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然见她缩着身子颤抖不止不由得蹙了眉头,垂头看看身上才想起来,他的狐裘被水渍沁sh了不曾随身披着。
“屋子里也有些y冷,且忍忍。”他伸手握住温怡卿冰凉的手,动作略显生y将她的身子拉了大半来。
他的力气不小换做往常定会痛,可此刻身上已经冰得麻木了,连指尖传来的热意都迟钝不少,缓慢地汇入身t里。周晏然身上活像个炭盆,温怡卿像是寻着灯火的飞蛾顾不得si活只随着本能靠近,他要生气便生他的去,总b直接冻si在这里强。
温怡卿破罐子破摔一gu脑地把冰冷的手往周晏然0露在外面的手腕掌心里贴,半个身子走至他身前,果然挡去了一大半的风,她轻呼了口气白雾被风吹散,伸手去拉门上的铜门环,根本没有发觉立在背后的高大男人已经僵直了身躯。
大门是虚掩上的,还没用力推便有一阵穿堂风袭来呼呼地给吹开了。
一路上没有点灯,即便双眼已经习惯了黑暗温怡卿也依然无法坦然地进入。
她张望了一会鼓起勇气抬脚跨过门槛,一只脚还没落到实处里面就传来一声微弱低哑的g咳声,惊得她汗毛竖了起来,整个人警觉戒备起来。
下颌被细软的发丝拂过微微发痒,周晏然垂头看去,温怡卿被那细微的咳嗽声吓得停滞了脚步,拳头也紧紧地握了起来,他伸出手抵在温怡卿僵直的腰侧,正想着要如何开口时手心一空,周晏然的表情有一瞬的错愕,眼前的人竟已经大步迈了进去。
四周空荡荡的黑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虚无,温怡卿向前了几步渐渐的便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能隐隐瞧见几步开外有一把交椅抵在窗下,清晨朦胧的光亮从上面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木头cha0sh后发出的腐朽气味,她站在明暗交接处不敢前进也不愿后退。
就在此时身后亮起一束光,温怡卿回身看去,周晏然手里拿着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察觉到她赫然转身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在下双目生疾不曾点灯,惊着了姑娘,敢问姑娘是……”
男人的声音极为沙哑虚弱,温怡卿循声看去,原来那人正坐在床沿处一动不动。
“婢子哪担得起先生的一句姑娘,”温怡卿双眼微转挪动着步子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正巧撞在周晏然身上,她转头看着周晏然灵机一动,“婢子……婢子是摄政王殿下的侍nv。”
裴衫侧头耳朵微动,轻笑出声:“姑娘可别诓在下,殿下近身从未有婢nv侍奉,若说是未过门的王妃倒有几分可信。”
温怡卿懊恼地抿起唇目光稍带愠se,想起裴衫瞧不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自扭头剜了眼周晏然,却不想被他抓个正着,她连忙闪躲往周晏然身后退:“先生失言了,殿下便在身侧,婢子不敢胡言。”
“好了,”周晏然清润的声音里掺了几分哑,尾音压得低沉,是上位者施压时惯常的警告,“裴先生,别逗她了。”
裴衫大笑起来又开始剧烈咳嗽,他却半点不在意似的掀起袍子起身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裴某犯上,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诶!”温怡卿心头一惊连忙上前扶他起来,讪讪问道,“您是如何知道的。”
眼前的男人瞧不出年岁,发丝间掺了许多银白可脸上依然光滑,身t又瘦弱得可怕,宽大的袖袍下臂弯细瘦得像是一折便要断了般。
裴衫起身时腿脚稍稍打颤,听见一阵小步朝他走来,与此同时一双手毫不犹豫扶住了他轻晃的身形,裴衫伸着枯瘦的手一滞,偏头顺着温怡卿的引导坐回床沿:“贵人身上的香粉不是俗物,虽不是满头珠翠行走时却能听见一把金钗轻撞的声音,想必是来得匆忙也避了人的,在下这才斗胆一猜。”
就因为这些?温怡卿蹙了眉心抬手闻闻身上的味道。
“天一亮便要启程去京郊,为何不多做休息?”周晏然右手极为克制地轻圈住她纤细的手腕,不动神se地将人拉到身侧。
听到这话裴衫脸上生动鲜活的se彩一点点褪去,麻木又si气沉沉的垂下双眼,他g裂的双唇轻抖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殿下仁德愿意留裴某一命,裴某却是罪人,早已没有脸面再苟延残喘与世一人独活,只愿早些下了十八层地狱给药王谷上下和……裴主子当牛做马得以赎罪。”
他低哑的声音里带着气声,艰难地吐字,每说一句话x口便上下大幅度地起伏着。
“这匕首原是一对,父亲将它们分别送给我与小初作为开蒙,我的那柄在子逸拜师时转赠给了他,而这柄……”裴衫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匕首,他声音发涩顿了一顿“是她去前交在我手上,对我说要好好照顾你,阿宴——是我又失信了。”
他彻底崩溃了,额角的青筋暴起大哭了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也谢谢你当日及时赶到救下子逸,教养他长大ren。”
周晏然静静地站在窗边,晨曦的微光撒他的身上,背着光线温怡卿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周晏然此刻的悲凉。
“从今日起,物归原主。”
天空的东侧渐渐染上了红霞,借着光亮温怡卿注意到裴衫捧着的匕首,与林君竹赠与她的那柄极为相似,只是他身上这柄纹饰似乎略有不同。
温怡卿看着裴衫系在眼前被泪水浸透的布条,再次回想起那晚林君竹一脸失意喝得醉醺醺的模样,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
“裴先生一心求si,为何不想想还活着的子逸?”温怡卿上前一步语气变得凌厉,见裴衫张着嘴缓缓抬头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咄咄b人,她深x1了口气继续说道,”si去之人走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投胎转世,裴先生既知道往事不可追,又怎么不去弥补还活在世上的人。他寻你数年,若你也去了,他在世上还有几个亲人?”
温怡卿的话又深又重一下一下地砸在裴衫的心口,其实他何尝不知,只是可憎的怯懦叫他不敢再面对子逸,他心中甚至也在隐隐盼望,这一生如此便罢了,也是解脱。
裴衫身子一斜脱力般倚靠在床侧,沉重的匕首叮当一声落在床上,他垂丧着脑袋沉默了良久。
周晏然神se复杂,侧脸看着温怡卿为林君竹忿忿不平,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脸蛋都憋得发红气鼓鼓地匀着气。
“天亮了,我今日来便是要问问裴先生,这庄子还去吗?”周晏然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朝霞,低声询问。
裴衫声音颤抖带着不可置信:“可以,可以不去吗?”
温怡卿手腕微转,轻易地从周晏然掌心逃开,她上前两步蹲在裴衫的身前,将匕首重新放回他的手心里。
“这柄匕首子逸他日日带在身上,”温怡卿低叹道,“裴先生若有心就与他坐下好好谈谈,他对您仍是牵挂的。”
裴衫握着匕首的手心一点点收紧,情绪大起大落叫他的眼疾又开始隐隐刺痛,头微微侧去毅然发问:“在下斗胆,敢问贵人到底是何人?”
“您,您不是都猜出来了?”温怡卿迟疑地回答道。
“在下虽远在燕国近年才重返大周,却也听闻您的……许多事情,”裴衫沙哑嗓子几乎有些失声,他说得委婉也更为吃力,“缘何今日一见,却字字句句皆是相悖,与子逸极为熟稔却又是殿下带您……”
“时候不早了,”一声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裴衫的话,周晏然眉心微蹙,端得是一派正气自若,“让裴先生好好歇息,也该送娘娘回g0ng了,以免叫人察觉。”
“也是,快些回去吧。”温怡卿想起还在偏殿的林君竹和一夜不见的萧沉,心里也着急起来。
他的袖口被温怡卿扯在手心,身前之人对这样胆大妄为的动作居然也无知无觉了,周晏然默不作声瞥了眼baeng的指尖,眉心不自觉便舒展开了。
裴衫x格爽利刚刚那话几乎要挑明了,温怡卿心惊,虽早想好说辞但不曾料到他这般直来直往,还有些发愣,正巧周晏然递来了台阶。
她跟在后头悄悄抬眼看了眼男人高大的身形。
他似乎并无察觉,也是,要不是如裴衫胆大心细怎么会有人这样猜测。
原身接触的人并不多可到底名声在外,要想不留痕迹地转变众人心中竖起的傲慢形象还是不能c之过急,陛下借题发挥对温家子弟发难是常有的事,也只有温相靠着恭敬谦卑的品行又善提拔后生,陛下才不敢多加为难。
太后的身份地位既是温家的枷锁也是温家的保障,若她能小心谨慎些对温金二家也有所裨益,其他……只能见招拆招,只是不知等骆烟归京又是何等光景,我得早做打算。
温怡卿不了解裴衫的脾x,周晏然却一清二楚,今日之举在裴衫眼里无疑就是在告诉他,太后是他这边的人,既然是自己人无论是什么身份,裴衫自然不会再避讳什么。只是没想到被拆穿的小太后倒意外得镇定如常,至少表面上看去是这样。
周晏然正这般想着,就见原本跟在身侧的人忽然转了弯。
“往哪走?”
身后吹来一阵冷冽的西风,裹挟着男子沉稳的声音,温怡卿抬起头看着通往外殿的长廊,有些疑惑地回身指了指前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不是这儿吗?”
周晏然立在岔路口捻动了一下扳指,他扬眉开口道:“盯着大殿门口的有多少人连我都数不清楚,若你现在大摇大摆地踏出摄政殿大门,传遍京都大概也就一个时辰。”
温怡卿脸se一变,经他提醒才想起来这茬,连忙小跑到他身旁满脸焦急地催促:“这个时辰洒扫的g0ngnv们也要起了,还是赶紧走吧。”
周晏然见她谨小慎微的样子暗自好笑,正要抬脚耳房门口却传来一阵开门的吱呀声,他下意识圈住温怡卿的手腕。
两人同时抬眼看去,正对的侍nv也似吓坏了拿着笤帚呆站着。
温怡卿连忙要抬手用袖子遮脸,可她定睛一看,这身是周晏然寻来便于行走的nv装,根本不是她往日里穿的常服。
太后的容貌底下人不一定瞧得真切,但若真的这般遮掩反而招人生疑,温怡卿抬起的手转而捋了过被风吹散的额发,侧身躲在周晏然的身后。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耳房也开了门,小侍nv手里拿着修剪枝桠的大剪子有说有笑的,逗得领头的nv官也弯起眉眼,迎面撞见廊下一对男nv,嬉笑玩闹瞬时被风卷走,整条廊道鸦雀无声。
温怡卿僵直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庆幸身上没有一件能看出身份的物件,也不是人人都有裴衫那般见微知着的本事。
周晏然扫视一周,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尴尬的神se,他轻轻用力拉扯将温怡卿揽进怀里,快速地在她耳旁低语道:“就当你是琅沐。”
揽过肩背的臂弯微微一g,温怡卿只觉得身上一沉便被一阵暖意包裹,她下意识伸手去抵却在触到周晏然温热的身t时卸去了力道,g在耳后的碎发顺着力道垂落在脸侧。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松木香,沉静中多了一分清冷似是掺了些薄荷的气味,不自觉就叫她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一夜压抑的睡意一瞬间翻涌上来。
“婢子请殿下万安,请姑娘安。”
有两个机灵年长的nv官请了安其他人才如梦初醒般哗哗跪倒了一片,温怡卿轻皱起脸觉得自己的膝盖好像也在隐隐作痛。
“婢子正带新进g0ng的侍nv洒扫院子,不慎冲撞了殿下与……姑娘,还请殿下降罪。”
西风扫过回廊气氛变得凝重,领头的nv官将身子伏得更低。
温怡卿悄悄抬起脸来却只能看见他线条利落紧收的下颌,地砖被一夜冬雨浸sh,此刻那些婢nv的衣袍上也沾上w水了,若是再跪下去冰冷的雨水侵入又没有时间更衣,恐怕要得风sh。
衣襟被轻扯了一下,周晏然头也没低,伸手扣下她抬起的脑袋:“琅姬身子尚虚,现居于碧云阁内,众人无事不得叨扰。
温怡卿被按得一头撞了上去,口鼻处充盈着周晏然身上陌生的气息,x腔低震连沉重有力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快要头晕目眩周晏然才松开了手。
“是,婢子给琅夫人请安。”nv官乍然听到琅姓,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
“都退下吧。”
众人如劫后余生暗自把手上的冷汗往衣袍上蹭,连连告退。
我还妄图扭转别人的眼光,若是一早出现在摄政殿的事传出去,这祸国殃民的帽子可不就戴牢了。温怡卿心有余悸般长舒了口气。
“先去碧云阁,”周晏然见人走远才松了手退开身子,“那里离主殿近,不会有人撞见。”
“也好,”温怡卿点点头抬脚跟了上去,她扬起脸看向周晏然侧脸佯装不经意地轻声说道,“那……琅沐来时也得避着些人才好。”
待对上温怡卿投来的视线,她却立刻偏头躲了开来。
“人,不是你要了吗?”周晏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收回视线唇角轻扬。
温怡卿快走几步与他并肩,一脸惊喜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放了她?”
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偏头静静地凝视着她,温怡卿一愣,脸上惊喜的笑意逐渐褪去。
周晏然的双眼里从不会展露一点愤怒抑或是欣喜,没有y晴不定的y骘,没有嫉恶如仇的狠辣,恰恰是这样令人看不穿0不透的凝望让温怡卿汗毛倒竖,无论相处多久她永远猜不透周晏然的心思。
“如果不是你,这件事我不会cha手。“
温怡卿这才冷静下来,她看向垂在腕上的镯子伸手要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