是不愿面对那些已经远去的过往。
比起背负失败,又或承接赢的代价,他更宁愿停滞不前,永远麻木。
因为他什么都不想失去,也什么都不想得到,可惜,向来只有死物拥有如此权利。
而他并无意愿去死。
“弟子明白。”祁于低下头,脑海里浮现地却是那日被勾勒于纸上的浅淡墨痕。
龙近神族,不受凡尘所困,拥有几乎永恒的寿命,究竟是何种模样?
是如他这般,终其一生困于命运,还是生来死去皆不同?
他想见见。
——
修复情根非一朝一夕能成。
除必要灵器外,另需一毒蛛的丝腺。
待修复稍有起色时,祁于受修者指引,带着新入门不久的两位师弟们,前往一处宗门所属的秘境深处。
不同于他,师弟们此行任务相对简单,祁于便让二人相互照应,孤身一人前往了蛛巢。
无情道讲求心法修炼,分为控惑两体,以精神攻击为主。祁于擅乐,自是以音入道,摄敌止战。奈何毒蛛并无听觉,于其面前,他的能力无处施展,只能寄希望于平日修炼的体术,一时不慎便遭蛛丝所缚,受制于敌,陷入一番苦战。
“师兄?”祁于回头,却见本该在秘境另一侧采摘灵植的师弟,突然现身于此。
师弟好似不察危险,只是眉眼低垂,逗弄掌心燃着的一小簇焰火,“需要帮忙吗?”
忽现的白光让毒蛛动作一滞,祁于趁机破开蛛网束缚,随后指尖微动,一道灵光弹出,便将不听指引,随意乱跑的师弟送出群敌环饲的危境。
“快走!”
话音刚落,数只近半人高的毒蛛蓄力闪跃,瞬间逼近。尖锐如矛的口器,扎入祁于裸露在外的肌肤,留下数个浮肿的血洞。
随后,毒蛛毫不恋战地潜回暗处。显然,比起直接面对面作战,力求碾杀猎物,这群毒蛛更乐意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慢慢将猎物虐杀致死。
而他,随着毒素蔓延,眩晕感愈演愈烈,当下,已然力有未逮。
祁于不情愿地摊开手心,露出已然被攥成一团,皱巴巴的符纸。
“若是遭遇变数,点燃即可。”似是早有预料,修者临行前特地遣人送来这张附着了他灵力的符纸。
也许,遭此险境,正是师尊对他的敲打。
祁于沉着脸,正欲点燃符纸,却听见身后又传来一声师兄。
被他传送出去的师弟,去而复返。
山洞光线昏暗,他一双淡金色的眼眸宛若两轮异常闪耀的月,惹人心惊。
这位刚入门不满半年的师弟是兽族出身,但具体为何种动物,祁于从没深究过。
这般莽撞,又是金色眼眸,是虎族么?
“……你,退下。”祁于指尖灵力再聚,却不料青年这回速度极快,直接赶在他施展灵力前,抓住他的手。
青年颇有些咬牙切齿,“师兄这是还未记住我姓名吗?”
祁于不搭理他,想将手抽出来,这人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一动用灵力,就会被师弟一把掐灭,祁于冷着脸,沉默片刻,当即吟唱起一首乐诗。
“师兄唱歌很好听,但是同门间,应该是禁止私斗的吧。”如同野兽瞥见猎物,他细窄如线的瞳孔骤然放大,瞳孔特有的深黑取代了淡金,一时间,倒显得与寻常人族无异。
“可惜,你的控术,对我无用。”
“……”眼见毒蛛又要逼近,祁于又实在头昏沉得厉害,只能无奈地任由他放肆。
“点燃。”他将团成团的符纸抛了过去
师弟接过那个小纸团,好奇地掂量了一番后,颇为嫌弃地皱眉,“这就是师兄一路以来,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宝贝吗?”
光是拖着这人闪避毒蛛,祁于就已经耗费大量精力,他实在不理解这人在纠结什么……
青年看了会纸团,又将视线转移到祁于身上的被毒蛛啃咬得密密麻麻的血洞,部分渗血得厉害,“很疼?”
祁于摇摇头,气息不稳地回答道,“莫再拖延。”
“可是它会把符咒们烧成灰烬……明明师兄打不过它们,却又始终不逃跑。所以,师兄不是单纯误入它们的巢穴,对吗?”
“……与你无关。”
师弟嗤笑一声,用力揽住祁于后腰,顿时腾空跃起,下半身化作一莹白长尾,毫不费力地将在赤色蛛网中闪跃的几只毒蛛碾落成数滩腥臭的血泥。
随后,他手一挥,立刻将所有尸体收入无名指处的一储物戒内,说:“这不就有关了?”
“你是蛇?”
师弟唇角微勾,并不否认,“路名秋,我的名字。”
他把镶了雀蓝石的储物戒,戴在了祁于的无名指上,“师兄切莫再忘了。”
“还不愿意吃药吗?”兄长推门而入时,银灰缂丝斗篷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雪。
倚在桌旁正昏昏欲睡少女听到声响,立马站起身,揉着眼睛走到兄长跟前,“没吃呢。”
兄长微微俯下身,少女立马会意,娴熟地替他解开对襟,脱去斗篷。
他目光扫过桌上摆着的几个瓷碗,里面的药已不见热气。
“热了好几趟了。”少女抖抖他斗篷上的飞雪,又问,“找到他了吗?”
“找到了,”他端起桌上的其中一个药碗,走到祁于床前,“还躲着吗?”
见无人答话,他兀自撩起厚重的帷幔,“喝了药,带你见你二哥。”
祁于愣愣地看着兄长的衣袖,浅灰色袖口上染着一圈暗淡的血色。
“受伤了?”同样察觉血迹的少女面色瞬间凝重起来,手心聚起一簇灵光,。
兄长莞尔,“无事,小伤而已,黎姑娘客气了。”
说罢,他捏起祁于的后颈,将瓷碗抵在他唇间,“乖。”
苦涩腥臭的药液顺着祁于的舌尖冲入喉道,沉甸甸地坠在腹中。
“二哥呢?”祁于问。
“活着呢,不过,他错过了你的生辰……”兄长又笑了,微凉的掌心顺势而上,轻揉祁于的发心,“该罚。”
咚的一声,一截冻的发硬的手臂落在柔软的毛毯上。
——
梦中惊醒时,黄昏只剩淡淡一层光晕夹在天地间。
果然,他不应该在睡前服药的。
失了睡意,祁于索性脱掉已经汗湿了的里衣,换上常服,前去镜湖。
镜湖每隔三日轮换一次阵法,供宗门弟子切磋,不知今日轮换到何种阵法了。
一抵达镜湖阵法边缘,就看见数枚极其闪耀的灵光团于湖面轰然炸裂。
站在阵法边缘的男修面色通红,步步后撤,好不容易支起一防护屏障,苦苦支撑仅过数息,就被对手用未出鞘长刀一击,拍落水中。
“下一个。”那日在秘境伸出援手的师弟背手而立,悬停在湖面中心。
“我来。”一蓝衣女修率先打破宁静,跃出围观人群,飞入阵法中心。
她手持一杯一执壶,“路师弟酒量真不错啊。”
粉青釉执壶微微倾斜,酒液稳当当地落入酒杯之中,
“黎师姐过奖了,请。”师弟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今日是酒后切磋。
酒能放大修行者心中欲望,对辨明所思、窥破心境、以及锻炼专注力上,起到一定辅助的作用。
因此,同门之中,酒后切磋是常有的事。
祁于在师尊的授意下参与过一次,但因情根斩断,酒于他的影响几近于无,以至最后比试虽胜,却仍然被坐在高台上的师尊判为败者。
女修仰头饮尽壶中剩下的酒液,拿出一蓝晶石,抛进湖边兀自浮空的一长盒中,“小心了。”
她身法快如鬼魅,一出手便极为狠厉,银光一闪,弯刀直直斩向师弟握着酒杯的手腕。
师弟闪避的及时,手没受伤,但戴在手腕上的一圈玉器却未能幸免,当即咔嚓一声,裂成两截,落入湖中。
“路师弟,已经醉了吗?”她撩起散落在脸侧的碎发,轻笑道。
“是吗?”不比女修兴奋的神情,师弟至始至终都神色清明,举止沉稳,不见丝毫醉态。
话音刚落,女修脚下顿时光芒大盛,湖水凝聚而上,眨眼间便没过其鞋袜,凝聚成冰。
“黎师姐还是不要动了。”
“好啊。”女修笑意更浓,抹了薄薄口脂的双唇微嘟,吹起了一连串口哨。
湖面顿时震颤,无数水刀刺起,向着师弟疾驰而去。
青年也定在原地,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挥,“起。”
和刚刚同样的手法,湖水一聚而上,直接将水刀冻结在内,扯入湖底。
女修挑挑眉,随即轻念口诀,刹那间,以她为中心,寒意喷涌而出,风浪未止的湖面结起一层厚厚的冰。
师弟挑挑眉,吟唱起一首七言乐诗。
言语不过法咒依托,在精神攻击时,字数多少对法力效用的影响,其实微乎其微。通常,在战局中乐意拉长施法过程,念上几句诗的修者,不是打心底地游刃有余,就是性情属实有些古怪。
反观挣脱了束缚的女修,一字一咒,再配合身法,执刀狠厉,立马逼得青年节节溃败,半膝跪地。
醉了吧?
祁于对结果已定的战局兴趣不大,转身便要离去。
“师兄这就要走了吗?。”
位于斗法中心的师弟不知何时已经脱身而出,挡在他身前。
“这就认输了吗?”女修也跟着飞出阵法,手中的弯刀掷出,银光飞闪,劈向师弟拽住祁于衣袖的手。
青年下颌线瞬间紧绷,细直瞳孔缩成一道细窄的缝隙,“滚。”
受到言灵攻击的女修动作一滞,跌落在地。
现在倒是一字一咒了,原来没醉吗?
然而,弯刀直直飞来,师弟却好似完全未察觉般,始终拽着祁于衣袖不放。
果然,还是醉了吗?
祁于替他拨开弯刀,问,“还好吗?”
“师兄问我还是问她?”
祁于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问黎毓师姐。”
“无妨,”女修嘴角挂笑,站起身,从地上捡回弯刀,“不过,看来今日的赢家是我。”
她拎起一旁的长盒,倒出里面的战利品,走到祁于跟前。
“替我向你兄长问好。”她将战利品中的雀蓝石的指戒抛给祁于。
“好。”
“不过,你们……”女修顿了一下,狐疑地打量着祁于被紧握的衣袖。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开?”祁于问。
“……不放,”师弟摇摇头,“黎师姐,我和师兄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什么……”
女修话来不及说完,就见一阵刺眼白光闪过,顷刻间,站在湖边的二人不见踪影。
————
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后,祁于背心朝后,被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为什么我送的就不收。”师弟蹲下身,攥住祁于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猛然坠地的疼痛让祁于一懵,也顾不上追究师弟的无礼,只是捂着摔疼了的后脑解释道,“你听到了,她不是给我的。”
“若是你很在意……”他掏出那枚指戒,“还给你。”
师弟低下头,银白色的长发垂在祁于脸侧,“我很在意,但是,师兄一点都不在意,对吗?”
“……我,”祁于语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追问,想移开目光,却瞟见握住他衣领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细闪,上面是几片显露在外的鳞片。
“……真让人伤心啊,师兄,”师弟挑挑眉,松开手,理了理被他抓皱的的领口。
祁于沉默地看着他替自己理好衣领,半响,才极为生硬地安慰道,“别伤心。”
师弟愣了一下,笑了,一双淡金色的眼眸一扫平日的冷肃威严,融化成一片难以言说的柔情,“那戴上。”
镶嵌了雀蓝石的指戒,薄薄一圈,体量相当轻,套在无名指上,本该仿若无物。
但此刻却莫名的沉重。
“很好看。”师弟面色如常,话语流畅,丝毫不见任何醉态,拽着祁于的手心却烫的出奇。
祁于没有把手抽回来,而是任由师弟握着。
此间昏暗,仅头顶上悬着一盏闪着微弱亮光的琉璃灯具,估计是没灵力了。
祁于掌心飞出一团灵光,给灯续上灵力。灯光忽明忽暗几下后,他看清了四周,出乎他意料,这里什么都没有,光亮之外,仍是纵深的黑暗。
“这是哪?”他抬头望向师弟,这才注意到师弟额角上那对,原本藏在阴影里的尖角。
一对通体漆黑,向内盘旋的尖角。
他不是蛇。
“师兄,你的脉搏跳得好快。”
巨大坚硬的鳞片在灵光下所泛出柔和光泽,如同流淌于夏夜的莹莹白雪那样光怪陆离,虚幻地不真实。
但是此时此刻,它们切切实实地压在祁于身上。
他是龙。
吟唱无用,体术又打不过。
祁于被他压在巨大石面的一角,挣扎半天,也只勉强逃出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其余部分则通通被他扣押在沉重的身躯之下,分毫动不得。
“为什么要逃跑……嗯?讨厌我?”
师弟双唇贴着祁于耳侧,呼出一口气,浓重酒气顺着脸颊,扑进他的鼻腔。
师弟不是半醉。
细长的舌尖轻舔祁于的耳朵,留下湿漉漉的热意。
“我不是很有耐心,”锐利的尖齿轻搭在耳软骨上,“师兄?”
见他依旧没有回应,师弟啧了一声,随即,衔住耳软骨的牙齿用力一合。
“唔——”耳骨被刺穿时的疼痛尚且能忍受,然而,比起被咬,更让祁于无所适从的是,脑中习以为常的嗡鸣声不见踪影。
四周静得可怕,祁于听到耳软骨被师弟大力嚼断时,所发出的微弱的嘎吱声,听到他倚在自己耳边充满欲望的喘息声,以及,以及,自己无法遮掩,几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现在知道疼了?”师弟含住被他咬的血肉模糊的耳朵,安抚似地轻轻舔弄起来。
“不要害怕。”
疼痛刚消,嘎吱声又起,他伏身在祁于耳旁,再次,一点一点嚼碎他复原不过片刻的右耳。
最后,龙虚虚含着他的碎肉,满意地咕噜一声。
过于亲密的暴力镇压,湿热得可怖。祁于被它舔咬地头晕目眩,浑身发麻,难以抑制地急促喘息着。
所以,他求饶了。
“名秋……”
“嗯,好乖,”路名秋松开他的右耳,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然后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带血的牙印,“喜欢师兄……”
即使逃离兽口,祁于的右耳依旧湿热得厉害。
龙的舌尖暧昧地划过他的泛着水光的眼睫,流连片刻后,“张嘴。”
像缠住他的身躯一样,路名秋的舌强制性地钻入他口腔,缠住他试图躲闪的舌。
双唇被迫张开,舌也被扯着向外伸,浓郁酒味以外,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龙,喜欢从人的舌头开始吃吗?
他颤栗着,心如擂鼓。
然而,预想地疼痛没有来,死亡没有来;一切,包括那经久不息的轰鸣声都被龙隔绝在外,通通没有来。
“他什么时候会醒?”
“早该醒了,”黑鸣端起你随手放在桌上的酒杯,嗅了嗅,“魔族的酒?”
“李束及送来替那只猫赔罪的。”
酒的确是难得的好酒,看似无色无味,实则酒液辛辣,饮起来如热箭贯喉。
“他还真是舍得下血本,”他盯着酒杯,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放回桌面上,“那你怎么打算的?”
你低头看向床榻上自愿沉眠不醒的祁于,说:“入魂。”
出世以前,你自觉敢爱敢恨,但情爱一事,远比你所想象的更为棘手。
你疑心猫不假。
恐他有所欺瞒,背着你哄骗,乃至欺压师兄,但说实在的,你更加不相信师兄。
昔日若不是师兄主动找上门,打着答谢的旗号,擅自对你笑,送你玉器,还牵你的手,你断不会轻易飘飘然,昏了头似地诱哄他当你道侣,更别说让他舍弃无情道,转修刀道。
你自顾自地陷于情爱之中,不曾料想,你的爱于师兄而言,仅是冰冷交易中一个过于沉重的筹码。
明明全情投入,结果爱成胁迫,岂不耻辱?岂不可笑?
你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拦腰斩断,就地斩杀,不!不要切成两半要切成碎块,要尸体扭曲不可认,要世间再查无此人
数不清的浓烈杀意在脑中疯狂乱窜,尖锐的语气不受控地要从口中蹦出,可它们却通通在看见师兄讨好似的笑时,不自觉地打个圈,放缓了。
在这一刻,你知道你完了。
你又落了下风。
你完全就不舍得,甚至,你希望师兄堂堂正正,好好地活着。
可惜,师兄依旧不信你。
就算明知你会帮忙,他也还是选择打着你的名号,先你一步找上黑鸣,拿到了解药。
你的真心不曾建立他的信赖,以爱为名的交易不曾让他安心分毫,就像一阵暂时委身于你的风,其驻足不因你,停留不为你,它终将驶向不知名远方……
骄傲如你,从未历经如此挫败,好像从头至尾,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过于细致的自我剖析让你深入短暂的沉思,半天都没回答黑鸣的追问,直到他轻捏你的龙角,你才勉强缓过神来。
他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你饮尽杯中剩余的酒液,尽可能语气平缓,冷静地解释道,“这样最妥当,也最保险,还能留一点余地……”
师兄的事,你并未完全想通。
既然拿到解药,自当不再受蛛毒牵制,师兄本该重回自由身……?
何必将药再交予你?
何必独自掺和进猫的事?
若是为了引你侧目,试图重回旧日,不过自设困局,甚至堪称愚钝……
世间修行向来不破不立,而修者终其一生,忙忙碌碌,所追寻的终点,不过与天争命;因此,岂有一而再,再而三依附于同一人,不愿撒手的道理?
你心中还有无数更为恶毒的猜想,但,你不能再直接逼问师兄了。
一来,他不信你,所言未必是真;二来,他或别有所图,难免张嘴便扯谎;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不再相信他。
你不关心他作何感想。
你只想看到真相。
“要你帮我。”你用龙角蹭蹭黑鸣的掌心,果然,他一甩担忧神情,瞬间难抑喜色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需要点时间准备,三日后,不过,”他手掌顺着你的龙角的纹理,由底部至上,反复摩挲,“好烫啊。”
你抱着他的腰,沉默地任他施为。
有点热。
你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黑鸣的胸口没什么肉,不软,只一粒硬乎乎的乳尖地抵在你唇角边,然后被你赌气似的用力咬成薄薄一小点。
他止不住似的轻颤,随后比他体温更热的手心搭在你脸上,用力揉了好几下,“那……需要我帮你杀了他吗?”
你没有说话,只是又咬一口。
所留的这小小的余地,你要看完真相再决定。
收到师兄醒来的消息时,你正躲在后山瀑布的深水处纳凉,小睡了一日。
想着接下来还要等两日,你磨蹭好一会,才不大情愿地冒出水面,回到居所。
屋内一片狼藉,除了存放你衣物的方角柜还算完好,其它摆设家私都七零八碎,歪倒在地。
然而,即使破坏至此,激战中两名罪魁祸首也依旧无停手迹象。
师兄遭灵链束着,活动范围有限,加之龙族本身对言灵一类咒法的抗性就强,精神攻击对黑鸣几乎无效。于是,他直接拔了你挂在墙上的装饰刀应战。
你绕开他们,收起歪倒一旁的方角柜,随后,甚至有闲心从储物空间里扯出一套桌椅,慢悠悠坐下来,欣赏他们打架,嗯,还小酌了一杯。
黑鸣这几年醉心医术,修为进益几近于无,现下虽占尽优势,但不过平分秋色,一时间难分胜负。
你要不再回去泡会水?
“名秋。”见你要走,黑鸣不再与他缠斗,而是脱身战局,抱着你的腰,然后,顺走你手里的酒。
“好喝吗?”
他舌尖试探性地点点了酒水,“这个不错。”然后就像只温顺猫咪一样,他在你面前,一点一点饮尽你杯中的酒水。
你摸摸他脸颊,“我感觉这个场景很眼熟,你说呢?”
嘴里里藏了一口酒的他脸抽搐一瞬,捂着嘴低咳几声,急忙解释道,“是他先乱跑的,我才没要和他打。”
“而且,”你掰开他一直流血的双手,“腰封都脏了,你得赔我。”
你的玄色腰封不多,今日穿的这条,被他的血液浸透,晕开一大片淡白色。
“当然。”他也不恼,而是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又喝起你的酒来。
“要影虫一族送你的那条。”
黑鸣去各界寻医求道途中,为锻炼医术,向来不吝救治,因此收到过诸多谢礼。
其中最让你眼热的,是一条由影虫所吐之丝织成的腰封,轻若无物,刀兵难破,最重要的是,遇水不沾,轻易不会沾染上敌人乱溅的血液。
“好。”他满口答应。
你心情大好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才转头看向在角落里跪着的师兄。
一早缠在他腰间的灵链已经不见踪影,现在挂在他手腕上的那条,估计是黑鸣刚刚新缚上去的。
你走到师兄跟前,替他扎紧手腕上已有些松动的灵链,“这么着急走吗?”
师兄无暇顾及你的问题。
他一手撑地,一手掩面,相当狼狈地按压着贯穿左脸面颊的一道刀伤。
黑鸣用的短刀是你一时兴起铸的,当时特意挑了上好的玄铁铸造,想着给他做生辰礼,奈何手艺有限,虽说刀型流畅,硬度尚可,但开刃处略有磨损,长久下来卷刃明显,怎么说也不算一把好刀,但黑鸣不大介意,一直随身带着。
方才近身搏斗时,他见你欲离开,当即一刀划过师兄脸侧,留下这道皮肉开绽,深可见骨的恐怖血口后,才得以顺利脱身。
总之,等师兄好不容易止完血,抬起脸来时,你已经蹲在旁边喝光一壶的酒了。
“为什么锁着我?”他的眼睛浸在血里久了,半干的血粘连其上,将眼睫凝成湿漉的一簇簇块状物。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不能走。”
“你现在问吧。”他侧过身,只留完好的右半张脸对着你。
你耸耸肩,“入魂就好。”
“……”
他刺入过两支灵钉的右眼显然还未好全,此时骤然碰了血,刺激地不行,眼睛眨个不停,简直就像一只被抓着身体,只能靠两扇薄薄翅膀不断挣扎的可怜蝴蝶一样。
你托着脸颊,望着挂着墙上孤零零的刀鞘,“你答不答应,我的决定都不会有所改变。”
若师兄点头答应,乖乖配合,那便是心里没鬼,皆大欢喜。
现下他态度躲闪,一言不发,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听不见其心声,并不影响你翻阅他记忆,结果,其实大差不差。
忽然,数声指骨相扣的闷响在你耳边响起,你手中的灵链一松,一低头,灵链另一端已然坠地,原来师兄不惜自断手骨也要逃离你的束缚。
你揉揉眉心,笑了,“你当真觉得自己逃得了吗?”
龙寿命漫长,黑鸣外出寻求医道的时光可谓非常,特别漫长难熬。
闲得无聊的你,早就在他居所埋了层层法阵。心念微动间,向外逃窜的祁于便如同一条落网之鱼,被强制扯出水面,摔回你脚边。
“好了,乖一点。”你蹲下来,查看他脸上的伤口,果不其然,刚止好血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一片混乱血色中,一道透明的水迹从他的右眼滑出,顺着被血覆盖的面颊,歪歪斜斜地流到了地面。
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刺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流下来的一小滴眼泪。
它的出现仅是短暂切断了血色的蔓延,很快,汹涌外溢的血二度宣誓主场,不留余地覆盖他的全脸。
真不乖,你想。
忽然,一只沾了血与泥沙的手轻飘飘地蹭了一下你手的外侧,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你听到他对你说,“名秋,好疼。”
马上,你又在他脸上看到一滴眼泪。
相较于其它获取记忆的方式来说,入魂一法堪称温和,但说实在的,无论是何种生物,只要萌生意识,大多都不愿轻易交出记忆。
记忆是相当私密的东西,若是教人随意翻看查阅,无异于在阳光下掀开所有遮掩,当众展露所有不愿为人知的辛秘。
因此,大多数走投无路的修者都宁愿去死。
或当场自爆,焚尽一切记忆,或亲自割去头颅,用仅存不多的灵力维持肉体生机,直至碾烂脑中所有血肉,总之,不用记忆乞求活路。
师兄醒来以前,你就已经用重重法阵锁住他,挣扎,逃跑一下尚且可以容忍,但是自爆?寻死?
想都别想。
所以,你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由师兄记忆织成的魂之境里,一片飘着冰块的无尽海域。
这是你第二次翻看别人的记忆。
第一次翻看的是一只误闯龙界的大尾巴松鼠,它先是滴溜溜围着你的巢穴转了半天,在你眼皮底下,有模有样地捣鼓许久,破开了你的阵法,偷出了一小堆你珍藏已久的饰品。
它的脑子小小的,魂境也只有一间卧室这么大,里面长了一颗高的近乎通天的松树。你尾巴一拍树干,记忆就像松果一样,从枝干处簌簌地掉落了下来。
他是黑鸣的病人。
恰巧在治病时,瞟见你写给黑鸣的灵讯,得知了阵法的新解法,事后又通过旁敲侧击,套出了你居所的位置。
你收拾了这家伙一顿,传了灵讯给黑鸣。
然后,你被他大骂了一顿。
因为入魂虽然称得上温和,但那仅针对被翻看记忆的生物而言。然而,对于进入魂境的的修者,若无看护帮着及时抽离,那则相当不友善了。
一来,魂境是记忆所载的一个狭小缝隙,想要进入,必将脱离凡胎肉体,仅留一线灵光钻入,故而于此间,无法运用任何攻击和防护手段。
二来,因修为阅历的差异,魂境千差万别,遇上大而复杂的,少则困个十天八天,多则几年。在此期间,若是被入魂者忽地一个反悔,当场碾杀手无寸铁的入侵者,倒也不是没有的事。
三来,即使被入魂者表现得相当配合,也试着去自我约束,但潜意识始终是不受控的。
不过,入魂虽凶险,但独有一好处。
只要生物存储记忆的肉体尚未消弭,魂境中所存记忆就将一直保存,永远,不被捏造。
一切所见,皆是真实。
你撑着一艘窄窄的木舟,谨慎地穿梭在冰块如山的平静海面上。魂境内气温极低,连相当抗冻的你都冷得牙齿发颤。
所幸,你运气不错,很快就摸清了师兄记忆所在之地。
记忆都被放置在飘浮于海的冰块里。
一层层的冰封让里面的记忆看起来模糊不清,难以窥探。
估计是他潜意识里对重要记忆的保护。
你没兴趣彻底深究他的过往,大多只看个开头,确定与你无关后,就撑着船桨继续往前划。
忽地,你发现你的判断有误。
记忆不只存于冰块之中。
少数记忆被主人“悉心”关照,兀自悬浮在水面之上。
甫一靠近,热汗便从你额角落下。原来,所有的热源都在此处。
你终于在师兄的记忆里看到你自己。
与你有关的第一个画面是你的手。
画面中,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缀满了繁复的饰品,举手抬手间,便是异常清亮的晶石碰撞声。
“好像的声音。”
你睁大眼睛,没想到居然能听得到师兄的心声。
居然已经屈服乖乖,不再挣扎了么?
这段记忆很短,只有几个关于你的手的画面和一句短短的心声。
你继续往前划,却发现下一段记忆仍然与你有关的,是你和他去秘境历练的记忆。
中间完全没有衔接的记忆。
很奇怪。
于是,你撑着船往回走,在热源的边缘处发现了一圈碎冰,你看到你想找的东西。
许多你未参与其中,且师兄没让你知道的过往。
比如,他对一个与其面容有四成相似的青年下跪,然后被浇一脑袋的热茶。
比如,他对师尊下跪,听了一肚子那老头正气凛然的劝说后,被派去收集蛛丝。
比如,他任务失败,未能带蛛丝回去,却得知其于情根修复压根无用,一切都是对他能力自满的敲打。
比如,他去找黑鸣,不但不解释来意,,还自顾自地拔刀,对着他就劈。
比如,他曾趁你贪睡,独自一人钻出被窝,在晴日里,风雨里,飞雪里,从未懈怠地练刀。
再比如,你离去之后,那个与之面容四成相似的青年,从师尊内室走出来,对黎师姐轻笑,说:“谢了,黎姑娘。”
你看不到黎师姐的反应,因为师兄闭上了眼睛。
然后你第二次,听到他的心声,“真的好吵。”以及,那连续不断,堪称的诡异嗡鸣声。
你停在原地休息片刻,又撑着船,回到那个让你流汗的地方。
新的记忆里,你向师兄伸以援手,送他一圈指戒,却被他趁机取下,偷偷挂回你腰带上的一串珠链上。
诶?
你怎么记得他收下了?
明明师兄主动来找你的那日,还特意朝你摆了摆手,答谢了你送的的饰戒。
若是细细回忆,当日……你送完师兄见医后,没多久就回去了。
再然后……对,的确,你盘点出这只多了的指戒,当时还蒙着头生气了一会。
但,究竟又是什么时候,你把它送回了给师兄?
你一头雾水。
你爱喝酒,向来酒不离身,但距离你上一次放纵饮酒到现在,已经隔了半年有余,因为,师兄不喜欢。
如今你重新端起酒杯,一连数日都难有清醒时,多是独自喝到微醺以上,再窝在水里泡着。
如此疯魔到连黑鸣都有些意见了。他倒是不讨厌酒味,但,出于对入魂一事的安全考虑,你这两日都不准碰酒。
你照做是照做,但实则不以为然。
你知道自己的底线,轻易不会出格,所以从没因酒误事,断片亦然。
好吧,一次,就断片过一次。
那次你估摸着差不多到极限了,本要下场,却无意中发现师兄站在人群里。
估计刚睡醒不久,他脸上还压着淡淡地红痕。
如果不是他偏偏往你这边看,你一定不会出格,更不会一口闷下好胜心,心甘情愿地踏入未知。
你醒来时,半龙化,安然窝在自己平日休憩的小空间里。除去输了的一木盒的战利品,你服饰完好,饰品齐全,全都规规整整地叠好,放在脚边,甚至连你的头发都相当柔顺,一点没打结。
你没起任何疑心,但为以防万一,你去问了与你切磋的黎师姐。
据她所说,是祁于带你回去的。
不过你醒来时师兄就已经不在宗门里,再者,你忙着物色新老婆,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只是在师兄主动同你搭话的那日,问了一嘴。
“我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师兄摇摇头,语气淡然,“没有。”
但他的记忆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大醉的你根本不知收敛,报复心大起,故意把人往地上摔不止,还化成龙形,硬把他抓在怀里咬耳朵。
难怪师兄不信任你……
他敢吗?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你移开目光,转而注视虚空中的一点,不愿再细看自己那副愚蠢自得的丑陋模样。
然而,出乎你所料,其中传来的心声无惧无怒。它无关耻辱,也无关如何脱身,而是堪称离奇的“他的手好烫……”,以及“龙,喜欢从人的舌头开始吃吗?”
那为什么?
你手心热得全是滑腻腻的汗。
记忆中的你很没鬼用,压着人亲了一小会,就不敌醉意,歪头昏睡过去。
师兄废了半天劲,才从你身下爬出来,但他没趁机收拾你,甚至还好心腾出手,替你整理好衣物和散落一地的珠饰。
这真不是你喝醉后的幻想吗?
错愕之后,难以言说的惊惧感压得你心一沉。
你错了吗?
下一个记忆位于热源中心,连天入海,巨大异常。为看清全局,你化龙入海,尽量朝海深处游。
愈向下游,热意愈消,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也许所谓热源非是其潜意识对某些记忆的关照,而是,是这个记忆本身。
相较其它只有几个画面的记忆,这个记忆简直漫长的可怖,它无对话,也没有任何心声,只有静默闪动着的零碎画面。
你执刀时,转扇时,饮酒时,贪凉时,以及熟睡时……
所有画面都是你。
在你目光所未触及的一角,师兄曾沉默地注视着你。
你错了。
四周泛着咸腥味的海水犹如一瞬失热,突生寒意,冷得你大脑迟钝,心生退却之意。
再下一个记忆是他主动向你搭话,约你去人界赏月过节的画面。
他带你去游览人界的烟火与灯船。
他夺过你手里的酒杯,不让你再喝酒。
“师兄,不用担心,我酒量很好的。”你看到自己笑的春心荡漾的猪脸。
“我不喜欢酒味。”祁于把酒倒进河里,也回你一个轻笑。
你不明白……
“师弟,可以给我吗?”他说。
你已显露真身,尾巴明明都已经色急地缠到他腰上,却仍要故作矜持地问他,“你想要什么。”
“……你的体液。”
你呼出一口气,从水里冒出头来,听他的心声,小小声且十分模糊的一句“真的是这个吗?”
你皱皱眉,凑得更加近。
“是不是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是。”
还有他的心声,“猜对了。”
猜什么?
你猛地扎回水里,头也不回地游到碎冰聚集的地方,好一阵翻找后,你果然在一块不太起眼的碎冰中,看到了与之有关的记忆。
他和一个同样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断臂青年在一颗巨树下的交谈。
被一条锁链困在树下面的断臂青年用仅剩的一只手,亲昵地揽着他:“我们小鱼终于愿意来见二哥了吗?”
祁于冷着脸,不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问,“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做比较好?”
“啊——?”青年猛地弹起,又因脖子上的锁链,被扯回地上。
“其实是龙。”他的心声再次钻进你耳朵里。
青年抓着祁于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然后在被问及暗示完心意之后,还要做什么时,这个家伙直接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还能干嘛,当然是……交换体液嘛!好啦,别再问了,聊点别的,别的……”
你不敢再看,而是往热源中心逃窜。
不是什么也感觉不到吗?
不是才刚修复一点点情根吗?
不是,没法爱人吗?
不是,在说谎吗?
你径直游向另一端,目光扫向那个如今因外层结冰而半沉于水的大冰块,它正随水流缓慢飘向碎冰区。
“你还敢再找上门?这里可不是人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出现在画面上的黑鸣神情相当不屑。
“有关路名秋。”他的刀鞘沉沉落地,而后刀光一闪,锋芒直指黑鸣,“死,或者……”
“你现在愿意退出了?”
“……”刀尖前挪一寸,轻轻抵在黑鸣脖颈处,“你选什么?”
“呵,”他嗤笑一声,“我自然选他。”
画面一闪,一团毛绒从林木中急窜而出,一脸懵逼地被师兄踩住尾巴,困在原地,随后,一个言灵咒抛下去,青眼猫族立刻被他套出了来意。
“我会帮你,”师兄的刀鞘轻击炸毛的绒球,“安静点。”
他拎着猫折返回黑鸣的居所,交代了来意。
“噢,现在反悔了,想要解药了吗?”黑鸣支起下巴,笑眯眯地问。
“……把药给我。”
“别总威胁医者,不过,你的左耳很漂亮,”黑鸣绕过刀锋,缓步走近,说:“用它作为交换,如何?”
“好。”
“那……别轻易死掉,知道吗?”黑鸣的脸凑得极近,你甚至能看到他嘴里跃跃欲试的尖牙。
再后面的记忆单独飘在这片海域的最深处,远离热源,所以如同刚进来时见到的冰块一样,巨大且层层冰封。
其中的景象模糊不清。
依稀可见的是,不断下落的针尖,随刀飞溅的血肉,以及耳垂上摇晃不止的暗红耳坠。
“要忍耐。”
他手心攥着药,目光频频望向黑暗的另一端
“还没来,为什么还没来?”
记忆戛然而止。
还有,应该还有的,你四下望,突然注意到海,也就是魂境的尽头,极寒的边缘处同样凝结着深不见底的厚厚冰层。
你把眼睛抵在冰面之上,试图看清里面的记忆,然而,什么都看不见,你一向引以为傲的视力,在此时一点用也没。
你无可奈何,只能伏在冰层上耐心聆听。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后,你听到了藏在冰层之下,几乎轻微不可闻的啜泣与呜咽声。
你僵直在原地,眼睛也不敢眨。
突然,一句极为清晰的,带着哭腔的心声划过你耳膜,“好烫,原来是喝酒了……”
然后,你听到他如释重负的轻叹,以及,“名秋,好疼。”
你想到那滴留在地上的眼泪。
正文完
回过神时,厚重冰层发出数声突兀的闷响,裂纹如蛛丝般自你掌心延伸而出,贯穿冰层深处。随着你再一次用力拍击冰层,无数藏匿其中记忆同碎冰一齐飞溅。
摇晃的视角下,一小团毛绒绒姿态轻巧,紧随祁于身后,扎进密林更深处。
是祁于的化形带猫先行撤退的场景。
目送二人远去不久,真身扯出一小方手帕,仓促叠好,将其覆于口鼻,然后,画面视角暗了下去,沉入一片浓郁的黑暗。
呼——
夜风阵阵掠过山林的声音仿佛在你耳畔边回响,没了画面,风声似乎被放大了数倍。与之同样突出的,是在风声间隙中,被祁于刻意压抑的低呕声。
这低呕声持续不过片刻,平静无波的静谧海域风浪骤起,巨浪滔天,转眼便吞噬掉这些飞溅而出的记忆。
然而,迎面扑来的海水似有意识,它们单单卷走记忆,完全绕开了你,就连你的龙须都好好浮动在原地,未动分毫。
也许,祁于根本不介意你在魂境里暴力敲碎冰层,也不在乎你掀开他潜意识里冻结的过往。即使你迫使他再次陷入极力回避的回忆中去,他也无意反击。
他只是,不想让你看见这一切。
为什么?
也许,你并不了解他。
你心一紧,终是停下探究,脱出魂境,回到现实中去。
“如何?”黑鸣随手将医书摊开在一边,饶有兴致地问你。
“……你明知故问。”
“是,我知道。”他手撑着脸颊,“但是,你现在做好问我的准备了吗?胆小鬼。”
是了,在你还在揣摩祁于话里话外,究竟蕴含着何种信息时,黑鸣早就已经看透对方来意,占据话语的主导权。
好似他们的对话中,有你不曾知晓的前情。
“我……”入魂所窥得的真相太过零碎,一时间,你不知从何问起。
“说过了,我可以帮你杀了他。”黑鸣指尖落在其搭在腰间短刀的刀柄上,声音放低,“这样,就无需再探寻真相,也不用再面对他,好吗?”
杀了祁于?
然后忽视蹊跷。
永远正当,永远逃避,永远“骄傲”?
光是设想,你就浑身汗毛倒竖,冷汗如柱。这一刻,你心如电转,听懂了黑鸣的话,他在安慰你,也在暗示你作出选择。
你等你鼓起勇气问他,也等你打退堂鼓,永远永远,不问他。于是,你看着他因紧张而下意识睁大的双眼,遵从本心,“我是不是错了。”
“是,”他收回搭在短刀上的手,转而握住你满是冷汗的手心,颇为遗憾地笑了,“那就,问吧。”
你目光上移,试图分散注意力,不让悲伤、恐惧一类的情绪彻底淹没你,“他为什么逼你选我,什么意思?”
“他的目的是什么?名秋,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主动引你来我这,甚至主动帮那只浑身沾满你气味的猫,你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的……对于你单方面分手的决定,祁于的立场一直很明确。
他不同意。
他要挽回你们的感情,于是用生命做要挟,可……
这跟黑鸣和猫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你留着待会亲自问去他吧。”
“……他明知我会来,为什么提前向你要解药。”
依记忆所示,他最初所求,并非解药,而是在与猫一齐折返后,才莫名改变心意,提出解毒的诉求。
“因为他不想死。若是因蛛毒发作而惨败敌手,那未免太不值当,毕竟死了,可就什么也没了。”
原来,他非是担心你言而无信,也并非别有所图,而是单纯地……不想死。
黑鸣拉起你的手,把脸颊埋在你手心里,“我愿意帮忙,自然是希望你们就此一刀两断,免得你心里始终挂念着他所中之毒。不过,很可惜呢,魔族月人没能把他逼上绝路呢……真不知道是他幸运,还是我太倒霉了。”
“如果他就这样死了,也许对你和我,才是最好的。”
如果他独自一人死在那个晚上,会发生什么?
他死了,失去了一切。而你,或许会怒极,会替他报仇,会在某个时刻,想起他,偷偷怀念个几秒。但是,你将永远不知道你误会了他,永远没有机会知晓真相,永远……心安理得地活着。
你以为你从容不迫,公正不偏私,实则你自以为是,错信他人,甚至错把他的真心当谎言,踩在脚底践踏。
从头到尾,不是他不信你,而是你,不相信他。
如黑鸣所说,你错了,错得荒唐至极。
你闭上眼睛,“……为什么条件是左耳?”
祁于的左耳对黑鸣而言,毫无意义。基于此所提出的交换条件,如同一句不合时宜的戏言。
“哈,他若是服了药,便与你再无瓜葛,你这么恋旧,他能留只耳朵给你做最后一点纪念,不是很好吗?”
“若是未服,给我稍微泄愤一下,也不错。”
“泄愤什么?”你问。
黑鸣上扬的唇角僵硬一瞬,“……他让你变心,还害你难过,光是这两条,就够他死一万次,但,自你离开龙界,便故意掩藏踪迹,刻意躲着我,如果不是他以死相逼,你肯定不愿意见我。”
“所以,”他亲亲你的掌心,“我倒也不是非要杀他,稍微处理下情绪就好,比起他的死活,你更重要。”
——
自从你和黑鸣的居所相继报废,需要时间修缮,以及顺着李束及手下一路摸来的魔族月人越来越多,你们索性搬回崖底的老巢暂住。
老巢是你同黑鸣游历无数珍宝地后的得意之作。其深处地底,以暗河为道,沟通数千暗穴,错综复杂。
你把祁于关在最深处的洞穴。
一浮出暗河,你就看到祁于在岸边等你。
夏日时节,即使夜深,也热意难消,而他不止脸上绑了厚重的纱布,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甚至应该裸露在外的脖颈处和双手都特意缠了纱布。
他扯着身上灵链,问你:“我可以走了吗?”
你摇摇头,纵身而出,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我们聊聊,好吗?”
祁于没有回答你,而是又问,“我可以走了吗?”
你低头盯着他的唯一裸露在外的右眼,手试探性地碰向他纱布上的结,“很疼吗?”
祁于有些茫然地看了你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他深吸一口气,主动扯开纱布,“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
纱布之下,是一只琉璃色的假眼,一道贯穿左脸,刚结痂不久的伤痕,以及在脖颈处的,一道你不曾注意的黑色长疤。
你指腹抚上这道凸起的伤疤,还未开口,就被他扯着手,掌心完全搭到他脖子上。
“拧吧。”他语气平淡自然,仿佛只是在要求你,今日别再化龙形缠他腰上。
见你不动手,他又补充道,“用刀……很容易溅血。”
他……这是要你拧断他的脖子,亲手杀了他?
隔着薄薄的皮肤,温热的血液在掌心下涌动,脉搏不快,甚至有些缓慢。
他的平静和从容不是装出来的。
他是认真的,等你杀了他。
你想收回手,却被他用力按在原地。
“别再闹我了,这样有点痒”他语气染了点笑意,然后堪称温顺的,继续把脖子倚在你的掌心里。
祁于不是爱撒娇的性格,更多时候,他都是沉默的、安静的、内敛的,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最多在动情时,流上那么几滴眼泪。
从来没,这样向你撒娇。
“要快一点。”他摸了摸你的新腰封,朝你眨了眨眼,又说:“很适合你。”
你瞬间红了眼圈,止不住地流眼泪,再也维持不住从容,“对不起,是我错了”
“名秋,你……”他呆愣在原地,无措地喊你的名字。
原本你打算好好和祁于聊聊,捋顺前因后果,再把这份感情的选择权交给他,可是,可是,可是……
你另一手揽过他的腰,不容拒绝地把他紧紧抱着怀里,小声地说:“对不起。”
扑通扑通——你掌心下的脉搏陡然由缓变急。
“没必要抱我,直接动手就可以了,”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还是,你希望……我自己来?”
“我不想你死,一点都不想!”你崩溃地在他耳边大喊,“我……是我错了……是我不相信你,是我……”
“……什么意思?”他看向你,右眼紧盯着你的嘴唇。
“我以为你骗我,压根不爱我,才决心与你分开,是我昏了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所以……我们聊聊好吗?”
“我原谅你,”他把脸埋在你颈窝,“但是,我不想聊。”
“为什么?”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心中隐有察觉,只是,需要验证一下。。
“……”他不解释,无视你问话,沉默着。
“因为,耳朵很吵,听不清吗?”你没说话,而是灵力传音。
收到传音的祁于瞬间僵直,猛地就要窜出你的怀抱。
你猜对了。
除了你大喊出来的道歉,和他紧盯着你嘴唇所说的那一段话话之外,从刚刚开始,他就没在听你说话,准确来说,他听不清,也不愿意看你的唇语。
他不想让你发现一点异常。
宛如惊惧的幼鸟,他在你掌心里不断扑腾来扑腾去,可怜巴巴,让龙心碎。
此刻,你虽是人形,但归根结底,只是化形,与龙鳞相比,他的指甲薄而细软,抓在你坚硬的鳞片上,反而伤其自身,徒劳无功。
他过于惊恐,不断地挣扎,转眼间,旧伤崩裂,飘出一股浓郁的血味。
你无奈叹一口气,用灵链紧锁住他,不让他乱动,随后摁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你,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别怕,告诉我好吗?”
“我……”
“嗯?”
见再无退路,他绝望地低笑出声,和你十分干脆地摊牌了,“你说错了,你没误会我灵根的事,是我骗了你。”
“我压根不愿意修复情根,如果黎毓没告诉你,我根本不想……我一定,会永远瞒着你。”
“嗯,我不介意。”
“……”他呆滞地盯了你有一会,“你再说一遍?”
你舔了一下他沾了血的嘴角,灵力传声道,“我不在乎。我在意的从来不是情根,而是你爱不爱我。”
他仅剩的右眼眼圈发红,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是我轻易被他人诱导,误下判断,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了……”
他垂下头,“……你放开我。”
思索片刻,你松开缚在他身上的灵链,然后,你收获了一个趴在你怀里掉眼泪的老婆。
你轻舔他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不想修复就不修复了,好吗?”
“嗯。”
“不过,有一件事,”你用手帕轻柔地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和血迹,“为什么要找黑鸣还有帮那只猫?”
“那只猫?”他避开你的视线,不自在地磨蹭半天,才勉强回答道,“他们能哄你开心。”
你皱眉,不可置信地问,“你想用他们来讨好我?”
“嗯,你喜欢他们,不是吗?”他点点头。
一时间,你觉得天旋地转,头晕脑胀,颤抖着开口,“难道在你心里,我是这样三心二意的龙吗?”
“……有一点。”
“我没有!”你咬牙切齿,说着就要吻他的嘴唇,却被他扭头避开。
“……”
他曾是你最亲密的恋人。
你知道如何,让他轻易融化在情欲之海里。
你舔他结痂的疤痕的伤口,手也不闲着,探进他衣服里摸他的微凸的脊骨,手掌下细嫩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堆微小突起
“……名秋。”
“不好么?”你吻吻他唇角,语气温柔地问,手却依旧不安分地往下探,轻车熟路从储物戒翻出脂膏,替他拓张起来。
“没……”
三指直接探入他的肠道,无比娴熟地扣弄里面薄薄一点穴心。
早前塞入一小块脂膏,在绵绵热意中,融成湿哒哒的水液,落入掌心。
你反手将其抹在他后缩的臀肉上,然后,揽起他软塌下去的腰,把他抓回怀里。
你从一众缅铃中,翻出淡金色的那枚,将其塞入肠道,极为贴心地抵住那点敏感的软肉,“太久没做了,稍微拓张一下,忍一忍。”
“呜啊,别用这个……”他揽住你脖子,难耐地用脸蹭着你胸口的饰品,试图借用疼痛回避快感。
耳朵都红了,好可怜。
你捏着他的下巴,不让他蹭伤口。
“唔——”他乞求的神情空白一瞬,在你怀里猛地哆嗦一下,抵着你小腹的炙热流出一小股湿热,这就射了。
你挑挑眉,放慢了缅铃的频率,然后,在他他如释重负的轻喘声中,加强了缅铃的振动力度。
力度之强,远远望去,就好像他欲求不满,蹭在你身上,主动摇臀求肏,“等……呃啊……等一……下。”
你笑了一下,解开他的衣服,说“这才哪到哪,别想着求饶,我都没肏进去呢。”
他的乳尖已经立起,坠在一层薄薄的乳肉前,随动作轻晃。你舌尖一碰,他就啜泣着,想躲,于是你索性和平时一样,用尖牙衔着乳尖,一点一点往外扯。
“呜……好酸。”过度快感逼得他下意识弓身,一双乳主动压你在脸上,是一种湿腻腻的软,好喜欢,于是,你也不吝啬分享,尖牙用力咬了咬他泛红的乳肉。
“不……呃——”
又一股稀薄的精液流出后,一阵与精液截然不同的热意泼在你小腹处。
他尿了,尿在你身上,而且,这尿时断时续。
他咬紧下唇,拼命忍耐,好狼狈啊……
你的指甲轻轻地刮过他的敏感的尿孔,如愿听到他崩溃的大叫。
“啊——”
仅有的一只,蓄满泪水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满意地勾出还在震个不停的缅铃,换成龟头抵在他臀缝,毫不留情地一点点碾开这羞涩的的肉道。
“呜……啊嗯。”
他彻底合不拢嘴了,一向紧抿的双唇颤抖着,再也守不住阵地,不受控制地张着,才一小会,眼泪、口水就流了一下巴
你舔舔他半睁的左眼,尝到一股石头味,
还是换成玉石吧,你想。
总之,你如愿以偿,吻到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