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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不一会儿大地一片雪白。
南泉国,田家庄外的一处竹林内,点点昏黄的亮光从窗户里透出来,两个人影在窗户上交错。
一名少年和一名模样清瘦的男子对坐在窗边包饺子,男子看起来比少年年长些,神态也更加沉稳。
听到外面寒风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少年将窗户掀起一条缝向外看了看,随后连忙关上。
“下雪了,”谢真错了搓手,拿起一张面皮熟练的包着饺子,“看着下的好大呢,估计后半夜就要扫雪,不然屋顶承不住。”
谢章书修长的手指擀着面皮,随后推到谢真面前:“好,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谢真一边包着饺子一边道:“先生,你知道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吗?”
“什么?”谢章书抬头看他。
“当年我书笑了一下:“是啊。”
谢真听着外面呼号的风声,思绪不禁渐渐回到从前。
也是这样一个雪花纷飞的夜晚,田家庄村头一户人家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奋力敲门,他敲了许久,手指都被冻得通红。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接着谢真就被一脚踹在了雪地里。
门内一名妇人面色愠怒的看着雪地里的谢真,双手叉腰:“大过年的一直在这里敲门!还叫不叫人安生了!”
“娘,求求你让我进去,外面好冷。”
“娘?谁是你娘?你娘早死了,骨头都化成灰了。”
“姨娘……”谢真爬到女子脚边,拽住他的裙摆哀求,“姨娘,求求你让我进去,外面好冷。”
女子嫌弃的看着谢真的手,再次一脚将他踢开:“滚滚滚,别大过年的在这里给我找不痛快!”
这时,屋子里的一名中年男子向外探出头看外面的情况。
谢真一眼就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连忙呼喊:“爹爹,求求你和姨娘说说让我进去吧,我一定乖乖听话,我会做很多的事情,我今天上山砍了很多柴,你们看……”
谢真指着身后的一堆柴火努力向眼前人证明自己还有些用处。
谁知女子不屑的撇了撇嘴:“就这么点儿柴,也砍了一天,可真是跟你爹一样好吃懒做,就这点儿还想换饭吃,别想了。”
女子说完,直接转身离开,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寒风呼啸,谢真身上单薄的衣衫被风吹起,全身的肌肤已经被冻到通红。
他站在院子里许久,哭的泣不成声,只是这声音并没有让屋内的人心软。
确定门里的人不会出来,谢真才缓缓向外走去。
今晚是除夕夜,又下着大雪,村子里的人都在屋子里准备迎接新年的到来,无人知晓在寒风中有一个男孩身体快要被冻僵。
村子里有些人家的外面有牛棚,谢真拖着僵硬的身体在村子里转悠,寒风让他的身体快没有知觉,于是他躲到了附近的一座牛棚中。
只是他没想到牛棚的门上挂着铃铛,他轻轻一推门,那里铃铛顿时响了起来,紧接着旁边草屋的门被人推开,一名身形瘦弱的男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谢真吓了一跳,撒腿就跑,谁知男子虽瘦,但走路速度极快,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衣领。
“往哪儿跑?”
说完男子似乎是愣住,随后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大过年的还在外面?”
“我不要你管,放开我!快放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躲进牛棚里取暖,我还没有进去呢。”
男子放开谢真,谢真撒腿就跑,谁知男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若是没有去处的话,便来我屋子里坐坐吧。”
听闻男子的声音谢真的脚步顿时停下,扭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男子。
寒风中男子的衣服被吹的飘起,身形更显单薄,但又是那样的坚定有力。
谢真认得男子,是一年前来村子里的教书先生,他只远远的看过一眼,便记住了他身上与那些乡野村夫不同的气质。
犹豫许久,谢真跟着男子进了屋。
屋子里面很暖和,炕下烧着柴火,空气中还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桌子上有未包完的饺子,灶台上的水已经烧开。
望着桌子上的那些饺子,谢真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喝些热水暖暖身体吧。”男子盛了一碗热水端到谢真的面前。
谢真捧着水碗,一股暖意从指尖直达心底。
“你是田老五家的孩子吧?”男子问道。
谢真抬头疑惑的看着男子,不明白男子为何认识他。
男子眉眼一弯:“我的学生远远的给我指过你。”
谢真低头捧着水碗,没有说话。
男子继续道:“喝完了热水就回去吧,今晚是除夕,应该和家人在一起。”
听到男子的话,谢真一阵沉默,想起继母狰狞的嘴脸以及父亲的沉默,谢真心中一片冰凉。
他没有说话,默默将水喝完,将杯子放到桌子上:“谢谢,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刚准备开门,谁知谢章书道:“若是你没有去处,在我这里住一晚也无妨。”
谢真回头震惊的看着谢章书,谢章书却已经转身去准备铺盖了。
谢真被继母恶毒对待,在村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家都可怜这个孩子,但都爱莫能助。
谢章书本就是善良之人,自然不忍心看到谢真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冻着。
夜色渐渐宁静,子时一过,村子里的人都开始放鞭炮。
谢章书煮好饺子,盛了一碗端到谢真面前。
“吃吧。”
他的话音刚落,谢真便端起碗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这是谢真一生中觉得最好吃的一顿饺子。
他狼吞虎咽的吃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谢章书怜惜的目光。
吃了一碗,他并没有饱,但还是放下碗筷,对谢章书说了一声谢谢。
谢章书把自己面前那碗饺子也推到他的面前:“把这一碗也吃了。”
谢真却摇了摇头。
“怎么?吃饱了?”
“你吃。”谢真把碗重新推到谢章书面前。
“放心吧,锅里还有。”
谢真扭头,确定锅里还有饺子,这才放心吃了起来。
“你那个继母……”谢章书说了一句,随后便沉默许久才道,“他们对你不好,长大后能离开便尽早离开吧,天下之大总有你的安身立命之处。”
谢真低着头嚼着饺子。
他知道自己能不能长大还未可知。
自从那晚和谢章书见过面之后,谢真一直住在他家的偏房中。
虽然春节已过,但外面依旧寒冷,谢真穿了一件谢章书的棉衣,但睡觉依旧是冷。
只是谢真的继母不想管他却也见不得他好,当知道谢章书收留谢真之后就来谢章书家门口哭闹,一边说谢章书抢了他的孩子,一边又不让谢真进家门。
谢真没有办法,不想连累谢章书被村子里的人贬低,只好住进附近山上的一处山洞里。
谢章书时常会来山上看他,给他带一些吃的。
春日渐近,万物复苏,天气一天天的暖和起来,不再像冬日那般难挨。
谢真去山坡上挖野菜,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瘦瘦小小的一团。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真回头,就看到谢章书正脚步匆匆的向他走来。
谢真起身,笑着朝谢章书挥了挥手,喊了一声:“先生!”
谢章书快步走到他身边,捉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说着,谢章书就拽着谢真往山下跑。
“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谢真一脸疑惑。
“你爹娘他们要走,你快去追他们!”
谢真顿时停下脚步,谢章书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们要走便走,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早就不想要我了。”
“可你不想见他们最后一面吗?毕竟……毕竟那是你的亲生父亲。”
“呵,亲生父亲,我真感谢他没有掐死我……”谢真说着话,忽然停下目视前方。
谢章书顺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去,就看到不远处的山路上,有一家人正急匆匆的向前赶路,男人推着一个推车,推车上是行李,还坐着一名妇人和孩子。
推车的人正是谢真的父亲。
“你看,他们才是一家人,我什么也不是。”
谢真往山坡上走,谢章书站在原地许久,上前拍了拍谢真的肩膀以示安慰。
“对了,你刚刚说他们是逃走?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说是你继母的妹妹在江宁郡给你父亲找了个好差事,他们要去江宁郡投奔。”
“原来是这样,”谢真低着头继续挖野菜,“他们走了也好,至少我不用在山里躲着了。”
谢章书顿时愣住,望着面前少年瘦削坚毅的脸,一阵微风吹过,发丝拂过少年的脸颊。
谢章书看了谢真半晌,随后点了点头:“好,那你就和我一起留在这里。”
随后他蹲下和谢真一起挖野菜。
窗外的寒风将谢真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低头熟练的包着饺子。
之后两人一起吃完饺子,谢真去洗碗,谢章书在柜子里找着什么东西。
外面天色黑的可怕,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时辰。
谢章书在柜子里找了一个木盒,起身来到谢真身边。
谢真刚洗好碗就看到谢章书拿了一个盒子来到他身边。
“给你。”谢章书的手向前递了递。
“给我?”谢真惊讶的指着自己。
谢章书点了点头。
谢真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枚玉簪,触手细腻温润,异常漂亮。
谢真不明白谢章书为什么会给他这个东西,抬头疑惑的看着谢章书,谢章书便道:“我不知道你的生辰具体是什么时候,但过了今晚你便成年,这把簪子是我当初在山上偶然捡到的,送给你,算是给你的成年礼。”
谢真跟着谢章书的这一年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自然明白这簪子的珍贵之处。
“这么好的东西给我未免浪费,不如换点钱还实用些。”
“这簪子我送给你了,想怎么处置你自己说了算,”谢章书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梳子,“坐下。”
谢真坐到谢章书身前的凳子上,谢章书拿掉他头上绑的绳子,轻柔的帮他梳头发。
“那簪子不是玉,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不值钱。”
谢章书用梳子将谢真的发丝拢到手中,挽成发髻:“其实这件事情应该是你父亲,如今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就斗胆代劳了。”
听到谢章书的话,谢真不安的捉住他的袖子:“我就要你来,别人我谁都不要。”
谢章书摇头笑笑,没有说话,拿起谢真手上的玉簪给他戴上。
“束上发髻,以后就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谢章书望着镜中少年瘦削的脸,不禁弯了眉眼。
一年前,他刚遇到谢真时,谢真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弱许多。
经过他一年陆陆续续送吃的,谢真个子一下窜了许多,比他高出半个头,虽然身体仍旧瘦弱,但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
谢真目光坚毅的点了点头。
“贱生这个名字不好,不如我给你起个新的名字,就叫田真,如何?”
“我不要跟那个人姓,我跟你姓,以后我就叫谢真,”谢真扭头,笑着看谢章书,“我喜欢这个名字。”
谢章书明白谢真对自己父亲心中的恨,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谢真和谢章书正准备休息,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异响。
谢真顿时拿起门旁边的锄头,守在门口,用眼神示意谢章书退后。
边关动荡,局势不稳,山匪盗贼也多了起来,谢真十分警惕的透过门缝望去,之间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正当他收回目光准备推开门看看时,就看到门口的大石头后似乎有一匹马在动,马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动也不动。
谢真仔细观察着周围,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就向推开门走出去。
“谢真!”谢章书连忙叫住他,“小心!”
谢真冲谢章书点了点头,随后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寒风顿时袭来,雪花拍在脸上,谢真几乎睁不开眼。
艰难的走到那人身边,那人的身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雪花。
谢真拨开那人身上的雪花,就看到那人身上穿的竟是边军铠甲。
“谢真!”谢章书站在门口呼喊谢真。
谢真扛起那人,牵着马藏进牛棚里,带着那人进了屋子。
他将那士兵放到地上,谢章书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随后摇了摇头。
谢真伸手在这士兵的身上上下摸索,忽然摸到一张布帛。
他拿出来,是一张染了血的布。
谢真并没有打开,而是递给谢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