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常规lay(下)(1/2)

雷雨倾盆而下,织就一道白茫茫的水帘,隔绝视线,隔绝一切。

雨水顺着斗笠滴滴而下,在眼前串出一道雪白的珠帘,又将白色的长发打得湿黏如泥;雨水又顺着蓑衣涓涓而落,在脚边甩出一道流畅的水弧,又把紧扎的裤腿浇得透湿如绵。

岑伤徒劳地抹去眉眼上的水,下一秒视线又被雨水彻底淹没。他粗重地喘着气,双眼亮得如闻见血腥味的秃鹰。脚底湿滑,这并不是一个爬山寻人的好天气,他却一言不发地领着一众新月卫执着前行,像一队固执而沉默的蚂蚁。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乌云翻卷的天空,那儿曾经有一个硕大的云洞,而后仿佛天被捅破,倾盆雨水磅礴而下,暴力地冲刷着山林,也将他心中的阴霾彻底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确实不是一个爬山寻人的好天气,但却是为他指明了方向的好天气。

暴雨能够洗刷世间的一切,比如一道道挣扎向前的脚印;也能掩盖世间的一切,比如一声声春潮浪涌的呻吟。

月泉淮从未品尝过如此销魂蚀骨的快感,绵长、酥麻、令人战栗。他重重地喘息着,艳丽的伤疤活过来了般在他的胸口上起伏动作着。眼尾拉出一抹长长的绯红,飞入鬓边,勾人的凤眸波光潋滟,眼里晶亮得像是含着星子。他身材极好,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动作起伏间被窗外昏暗的雨光涂抹上一层薄薄的亮。长发肆意地散乱着,几缕黑发勾在他的胳膊上、脖颈间,仿若项圈臂环。黑与白的交织,补上红色的点缀、暗色的朦胧,就在赤裸裸的活色生香上裹上了一层名为情欲的朦胧薄纱。

他还没从那阵如升云端的高潮中缓过神来,喘得厉害,双眼迷离,眼睁睁看着点玉又俯下身子,意识想要阻止,软成水的腰肢却还被人掐在手中,指尖刚动了动,乳尖一阵湿热,已然被人含住了。

刚经历过情事的身子敏感得要命,月泉淮的一声“逆子”就这么在喉舌间模糊成一片低吟。他感觉得到点玉还没射,那根大逆不道的东西还插在他的体内,鲜明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他半阖上眼睛,仿佛要遮掩什么,手指终于揪住点玉的长发,酸软的力度却说不清到底是阻止还是纵容了。

快感从胸前蔓延开,月泉淮半阖着眼睛喘息不已。点玉知他需要舒缓,体贴地没有动,但正是因为他没有动,月泉淮反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乳尖是如何被点玉含在口中如婴孩一般吸吮,仿佛要吸出奶水。他闷哼一声,正要张口,点玉又张开嘴,灵巧的舌尖飞快地来回拨弄起柔软嫩红的乳尖,快感从生,另一边也被他捏在指间反复揉捻。爽利滋味源源不断地从胸前升上脑海,月泉淮的喘息变得粗重,下身不自觉地收缩起来,泥泞柔软的穴像一张欲求不满的小嘴,饥渴地含着点玉的阳物嘬弄起来。

点玉爽得闷哼一声,从月泉淮的胸前抬起头来,漂亮的脸蛋被情欲蒸得粉红,一双清澈的眼睛也被烧得发红,一头黑色的发丝被月泉淮掐得散乱无比,声音也发乱发哑:“义父……我可以吗……”

月泉淮素来好面子,此次被个小辈压在身下干到高潮多少令他觉得羞耻,点玉这幅被情欲煎熬得百般凌乱的模样一时间让他心情大好。玩味戏谑的目光从上到下把点玉调戏了一个来回,看着点玉羞得浑身都泛起了粉色还不满足,月泉淮抬了抬手指示意点玉倾身过来,双指一并,捏住点玉胸前软嫩的乳尖,带着粗粝剑茧的指尖毫不客气地揉了两下。

点玉身子一抖,漂亮的眼睛里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再开口时声音都颤了:“义……义父……别……”

“哦?”月泉淮声音含笑,尾音上挑。他慢吞吞地揉着点玉的乳头,满意地看着点玉的脸颊越来越红,仿佛刻意打上的胭脂。他把那一小块软肉揉捏得挺立充血、鲜红欲滴到几乎破皮才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心满意足地放松了身子,开口调侃,语气慵懒:“你这微薄的功力,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罢了。”

看点玉憋得脸色发红,他嘴角噙笑,又补一句:“不过倘若勤学苦练,或许还有一丝补拙的机会。”

所谓笨鸟先飞,不过是世人给愚笨之人找的好听借口,月泉淮向来对此嗤之以鼻,此番也不过是随口调侃。只是话一出口,他却见点玉的眼神一瞬间变了。

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直觉不妙,正要急急开口找补些什么,就见点玉带着点赌气的模样抬起他的双腿,下身一抽一送,猛地顶了进来!

“住……唔!”月泉淮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快意直冲头顶,生生把他阻拦的声音掐断。小穴早被操弄得湿软滑腻,肉龙毫无阻碍地重重插进最深的地方,胯与胯紧紧贴合,撞出一声黏腻淫靡的水声。

逆子!

月泉淮被那一下撞得眼前发花,一双被点玉抓在手里的腿都止不住地发颤发软。才射过的阳物又有了点挺立的趋势,晃晃悠悠地吐着清液,在白皙紧实的小腹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他揪住点玉垂落的长发,咬着牙关,张口就要骂人,点玉胯下用力一顶,生生将那些话都掐在了他的喉咙眼里。柔软的唇瓣覆了上来,将月泉淮的呻吟喘息尽数吞没。

唇舌交织,唇与唇亲吻、碰触、交缠,碰撞着情欲、渴望、索求;舌与舌搅弄、勾连、缠绵,交换着侵犯、征服、融合。唾液交换,两人的唇齿间一片水光晶莹,分开时有银丝牵落,在月泉淮的嘴角勾出一抹湿亮的痕迹,又被点玉凑上去一点点吻了个干净。

被情欲烧得滚热的手掌贴上了月泉淮光滑的胸膛,揉捏过饱满的胸肌,来到乳头处轻轻地打着转。娇嫩的乳尖轻刮虎口,双指一并,将那软嫩的肉粒骤然捏住。

捻磨、打转、揉捏,点玉向来是个很好的学生,有着月泉淮亲口夸赞过的聪慧天赋和绝佳的领悟力,此刻他将刚刚义父所亲自传授的东西原原本本地用在了月泉淮的身上,直激得月泉淮喘息声声,气息乱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所有骂人的话都被哽住了。点玉抬起眸子,看着月泉淮眼角飞红艳丽,脸泛桃花的模样犹觉不够,他今日已经被义父责备了好几次,总得想想办法,让义父能够满意才行。

他想做得好些,让义父满意些。

回忆着月泉淮呼吸最凌乱的时刻,点玉下身浅浅抽插着,俯下上半身去,再次将月泉淮的乳尖含进嘴里百般吸吮挑逗起来。软软的乳尖含在口中嫩而微硬,有种别样的甜美滋味,可点玉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他将乳尖轻轻吐出,亲了亲月泉淮的胸膛。

那是一片被锻炼到格外饱满紧实的胸膛,白皙、光滑,不用力时却又有着与外表截然不符的柔软。在那片白嫩的皮肉上,一道色泽红艳如血的伤疤张牙舞爪地横亘其上,嚣张、夺目,却又带着透骨的美艳与危险。红痕贯穿胸膛,几乎将两点挺立的樱红相连接。疤痕狰狞,蜿蜒着爬上喉咙,在咽喉上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点玉低下头,舔上那片新生的鲜红嫩肉。

月泉淮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地弓起腰身揪住了点玉的长发。伤疤被舔舐的感觉自然不会好,可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种被剥去一切外皮直击内核般的刺激感。他伤在胸前,点玉刚刚那一下几乎就舔在他的心口上。月泉淮气息不稳,心中乱跳,一时间竟哽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偏偏点玉也已经对他揪自己头发的举动习以为常,他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喉咙,伸出舌尖,完整地舔过喉间那处艳丽的伤痕。

“……逆子!”月泉淮受不住地仰头躲避,双眉紧皱成结,一声呵斥挤在喉间,几乎走调成了一声尖叫。点玉顺势搂住他的腰,整根抽出,复又抵着最敏感的那处软肉深深插入!

强烈的快感直冲脑海,月泉淮几乎哆嗦了起来,他仰着头,双眼迷离地望着房梁,目光一时涣散得找不到焦点。喉间的舌头还在舔弄,月泉淮被逼得眼里蓄上一层水汽,嘴里含含混混地说着什么,也许是呻吟,也许是呜咽,也许是骂人的语句。下身被捣得又狠又深,他甚至能够听见性器抽插时清晰的咕叽水响。

点玉还在舔,柔软的新生嫩肉带着点淡淡的血腥气,成为了性事里的绝佳助兴。他无师自通地用舌尖描摹着伤痕的边缘,顺着红痕的走势蜿蜒游走。月泉淮又痒又麻,几乎透不过来气,下身的快感又发了疯似的传来,他竭尽全力抓紧点玉的头发,强势地制止他的舌头:“够了……哈……老夫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他平了平呼吸,用力眨掉眼里的水汽,五指成爪,强迫点玉抬起头来看着他,语气嘲讽:“学艺不精……呵,也就只有走歪门邪道的路子了。”

“义父……”点玉委屈得双眼发红,几欲落泪。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义父如此嘲笑讽刺。他委屈地望着月泉淮,湿红了一双眼睛,泪水要落不落。

他这番委屈模样自然是大大取悦了月泉淮。他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正要说点什么,却见点玉带着一股子气,突然抬起他的双腿扛在肩膀上,腰部重重一顶,深深地刺入进来!

月泉淮腰身一挺,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来。快感铺天盖地地冲上来,不过瞬间就将他彻底吞没。他听不见自己喘息呻吟的声音,也听不见肉体与肉体相撞的啪啪声响,只有情欲的浪潮波涛汹涌,接连不绝地拍打着他的身体。颠簸中,月泉淮只能听见点玉带着鼻音的赌气声,那声音直勾勾地往他的耳朵里钻,仿佛刻意要他必须记住一样。

——我一定会让义父满意的。

敏感点被百般顶弄,快感如海潮般将月泉淮淹没。贪婪的湿软小穴彻底被操得合不上嘴,只能可怜兮兮地敞开着,承受着粗壮性器的一遍遍进出。水液泛滥,交合间水声作响,阳物的每一下插入都需要将高热贪馋的肠肉狠狠捣开,用强有力的撞击为这具年轻饥渴的身体带来无尽甘美的快意;而每一下抽出又会带出大量黏稠的淫水,热情的媚肉依依不舍地吞吮挽留,面对分离时止不住的颤抖渴求。点玉喘息着加快了速度,阳具如滚烫的铁柱一般在月泉淮的体内不断抽插着。淫靡的水声四溅,月泉淮喘吟不止。点玉盯着月泉淮喘息呻吟的模样,只觉得内壁如小嘴般一阵阵嘬吸不断,柔韧的肠肉从四面八方紧紧包裹上来,吸得他头皮发麻,腰眼发酥。点玉喘息着,再也按捺不住,抓住月泉淮的双腿,重重挺进最深处,一泄如注!

这一撞将月泉淮彻底送上巅峰,他整个儿绷紧了腰身,阵阵痉挛起来。月泉淮咬紧了唇瓣,喉间却溢出一声咬不住的长长哭音,穴肉抽搐着,一股潮水喷在点玉的龟头上。月泉淮哆嗦着嘴唇不住哼咽着,尾音媚得滴水,点玉肩上那双线条漂亮的腿爽得肌肉绷紧、脚趾蜷缩,好一会儿才缓缓放松下来,瘫软一般滑落到点玉的臂弯上。

点玉同样喘息阵阵,他抽出已经疲软的性器,看着自己的东西从柔软的穴口缓缓流出,又抬眼看着月泉淮满面潮红春色无边的艳丽模样,心里没来由地满足。点玉俯下身,吻了吻月泉淮柔软的唇瓣,看着他那双水光粼粼的眼睛,低声唤他。

“义父……”

低而糯的语调,说不尽的委屈。

月泉淮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白,好半晌才从那种近乎窒息的快感中缓过神来。如此舒爽畅快的情事让他颇为餍足,扭头看到点玉一脸委屈地依偎在他身边,心里更觉得分外愉悦好笑。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捏玉的下巴,勾人的凤眸里笑意流转,语气一如既往地轻佻玩味:“呵……不错,还算像样。”

窗外雨声哗哗,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月泉淮欣赏着点玉骤然晶亮起来的眼睛,正想再说点什么,眼神突然一变,五指一抬直指窗口,数道雪白的光线激射而出!

“不知死活的蝼蚁,来得可真是时候。”月泉淮冷了脸。

梅雨季节的天是潮湿闷热的,雨水黏糊糊地闷在身上,能把人裹出一身的汗来,有时不由得让人疑心,是否这暑天的雨下的都是热水。但当山风吹来,湿漉漉的衣衫被顷刻间吹透时,也会让人恍然想起,雨水本都是凉的。

岑伤已经几乎湿了个透,在这等雨天下,什么蓑衣斗笠几乎都没用。他抿紧了唇,抬了抬手,示意新月卫再后退些。

湿黏的白发乱糟糟地粘在脸上,岑伤知道自己应该把形容整理好,以免待会与义父相见时过于狼狈。他抬起麻木的手指,指尖触碰到脸上时,才骤觉这片皮肤已经被山风山雨吹打得冰凉。

他闭了闭眼睛,竭力不去想刚刚听见的那一声带着愉悦、近乎哭腔的长长呻吟。岑伤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敏锐过人的耳力,也从未如此地憎恨过自己率众而前的积极。亦或是他该庆幸早早站在最前方的只有他一个,又或是他该等雨停了再来?又或者他还是太慢了,他应该快点,再快点的。

岑伤摸不清自己乱糟糟的心绪。他明明那么期盼,那么渴望,可突然惶恐得指尖一片冰凉,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明明前一秒还充满了期待,可为什么现在,他卑劣而激动地渴求屋中的人并不是他苦苦寻求的那一位。

他情愿自己找错了人,或者被刚刚的月铳中伤。

岑伤觉得自己的唇齿好像都被风雨冻得发苦,他干巴巴地咽了下喉咙,嘴里干得发黏。雨水在眼前糊成一片,习武之人引以为傲的眼力几乎都要失去作用。岑伤木木地站着,好像一尊雕塑。他看不见被月铳打伤的新月卫,也看不见乐临川不时瞥过来的眼神,他化石一般立着,紧紧地盯着那座草屋的门,仿佛他从开天辟地时就站在这里,并一直能站到天荒地老。

所有的情绪都在草屋开门、屋中人缓缓踏出的那一刻消失了,又或者被习惯性地全部摒开。岑伤几乎不用看,只凭直觉就辨认出了那人是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只知道自己再回过神来时,已然跪在那人脚边,语气里都是隐藏不住的激动和喜悦:“义父!义父无恙!”

“是你啊,岑伤。”那人居高临下地站着,语气和往日里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速,漫不经心的调子,尾音里拖着几分浑不在意的慵懒和戏谑,仿佛这个世间没什么可入他眼,也没什么值得他正眼以对。

“正是,义父无恙就好。”岑伤压抑着喉间的喘息。重新跪伏在那人脚边的感觉让他无比满足,他贪婪而又小心翼翼地呼吸着那人身边的空气,雨水的清润芬芳进入他的鼻腔,滋润他干渴的身体。

好似血肉逐渐丰盈了干枯的骨架,生机在这一刻绽放,甜美无比。

雨水随着骤然响起的关门声溅了岑伤一脸一身。生机骤然断绝,冰冷僵硬,宛如石头。

他身处屋檐之下,浇不到雨,但溅来的细碎雨沫好像从未停止。

六七月份的天气总是变得极快。方才还大雨磅礴,过了这么一阵儿后就只能算是细雨涓涓。对此躲在树林中的新月卫们最有发言权,雨小了也终于能为那几个倒霉兄弟好好包扎一下伤口,总不像刚才只能勉强止血,伤药拿出来也是被雨水冲走的份儿。

在屋中听着,就更明显了。

雨声小了,屋内沉闷的氛围就更加抑郁。点玉沉默着帮月泉淮打理好了一切,却终于在月泉淮起身要离开的那一刻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带着万分委屈,从背后猛地抱住了他。点玉紧紧抱着月泉淮的腰,软软的脸颊肉紧贴在他的后背上,一开口,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可怜得像只被抛弃的雏鸟:“义父……义父别扔下我好不好,我会乖的……义父……”

月泉淮一怔,他刚刚并非没感觉到点玉的情绪好像一直不太对,但他素来不是个会体贴他人心情的人,点玉又不说,他便也没管。只是点玉突然将他抱住,又是这样一番激烈的反应,倒属实让他不解。月泉淮微微皱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到底还算温和地拍了拍点玉的手背示意他松手。

点玉尽管不舍,但还是听话地乖乖松了手,抽泣着被月泉淮扯到面前来,委委屈屈地抽着鼻子,看得出来是真难过,难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夫并没有要扔下你。”月泉淮几乎从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什么的时刻,因此这话一出口,他先别扭地皱紧了眉头。拂了拂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月泉淮这才扭过头来,正眼看向点玉,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开口:“哭成这样,怎么,是舍不得离开这儿了?”

点玉连连摇头,一串串泪水滑落漂亮姣好的脸颊。他哭得两眼通红,啜泣不止,嗓音都发涩发紧,哽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得出话来:“我……我想跟义父走,但是……但是……”

他哭得快要打嗝,又是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清晰吐字:“我……我走不了……义父,我走不出这山……”

雨声渐渐地稀疏了,方才还称得上暴虐的大雨早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纤细柔软的毛毛雨。点玉的哭声在这样的雨声中格外明显,他哭得脸蛋发红,一下下抽泣着,委屈得鼻尖都红彤彤的。

“哦?”月泉淮来了几分兴趣,他微微歪了头,目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哭得委屈的点玉:“走不出这座山?”

点玉抽噎着,点点头:“少林……少林的大师们说,我不是正常人,所以……所以……”

又是少林。

月泉淮的目光蓦地暗沉下去。

点玉浑然未觉,他抹了把泪,委屈地哽咽:“他们给我布置……布置了一道阵法,我只能在这座山里活动,却怎么也走不出这座山……”

他万分委屈地拭泪,泪珠却串串滚落,他怎么也擦不干净:“义父……我想跟义父走的……可我走不了……”

窗外的雨声细细柔柔的,轻轻小小的。雨滴点点抚在脸上,温柔的轻凉。

“呵。”月泉淮轻笑一声,语气不屑。

“不过一个区区阵法,也值得你哭成这样?”他放下手臂,习惯性地单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声音睥睨而轻蔑,从点玉身边擦肩而过:“倘若这么怕事,只知道哭哭啼啼,你也不必跟老夫回去了。”

“义父!”他的袖子被猛然拽住,点玉急匆匆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定定地凝视着月泉淮的背影,依旧颤抖的声音掩盖不住他的坚定:“我要跟义父走。”

他垂下眼眸。

青年的声音轻而软,尾音带着刚哭过的糯。他抽了抽鼻子,将所有的泪意全部咽下。

“我不是哭离不开这座山,我只是不想和义父分开。”

他的手指向前探,寻到月泉淮的手,认认真真地与他十指相扣。

“只要能和义父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只要义父在,就没有什么值得我怕的。”

他抬起眼眸,望向月泉淮背影的目光孺慕又依恋。

“义父答应过我,会保护我的,我不信别人,只信义父。”

月泉淮勾了勾嘴角,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轻笑。

他抽出手,推门迈了出去。

雨已然不怎么下了。

山风依旧潮湿而清爽,吹拂过身上时带来阵阵寒意。枝叶间残存的雨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到处乱滴,滴得绿叶摇摇晃晃,也滴得那一身淡青色的衣袍洇出点点湿痕。

是很挺拔的腰背,是很轻盈的步履。明明是泥泞难行的道路,他却走得好像踏雪无痕一般。

可他偏偏又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幼兽,只顾着捏着身前那人的一片衣角。

藏在斗笠下的眼盯着走在前方的点玉,岑伤的脸像面具一样毫无表情。

房门被再次打开的时候他是欣喜的,那人只要站在那里,好像就成了一道明亮的月光,从此雨是凉的,风是柔的,树叶被风吹起的声音是沙沙的,万事万物都在此刻焕发生机,那么明媚,那么美好,是他渴求万分而不敢碰触的美好,那么神圣,那么伟大,那么高洁,是让他有触碰这种念头都会觉得玷污亵渎的存在。他温顺地垂下眼眸,是习惯,也是顺从。他望着眼前的泥浆地,只觉得自己把头扎进泥泞中也是心甘情愿的。

无论是作为对那人的效忠,还是只是让那人可以踏着自己的头颅走过,免得脏了鞋底。

可他为什么听见了第二个人的脚步声?

岑伤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抬头,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抬头直视是对义父的不敬,如果义父有需要自然会唤他,他不能自作主张。

“走吧。”那人路过他身边时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即便没有抬头,岑伤也能毫无错漏地感知到义父向他垂落下来的目光。那道目光就像一道明亮的月光,能够拨开他心中所有的阴霾。所有的付出在这一刻都是值得的,他感受得到义父目光中的爱抚。

是的,不过一个垂眼,就是义父对他莫大的爱怜。

他心满意足。

可他又听见了什么?

“义父……”轻而软糯的声音低低响起,第二个人紧追两步,牵住那人的一片小小的衣角,“我可以跟着义父吗……就这样跟着……”

“义父……”

软软的轻唤,充满了小心翼翼,充满了期盼渴求,像是撒娇,像是祈怜,像是无助的幼崽在祈求年长者的疼惜与爱护。

他听见义父的目光悄无声息地滑动,他听见雨滴的坠落和自己的呼吸,他听见自己起身时衣料摩挲的簌簌声,他听见义父转身离开的脚步,他听见义父无声的默许。

他听见了义父无声的默许。

岑伤的指尖都要颤抖起来。

他是新月卫的长侍,是义父最得力最听话的狗。他有义父亲自赐予的封号小遗仙,他也有被义父亲手教导过的过人武学,有常人远不能及的过人耳力。

何况这间破烂的草屋,根本无法隔绝什么声音。

他听得出那一声似哭似泣的长长呻吟是义父的声音,他听得出屋中只有两个人。他就跪在门口,他听得出屋中的另一人就是让义父发出那声呻吟的人;他就跪在门口,他听得出屋中的另一人是如何与义父关系匪浅、举止亲密;他就跪在门口,他听得出义父是怎么允许屋中的另一个人为自己清洁、打理好一切;他就跪在门口,他听得出义父潜藏在轻蔑下的默许与纵容。

他听得出义父要带那人走。

而那人,在唤义父。

义父。

一模一样的称呼。

凉意从舌尖泛到全身,山风一吹锥心刺骨的冷,岑伤冷得全身都要哆嗦起来,但是不行,他不能让义父久等。

义父还需要他。

所以他带着新月卫们,跟了上去。

点玉在这座山中生活了十几年,自然是对大大小小的路径烂熟于心。在他的领路下,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就来到了山脚处,一路顺畅易行,全然不似岑伤爬山时的艰难困苦。

点玉停下了脚步,抿了抿唇,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捏着月泉淮衣角的手,漂亮的双眸凝望着月泉淮的背影,眼底渐渐泛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义父……就是这里了。”

月泉淮抬起头,打量了一圈四周。身旁绿叶萧萧,草木葳蕤,一派山林中自然的风景,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抬脚,迈了出去。

没有任何阻碍,顺畅无比。连零落的雨丝也不曾被截断,依旧静静地落在他的肩上。

月泉淮转过身,看着点玉。

岑伤带着新月卫,一个接一个地与点玉擦肩而过,平静而自然地走过这段并不长的距离,陆陆续续站到月泉淮身后,毫无阻碍。

“义父……”点玉咬了咬唇,忍住眼里的水光,抬起脚向月泉淮走去。

一步。

两步。

就在点玉脚尖落地的一瞬间,紫色的光芒倏地腾空而起,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光幕,强劲有力地将点玉重重弹撞至旁边的松柏上。光幕扶摇而上,与四周聚拢而来的紫光汇合成一只倒扣的大碗,将点玉牢牢扣在这片山林之中,再离不开分毫。

就是这样。

紫色的光芒在无形的屏障之上流转着。点玉挣扎起身,跌跌撞撞奔来,手掌重重拍在紫色的光幕上,却只听“嗡”地一声,光幕上赫然闪出金色的“卍”字符,点玉一声痛呼,握着自己的手腕弯下了腰。

每次都是这样。

他幼时就被父母抛弃,姑婆庵里的姨姨们养大了他,但六岁时,就因为他的特殊体质,他被姨姨们送到了这片深山里。

他哭着,喊着,求着姨姨们不要。

姨姨们看着他,面带不忍地看着他。

旁边少林和尚们已经站好了位置,是几个老头,还有几个年轻和尚。他还小,哭着求饶。可和尚们只是面带怜悯地望着他,携手发力,于此地种下那道紫色的阵法。

他哭着不要,不管不顾地扑向姨姨们,可那道阵法残忍地将他弹开了一次又一次。他一遍又一遍地撞在树上,一遍又一遍爬起来求姨姨们带他走。他一声又一声哭喊着,可换来的回应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劝慰。

“宝宝,听话。”

姨姨们流着泪,劝他。

“乖乖待在这里,听大师们的话,姨姨们会来看你的。”

姨姨们蹲在光幕的那边,哄他。

“宝宝乖,听话,你要待在这儿,你待在这里才可以,知道吗?姨姨们会给你送吃的用的,你好好在这儿生活,啊。”

他哭哑了嗓子,拼命拍着那道看似薄弱却坚固无比的阵法,只拍得手掌红肿麻木,几欲渗血。

姨姨们抹着泪走了。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们也走了。他呆呆地坐着,流着泪坐着,痴痴地凝望着他们的背影。姨姨们没有回头,老和尚们没有回头,只有一个小和尚回头看他一眼,眉目秀丽,面若好女。

他记住了。

他记住了他们,他记住了姨姨们的话。他会乖,会听话,会等着姨姨们来看他。

姨姨们也真的来了。

她们给了他吃的,给了他用的。可是当他哭着求她们带他走时,姨姨们就总会沉默不语。她们给他带了吃的,给他带了用的,也仅仅给他带了吃的用的。

后来,姨姨们来的也少了。

他也慢慢长大了。

他无数次尝试过破除这道阵法,激得金乌之力一次又一次波动。可他得到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被弹开,一次又一次重重地撞到树上。

一次又一次。

他在树上刻下了记号。

他长大了,那颗被刻得密密麻麻的松树也长大了。他已经不再做无谓的尝试,知道自己此生都离不开这座深山,可他偏就那么巧,遇到了一个从云巅坠落的人。他终于遇见了此生唯一的光明,难道这道光明又要弃他而去么?

点玉绝望地抬起眼,漂亮的眼眸中隐有水光闪烁,长长的黑发因刚刚的撞击披散下来,乱在腰间,深深地衬出一身浅淡的青色。

“义父……”

他祈求地唤着,希冀地唤着。

月泉淮早在点玉被阵法所阻之时就沉下了眼眸。他冷冷盯着眼前流转的紫色光幕,其上金光灿灿的“卍”字纹照亮了他黑暗幽深的瞳仁。月泉淮冷哼一声,抬起手掌,紫色的暗光在他的手间萦绕,渐渐凝聚成一轮紫色的明月。月华运转,暗光闪烁,如同裹挟风雷般激射而去,轰然撞上那道牢不可破的阵法!

光幕迅速转动起来,“卍”字符金光大作,如同少林中的金刚罩一般牢牢护住身下的光幕。金色的光芒与紫色的月华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月泉淮冷哼一声,五指成爪,用力抓下,紫色的明月顿时光芒大盛,如月落人间,光华夺目,眨眼间将执着的“卍”字符撞作一片金色的碎雨!

脆弱的光幕顿时寸寸开裂。点玉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那只扣住他十几年的大碗碎裂的模样倒映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裂缝延长,变大,点玉只觉得耳中一道清脆的声响,紫色的阵法宛如被打碎的冰块,“咔嚓”一声,顷刻间碎成漫天点点光辉。

紫色的碎光宛如点点萤火,飘飘摇摇的,缓缓从空中坠落下来,好像天上下了一阵紫色的雪。点玉有些茫然地抬起手,似乎想要接住些什么,可那点点紫光只是在半空中就如同死去的萤火虫一般消失了光华,暗暗淡淡地,消失不见。

那道禁锢他人生十几年的阵法,那道坚不可摧的阵法,就这么不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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