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仆从拿着招子,心中想着常平坊与此处相隔两坊,走路来回需得一个时辰,不如骑马去更快些。
便转身又从后门进了府,穿过后院至马厩,顺道让人把新得的招子拿进阿郎书房去。
林柳穿一身月白色儒袍,正与阿爷在书房写字,听见响动,抬手唤进来,便见小厮递过来一张微黄的薄纸,抬头印着个古朴小戳,书“江记”二字。
接了拿进里间给阿爷,道:“阿爷又点外送吃?这是哪家的招子,竟然送到府里来了。”
林舫波手里执一杆粗大毛笔,正挥毫泼墨,笔走龙蛇,头也不抬道:“老邓拿来的吧,想是你衙门前那家。”
林柳拧了拧眉,正要问,林舫波手里大字挥就,搁了笔,“哈!”一声叹道:“孙儿来看,阿爷这字可还比你阿爹强?”
林柳便伸了脖子过去,一看,剑拔弩张的一幅行草,笔力遒劲,却也乖张不羁,想起这老爷子与自己抢马的劣迹,心道真是字如其人,连忙点头称好。
林舫波得了称赞高兴,阔步过来拿走林柳手中的招子,看了看,笑道:“嗯,我料想便是,你衙门前那象福小市新开的朝食摊子,你还没吃过吧?”
不等林柳答,又接着道:“那生煎包子做得极好,灌汤流油,顶软底脆,前所未见,”啧叹两声又道,“前日上的锅贴也妙,鲜虾带尾,一口下去,啊呀呀,肉香虾甜。”
“我听老邓说,摊主人竟是个俏丽的小娘子,甚么样的小娘子这般手巧?倒是想见上一见。”
林柳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默默走回桌前,自顾自取了纸笔。
方沾了墨汁,又听他阿爷顺着招子上的吃食挨个数过去:“你说这个煎饼果子,是个什么东西?是饼还是果子,是甜还是咸?”
-杂粮面糊用木勺舀起来,往平底锅里一倒,右手拿着竹子做的小刮板跟着轻巧转一下,摊得均匀的面糊便立时定了型。
打上个鸡蛋,用刮板敲打着铺均匀,翻面,刷上褐色的酱料,撒上些葱花芫荽。江满梨脆声问:“小娘子可要辣椒?”
够着脑袋、脖子前伸的食客小娘子吞了一口唾沫,眼睛看向平底锅旁,用小坛子装着的鲜亮红油辣子,点点头:“要!”
辣椒拿软毛刷子一刷,煎饼顿时色泽丰富起来。
金黄的蛋液、翠绿的葱花芫荽、浓赤的豆酱、大红的油泼辣子,最后放一根炸得酥脆的油条卷进去,小铲子从中间对折一切,装进油纸袋中,再给个小碟托着,端去一旁坐着吃。
同时还不忘顺手递一张招子出去。
十八文,不便宜,可胜在漂亮又讲究,份量也足够。
食客小娘子咬了一口,饼皮薄而柔软,与那厚实的胡饼截然不同,卷作几层后酱汁堆叠,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饼皮卷着又脆又蓬松的油条,口感颇丰。
有些意外道:“咦,这家的捻头好像与别处不同?”
同桌两个同样捧着煎饼果子的食客姐妹便指指江满梨小板车上挂着的新菜牌。
姐姐道:“商贩小娘子说这与捻头稍有不同,称作油条,我吃着,是觉得更为蓬松些。”
“蓬松且酥脆,内里却又更绵软!”妹妹又跟上,“可惜这般好味,明日就吃不到了。”
“这是何意,怎会吃不到?”那小娘子闻言疑惑道。
“小娘子今日是第一次来这小摊罢?”妹妹指指她方才与小碟一同放到桌上的那张招子,“这煎饼果子是每旬第三日供应,明日便会换作其他。”
小妹妹声如银铃,旁侧有人听见了,也跟着向江满梨问:“这煎饼明日果真就不售了?”
江满梨忙里捉空拿细竹篾绑的小刷子清理案上锅中的葱花碎,舀了面糊下下去,才抬头答道:“明日供应的油条与豆浆,才更是绝配呢。”
又笑着道:“若是客人爱吃这煎饼,不妨再多带一个回家就是。”
这话一出,像是鱼饵撒进池塘里,小水花荡出去,立时引来许多附和:“那我多要一个,带回去给家里孩子也尝尝。”
“这煎饼可能放至明日?”
“能啊,”江满梨点头,“但口感不会似旋吃这般好,用锅子热一热,只能尝个味道。”
“不碍事,那我也多要一个,明日在家热了吃,能多睡一刻。”
“小娘子给我来三个,我带去铺子里分着吃。”
陆续来的食客一看这新品卖得这般好,便也纷纷跟着要。
江满梨心里暗笑,一一答应。
她起初还有些担心这每日换一样的模式会引得食客不满,没想到这朝人均是那好吃就行的性子,吃了今日的喜欢,霎时就将昨日的抛在脑后。
皆是吃食上的渣男。
每种吃食只卖一日,江满梨备货便比较保守,因此午时的鼓声一绝,最后一套煎饼也拿走了。
看看锅边垫着纱帕的小篾筐里油条还剩四根,铜锅里八宝粥酿小圆子还剩约莫三碗,不浪费,拿去隔壁与阿庄叔两口子同吃了就是。
方吃了几口,有人找来了。
“小娘子那日推荐的那家郭东楼,我家阿郎很是喜爱。吃了一次之后,又连着两日都亲自去吃。”
“却没想到昨日喝了些酒回来,又着了风寒。大夫说今日需得吃些素净的,可我家阿郎那脾性哪里肯?”
“嗨,这不,拗不过,还是来找小娘子买朝食了。”
说到这里,老邓颇为失望地看看江满梨已经捆好歇着的小板车,熄了火的陶炉芯里还冒着些许青烟。
怎就来晚了这一刻钟呢你说?
道:“能否劳烦小娘子再做些,价钱好说,小娘子只管开口。”
江满梨也有些犯难地笑笑。
若是从前,道句抱歉也就算了,可知晓了对方是平成侯……又一连两次同样的情况,还都是在老人家生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