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嗜酒成性,每每醉酒回家,都要打骂家人出气。
他妈妈受不了长期的家暴,又千方百计离不了婚,走投无路,无奈选择跳海自杀了。
如今这个家,只剩下他爸和兄弟两个了。
池云尽刚才说自己早上对他爸说了不想去上学,他推断他应该是重生到唐铭昊对自己表白被拒,恼羞成怒把他关在厕所小间,让他给唐铭昊口交的时候
且不论这个,待会他爸回来,自己肯定又逃不过一顿毒打。
池晓洲崩溃地趴到桌子上,这是兄弟两人共用的书桌,摆放在他和池云尽共同的房间的靠窗处。
“妈,你不想见我吗?”
“把我赶回来做什么?”
“”
肘关节被什么东西硌到了,池晓洲抹掉泪痕,掩饰他哭过的迹象。
是那本黑色的本子,他弟总是在上面写东西。
池晓洲本来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只是心里思绪繁杂,整个人无精打采,脑袋也是懵到极致。
以为这是池云尽的作业本,突然很想看看他弟高一时写的字,随手翻了两下。
“9月5日,天气晴,长得比我哥高出半个头了,开心~”
“9月16日,天气很好,晚上偷偷抱着我哥睡觉,梦里有他,我好像喜欢上我哥了。”
“9月28日,天气不好,看到池晓洲在学校里跟别的男生玩,想上去拉走他。”
“10月7日,天气很不好,池晓洲没等我就先回家了原来是他昨晚失眠听见爸跟别人打电话说今天喝完酒早点回家,自己先回家挨揍了。”
“10月8日,天气很不好,想杀了爸,这个家有我跟池晓洲两个人就够了。”
“10月11日,今天在厕所听见奇怪的声音,跟我梦里的声音有点像。池晓洲,想你了。”
最后的最后,几个红色的大字血淋淋地写着:
“唐铭昊。”
池晓洲联想到上辈子他辍学前唐铭昊的腿莫名其妙瘸了,唐家也不敢找罪魁祸首,只是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他弟后来每天都强硬地要求跟他一起回家。
以及唐铭昊看到池云尽时惊惧的眼神。
池晓洲的拿着薄本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背后有冷汗渗出。
“哥,你在看什么?”池云尽温和的嗓音在耳旁响起,距离很近,近在咫尺。
池云尽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
池晓洲机械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张张嘴,没说出一句话。
池云尽伸手轻轻地从他哥手里抽走本子,神色冷然,干脆地扔到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池云尽摸了摸他哥后脑勺柔软的头发,样子像在抚摸小动物。
随后将他哥的脸掰过来,直直地看进他哥眼里。
“哥,我不是说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吗?”
池晓洲觉得嘴里的水分刹那间被抽干了,喉咙干涩得仿佛几天没碰到水。
“小尽,我不是故意的。”苍白无力的辩解。
池云尽冷笑了一声,往下拽他哥的头发,强迫池晓洲抬头,对着他哥的嘴唇,俯身就要吻下去。
池晓洲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猛地用力偏头躲开。
没完全躲过,池云尽的吻落在他哥的耳垂上。
“呵。”
池云尽像是在嘲笑他哥,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小尽,听我说,我们不能这样,我们是”
“亲兄弟?”池云尽打断他哥的话。
“亲兄弟更好,我这辈子唯一想要的家人就只有你。”
“想跟你结婚。”
话音刚落,池晓洲突然起身扇了他弟一巴掌,打完自己都懵了。
手上窜过酥麻的电流感,不断提醒着他刚刚做了什么。
池云尽的侧脸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刺痛了池晓洲的眼睛,一路痛到他的心里。
“对不起,小尽,我不是”真的想打你。
比之方才更加无力的狡辩。
“知道了,池晓洲。”池云尽说着,靠近池晓洲,大拇指擦去他哥不停从眼角溢出的泪水。
没有糖吃的孩子是不会哭的。
突然吃到糖的孩子会发觉自己以前承受的那么多,叫做委屈。
池云尽越擦,池晓洲越是止不住眼泪。
“对不起,你别哭了。”池云尽低声道歉,眉眼温顺,专注地替他哥擦泪。
“我没有想哭的,就是呜停不下来而已”池晓洲哽咽着说,似乎是觉得。
书上的字仿佛自己晃动起来,池晓洲的目光努力追寻着它们,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同桌,唐铭昊还没来。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距离放学还有一万一千五百八十秒。
他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长得慈眉善目。
池晓洲看着他班主任从教室前门走上讲台,程序化地开始板书。
黑板的中央,赫然写着“笼鸟池鱼”四个大字。
“安静点,我们准备开始上课。”讲台上的人慢吞吞地喝令,“对了,纪律委员,帮忙记一下唐铭昊今天请假。”
池晓洲蓦地看向身侧空空的座位,木桌上还有唐铭昊瞪着自己用钢尺刻下的“池”字。
“昨天我们提到'笼鸟池鱼'这个成语,有同学回去搜索是什么内涵吗?”
和蔼的面庞骤然变得阴云密布,女人环视着下面把头低得像鹌鹑的学生,带着怒气的呼吸声似乎蕴着滚滚闷雷。
“池晓洲。”
被喊到了,池晓洲猛地从记忆里挣脱出来,定了定心神,垂下的眼睫藏住眼里的忧伤:“比喻受困失去自由的人。”
关在笼里的鸟,养在池中的鱼。
池晓洲,这个名字是笼鸟池鱼的同义词。
女人面色稍霁,摆手池晓洲坐下,继续讲课。
而池晓洲则将视线凝在黑板上的四个字上,心中思绪翻涌不已。
下课时,女人朝池晓洲点了点头,示意他过去找。
池晓洲走到女人办公桌边,看着正将目光聚焦于手机屏幕的女人,低声道:“老师。”
“晓洲啊,”女人刻意捏出亲昵的嗓音,“最近班上有一些关于你的不好的传言,老师想问你是不是真的?”
池晓洲不答,静静盯着那张对受害者展开审判的嘴脸。
“铭昊这孩子,把班长的工作负责得认真到位,老师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意思是池晓洲造谣,故意诬陷那位品行端正的好班长。
成绩在一些人的眼里,是衡量一切的准则,优生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差生或者普通的学生活该被踩进泥里。
人们表面上追崇公平,现实里的公平却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池晓洲冷声打断他班主任:“既然老师您觉得是假的,那就是假的。我先走了。”
第一次这般不礼貌地顶撞长辈,池晓洲没有觉得别扭局促,反而是心中畅快极了。
他为何要浪费时间听别人颠倒是非?
池晓洲重新坐回座位上,撑着下巴度过无聊的上午,时不时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翅膀受伤的小鸟可以折下罪魁祸首的双翼作为报复吗?
他要怎么面对唐铭昊呢?像之前一样躲避?
亦或者,以暴制暴,以恶还恶
鸟儿归巢,学生们纷纷扑向前来接送的家长。
池晓洲刚下楼,远远地就在花坛边看见池云尽直挺挺的身姿,他一下跌进他弟亮晶晶的眼里。
“哥。”他弟走到他身边。
“嗯。我们中午不回家,去一个地方。”池晓洲拿下他弟头上沾到的一片小小的银杏树叶,揣进手心里。
池云尽应:“好。”
惹得池晓洲偏头看了他两眼:“怎么不问是去哪?”
池云尽笑了下,左手小指靠近他哥右手的小指,欲触不触。
“哥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池晓洲也笑了,发自内心。
他摊开手掌,任风从手心里带走那片小银杏叶。
若没有归宿,便与风一起,四海为家。
池晓洲和池云尽肩并肩站在上辈子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房子前。
原来只有短短的两年么。
这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一共五层楼,二楼最靠边的那间因为背阳,长期无人租住。
池晓洲走到一楼某户的门前,门窗紧闭着,不留一丝缝隙。
池晓洲没有惊慌,不收力重重地叩了叩木门,无人应答,便自如地一直敲下去。
半晌之后,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妇人打开了门,浑浊的眼珠来回朝兄弟俩转动,最后落在眼眶微红的池晓洲身上。
“梁阿嫲。”池晓洲怀念无比地喊出这个久违的称呼,“我叫池晓洲,这是我弟,叫池云尽,请问我们可以租二零六的房子吗?”
“你说什么?”梁阿嫲的嗓音不加掩饰地透出苍老。
梁阿嫲的耳朵还是跟之前一样,由于年纪太大不好使。池晓洲很耐心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自我介绍和租房请求。
梁阿嫲盯着池晓洲看了会,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消融:“进来喝口茶吧。”
意料之中。
梁阿嫲是一个心善的老妇人,上辈子池晓洲加班到凌晨才回来的时候,总会看见门口有一个保温盒静静地摆在那,无言等待深夜归家的人。
池晓洲去海边之前,没敢去梁阿嫲的墓前祭拜,他怕看上一眼,他就不想走了。
到底是比他年长几十岁,梁阿嫲很多事情都看得比他通透。
他清楚地记得梁阿嫲临走前万般放不下心地跟他说了一句话。
“晓洲啊,多爱一点自己,别老委屈自己。”
不要怕流言蜚语,不要怕形同陌路,为自己去尝试一回吧,你瞧瞧自己的心,都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当时应的什么。
“不委屈。”
对不起,辜负您的心意了。看到他过得好,我怎么样都行。
杯中的茶热气蒸腾,如幻似梦的烟雾升空,隐去举杯之人的片刻失神。
梁阿嫲眯眼翻找半天,掏出一沓纸:“晓洲?看看这份合同吧,我听租户们说现在都要搞这个,怕你们不放心。”
说着,她有低头去翻找老花镜。
“阿嫲,不用了,我相信您,这是第一个月的租金。”池晓洲为她找到老花镜,递到她手里。
梁阿嫲顿了一下,露出一瞬惊奇的表情,而后回归平静。
糟糕,之前常来梁阿嫲家里,找眼镜都找顺手了,可在池云尽和梁阿嫲看来,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
池晓洲心底暗暗扶额,装作不经意地瞥了坐在一边的池云尽几眼。
谁知池云尽一直盯着他,这下不经意变成明晃晃的故意了。
池云尽那么聪明,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池晓洲压下心头焦虑的情绪,接过有些生锈的钥匙,对梁阿嫲说:“阿嫲,那我们先上去看看。”
这个点成年人们都在上班,楼栋有种空旷的静谧,偶尔传来小孩的哭泣声,应当是大人没空照顾索性丢在家里了。
池晓洲想到晚上得和他弟回去原来那个家把东西收拾过来,本来就不多,应该一次就能全部搬过来。
他边看着他弟将钥匙插入锁孔,边拿出手机拨号,准备打给他下午放学要去兼职的便利店,请一个晚上的假。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他看到空气里没有灰尘,梁阿嫲之前应该会定期打扫。
随后池晓洲眼睁睁地看池云尽拽住自己没拿手机的另一只手,一把将他拉进屋里。
咔哒一声,门从内部被反锁上。
池晓洲被抵在门上,池云尽发了疯般地亲他,却只是对着他的嘴唇又啄又啃。
嘟,嘟,嘟,手机已经拨出去,等待对方接听。
池云尽的舌头突然撬开他哥的牙关,长驱直入,伸进他哥嘴里。
与之前的缠绵不同,这次他只是紧紧地纠缠住他哥的舌头,没有再温柔地舔舐牙齿,也没有调皮地往他哥敏感的上颚戳。
池晓洲只觉舌头被吸得脑袋嗡嗡作响,然而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被限制在门板上,上半身动弹不得。
他眨了眨眼,将氤氲在眼中的水汽推至角落,清晰地看到他弟近在咫尺的黑瞳,像个漩涡一般撕扯着他。
要他卸下所有防备,伪装,谎言,以及隐瞒。
兄弟之间的感应,有时强得可怕,仿佛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电流滋啦声响起,手机另一端的人终于接通,女人礼貌性地询问:“晓洲?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
“唔!”
舌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池晓洲眼眶里蓄着的泪珠立刻断了线。
是他弟突然咬了他一下,咬完又缓缓地把舌头退出去,松开刚才禁锢着他的手。
“喂?晓洲?在听吗?”
池晓洲依旧半张着嘴,涎水和血水混合,在重力作用下流至喉咙深处。
等到眼里的迷离、悲切逐渐散去,池晓洲才僵硬地阖上嘴,喉咙滚动了一下,将成分复杂的液体咽下,血腥味陡然扩散至食道。
他小口地喘着气,抽空用大拇指摁了下屏幕上的红色。
通话被挂断。
不大的空间里,二人双双站立,隔了一定的距离对峙着。
池晓洲重重地低下头,目光凝在脚尖,一言不发。
尽管他不想对他亲弟弟有所保留
可是,要他如何将上辈子的狼狈、苦痛、逃避宣之于口?
跟池云尽说他是重生之人,他弟也许会相信他。
跟池云尽说他上辈子活到最后,沦为只被药物控制的禽兽,走投无路跳了海,丢下他弟一个人
舌头肿起来了,池晓洲说话时有些滑稽,却无一人发笑:“我对不起。”
他不能说。
池晓洲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想:万一真相是大梦一场的某个开关呢?如果他说出口,重来一次的机会是不是就结束了?
空气的重量有如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池晓洲没敢看他弟,径直走向厨房,检查锅炉煤气。
却在即将和他弟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叫住了。
“哥。”
“什么?”
“我前天把唐铭昊揍得站不起来了。”
池晓洲定在原地,大脑宕机一瞬,心中天人交战。
他感觉自己被一下劈成了两半。
一半说:原来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滋味,他要让姓唐的也体验一遍他当时所经历过的、忍受过的。
他从来就不想当什么好人。
另一半说:这不是亲手把他弟塑造成另一个唐铭昊吗?
而且,为什么复仇一定要假借他人之手?
更何况,这个人是他最希望一世都平平安安的池云尽。
“你不怕他找回来吗?”
“嗯,他有个把柄在我手上。不大,但足以让他闭嘴。”
把柄。
池晓洲的眸色暗了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
“知道了,你不要再去找他了,听话。”
池晓洲想拉他弟的袖子,手抬到半空突然滞住。
他知道,池云尽一直都比他勇敢,而他只愿龟缩在安全的避风港内。
海域因不速之客的闯入,变成一只蛰伏于此的巨兽,一不小心会让靠近他的人尸骨无存。
他应该去平息汹涌的浪潮。
毕竟,他不止是中央小岛的主人,同时也是这片海域的主人。
池晓洲眼里闪着决然的光,唐铭昊手上的毒品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池晓洲当时是第一次听到有那般功效的毒品。
而刚刚诞生的新型药物,如何能迅速获得?
除非,唐铭昊的根已经纷繁复杂,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当时的药物市场。
要坐到那个地位,唐铭昊现在应该已经有所行动。
池晓洲若以身入局,必然可以追查到蛛丝马迹。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唐铭昊就会在牢狱里度过余下的生命。
只是到那时候,他还能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摘出来吗?还能变回他弟喜欢的模样吗?
届时,池云尽,他弟还会一直在原地等待归途的旅人吗?
死局。
池晓洲刹那间觉得自己的人生宛若一个巨大的棋盘,他执一棋子,落在哪一个点上都只能陷入更深的困境。
然而又不想像上辈子那样糊涂地寻死,一了百了。这回,因为误打误撞发生的一切,让池晓洲莫名对未来多了几分希冀。
他时不时会幻想,等所有事情都解决之后,他带着池云尽,两人去往各地旅游,观沿途的风景,更惜身边之人。
烟雾袅袅,为许久未被使用的屋子增添了一点人气。
池晓洲将两碗素面端到桌上,将其中较满的一碗推到他弟面前。
池云尽盯着面看了一会,边把筷子放到他哥碗上边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池晓洲的眉头当即跳了一下,他弟以前什么时候跟他道过谢。
他定定地看着他弟的头顶,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静静坐下,和他弟一起吃顿简单的午饭。
两人都在心里酝酿着什么,谁也没有在吃饭的时候挑起话题。
饭毕,池云尽冷着脸从他哥手里夺过碗,径直走向厨房。
没过一会,厨房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池晓洲无奈地笑了下,很快嘴角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他悄声走到厨房外的墙壁边,抬手抚上潮得有些发黑的墙壁。
一墙之隔,池晓洲仿佛能透过墙,看到壁后正专注洗碗的池云尽。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毫无顾忌地抚摸他的爱人。
“小尽,我以后不会去学校了。”池晓洲突然开口。
厨房里面的水声停了,瓷碗磕磕碰碰的声音也停了,只有他弟的声音穿过重重阻碍传进他耳朵:“好。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池云尽这一句话不长,却好像夹杂了千言万语,道明了赤诚的心意。
池晓洲面朝墙壁,心有所感地低下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过了一会,他又极慢地做了个“对不起”的嘴型,一字一顿,脸上的血色随之一点一滴褪去。
如果我要做的事,是背叛你呢?
池晓洲仿佛看到池云尽亲手将鲜红的心脏从身体内刨出,虔诚地捧到他面前,诉说热烈的爱慕。
池晓洲也是一样的。
假如每一次的亲吻都需要消耗一年的寿命,池晓洲愿意没有停歇地亲吻他弟的发丝、眉眼、喉结、嘴唇直至飞蛾扑火般燃尽自己的生命,只为传递卑微的爱意。
可现实却将锋利的刀递至他手里,命令他用这把刀。要么取他弟的性命;要么把赤诚的心划破,以血淋淋的代价换取之于二人难求可贵的平安。
他握紧拳头,平时仔细打理、长短刚好的指甲整个没进掌心的肉里。
“哥,你怎么站在这里?”
直到听见他弟近在咫尺的声音,池晓洲才猛地抬起头。
对上他弟意味不明的眼神,他突然拿不定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慌张地把头偏到一边。
殊不知池云尽从较高处俯视的视角里,将他哥眼里的沉痛、踌躇、毅然看得一清二楚。
习惯了他哥的怯懦畏缩,那几分决心让他觉得新奇,打心底为他哥高兴。
然而欣喜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池云尽垂眼看到地上格外显眼的血色,似有所预感般欲将视线投向他哥的手。
被挡住了。
他哥刚才偏头的同时把手往背后藏住了。
池云尽在心里冷哼:欲盖弥彰呢。
池晓洲现在连小小的伤口也要瞒着他不和他说不给他关心的机会吗?
啊。他哥从自己坦白对唐铭昊略微施以惩戒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看他都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
池晓洲是害怕他吗?
池云尽越想越躁,越躁越慌,越慌越惧。
他呆呆地收回视线,不说话,也不走开,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
二人之间的空气沉寂了片刻。
池晓洲心道奇怪,调整好情绪回头,却看到他弟的眸中盛着的一潭死水。
死水不停上涨,溢成悬在下眼眶的两行泪,贲泄不止。
池晓洲没料到短短几秒内他弟的情绪变动这般大,顿时慌了神,有些手忙脚乱,不自觉地压下嗓音:“小尽,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说着,手习惯性地就要去顺他弟的背,却被池云尽生硬地挥开。
池云尽的泪眼中有种被抛弃的孤独感,看得池晓洲的心抽疼抽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可直觉叫他两手攀上他弟的肩,踮脚吻上他弟眼角的痣。
池云尽还不懂事的时候,曾经也像现在这般哭着问他会不会因为那颗痣太丑不要他。
他弟也真是的,明明是令人艳羡的锦上添花,硬是整得跟世界末日一样。
池晓洲的心里陡然冒出一个狂妄到令他心惊的想法:被自己抛下的那天,也许真的是池云尽眼里的世界末日。
池晓洲模仿当时他安慰他弟的动作,舌尖轻轻地触上那颗泪痣,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不会因为池云尽总是怕自己不要他,哭了太多太多次,才长出来的吧?
拿得起,放不下。
池晓洲有时候会想,他弟是有点倒霉的,出生后没有见过亲妈,长大时要挨亲爸的打,还摊上了他这么个衰到底的亲哥。
即使池晓洲使劲浑身解数把池云尽当宝贝供着,却还是老让他弟受伤,甚至是支离破碎。
下辈子,别再遇到我了吧。
池云尽终于开口,却是委屈巴巴道:“哥,他们都说我有病。”
池晓洲一下明白了他弟口中的“他们”是何人。他上了瘾般继续舔那颗泪痣,企图化去池云尽的心防。
池云尽面对他哥时,总是很快缴械投降,在旁人面前的冷漠与利用,不复存在,消失无踪。
“你也这么认为吗?”
“跟妈一样,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池云尽整个人几乎快碎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流,却尽数淌入他哥的嘴里。
池晓洲踮得久了,脚尖发酸;听到这话,心头更酸。
窗外响雷,轰隆一声,瓢泼大雨忽降于大地,茵城的天总是这般多变。
屋内的灯骤然熄灭,应当是由于雨雷天,老旧的电路坚持不了超负荷的运行,于是干脆罢工不干了。
房间本就因为处于背阳位置而显得极为昏暗,此时阴云又完完全全兜住倾泻而下的阳光,房内的空间霎时被拉入更深的幽暗。
既然已经决定狠下心离去,池晓洲清楚自己本不该在此地徘徊。
然而在将刀刃对准他弟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
于是他亲手剥开自己,为他弟送上自己临行前的最后一颗糖。
池晓洲把他弟扑倒在床上,泪眼朦胧,和他弟唇舌交缠,刚刚被掐出血的那只手坚定地往他弟下身探去。
因为眼睛没法往下看,解松紧带的时候池晓洲卡了一会,最后还是池云尽的手握上他的手腕。
结彻底解开,裤头被扯至膝盖。
池晓洲颤巍巍地扶住那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手上的伤口不小心蹭到上面,血管中冷却的液体被温度融化,血一下子涌得更多了。
他看进池云尽的眼瞳深处,着了迷般看着那个在死水潭里拼命挣扎的自己。
“小尽呀,我也有病。”
“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说,我们是命中注定,是天生一对。”
话音刚落,池晓洲屏住呼吸,后槽牙咬得死紧,猛一用力,主动让身形下坠,脚趾头蜷起,抓得床单凌乱无比。
没有犹豫,没有缓冲,只一瞬间,他将他弟的阴茎一整个用身体含住。
柔软的肠壁与硕大的、刚硬的外来物剧烈摩擦,急急分泌肠液保护自己,却还是慢了一步,有几处被硬物上的凸起划破,向主人传达遇到危险的信号:
池晓洲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再继续下去,他会死的。
然而池晓洲的大脑只剩白茫茫的一片,灭顶的快感和痛感冲击着他的理智,冲垮他的防御意识。
池晓洲觉得有把刀毫不留情地捅进身体的内部,本能让他绷紧肌肉,于是甬道的肉越绞越紧,使甬道里的外来物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池云尽撑起上半身,头妄图一整个埋进他哥的肩窝,软塌塌的发丝在他哥锁骨上挠,像一只孤苦伶仃的小兽乞求他哥的怜爱。
他带着哭腔道:“哥,我信你,我只信你说的。”
“只要你不走,我怎么样都行。”
语气卑微到了极点,身下却随着他突然挺腰的动作更深入地占有他哥。
池晓洲痛苦难耐地仰起头,闭上眼,泪水被强行切断联系,滴落在两人身下紧密交合的地方。
池晓洲动作间无意识地将胸膛递至他弟面前,靠近心脏的一边被他弟顺势放到嘴里小力地啃咬,而另一边被一只灵活的手反复地揉捏挤压。
池晓洲胸前两点及附近很快浮上红晕,痛感和痒意化作潮水袭来,冲走他的不安和紧张,开始大幅度地喘息,搁浅的鱼一般。
池晓洲两手不是很对称地抚上他弟脸颊两侧,理智回笼,想努力压下情欲,却经不住身体和嗓音均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瑟缩。
“哈啊”
“小尽……小尽?”
池云尽眨了下眼,敛去里面深沉的欲望之色,用询问的目光盯着他哥看。
池晓洲无力地掀起眼帘,两人血肉相连的状态给了他一点勇气开口:“我,我要去找唐铭昊。”
池云尽歪了下头,擦去悬在他哥嘴角的透明液体,冷冷地问:“为什么?”
池晓洲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下来,虽然前路没有一点亮光,但他坚定答道:“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要为我们争一个将来。
池云尽静默了好久,久到他哥膝盖都跪红了才说:“池晓洲,说你爱我。”
池晓洲在他弟嘴角轻轻地啄了一下:“我爱你,池云尽。”
池云尽追上他哥即将离去的唇,舌头毫无阻碍地伸进去,加深了这个吻:“哥,你记住,我永远信你。”
池晓洲的眼泪刹那间愈加汹涌。
谢谢。
池晓洲站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彷徨,忽然飞来几只闪着幽光的萤火虫,他毫不犹豫地跟上,加急脚步,越跑越快,朝前方奔去。
因为池云尽许诺前方的终点有他。
就像池云尽的信任一样,池晓洲也相信他弟的承诺,于是没有顾忌充满期待地奔赴属于他们的未来。
萧瑟的秋风卷过便利店门口悬着的风铃,搅出一连串叮铃当啷的清脆声响,让人错觉出春风般的温柔。
刚刚走出店门的女孩去而复返,站在收银台前,却没买东西。
戴着一顶员工帽的池晓洲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对方那张泛着粉红色的脸,也不说话。
只见女孩银牙咬住一小块唇上的肉,碾了有好一会,终于鼓足勇气般开口:“你好!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池晓洲彬彬有礼地笑了笑:“可以。扫这个。”
说着,他点亮手机屏幕,从相册里翻出一张微信二维码的截图,漫不经心地递给女孩。
女孩激动得几乎快要原地打转,手指有些颤抖,发送了验证消息。
“等待通过中”
看到屏幕上的这几个字,女孩立即兴奋道谢,甚至有朝池晓洲鞠躬的冲动。
池晓洲没有刚刚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了,隔着一定距离虚虚扶住对方,生怕女孩再做出当场跪下之类的冲动:“不用客气,没必要。”
他望向店门口,注视着女孩再一次离开。
空荡的小店里突兀地响起手机铃声。池晓洲再次拿起手机,按下接通键,还没等他问好,对面就传来他弟关切的声音。
“哥,你什么时候下班?”
池晓洲想了一会,答:“晚点,今晚不回去吃了。”
池云尽立刻说:“饭我给你留着,早点回来。”
“嗯。”
沉默了一会,池云尽调侃道:“哥,一天一条验证消息,你明天要不戴着口罩去吧。”
池晓洲无奈笑道:“没办法啊,当初未成年老板娘勉强答应招我,也许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呀。”
其实池晓洲原本可以选择拒绝,奈何他曾经这么做的时候投诉太多,导致他老板特意打电话嘱咐他好好待客。
可直接给联系方式,回去他弟看到又该闹了,池晓洲只好出此计策。
一个同样戴着工作帽的女人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
池晓洲匆匆对他弟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朝女人温声喊了句:“刘姐。”
面前的刘姐正是上辈子后面带他一起在保险行业闯荡的刘丽芸,现在的刘丽芸还只是这间小便利店的员工之一。
见到熟人难免让人怀念,更何况刘姐待他如亲人一般。
刘丽芸走进收银台,利落地套上工作服,对池晓洲点了点头:“晓洲啊,我来换班啦。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
池晓洲边收拾单肩包,边道别:“知道了,谢谢刘姐。”
池晓洲踏出便利店的门,换上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将眼底如针刺般的恨意掩得严严实实的。
十一月头,茵城已经进入深秋的季节,天气日渐变凉,今天外面的风甚至有点冰寒的意思。
池晓洲沉步走在街道上,本来只打算穿件薄衬衫就出门,他弟硬是多给他套了件外套。
来到一家偏僻的仿古风式建筑物前,池晓洲驻足,冷着神色瞧了许久。
这是他的目的地,是茵城最出名的一家夜总会,叫做听雨阁。
上一世,唐铭昊时隔几年再次抓住他,之后便常在今天的这个时间点带他来这。
第三层的捞月轩,他赌唐铭昊会在那儿。
池晓洲跨过石质门槛,向前台报出唐铭昊的名字。他猜想唐铭昊在这里的地位很高,否则前台听完也不拨电话确认,就毕恭毕敬地领着他去换衣服了。
在前台背过身去的瞬间,池晓洲立马翻了个白眼。
不是朝前台,而是朝唐铭昊。他想不懂在他看来既残暴又疯癫十足的人,怎么会喜欢身披古风长袍,在亭台楼榭的环绕中猖狂地作恶。
很快,池晓洲就不情不愿地换上一身雪白衣袍,抵不住前台的硬性要求,别上了银灰色的假发,从远处看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
继续由前台带路,来到他印象中的噩梦之地。
池晓洲低估了那段记忆于他而言的阴影程度,脸一瞬间变得煞白,连前台跟他道别的半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只余耳边无休止的嗡鸣声。
他一手攥紧外套的袖子,攥得指节微微发白,另一只手推开雕饰华丽的梨木门。
门出乎意料地被顺滑打开,池晓洲感觉自己根本没有用上几成力,正抽出一点心思疑惑之时,就迎上了唐铭昊似笑非笑的眼神。
唐铭昊身着金黄色长袍,同样戴着一顶假发,一只手端住悬在半空的长袖,乌黑的长发胡乱披散在肩头,仪态如同昏庸的君王。
捞月轩的君王此时正堵在池晓洲的必经之路上,一点让开的意思也没有:“池晓洲,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前世的噩梦就在自己面前,池晓洲低头,按住手心上他弟贴的创可贴,通过想念池云尽来压抑心中那些疯狂叫嚣的血腥的念头。
再抬头看向唐铭昊时,池晓洲已经换上平淡的表情,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自然地将话题一带而过:“你上次不是让我最近给你答复吗?我考虑好了。”
唐铭昊眼中的狐疑很快消失不见,转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进来说吧。”
深入龙潭虎穴并不好受,尽管池晓洲已经经历过处于深海的压迫感,但在唐铭昊面前还是感到难以呼吸。
趁唐铭昊转过身去,池晓洲立刻调整状态,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正常。
还未彻底收拾好心情,池晓洲就看到下午在店里询问过他联系方式的那个女孩。
害羞腼腆的样子不复,在池晓洲看过去的上一刻,她刚扇了面前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另一个女孩一个巴掌。
“陈遥,照照镜子,你是什么货色,凭什么说喜欢我?”
被质问的陈遥只是把头偏到一边,脸上赫然几个掌印,重叠在一块,红得触目惊心,久久无法褪去。
“那好,让我看看你的喜欢有多热烈吧?“说着,女孩挥手又要往陈遥脸上招呼。
装潢精致的隔间里出现了与氛围不甚符合的行为,唐铭昊的忍耐似乎到了限度,出声制止:“唐零,要打出去外面打,没看到客人来了吗?”
唐零有些委屈地看向唐铭昊:“哥”
见唐铭昊不为所动,只好拉下脸,回头时顺便瞥了眼来人。
这一瞥却让她大吃一惊:“怎么是你?你和我哥”
唐铭昊靠在紫檀木椅上,闻言翘起二郎腿,目光优哉游哉地在池晓洲和唐零两人身上来回跳动:“哦?你俩认识?”
像是回想到在便利店时的情景,唐零又有点回到羞嗔的状态,抢在池晓洲之前遮遮掩掩地答:“没什么,今天逛街的时候碰见的,他应该不认识我。”
池晓洲看着唐零,面无表情,暗自在心里吐槽:我要是知道你是唐家的人,就直接把你轰出去了,管你投不投诉。
他刚吐槽完,就察觉到唐铭昊正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胃里猛地泛上一阵恶心的感觉。
又见唐零动作蛮横,欲赶陈遥出隔间,池晓洲突然开口喊停,而后解开外袍的系带,把它脱下递给已经走到身侧的陈遥。
陈遥胀血的脸颊之上是一双杏眼,一弯明月静悬其中。她迟疑了一瞬,稳稳接过衣服,围在腰间,无声朝池晓洲道了句谢。
等两个女孩一前一后、一急一缓地离开隔间,门再一次被关上,室内的幽暗和另一个人的气息立刻化作无边的压力,铺天盖地挤占池晓洲的肺部空间。
令人恼火的嗡鸣又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找不到声源,池晓洲根本无从下手制停它,只能任由恐惧和仇恨吞噬他,嚼烂他。
唐铭昊的声音透过重重乌云射来,没有分毫削弱,径直传入池晓洲的耳朵。
“晓洲,过来呀,坐这儿。”
来自地狱的呼唤与诱惑。
池晓洲眼睁睁看着漆黑色的藤蔓凭空从地板上长出,缠上他的脚腕,把他牢牢地禁锢在原地,一点也动不了。
见他没有动静,恶魔啧了一声,半是不满半是宠溺:“前些日子受了点伤,腿还有些痛呢。”
用池云尽威胁他,永远是见效最快的方式。
池晓洲创可贴下的伤口被主人亲手折磨得又开始渗血。
刺痛的感觉抵消了身体的几分麻痹,池晓默然抬眼,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视线与唐铭昊的在空中交锋。
唐铭昊先打破沉寂,浑然不觉二人之间的尴尬,耸了下肩站起来:“君不就我,便只好由我就君了。”
恶魔缓缓靠近,却从自己的身侧绕过。
爪牙忽然从背后攀上肩膀的瞬间,悬在指尖的血珠终于头也不回地滴落,激不起一点浪花,却神奇地让池晓洲紊乱的脉搏平静下来。
黑色的鸭舌帽被人摘去,露出隐在帽沿下的两只看似多情的桃花眼。
池晓洲依旧不动,声音有些飘渺。
他问:“为什么是我?”
唐铭昊低低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你刚才为什么把衣服给她,嗯?”
因为池晓洲无意间瞄到:陈遥白色的校服裤沾上丁点突兀醒目的红色,面积越漫越大,两个唐家人却无动于衷,准备看她笑话。
尽管对方的底细他一点都不清楚,但他就是想,所以帮了。
见池晓洲不语,唐铭昊自作主张替他回答:“因为善良啊——”
“池晓洲,你是我见过最心软的人。”
明明对方是好是坏是敌是友都一概不知,只是单纯随着那颗柔软的心而动。
“虽然对我一点都不会呢。”唐铭昊轻叹一声,似乎是在惋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