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庙外面看着破,里面挺好,要不你今晚住我那儿?”方哲说。
施斐然入住的酒店离这座赌场远有一个小时车距。
就像他从公司去到施鸿和李蕊的别墅,也是一个小时车距。
一个小时能发生太多事情,他赶不上,他只能从手机听筒中听着裴映杀害李蕊。
一个小时,就算他赶过来,也可能错过裴映。
“好。”施斐然接受方哲的好意。
他在租车公司租了一辆假迈巴赫,回酒店带上金渐层,又开着假迈巴赫回到方哲的寺庙。
为什么说租到的迈巴赫是假的,因为他自己有一辆真的。
假迈巴赫的外壳看着摸着都和真的一样,但开起来的感觉相差甚远。假的像一台老头乐,开到八十迈就打晃儿,他坐在驾驶座椅上,发动机震得座椅像按摩椅一般轰轰发抖。
租车公司估计从报废迈巴赫上淘到了车架,动手往里加的发动机和其他零件。
有这种汽车改装的手艺,开租车公司骗人可太屈才了。
晚上,他和金渐层一起失眠——方哲的房间里没空调。
也没床垫,直接铺一张被子睡在地上,一翻身,硌得胯骨滋滋疼。
金渐层虽然被装在玻璃缸里,但明显感知到周围不是它熟悉的地方,黏在玻璃缸上盯着外面看,时不时吐一下分叉的舌头。
“我哥最近怎么样?”方哲忽然开口。
方哲睡在离他挺远的地方。
其实施斐然有点佩服方哲,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能睡这种爬潮虫的地板。
他没有说方理的坏话,只道:“你哥挺好,估计现在还在尼泊尔找你。”
方哲的身体朝向墙面,背对着他,动了动肩,最终也没有再开口。
施斐然叹了口气,把两手搭在胸口,仰面躺好。
这地方的月亮特别亮,亮到足以让他看清房间天花板。
他注视着天花板上的墙皮裂缝,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裴映。
他知道裴映聪明,但裴映毕竟不是无所不能。
真正的穷凶极恶做出的事不在逻辑范围之内,他怕裴映被人虐待,一旦有了这个念头,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赌场,洗钱。
艺术家,天价画作。
这些关键词串联在一起,他能猜到那些人要用裴映洗钱。
作为艺术家的裴映无可替代,作为洗钱工具,又并不是非裴映不可。
而且为什么偏偏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掳走裴映?
施斐然揉了揉眉头,闭上眼,放松眼皮周围绷紧的肌肉。
周三,晚九点。
施斐然装作寻常客人,凑在赌桌前下注。
荷官身上的香水味有些刺鼻。
周围的众多视线一道道黏向他。
泰国人普遍比他肤色黑,欧美人又多是浅发和棕发。
黑头发加上黑色西装的他在这儿确实扎眼。
但被围着看,还是有些夸张。
施斐然心生反感。
更让他反感的是面前这张绿色的巨大赌桌和筹码哗哗作响的声音。
一看到这些玩意儿,就想到梁佳莉。
一想到梁佳莉,就想到梁女士的真爱施鸿。
然后就自发地开始胸闷。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方哲说裴映一般在晚上八点过来,现在还差十分钟八点……
“裴先生!”
一声中文穿透喧杂声,直直刺进施斐然耳膜。
施斐然手指一抖,堆成一摞的筹码当即被他碰散。
他回过头,飞快地环视四周。
只来得及看见小半个侧脸——有人站在裴映左侧,挡住裴映大半身体。
周遭一切仿佛再次自动变成白纸,施斐然眼里只剩那半个侧脸。
“裴映!”他喊起来,然后本能地跑过去。
胸闷感越发激烈,他跑得更快,想追上裴映。
裴映在四五个当地人的簇拥下走向狭长的走廊。
施斐然发现自己没办法追了,不是不想,他的脚毫无预兆地瘫软,腰以下突然动弹不得!
像水鬼的手硬生生抱住他的腰!
他瘫坐在地上,掏出裤袋里的哮喘喷剂。
喷头含入口腔,用尽全力吸气——
几乎被掐死的窒息感缓和,但身体却仍然动不了。
不对劲儿。
“sir?”
“先生,你没事吧?”
“先生?”
“先生……”
人群再次围住他。
这些人脸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他的头很晕,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他低头,无意间看见自己手背上爬满的大片红晕。
——过敏反应。
“让开,他是我朋友!”
一个声音响起来。
那音色像变形金刚一样怪异低沉,好像是裴映,好像是方哲,又好像都不是。
“让一让!”低沉的音色又变得像花腔海豚音……
关机。
像有人用遥控器关掉一切。
头晕目眩也随之戛然而止。
片刻后,他看到裴映在他面前哭。
他仔细看,发现面前是一只沾满污泥的白猫。
“你别哭了。”他看着那只白猫,“我帮你洗干净。”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难过。
他在此时发觉,自己从未想过跟裴映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那枚他一直带在身上的戒指也不单单是自我感动。
那是他对裴映的渴望,从未打过折扣的渴望。
想要终生相伴的渴望。
实际上,他早已为裴映准备好了千百个解释,只要裴映任意说出其中的一个,他都会自动原谅裴映。
他伸出手,想摸摸哭泣的小白猫。
并没有真实的毛绒触感。
满心欣喜倏然变为失落。
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他昏迷了,做梦梦见了他的白猫。
有那么几段断断续续又格外短暂的清醒。
护士在他手背上扎入针头;
一双略感熟悉的眼睛和他对视上,那双眼睛的主人站起来,调慢滴瓶速度;
病房里空调风很冷,有一只手为他掖了掖被子;
身体又热得要着火一般,有人用毛巾帮他擦身体;
这些是他清醒中感知到的。
每一次陷入昏迷,白猫都会到他的梦里哭。
最后,白猫消失,梦境变作那场暴雨。
坍塌的摇篮桥。
身上穿了印小猫t恤的男孩。
“桥面可能会二次坍塌,再往前很危险!”
他好像把很重要的东西忘掉了。
白猫不再哭了,他听见近在咫尺的抽泣。
恍然看向眼前多出的镜子,看见一个穿西装的小男孩——那男孩在哭。
他真的把很重要的东西忘掉了。
施斐然不断地在昏迷和清醒中循环,到后来仍睁不开眼睛,但听见了周围的声音。
周围有人来回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成功睁开眼睛。
喉咙仿佛刚吞过炭,他努力转动眼珠,看清房里的除他之外的两个人。
一个是方哲,另一个……是“不吃牛肉”并跟踪过他的年轻警察。
不过这个警察此刻身穿小混混标配的花衬衫,大概率是混进赌场的卧底。
这次显然不是为了跟踪他,而是调查这座赌场。
施斐然再次转动眼珠,看向玻璃缸。
玻璃缸里的金渐层也正在看他。
“喂了吗?”他哑着嗓子问。
“喂了喂了,”方哲凑上来,“喂的猫粮。”
老子以前喂冷链运输来的活虫,你给我喂猫粮?
意识迅速下沉,施斐然舌头发麻,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眼睛。
施斐然再一次回到梦中。
这一次,他的梦境格外嘈杂,白猫瞪着惊惧的眼珠儿,转身逃窜。
“裴映……”他追上去。
有一股力量猛地抓住他的手。
再醒来时,身上着火的感觉已经退下去了,只剩下酸痛。
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每一块肌肉都一跳一跳地疼。
“你得了细菌性肺炎。”有人说道。
是那个不吃牛肉的警官的说话声音。
施斐然循着声源看过去。
“我叫戚良翼。”对方主动道。
周围不是寺庙,是一个虽破旧但整洁的小房间。
施斐然:“这是哪?”
“我住的地方。”戚良翼回答,“方哲那屋里霉菌超标,你待在那儿会病死。”
说完,端着一杯水,递过来两片白色药片。
“退热的。”戚良翼解释道。
施斐然没动。
他不是犹豫——肩膀太酸,手臂抬不起来。
刚要解释一下,戚良翼忽然直接把药片强行塞进他嘴里,然后递过来水杯。
药片很快化开,滞留在舌头上,他大口喝完一整杯水,苦味儿依然没有被冲掉。
他讨厌吃药。
他吃胶囊容易噎,裴映知道这点,只给他吃片状的药。
每次吞水慢,药片的苦味就会残留在舌尖。
他对裴映说“你都不知道有多苦”,裴映就凑过来吻他。
施斐然下意识伸手摸裤兜,才发现身上穿的是t恤和纯棉布料的睡裤。
“你那套西装我给你换下来了,”戚良翼说,“你出汗,箍在身上湿透了。”
“谢谢,衣服还给我。”施斐然说。
戚良翼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摘下衣架上的西装,放到床尾。
施斐然挪动胳膊,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他将手伸进西装口袋,什么都没有摸到。
戚良翼抓起床头的哮喘喷剂:“找这个吗?我寻思着把你的药拿放近处,怕你用。”
不是,施斐然不是找这个。
他在找那枚蓝宝石戒指。
和哮喘喷剂一起放在口袋里,在他掏兜时掉出去的戒指。
焦虑倏然充盈上来,犹如打气筒一下子撑开气球,身体不知道是冷还是热,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戚良翼抓起被子圈住他:“打摆子是正常的,你这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
那是一个隔着被子拥抱他的姿势。
施斐然条件反射地心生抗拒。
正当这时,门被推开,一个光膀子的青年走进来。
先是瞪着眼睛看他们,片刻后,说了一句泰语。
这人光着的手臂上有褪色的纹身,绣的大概是一条盘踞的蛇。
那句泰语听起来像脏话。
戚良翼转身面对那人也说了一句泰语。
那人又说了什么,忽然急匆匆走出门。
没有字幕,究竟是说的什么施斐然也猜不到。
好在人体字幕戚良翼加快语速翻译道:“他说我藏人,我说你是偷渡过来的亲戚,待两天就走。他说不行,要去告诉二叔。”
“不能让他告诉二叔,二叔会你卖到鹅街。”戚良翼补充说明。
二叔是谁?
鹅街是什么地方?
他这个年龄还能被当做商品流通?
施斐然深吸一口气,攒出点儿力气,开口道:“去追上那人,告诉他:全部买一场,买中量级那个唯一的中国人的赢!”
“全部买一场,买中量级那个唯一的中国人赢?”戚良翼复述。
施斐然点了点头。
戚良翼起身,将信将疑地跑出去。
两分钟后,蛇纹身的马仔和戚良翼一起回到屋里。
马仔脸上也变成那种将信将疑的表情,低头看看自个儿手机,又抬头看施斐然。
“买啊!”施斐然开口。
戚良翼同时传译泰语发音。
马仔攥着手机拿起来又放下,一会儿又像踩中地雷似的一动不动,脑门憋的全是汗,最后终于哆哆嗦嗦抬起手机,全部下注在施斐然所说的中国选手上。
操作完成,马仔瞪着一双蛇一般的三角眼,伸手指着施斐然狠叨叨地说了一句泰语。
戚良翼看着施斐然:“他说你要是说的不对就弄死你。”
这句不用翻译,施斐然猜得到。
十五分钟后,综合格斗比赛第三回合打到判定。
果然是那名中国选手获胜。
马仔兴奋得上蹿下跳,“哦咦哦咦”的喊。“哦咦”完,又说一串话。
戚良翼:“他说下周还有数字赛,让你好好留在这里养病,他保护你,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想吃啥喝啥都随便,他现在就去借钱,当下周拳赛的赌注。”
施斐然听完,朝马仔竖起拇指:“ok!”
马仔兴高采烈地走出门,还在门外嘿嘿笑着把门关上了。
戚良翼用一种略显微妙的眼睛瞄他。
施斐然挑了挑眉:“看什么?觉得我是瞎蒙蒙挺准?”
戚良翼摇摇头:“不是,你那么笃定,肯定不是蒙的,你很厉害。你看见他手机上是拳赛押注页面,立刻就能反应过来怎么拿住他,还能提前预判出谁会赢,真厉害。”顿了顿,又问,“你怎么做到的?”
“原中量级冠军爆发力极强,但已经三十七岁接近退役年龄,身体后劲儿相对弱。那个中国选手恰好柔术强,前期消耗对手,后期稳扎稳打拿点数,当然赢。他之前籍籍无名,就是因为擅长的是柔术,格斗比赛观感差劲。但这人的实力绝对稳超冠军。”
戚良翼听完,沉默了几秒,朝他竖起大拇指:“真了不起。你学过拳?”
施斐然笑起来:“略懂。”
“王语嫣那样的吗?”戚良翼跟着笑了,忽然朝他伸出手。
施斐然下意识往后仰。
戚良翼维持着朝他伸手的姿势愣了愣,缩回手,别开视线:“我就是想看你还发不发烧。”
他自己发不发烧他不敢确定,但戚良翼在发烧,脸和脖子全红了。
他明白那种紧张和害羞代表了什么。
戚良翼单纯,善良,正义。
几乎是和裴映截然相反的人。
最重要的是,戚良翼夸他。
他迫切需要这种肯定。
这种肯定裴映永远不会给他,因为他的“厉害”在裴映眼里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他也明白这是他的无理要求。
他不能指望裴映来夸他:哎呀,你能听懂人话,你真厉害。
他想起梦中那只脏兮兮的白猫。
裴映鲜少脸红,他却记得每一次,他记得裴映拿起那个蜗牛面包微微发抖的手指,他记得裴映偷瞄他被发现时一闪而过的惊慌,他甚至觉得裴映第一次做爱时刚贴上来就射出来也很可爱。
施斐然用手撑了一把床,慢慢挪动双腿放到地上。
他又尝试好几次,汗透身上t恤,终于成功站起来。
他扶着墙,往门口挪。
戚良翼走过来搀住他手臂:“还是我扶你吧,你去厕所吗?”
他觉得没人帮忙他还真不一定能走到厕所,况且他也不去厕所。
“能帮我个忙吗?”他问。
戚良翼:“你说。”
施斐然:“我裤兜里的戒指没了,应该是丢在赌场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什么样的戒指?”戚良翼问。
施斐然:“你不是调查我和裴映很久了么?就和他以前登杂志封面总戴的那枚款式类似。”
戚良翼皱了皱眉:“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尽量帮你找找吧。”
娜迦赌场。
休息室。
“裴先生,裴先生!我捡到了这个!”
门被推开,声音闯进来。
不敲门。
又不敲门。
裴映知道这些人并不真心尊重他,他和赌桌上的筹码、赌桌旁的荷官一样,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商品。
或者说,他是生产商品的商品。
裴映揉了揉太阳穴,后背离开沙发靠背,撩起眼帘看向跑进来的干瘦老头儿:“二叔。”
“裴先生,有事情,有事情……东西,捡到东西啊!”老头儿急得不行,说不出话。
裴映看懂了这老头儿想说中文,奈何中文水平是一个说起来像神经有问题的程度。
泰文属于拼音文字,于裴映而言不难,现在只要不是太过晦涩的词语,他都能听懂。
于是他对老头儿摆手:“你说泰语吧。”
老头儿神情一下子放松,叽里呱啦道:“我有个戒指,我手下那个华人小子以为不值钱,捡到它就要扔河里,幸好我识货,远远看见它光泽喊住了那小子,我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是真货!”
老头儿一边说,一边跳舞似的掏完左兜掏右兜,最后可算找出一枚戒指,递向他。
看见戒指那一刻,裴映的瞳孔倏地一缩。
和他以前那枚有点形似,但这枚戒指上镶嵌的蓝宝石纯净度实属市面罕见。
斐然。
这枚戒指可能是施斐然买的。
施斐然在这儿!
裴映腾地站起来,伸手去拿老头儿手中的戒指。
“裴先生,”老头儿合上手掌收回戒指,“我可没敢偷藏,这肯定是哪个大客户丢的吧?”
裴映微笑起来。
这老头儿在拿话点他,在赌场捡客人的东西不还,和偷客人的东西一种处置方式:切掉偷窃者一根手指。
但把客人丢的东西还给客人,客人需要支付东西价值百分之十的酬谢费。
裴映在这里待了四个月,还没看见哪个客人提出异议。
此刻他没有那么多现金,扫了眼手腕上“大老板”送给他的铂金表,直接摘下来递给对方:“这个够吗?”
“哎呀。”老头儿没接,“这太贵重,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应该的。”裴映说完,拿着表又往前递了递,老头儿终于伸手接过去。
裴映快步走出休息室,把赌场里每一张脸看遍——没有施斐然。
他径直走向赌场大门。
刚迈下台阶,一辆劳斯莱斯横在他面前,挡住去路。
副驾驶上的马仔跳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一只棕色皮鞋迈到他面前,谭辉跨下车站到他面前,打量着他:“着急去哪啊?”
“抓小偷。”裴映回答。
“啊?”谭辉顺着裴映视线的方向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巷,巷子口只有一只肥胖的流浪狗。
“赌场里天天有小偷,追什么追,让他偷,只要偷走的不是你这颗摇钱树就行。”谭辉说。
“那好。”裴映转过身,往回走。
“你别耍脾气了,知道你不喜欢管妓女,这不给你换成赌场了嘛,大老板对你多好啊?”
谭辉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谭辉身上的酒味被汗水和潮气一蒸,直接二次发酵成酸馊的味道。
裴映的胃当即有些不舒服。
谭辉:“你说说,你拂我面子就算了,前两天对大老板甩脸色,我知道你俩是高中同学,那你也不能跟他那么说话……哎,我话没说完呢你等等我啊?”
裴映站住脚,盯着谭辉:“你再说下去,我这个月一张画也画不出来。”
“别别别,”谭辉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你好好构思,我可不敢打扰你。”
娜迦赌场对面,四面佛庙里。
施斐然搬回来住了。
庙里师父给他换了一个采光好的房间,里面没有满墙的霉菌,每天早上六点多一刻,阳光便直直照进屋里。
戚良翼特意淘来了一台除湿机,医生说施斐然这阵子抵抗力低,潮湿空气是诱发他过敏的源头。
施斐然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礼拜。
每当他以为自己快好了,又被发烧打倒。
反复几次,脱层皮一样。
他站在镜子前面,掀起身上的t恤,发现自己胸下肋骨都变凸了。
他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忽然又想到摇篮桥上的男孩。
鼻腔莫名发酸,他皱了皱眉,挪开视线。
金渐层在吃他从便利店买的猫罐头。
这儿买不到非洲大蟑螂和其他蜥蜴喜欢的活虫。
他不敢让金渐层吃庙里乱爬的本地大蟑螂,细菌感染太遭罪,他怕万一金渐层也吃脏虫子吃生病。
施斐然瞄着金渐层。
金渐层对剩下半罐猫罐头失去了兴趣,转个方向又把头埋在猫粮里。
以前怕金渐层营养不良,甚至都没给它喂过肉。
所以他现在情绪有点怪异,就像看见天上玉兔下凡吃胡萝卜一样。
戚良翼前几天把西装送干洗了,今早刚拿回来。
施斐然脱下睡衣,先穿的白衬衫,因为要碾平了往腿上系束带,刚挂上卡扣,门忽然被推开。
戚良翼站在门槛外面,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盯着他,噌地背过了身。
施斐然后知后觉地考虑到戚良翼可能不知道西装里面是这样的。
他快速系好另一条腿上的束带,穿上裤子,套上外套。
戚良翼终于转过来:“你……要出去?”
实话实话,他现在走几步就头晕。
但好歹能下床而且不用扶墙了。
“对。”他答道。
“你要去找裴映?”戚良翼问。
“谢谢你的照顾,有什么能帮你的你随时提,为了不影响你正常工作,你以后还是别来这边儿看我了。”
施斐然迈开脚步,尽可能走得正常。
走到门口,想起来威胁要告密的马仔,顿住脚步回头:“对了,这周周日,头条主赛买那个巴西人赢。”
说完,他刚要迈过门槛,一股力道拽住他的手将他猛地拖回屋。
他本就脚软头晕,一时间没站稳,直接被门槛绊倒,摔进了屋里。
“他是罪犯!”戚良翼喊道,“裴映是罪犯你知不知道!李蕊的死根本没那么简单!”
施斐然注视着戚良翼,他不想喊,他童年阴影是琼瑶剧里的马景涛。
他起身,系好西装风度扣,说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