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战争是一场深重的罪恶,
就让我独自承受神明的戒惩。
愿这世上的所有争斗都止于我手,
愿不再有人因仇恨而燃起战火。
愿我眼望向再无刀兵,
愿我剑指处再无纷争……”
每当酒馆中的吟游诗人唱到这里时,他们的声音总是激越高亢,把这首歌曲最后的几句誓言唱得铁骨铮铮、让人忍不住心潮澎湃。而路易斯王子唱到这里时,他的声音十分失落惆怅,仿佛是在为这为伟大君主无法实现的誓言感到深深的遗憾,让人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勇者伤怀。
当为挚友雷哈格尔将军复仇、荡平高山蛮族威特人之后,彼德森大帝忽然深刻反省。他意识到为一时的仇恨和快意引起争战是愚蠢的。从此之后,彼德森大帝以“为和平而战”的口号,希望建立一个“我剑指处,再无纷争”的伟大帝国。尽管在我看来,这或许不过是帝王们自我标榜的幌子而已,但他确实以此为旗帜建立了不世功业。在彼德森大帝的前半生,他以鲜血和杀戮开创了一个横贯大陆南北、三面临海、北靠“雪顶之脊”萨亚里山脉的强大帝国;而从他五十岁直到去世的十几年时间里,法尔维大陆居然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国与国之间的争战,这短暂而珍贵的和平被后世称为“彼德森的奇迹十五年”。当这位前所未有的伟大国君去世时,他平和而满足地留下最后的遗言:“这世上的争战将和我一同离去。”
极富讽刺意味的是,彼德森大帝带走的并不是争战,而是和平。就在他去世不到五年时间里,他一手开创的宏伟帝国分崩离析,迅速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十余个国家,掀起了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战争。这场战争持续了整整十五年,被后世称为“后彼德森的血色十五年”。
我一直沉浸在殿下美妙的歌声和乐曲声中,甚至当最后一个音符已经从殿下的手指间流出时,我都忘记了喝彩和赞美。殿下低头看着琴键和自己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呆。
“您唱得太好了,殿下。”我由衷地赞叹道,“我从没听过这么美妙的歌声。”
“您喜欢就好。”殿下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他背对着我,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是在我五岁的时候,在母亲的生日舞会上听到的歌。也是我第一次听别人吟唱英雄的诗篇。”殿下缓缓合上琴板,又在那上面轻轻抚摸了两下,好像那方才与他一起吟唱的键琴是个有生命的伙伴似的。
“与其说我被这歌声打动了,倒不如说我被那吟游诗人打动了。他当时就坐在大厅的中央,坐在一张包着金漆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柄月琴,长长的散发直垂到肩上,有几条还被染成了紫色,看上去英俊极了。那晚他成了整个舞会的主角,所有参加舞会的人都被他深深吸引着。那些将军、公爵、王子……站到他面前都好像宫廷小丑一般俗不可耐。当他唱到这首歌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的血在燃烧,就好像亲眼看见了彼德森大帝在树林中抚剑垂泪高歌的样子,直到今天我都记得那种感觉。我狂热地爱上了那些英雄史诗中被赞美、被歌颂的人们,我热爱那一切被人称颂尊敬的伟大的人。我知道,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过那样的生活。”
“我不明白,殿下……”殿下的话把我弄糊涂了,“……这听起来有些矛盾。倘若您希望成为彼德森大帝那样的不世英豪,为什么……”
“哈哈哈……”没等我说完,路易斯殿下就笑着打断了我,他摇着手臂回过头来对我说,“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基德先生。我是说,我想成为那个吟游诗人。”
“什么?您?吟游诗人?”殿下的话确实出乎我的意料。除了一个听起来浪漫富有诗意的名字之外,大部分的吟游诗人几乎一无所有。准确地说,他们只是些有情调和艺术气质的乞丐而已,为了某个不确定的目标四处游荡。他们并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几乎是窃贼的代名词。没有人喜欢与吟游诗人为伴,即便是吟游诗人自己也不喜欢。我简直无法想像,在我面前的这个堪与所有英雄诗史中最了不起的人相提并论的年轻王子,居然希望成为一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