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安欣的父亲(彩蛋系列(2)边打电话边偷情、)(1/2)

“有人抓小孩!!!”

高启强大喊,朝着人影方向狂奔。

快追上时,他朝人贩子的膝盖窝猛踢一脚,又整个身体扑到人贩子身上。这时,两个盯梢的扑上来,猛踢高启强的腰,试图扣住高启强的手,嘴里还给他泼脏水:“你才是拐小孩的吧,真是贼喊捉贼!”

启盛被震醒了,他在人贩子怀里拼命挣扎,并朝着高启强大喊:“哥哥,哥哥,我要哥哥!”

围观的人听到弟弟的叫喊,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热心人将盯梢的团伙拽开,高启强趁机使劲地掰开盯梢的的手,死死地勒住人贩子的脖子,又将人贩子绊得跪倒在地,这副狠劲儿吓到了围观的人。眼看启盛快要挣扎出来时,又晃来一个人影,将启盛抱走。

启强赶忙起身去追,才发现是自己的好哥们王乐。

“你他妈的!”高启强急得在弟弟面前爆了粗口,“把阿盛还给我。”

“怎么,我帮你抢孩子还不乐意了?”王乐笑嘻嘻地将启盛还给启强,又给了他一沓钱,“拿去给孩子买衣服。”

高启强低声问:“哪儿来的?”

王乐朝人贩子使了个眼色,高启强懂了,王乐抱孩子时顺带从人贩子的衣服口袋里拿了钱。

王乐父亲是开拖拉机的,他从小就手脚不干净,前段时间因为在菜市场偷鸡,被巡警抓去拘留,刚放出来又旧病复发。

众人将人贩子扣押在地上,两个盯梢的本来逃走了,又被抓了回来。

高启强抄起铁皮垃圾桶,朝人贩子脑袋上砸去:“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他准备踢人贩子的脑袋,被周围人拦住:“小同志,安全员快要来了。”

安全员来时,两个盯梢的都否认自己是同伙,他们指着高启强辩解道:“我们以为他才是抢小孩的,所以才打他。”

其中一个盯梢的,双手递来一本病历,其中一只手在病历底下藏了一包烟:“今天兄弟带我来看病的,不信您来看看我的病历。”

领头的安全队长走到他跟前,接过病历时,并没有拿烟。盯梢的眼疾手快,将烟塞进自己的袖子里。

“我们在常安路的纺织厂上班,都是守法公民。”

队长认真地翻看病历信息:“你们以前是知青吧,记得纺织厂很多都是回来的知青。”

“对对对!”

“不错,不错,有为青年”队长冷笑,“以后要分清敌我再帮忙,要再严重点你就得进局子了,回去吧。”

高启强:“队长,他们是一伙的!”

队长摆摆手:“没有证据。”

他吩咐下属们将人贩子押走,便很快离开了。

高启强还要继续争辩,王乐连忙拽住他的手。

——————

为了避免追查,高启强用王乐偷来的钱付了医药费,并和王乐议论:“我看不明白了,他给安全员塞烟,安全员居然没拿。”

“说明人家作风正派,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

“但我还是觉得很奇怪。”高启强说,“如果特别正派,他不应该当众指责对方的贿赂行为吗?他不仅没要烟,还给对方留了面子。”

“那我就不懂了,可能他没不知道正在给他递烟?”

“烟盒碰到他手心了,他不可能不知道。”高启强说,“要不就是病历上的名字让他不敢妄动?”

“这我就更不明白了。”王乐说。

“你认识这个安全员吗?”

“新升上来的队长,叫孟德海,管咱们这片区。”王海说,“那些知青我也听到一些消息,说他们刚从农村回来,跟乡下还有联系,两边来回倒卖男孩赚钱。”

高启强深吸一口气:“那两人还没抓走,我就没法安生。”

他搂住王乐的肩说:“乐哥,咱们多年的好兄弟,这事儿还麻烦你多帮帮忙。”

王乐曾捅伤过别人,警察在厂子大院找目击者指认犯罪嫌疑人时,高启强替他作伪证。现在高启强遇到麻烦了,他理应还一个人情。

“一定一定!”王乐爽快地答应了。

———

从那天晚上开始,高启强无时不刻跟在弟弟妹妹身边,他带弟弟妹妹们出门时,总觉得有人尾随。

启强请工匠给家里修了两道铁栅栏门,一道安在木门外;一道安在走廊上,墙壁与围栏之间,都刷上绿色的油漆。就是你们在剧里看的那样

他每天都带着孩子去街道办哭诉:自己无父无母,没有权力没有关系和背景,常宁路有一群倒卖人口的,一直想抢走他的弟弟妹妹。

但上次抢孩子的人贩子已被抓走了,近期也没有新的案件发生,街道办无法受理。

高启强又写了一篇请愿书,挨家挨户地找街坊们联名,一遍又一遍地找他们哭诉,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京海偷孩子拐妇女的人,闻风而退避,不敢妄动。

另一方面,他请王乐等几个哥们,每天到常宁路紧盯那两个贩子的动静,以便先发制人。

————

不知不觉,已经到七月,启盛已经放暑假了。高启强怎么也想不明白,弟弟最后两个月都没有好好写过作业,还因为发烧请了一周的假,期末考试居然还是第一名。

那天,启强开三轮车送货,让启盛和启兰坐在车后。启盛一边写作业一边照顾妹妹。

中午烈日炎炎,地上热得几乎冒热气。启强把车停到榕树下,和弟弟妹妹们吃西瓜时,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也走到树下躲太阳。

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圆脸,一对单眼皮,皮肤黝黑。看到高启强车上的衣服装堆乘了小山,被几根橡皮绳捆住固定,不禁担心启强的安全问题:“孩子,这货太多了,小心上坡路上容易侧翻啊。”

高启强:“没办法,要运的货太多了,每次不装这么多,根本运不完。”

说罢,他递给男人一个西瓜。

“你们厂里也真是的,不知道多派几个人分担一下,这么热的天,谁受得了。”男人接过西瓜,又扫视着高启强,眼里充满了同情,“这么小就出来给家里赚钱,是家里的老大吧。”

“是。”

“你父母也真是,怎么舍得孩子在大热天干这么辛苦的体力活!”

“没……我没爸妈了……我还要养弟弟妹妹……”高启强说,“人贩子盯住了我们家,我怕弟弟妹妹们被拐走,只好每天带着他们上班。”

男人看了看车后座里的两个孩子,又看向高启强,深深叹了口气。

男人的眼神让高启强鼻子发酸。因为男人凝望他时,如同一位老父亲在爱怜着自己的孩子。自从父母双亡,这是高启强第一次被当作孩子一样看待。

男人带着启强兄妹到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面、喝糖水,又给三人各买了一套新衣服。启强先是百般推辞,最后还是接受了。

“叔叔,您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工作。”临走前,启强追问道。

“我啊,在附近的一家厂里上班。”

此后,启强每天载着弟弟妹妹到榕树下,也曾观望过附近厂房下班的人流,却再也没看到这个穿中山装的男人。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真实身份是京海市刑侦支队的队长安越。

安越早就听说高启强请愿的事。那天,他去小学接儿子,正好碰到高启强,便装作普通平民,和启强聊了起来。

离开后,安越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着高家兄妹三人弱小无助的样子。他不理解,孩子们都是天生烂漫可爱,为什么有的无忧无虑、健康成长,有的却从小受尽磨难,得不到关怀。

站在京海第一小学门口,望着从校门纷纷涌出的小学生,安越一时出了神,都没意识到儿子已经跑到跟前,正拽着他的手。

“爸爸!”

他是人民警察,也是一位父亲,他绝不接受,孩子过着颠沛不安的日子。

“哎,阿欣!”安越给儿子来了个大拥抱。

他感受着儿子的美好,这让他更加坚定信念,决心彻查此事。

当晚,安越召开支队大会,开启清扫京海拐卖人口窝点的行动,并审讯了那日在医院被抓进来的人贩子,要求他供出团伙。

次日,两个警察来到纺织厂,调查另两个涉嫌在医院拐孩子的纺织厂工人。警方还派了一群线人,在常宁路一带蹲点。

两个纺织厂工人,分别叫张成朱墨,他们曾是下乡知青。那晚在医院为偷抢孩子的盯梢,因证据不足,未被逮捕。

趁工作闲暇,张成和朱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共同商讨对策。

“咱们已经被盯上了。”张成一边抽烟一边扫视四周,看看有没有人在附近。

“咱俩只是帮忙盯梢的,又没有直接抢孩子,他们敢把我们怎么样?”朱墨说。

“今晚逃吧。”张成说。

“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办?”朱墨说。

“今下午等财务回来,申请提前拿工资,明天去乡下躲一躲,等风声过了,我们再回来。”

张成和朱墨聊天的地方,停着一台拖拉机。从外面看去,拖拉机内空无一人。两人怎么没想到,王乐正躲在拖拉机的车厢里,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

张成和朱墨离开后,王乐赶紧开着拖拉机去真友服装店找高启强,正好看到高启强因为扣奖金的事与周大伟吵架。

王乐装作买衣服的,进店晃悠,朝高启强使了个眼色,又走了出来。高启强借口上厕所,也跟了出来。

王乐:“这混账是周大伟?”

高启强:“对,他贪了我的奖金,我今天故意套他的话,套出了证据。要当时你在旁边就好了,还可以给我做个人证。”

王乐:“还找什么证据,直接一拳打过去,你就什么证据都有了。”

高启强:“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打他,反而是我受处分,除非———”

高启强正琢磨着如何对付周大伟,但王乐没心思听这些:“我来这儿是跟你说件要紧的事,那两个盯梢的,准备明天跑路。”

高启强:“他们为什么不是今天跑路?”

王乐:“今天他们要等财务回来领工资,领完明天跑。”

高启强:“他们要是跑了,警察也抓不到了,可不能白白便宜他们。想到医院的事儿,我就来气,必须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高启强的意思是,既要给两人贩子教训,又不能留证据,还得让对方知道是自己在报仇。

王乐:“找人打他们?”

高启强:“上次让你帮我问老大,你帮我问了吗?”

高启强说的老大叫卫昭,从初一开始,他跟王乐就和卫昭混在一起。启盛差点被抢后,他一面在街道办,当着众街坊邻居的面,天天卖惨;一面又让王乐联系混混老大,伺机报仇。

王乐:“老大说自己以前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他现在有鞋穿了,早就金盆洗手了——”

高启强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卫昭现在行政上班,不敢跟黑社会有太多直接联系。高启强目不转睛地盯着王乐,期待卫昭还有后半句的转折。

果不其然,王乐抽了口烟,接着说:“老大说他原本不想管这事儿,但念情分,帮你找了他以前的好兄弟,也在道上混的。”

“替我谢谢老大!”高启强知道,这是卫昭一贯的套路。他还是故作激动地表达感激之情,“以后哪里需要我打架、杀人的,再所不辞!”

“算了,你还是奶孩子去吧!”

高启强作揖表示感谢:“我观察了他们二人每周的工作时间,今天他们要上夜班,大概九点下班,但他们往往会提前出来。今晚还请兄弟们埋伏在纺织厂附近的小巷子里,等他们出来就开打。”

王乐:“这时间有些紧啊。”

高启强:“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我们没时间了。这样,今中午,兄弟们的饭和酒我全包了。”

王乐:“行。”

高启强:“他们不能来我家吃,街坊邻居们知道我跟兄弟们好,容易露出马脚。打人后,日后警察大概率会找我问话,搜集证据,如此一来,街坊们反而成了目击证人。”

王乐:“那就到我家吃。搞不好警察来问话时,我早溜出京海打工了。”

“那太好了!”高启强感激不已,又说:“别让我家俩小孩知道,他们还太小,会吓到的。”

王乐:“你那弟弟看起来挺乖的,跟你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打架方面,你不言传身教,不怕他被人欺负吗?以后高启强的弟弟任由人欺负、说出来就是个笑话。”

“他是个好孩子,以后是要读书上进的,我可不想毁了他的前途。”

————————

高启强将安越给的衣服放到委托店卖钱,又拿换来的钱和自己的一些工资,在菜市场买了十斤猪肉和一瓶白酒,送到王乐家,请打手们吃顿午饭,再请他们今晚揍人。

这是道上的规矩,兄弟给口饭,生死一起干。

高启强将猪肉送到厨房时,看到王乐正在杀鸡,灶台上已经摆满了还未下锅的素菜,鲜嫩可口的水果。

“到底是我请客还是你请客?”

“都是好兄弟,一起了!”

王乐虽然喜欢偷东西,但盗亦有道,从不贪亲戚好友一丝一毫。招待客人时,甚至极为利落大方。

“他妈的好久没看到你了!”

尖细的声音从屋外飘来,高启强顺着声音抬头看,黄毛儿竟然也来了。

他连忙起身和黄毛儿对撞胸膛:“你才他妈的,好久也没看到你,都去哪儿鬼混了?”

除了上次在医院情急之中爆了粗口,高启强已经很久没说脏话,竟有些不习惯。

“我们这帮人去鹏市打工刚回来的。”黄毛儿逗他,:“特地为了你赶回来的。”

“真的?多谢好兄弟们!”

“给你脸,你就贴着舔,哈哈哈哈逗你玩呢!”

“吊死鬼擦花粉,死不要脸!”高启强从柜子上抄起半瓶凤城液,装作要打黄毛儿:“今天老子要把你们往死里灌。”

“哎哟喂,好东西!”一人激动地问王乐,“这玩意儿可贵了,你从哪儿偷来的?”

“放屁,谁说老子偷的”王乐说,“老子正大光明地从厂里薅来的!”

“哈哈哈哈,这么多年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家里藏着好酒,不给哥们喝,真没意思!”

高启强举起凤城液:“乐哥,这酒我先赊着,敬各位兄弟们,下次再还给你。”

高启强陪着他们喝了几盅,又纠结着要不要把弟弟妹妹接过来。

为了不让弟弟妹妹被这乌烟瘴气的饭局影响,高启强上午将俩娃送到刘阿姨家。现在已经中午十一点了,刘阿姨夫妇俩十二点就要去上班了,难道让弟弟妹妹独自呆在刘阿姨家里吗?

启强很不放心。

虽然有几家街坊的女主人不上班。但她们经常敞开大门,谁都可以进屋抱孩子。特殊时期,把弟弟妹妹放在这样的人家,高启强总担心出事儿。

“高启强,你养鱼呢?”

高启强回过神来,摆摆手:“我把阿盛阿兰接过来。”

“高启强要奶孩子了!”有人起哄。

“哐当”一声,高启强用菜碗砸桌子,“孩子过来时,嘴巴放干净点!都是城市人好青年,都他妈给我讲文明!”

高启强走后,众人猜拳劝酒,闹得不可开交。高启强推开门时,屋子里顿时都安静了。

大家看到两个小屁孩一直紧跟在高启强身后,始终不敢走出来。

大的比饭桌高一些,小的跟椅子差不多高。

“阿盛阿兰,这些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要叫哥哥的,快跟他们打招呼吧。”启强的声音很温柔,与方才的粗野形成鲜明对比。

“哥哥好——”阿盛抓住哥哥的裤腰,腼腆地看着满座的青壮,他才知道,哥哥有这么多朋友。

“哥哥好——”妹妹也跟着喊。

启盛小心翼翼地环视了一圈,回头问启强:“哥,这里有的是哥哥,有的是叔叔。”

众人本想保持严肃,却被启盛逗得大笑,

不知谁喊了句:“哎哟小皇帝来了!”

黄毛儿也跟着起哄:“阿盛,我们都是你的御前侍卫,贴身保镖。”

“阿盛,听说有人要行刺你,我们今日特来救驾。”

启盛一头雾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我听不懂。”启盛摇头。

“知道搞破鞋是什么意思吗?”

启盛摇摇头。

“启盛,你说你哥哥搞破鞋的。”

启盛摇摇头。

“启盛,知道二流子什么意思吗?”

启盛摇摇头。

“启盛,你说你哥哥是二流子。”

启盛摇摇头。

“启盛,你跟你哥说滚犊子。”

满座大哥大叔如同饿狼扑食般围着启盛,吓得启盛连忙跳下椅子,抓住哥哥的衣服,藏到哥哥身后。

高启强张开双手,将启盛挡在身后,如同张翅护崽的老母鸡。他怕兄弟们的话越说越浑,高喊道:“我刚出去的时候,说好了要讲文明,讲文明!”

“你说的是他妈的讲文明!”

“搞破鞋哪里不讲文明了?”

要是弟弟妹妹不在,高启强肯定要大喊一声“滚!”

如今这个局面,只能巧取了。

高启强指着带头起哄的说:“阿盛,这个哥哥才是真正搞破鞋的,说’孙哥大色狼搞破鞋。”

启盛从哥哥身后探出头来,乖乖地:“孙哥大色狼搞破鞋。”

众人哄堂大笑。

孙哥:“高启强你她妈的!”

启强:“我说了,不准当孩子面说脏话!”

黄毛儿:“他妈的怎么是脏话呢?那可是他的妈。”

孙哥:“你妈的才是脏话。”

启强发飙:“谁再喷一句粪,帮我带一天孩子,喷十句带十天。”

王乐打圆场:“各位消停点吧,高启强跟以往不一样了,现在可是有孩子的人了!”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又有人大叫:“王乐,你天天搞不正当男女关系,怎么到现在都没孩子。”

启兰启盛都被大家的粗鄙话语吓得瞪大眼睛,向高启强投来求助的眼神。

平日阳光开朗勤俭顾家的哥哥,到底交了一群什么妖魔鬼怪?

爸爸妈妈说,要做听话的小朋友。

校长老师说,要做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少年。

为什么他们竟然脏话连篇??!

启兰低声呼救:哥,我怕……”

启盛细语求助:“哥……我想回去……”

启强:“阿盛,阿兰,别听他们的,吃自己的饭。”

“高启盛,要不要喝点酒啊?!”

高启强连忙按住高启盛的杯子:“不行!”

“眼睛清皮肤白,喝酒肯定比你哥厉害!”

“你哥二年级的时候偷酒喝,你爸满大院追着他打!”

高启强:“………”

酒过三巡,众人对启兰启盛依旧热情高涨。

“给我做弟弟妹妹好吗?”

高启强:“赶紧拿去吧,我早就不想要了!”

“哥教你们抽烟喝酒打架泡妞!”

高启强:“!!!”

众人簇拥在启盛、启兰四周,抢着要抱他们俩,有的反复抱着乐呵,不舍得撒手。

启强严厉地命令:“每个人顶多只能抱一次!”

他被哥们疯狂的样子吓到了,又大喊:“把孩子还给我!”

“哇”地一声,启兰吓哭了。在她眼里,这群围堵她的人,如同豺狼野兽一样恐怖。

启盛刚想从人缝里爬出去,就被人猝不及防地举起来。那人将脑袋埋在他的下体中间,像爷爷对孙子那样,要亲他的小鸡鸡,喊着:“我的乖宝贝,有了小鸡鸡就可以传宗接代了!”

“我操你大爷,赶紧把孩子还给我!!”

启强拼命地挤进人堆里,在那人快要亲到启盛的小鸡鸡时,迅速将启盛夺走,再将启兰也抱了起来。

此时此刻,高启强无比崩溃,真后悔带小屁孩来这种地方!!!!!!!

当天晚上不到八点,启兰已经睡着了,启强把正在丢沙包的启盛强行抱到床上睡觉。

“哥,我还想玩会儿……”

父母去世后,除了生病那段时间,启盛几乎都是十点之后才睡,现在毫无困意。

“我今天专门治治你晚睡的毛病。”启强把启盛按在床上,不准他动。

“闭上眼睛。”

“睡不着……”

“数羊羊,一只羊、两只羊………”启强自己数得正起劲,启盛却一言不发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把眼睛闭上!”

已经八点四十六了,启盛还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就是不肯闭眼入眠。

“哥,孙阿姨家买了电视机。”

“你怎么知道?”

“小龙哥告诉我的。”

“赶紧睡吧,说不定你能梦到我抱回来一台电视机。”

“去小龙哥家抱电视机吗?”

“哈哈瞎说,睡了乖。”

“哥,紧箍咒其实是观音菩萨送给唐僧的。”

高启强:“……现在已经很晚了,睡觉吧乖。”

启盛:“可我还是很想听西游记的故事。”

启强:“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龙哥家现在正在放《西游记》……我好想去看……”

“现在立马睡觉,我就允许你明天去他们家看。”

启盛只好闭上双眼。

启强去天台晾好衣服后,再下楼看看弟弟妹妹睡得如何。

“阿盛。”启强小声地喊。

见弟弟没反应,启强放下帘子,轻轻出门。

他要去常宁路,亲自给两个人贩子来点教训。

但他没想到的是,弟弟其实是在装睡。听到哥哥出门的声音,启盛以为哥哥要去小龙家看《西游记》,便偷偷下床。

他关上木门,打开两道可户内开锁的铁栅门,听到哥哥下楼梯声,又听到楼下正在放《西游记》主题曲。便关上铁栅门,跟着下楼。

可下到四楼,启盛见孙阿姨家大门紧闭,窗轩虽敞,但被绿色的窗帘遮住。

启盛转身趴着栏杆,看到哥哥走出了厂子大院。

哥哥要去哪里?

他急忙冲下楼,也跑出厂子大院,看到哥哥又朝一个小巷子拐去。

厂街不能直通常宁路,需要走到新安路过四个红绿灯再拐几个小巷子,才能到达。

但高启强在京海土生土长十六年,他知道厂街与常宁路的秘密通道。

厂街左拐到大头巷,那里是缫丝厂后门。大头巷尾是一个由矮墙围筑的平台。平台靠北向下看,大概五层楼的高度,便是常宁路得的垃圾场。

这五层楼高的墙壁由水泥填平,隔几个月就更新一幅色彩斑澜,人物神情激昂的宣传油画。

平台这么高,跳到常宁路,大概率是会送命的。

但平台左侧有一栋废弃的烂尾楼,楼层靠常宁路方向都是堵死的墙壁,右侧都是锁死的铁门。

一般人都以为铁门里面是装电缆的密室,但高启强等少数几个人知道,铁门堵住的是垃圾口通道,沿着通道往外爬,就可以到常宁路的垃圾场,翻过垃圾场的矮墙,走几步就是常宁路的纺织厂。

八点四十分左右,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影,张成、朱墨准备回家时,三个打手从背后偷袭,将他们拽到窄巷里,给脑袋套上麻袋,并用草绳在脖子系上死结。

“……放开我……唔唔……”

张成、朱墨一开始在竭力挣扎,但打手们抡起柘木棍,将二人打得跪倒在地。

所有的打手一拥而上,用棍子猛捶四肢。将朱墨、张成打得骨头嘎吱直响,在地上来回挪动地躲避棍棒,痛得哭爹喊娘地求饶。

孙哥用戴了手套的右手拎起朱墨的衣领:“叫朱墨是吧?上有父母下有两宝。”

“是是是……”

“以后再偷孩子,就把你们的孩子砍了,一命抵一命!”

“求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高启强从垃圾堆翻到街上,拐进巷子,戴上棉线手套,接过棍棒,朝张成、朱墨的锁骨、屁股狠狠砸去,砸得锁骨发肿,屁股渗血。

孙哥:“今晚的事儿,要敢说出去,直接杀你全家!”

朱墨、张成二人痛得“哎哟喂”直叫,又连忙讨饶:“……不敢……不敢……警察来问也不敢……”

“你们的屁股怎么出血了啊,说!什么原因?!”

“不小心摔地上摔伤的。”

“还算识趣,学狗爬给我看看。”

“哎哟喂……求哥哥行行好,腿都要断了……”

高启强静静地看着兄弟们戏耍二人,全程一声不吭。

众打手离开时,留下在地上哀号的二人。

王乐和高启强各拿一根棍子,沿着垃圾通道爬到烂尾楼,再锁上铁门,快走出门口时,高启强和王乐同时看到对面立着一个人影。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周大伟在对面的草丛里撒尿,那张黝黑肥硕的脸正对着烂尾楼大门口。

在路灯的照耀下,周大伟也突然看到他们从黑暗中冒出来,眼睛发红,大汗淋漓,充满悍气。

周大伟怵得大叫一声。

王乐正在兴头上,棍指周大伟,大吼:“叫你妈叫!”

高启强知道,周大伟几乎每晚都要来大头巷打麻将,搞不好还拿从自己这儿贪来的奖金做赌注。

如果周大伟看到自己拿棍子从烂尾楼走出来的样子,万一警察真的调查群殴,他就成了目击证人。草丛就在平台边,说不定刚刚周大伟正全程看到他们打人。

趁着痛打人贩子时的施暴快意还未消散,高启强抡起棍子朝周大伟额顶击去,将平日在周大伟这里积下的怨恨统统宣泄出去。

周大伟到底是个胖子,这一棍对他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他缩身转后准备捡石头回击,但很快,腰和腿又被启强、王乐砸了好几棍。

高启强、王乐不约而同扑向周大伟,使尽浑身解数,才将他绊倒在地。

这架越打越痛快,两人对着周大伟狠踢几脚,又用棍棒猛打数下,痛得周大伟屁滚尿流。两人又将棍棒交叉夹在他的脖子上。高启强问:我那五块钱奖金去哪里了?!”

周大伟嘴皮子在打哆嗦:“强哥……强哥……饶了我吧……”

高启强:“别说他妈打废话!”

周大伟:“我……我拿的……”

高启强:“现在还给我!”

周大伟只好乖乖将手伸进口袋里,摸五块钱,不小心将两枚筹码也掏了出来。

王乐眼疾手快,抢走筹码:“哈哈,这下找到你赌博的证据了。”

高启强防止他伺机反抗,:“把手举起来!”

周大伟只好将手伸直举起,又不停求饶:“两位爷爷千万别说我赌博的事儿,求你们了,给你们当牛做马也愿意。”

高启强:“今儿打你这几下子,你要敢报警,我俩顶多关几天,放出来继续找你算账,要敢影响我的工作,直接要了你的狗命,听懂了吗?!”

周大伟哀嚎:“懂懂………我不说,绝不会敢说……”

高启强:“真的吗?有什么凭证呢?”

周大伟:“我对着老天起毒誓!”

高启强:“不行,你平日里不是说讲科学,禁止迷信吗?你立的毒誓可不能当真。”

说罢,他朝王乐使了个眼色。

王乐坐在周大伟腰上,用脚踩住他的脸。高启强脱下周大伟的鞋袜,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将周大伟的小脚趾砍断。

周大伟正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王乐将鞋头塞进他的嘴里。

高启强:“砍下你的一根脚趾作证,如果敢跟警察讲,其余九根脚趾也都砍掉!”

周大伟痛得大汗淋漓,浑身发红,张开双手拼命挣扎,却摸到一块鹅卵石。

他赶忙抓起鹅卵石,朝王乐身上砸去。

石头砸得王乐额顶流血,他强忍剧痛,猛地起身,要将王乐抱摔在地,又抓住不远处的大石块,朝高启强的脸上砸去。

“不——”

草丛深处突然传出小孩的声音,让高启强意识到周大伟的袭击,迅速躲过。

但小孩的声音把三个人都惊住了。

高启强反应极快,趁着周大伟出神,迅速抄起木棍朝周大伟额头猛锤数下,将周大伟打晕倒地。

草丛左侧又响起一阵声音,一道小小的黑影从草丛里窜出来,跑远了。

王乐蹲下来检查周大伟的情况,高启强顺着声音去追,竟发现是启盛……

小小的身影往大头巷深处跑去,跑得极快,头也不敢回。

追赶中,启强突然感到脚下硌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看到地上是启盛掉下的两个竹节人。

他捡起来细看,竹节人都被黑色蜡笔画了头发。一个是波浪长发,一个是中分短发。

是的,高启盛拿着两个竹节人,偷偷尾随哥哥,一路跑到大头巷平台。

他以为哥哥趁自己和妹妹熟睡,偷偷跑出去玩耍。

为什么哥哥晚上可以出去玩,我们就得睡觉?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启盛一路跟了过去。

直到大头巷尾平台处,哥哥突然消失了,他翻遍草丛,站在平台边缘向下看,怎么也找不到哥哥。

哥哥去哪里了?

附近有一栋废弃的楼房,启盛鼓起勇气走进去,但楼房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吓得他立马退了出来。

楼外路灯闪耀着橘光,四周寂静无人,只有夜虫轻鸣,启盛忍不住胡思乱想。

哥哥怎么失踪了?他是进了楼房吗?

黑暗无光的楼房,是不是通向地狱?

会不会有坏人抓走哥哥,或者妖怪吃掉哥哥?

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哥哥也要离开我们吗?

穿堂风从巷子的另一头传到这一头,冷得启盛直打哆嗦。

“哥,你在哪儿?”他忐忑不安地呼唤着。

“阿强哥,你在哪儿啊?!”他一边呼唤,一边东张西望。

“阿强,哥,你去哪里了?”

启盛蜷缩在草丛里,呜呜哭起来,他不想失去哥哥。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重重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胖伯伯缓缓走来,像四处游荡觅食的黑牛。

启盛吓得将头埋在茅草之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黑牛”,不敢出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两道黑影扑过来,压倒了胖伯伯。透过草丛缝隙,启盛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人是上次招待大家吃饭的王乐哥,另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

他亲眼看到,哥哥和王乐哥正在围殴胖伯伯,如同两只恶狼围攻身形比自己大一倍的猎物,为了制服对方,使出浑身蛮力拳打脚踢,任凭伯伯痛得哭爹喊娘,也不停手。

他亲眼看到,哥哥们将胖伯伯踩在脚下,威胁他的身家性命,抢走胖伯伯的钱。哥哥甚至拿出小刀,将胖伯伯的脚趾砍断。

看到胖伯伯痛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启盛好像也被割了脚趾一样,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双脚。

假如哪一天惹哥哥生气,他会不会也砍下我的脚趾?

他从未见过这样凶狠的哥哥,满眼充斥着嚣张气焰,如同厉鬼附身……

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启盛完全不敢动弹,害怕哥哥抡起棍子,朝自己猛捶。

可看到胖伯伯要拿大石头砸哥哥,他又害怕哥哥会被胖伯伯砸死。

“啊—-不———”他吓得忍不住大声喊。

提醒了哥哥,也完全暴露了自己。

等哥哥往自己走过来时,他惊得迅速起身,拼命往家的方向逃去。

慌忙中,手里的两个竹节人都掉地上了。

逃跑时,启盛听到身后哒哒的脚步声,仿佛很快就要扑向自己。他不敢回头,害怕被哥哥们抓住,像胖伯伯那样挨揍。

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员工宿舍五楼,在月光的照映下,他将小手伸进铁栅门里,将门内的锁拧开,再将铁栅门关上。

可第二道铁栅门的锁无法外开,启盛试着拉了几下门,铁门紧锁,只是微微晃动,发出“吱呀”几声。

启盛听到哥哥回来的脚步声,他吓得蹲坐在铁栅门边,双手紧抱小腿。

哥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呀”一声,外栅门开了,启盛吓得将头埋进大腿里。

哥哥的声音已逼近自己的身体,他紧闭眼睛,双手将腿抱得更紧。

“我还怕你没关门,你竟然关了门,但进不去了哈哈哈。”

哥哥的声音平和而又愉悦,令他十分意外。

他慢慢抬头,看到哥哥俯下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脸上绽放温柔的笑:“大晚上别一个人跑出去,小心被坏人抓了。”

啊,可我为什么觉得哥哥才是坏人……

高启强用钥匙开了两道门,等启盛进来,再锁门。他转身正要招呼启盛睡觉,只见启盛自觉地爬上大床,盖被躺好。

不会像之前那样,吵着要跟哥哥、妹妹一起睡;玩闹半天不肯闭眼。

现在根本不需要哥哥提醒。

按常理,高启强会为弟弟半夜跑出来而发怒。更何况这个小不点还成了自己打架斗殴的目击证人。

可看弟弟的万分恐慌样子,启强一点火也没有,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又不能像对待周大伟那样简单粗暴。

但万一这个小笨蛋和别人聊天时,把这些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呢?

高启强坐到床边,见启盛连忙闭上眼睛,忍不住又笑起来:“小盛,别装睡了……”

他俯身亲切地说:“小盛,今晚在大头巷看到什么,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讲,亲妹妹也不可以哦。”

启盛一脸疑惑地看着哥哥。

他想到老师说,要做诚实的好孩子。

高启强:“今天被哥哥打的人,是想把阿盛拐走的坏人,哥哥为了保护阿盛,必须将他们打怕,他们就不敢欺负阿盛了。”

启盛:“哥,我以为你被妖怪附身了,我好害怕……”

启强:“哈哈,不会的,这世界没有妖怪,妖怪都是《西游记》里编的。”

启强:“小盛,答应我,今晚的事情不要跟任何讲,哪怕警察叔叔来问,也不能讲。他们问你今晚发生了什么,你就说哥哥在带你睡觉,自己已经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启盛点了点头。

启强:“阿盛,一定要听哥哥的话,如果你跟任何人讲了,警察叔叔肯定知道,他们把哥哥抓走后,你就永远都没有哥哥了。”

启盛满眼惶恐地凝望着哥哥。

哥哥爱打架,又教说谎,该不该被警察抓走?

可自己并不希望警察抓走他…………

他第一次觉得哥哥是那样陌生,那样可怕。

从那个晚上开始,启盛不再贪玩吵闹,次日默默吃完早饭,就趴在书桌上写作业。

写完算术写语文,写完语文练生字,练完生字便在草稿纸上胡乱涂鸦。

他不敢离开书桌,害怕哥哥勃然大怒,拿棍子打自己。

整个上午,他没有跟哥哥说过一句话。

真的不能和警察讲吗?那受伤的胖伯伯该怎么办?他还躺在那里吗?

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跟哥哥出门买菜时,小盛看到十字路口的交警叔叔,正认真地指挥交通,一身挺括制服,神情十分威严。

真的不能和警察讲吗?

讲的话,哥哥会被警察抓走,我就没有哥哥了……

“阿盛该过马路了。”

启强注视着弟弟,他已经大致猜出了弟弟的小心思。

他伸出手,想让弟弟牵自己。

但弟弟怯怯地看了启强一眼,又低头躲过哥哥的眼神。他并没有牵哥哥的手,而是迅速跑开了。

————

下午,两名警察来访。

高启强知道他们会来,但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

警察:“您好,昨天晚上,大头巷发生了一起聚众斗殴事件,两个被打的人是纺织厂员工,均身受重伤,在医院救治。根据群众反映,6月18日,您曾在医院和他们发生肢体冲突,我们要对你做一些调查,希望你能配合。”

果然,受重伤又不危及生命。

那天,高启强和兄弟们商量好,只用棍棒敲打四肢和锁骨,不致命但会骨折;难愈合且限制行动。

最低也得在医院得躺几个月以上。

高启强面不改色:“好的。”

高启强觉得,警察应该感谢自己。

京海正严厉打击人口拐卖犯罪。如果不是高启强们将那两个人贩子打伤,警察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姗姗来迟地抓捕,两人早就逃之夭夭。

警察:“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期间,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高启强:“七点大概在洗碗吧,然后拖地,带孩子们洗澡,给他们讲故事,哄他们睡觉,哦对了,他们睡了,我也就睡了。”

说得越随意,怀疑的可能性越小。

警察:“你们家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是吗?”

高启强:“是。”

警察:“妹妹呢?”

高启强掀开帘子,警察看到妹妹正在床上睡觉。

那天晚上,妹妹八点就睡了,对后面的事一概不知。即使警察要问她,也问不出结果。

警察:“小丫头真乖!你的弟弟呢?”

但弟弟不一样,弟弟亲眼目睹了自己打人的情景。童言无忌,极容易说漏嘴。

高启强正在掐豇豆,听到“弟弟”二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才回复:“跟姑妈出去玩了。”又补充了一句:“本来也要带妹妹去的,但妹妹要睡觉。”

“出去了?”警察疑惑地拉开床帘,又往厕所里看了看。

果然不见弟弟的踪影。

警察很快离开了,高启强松了一口气。

今天早上,好兄弟告诉他,警察下午会来厂子大院调查,他便打电话请高妍姑妈来家里做客。再找个理由,让姑妈带弟弟出门看杂技表演。

杂技表演要持续到很晚,警察不会等这么久。

弟弟要出门避警察,妹妹要留在家里。

如果跟自己同居的两个孩子都错过此次警察调查,警察也会怀疑的。

—————

高启强丢垃圾回来,听到小盛和姑妈爬楼梯的声音。

启盛曾经很怕姑妈,但今天,姑妈带他看杂技,请他吃美食,让他不禁对姑妈亲近起来。

比对哥哥还亲近。

他把姑妈的手往下拉:“姑妈,我不想回家。”

高妍:“还想玩吗,天都要黑了。”

启盛:我怕哥哥……”

高妍:“怎么,哥哥打人吗?”

启盛低下头,犹豫了很久,摇摇头:“不知道。”

高妍担心启盛被哥哥打怕了,不敢说实话。她连忙撸起起启盛的袖子,又掀起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被哥哥打伤。

但小盛的皮肤白皙无暇,看不到一丝伤痕。

高妍:“小盛,如果哥哥乱打你,我亲自教育他,让他亲自跟你道歉。”

想到哥哥有一大群凶神恶煞般的朋友,想到昨晚骇人的场景,小盛第一次觉得哥哥深不可测。

他仰着头,向高妍投来了弱小无助的眼神:“姑妈,我还是不敢回家………我好害怕………”

高启强听到对话,不禁皱下眉头。

弟弟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地排斥自己。

他莫名火大:高启盛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从小带你长大,总是都让着你,你凭什么排斥我?

值得这么生气吗?小孩子没记性,过几天或许就忘光了……

弟弟害怕我了,也就不会整天纠缠我,这不是好事吗?

但,火气还是无法消解……

凭什么?

为了保护你,冒着被警察抓的危险,才去找关系打群架,每天不辞辛劳地照顾你,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你凭什么疏远我?

启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酱油壶,心里突然闪出一个坏主意。

次日傍晚,启强让弟弟出门打酱油。

虽厂街大路可直达厂子大院。但打完酱油后的启盛,喜欢钻进巷里,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绕回家。

他一路捡了不少漂亮的小石头,把口袋都塞满后,又看了一会儿蚂蚁搬家,才往厂子大院方向跑。

但在偏僻的转角,一个散着蓬发,满脸涂满黑墨,身披棉絮的怪人,张牙舞爪向启盛走来,发出飘飘然然的声音:

“小弟弟,跟我一起走吧”

“啊鬼!”启盛吓得转身飞逃。

可刚要转到另一个巷子里时,他又被另一个“穿着破烂脏脏衣,浑身画满刺青的“鬼”堵住去路。

“谁家的儿子,怪可爱的,让我咬一口尝尝!”

启盛试图从墙边骗过去,但“鬼”的反应极快,张开双手,猛冲过来,几乎要将他抓住。

幸好启盛反应还算快,“鬼”刚碰到他,他蹲下身子,从对方腋下钻了过去,差点将酱油瓶摔地上。

“啊!”他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朝鬼的身上吐了一口痰。

可刚跑出去几步,又遇到了第一个鬼。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往鬼的脸上洒去,随后转身往回跑。

“救命,救命!”

这一带都是工厂的库房,正值假期,无人回应他。

后方和左侧的巷子被两个“鬼”堵住了,前方是高墙。他只能跑到右侧的巷子,差点撞到到了第三个“鬼”。

“小盛,小盛———”

不能回答!回答他就会被索命!

“警察叔叔,救救我……”启盛绝望地哭喊着,但右手还不忘紧紧握住酱油瓶。

鬼怪们从三个方向缓缓向他逼近,几乎要将他围住。

没有退路了吗?天都快黑了。

左后侧巷子由一片拥挤不堪的唐楼相拥而成。这里是粮管所的商铺,一楼是门店,二三楼都是米仓和办公室。现在晚上八点都已经下班了。

在唐楼与唐楼之间,形成了一线天的窄道,如同楼群的裂缝,深不见底。

启盛往一线天窄道逃去,但越深入,越幽暗见不到亮光。他抬头,看到楼宇与楼宇之间已经连在一起。

再深一点,路已经窄到无法挤进去。

“哥……”启盛多希望哥哥能来救自己。

“小盛,小盛,小盛…………”

远方鬼怪的呼唤声此起彼伏,仿佛在招魂。

“不要,不要!”启盛双手捂着耳朵,大哭,“我要哥哥……哥哥……哥哥………”

天彻底黑了下来,一线天已陷入死一般的黑暗里。穿堂风灌入细细的窄道,吹得启盛浑身发冷。那阵阵呼啸声,仿佛鬼怪的嗥叫,惊得启盛瑟瑟发抖,也产生了幻觉。

透过盈盈泪光,他仿佛看到爸爸妈妈正向自己飘来。

真的是爸爸妈妈吗?

“呜呜呜呜呜,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你们变成鬼了吗?”

可爸爸妈妈面无表情,身体在飘飘荡荡中变形。

“呜呜呜呜呜爸爸妈妈,我不想死……”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

风停了,又涌起,启盛蜷缩成一团,依旧在不停地颤抖,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传来熟悉但又奇怪的声音:“阿盛,阿盛!”

是哥哥,哥哥来了!

但细仄的密道,让哥哥的声音略略有些变形,变得沉重、粗旷。

如果不是每天都要听到哥哥的絮叨,对哥哥的声音特别熟悉,启盛差点都认不出来。

“哥哥,哥哥,哥哥!”启盛拼命地呼叫着,嗓子都要喊哑了。

哥哥,你一定要听到我的声音啊,我快要被鬼吃掉了!

“哥哥,哥哥………”

一道亮光穿过沉沉黑暗,又上下左右地晃动着。启盛连忙昂着脖子,朝亮光处凑过去。

“阿盛,不要怕,哥哥看到你了!”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启盛激动得又抽噎起来。

“阿盛……”

哥哥的声音就在耳边,启盛刚反应过来,哥哥就已将他紧紧地抱住,用温热的气息包裹着他,用宽阔的身体为他挡住肆意的晚风,让他不再害怕,“阿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哥……我碰到鬼了,我好害怕……”

“鬼?傻仔……哥哥带了手电筒,鬼就不敢过来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启强刚要拉启盛起来,启盛又蹲下来道:“哥……还有酱油。”

这毛小子怕成这个鬼样子,居然还记得酱油,高启强哭笑不得。

———————

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小盛依旧紧张得抖个不停。

在茫茫黑夜里,夜虫鸣叫声都能让小盛吓个不停。他双手死死地拽着哥哥的手臂,像将要坠下深渊的人正死死拽住垂在悬崖边的枝桠。

他淡忘了前几日哥哥深夜打人时的凶恶相,此时此刻,他觉得哥哥是世上唯一能保护他的人。

他害怕一松手,哥哥就消失不见了……

小盛不知道,那三个鬼怪是哥哥的朋友,他们早已和启强计划好,在小盛打酱油回家的路上,突然出击。

为的是和哥哥唱红白脸,让小盛放下对哥哥的忌惮,把哥哥当作自己的守护神。

“阿盛……”

启强的手臂如同被千斤坠拖扯,被弟弟拽得酸得不行,但他的心中却欢喜不已。

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需要弟弟的依恋。趁着这份快意,他将弟弟抱起来,肆意地释放着自己的保护欲。

高启强胡乱联想到在生物课听到的零碎知识,他不禁怀疑,父母离开人世后,为了保证后代存活,父母对弟弟妹妹的爱欲,是不是都无形灌注到自己身上,以便让自己更好的养育同胞。

虽然日日为弟弟烦恼,但在厮磨之中,他感到自己对弟弟爱得更深了。

爱到要不择手段地拿捏他,让他永远地依赖自己,再全力以赴地为他牺牲一切青春自由的妄想,做一个平庸朴实的当家兄长。

如果父母还在,他的诡计肯定很快就被识破。但父母已经不在了,他可以使尽各种手段,将弟弟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分不清,这是长兄爱护弟弟的本能驱使,还是忤逆人伦的邪念作祟。

他也懒得去琢磨这些。

被弟弟疏远一阵后,他才发现拥抱弟弟几乎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这个暑假,小盛又长高了,他快抱不动了。但在拥树中,他用自己的身体充分感知着弟弟的身体。在与弟弟同频的吐纳中,感知着弟弟鲜活的灵魂。他感知到,弟弟正沉浸于这种充盈的安全感,但依旧微微颤抖着。在这个过程中,启强学会在呼吸中放松自己,不再让体内的欲望肆意失控。

“傻仔,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我刚刚过来时什么也没看到。”

“可我看到,也摸到他们了!”

“那这些鬼可能怕你哥,你哥过来,他们都藏起来了!”启强轻轻拍着他的背,笑道,“等出了巷子,我就不抱你了,你现在太重了!”

“好,但你要牵我的手。”

“那肯定。”

出了巷子,一排排街灯散下橘光,照亮前行的路。启强并没有放下小盛,而是一直抱着他继续往前走。

弟弟以为哥哥忘记了刚刚的约定,他不敢直接问:“哥,鬼真的怕你吗……”

“都说啦,世上没鬼的,你刚刚肯定是太紧张了!”

“可是……”

启盛回头,隐约看到几个无脸的白衣人在幽幽的暗巷里飘荡,像深海里的游鱼永远不会跃到岸上,他们也没有跟到巷外的路灯旁。

——————

洗澡时,启盛要哥哥守在门外,一直跟他说话。

“小盛,明天哥哥给你做一个金箍棒,这样你就不怕鬼了!”

“啊,鬼也怕我的金箍棒吗?”

“怕的!”

“哥……”

“怎么了?”

“今晚我可以和你、妹妹睡一张床吗?”

“……”

“好啊。”

晚上,启盛听着故事,在哥哥的怀里睡着了。趁着弟弟妹妹熟睡,启强悄悄地在弟弟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口在弟弟脸上留了很久,让弟弟在迷糊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但这一口很轻很轻,只是唇珠与唇峰稍稍触到弟弟的脸颊。

弟弟在睡眼惺忪中举起小手,要将哥哥的脸抵开,但他的小手停留在半空中,又落到床上。

他突然咧嘴笑了,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启强已经知道如何控制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欲火,那就是把这一切化作无尽绵长的爱,让弟弟惬意享受,欣然接纳,并最终不可自拔。

阿盛,哥哥真的很爱很爱你。

但哥哥会慢慢等着你长大……

21弟弟变了

有人在开狄区的文化宫旁找到了失踪多日的周大伟。他因为后脑损伤,变成了重度失忆的傻子。

来文化宫读书的学生,街头的混混经常欺负他,导致他浑身是伤,警方已无从考证,是谁打残了他的后脑。

高启强听到消息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警察基本找不到自己殴打周大伟的证据了。

除非他们再来找弟弟谈话。

路过区医院时,他看到周大伟满头缠着绷带,被老婆搀扶着的样子,居然有点心疼。

心疼曾欺负自己,又被自己打残了的人,这种心情真奇怪。

但没办法,如果不对周大伟下狠手,后面会更麻烦。

他听到一些消息:前段时间,连续多个城市发生了极其恶劣的杀人事件,全国各地正紧急展开扫黑除恶工作,严厉打击各类犯罪活动。

在以前,打架斗殴可能关几天就放出来了,但现在很有可能直接枪毙。

因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保持淡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高启强很快止住了内心的胡思乱想,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不知道,安越在街道另一边注视着自己。

先是纺织厂的人贩子四肢骨折、锁骨断裂,又是缫丝厂的周大伟沦为智障。

在安越看来,这些都与高启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决定亲自去高启强家调查。

他先是顺道和几家街坊邻居了解高启强的情况。这里人都说高启强老实本分,一个人不辞辛苦地养育着弟弟妹妹,待人热情友善。

安越来到高启强家时,他正带着弟弟妹妹在楼顶种土豆。

启强启盛一眼就认出了安越,是在榕树下和自己吃西瓜,并带兄妹三人吃饭、买衣服的中山装叔叔。

“叔叔好!”兄弟俩异口同声。

“妹妹,快叫叔叔。”

“叔叔好。”

但穿着一身警服的安越却好像不认识兄妹三人,并没有搭理他。

他全程板着脸,问了高启强关于周大伟和人贩子的几个问题,并让辅警做好记录。

在高启强以为他要结束时,他突然叫住了启盛。

“小朋友,警察叔叔有几个问题想问一下你。”

启盛看了一眼启强,又看了看安越,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小朋友,我们回屋里聊吧。”

为了避免高启强的干扰,安越带启盛进屋。

等过了一会儿,高启强才偷偷开门,走到二楼隔间,看到鹅黄色的帘子被拉上了,帘子上隐约浮现着安越和启盛对坐的身影。

如果他在旁边,还可以偷偷指引弟弟,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启盛小朋友,家里居然挂了你这么多的奖状!你真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叔叔知道优秀的孩子一定是非常诚实的,是吗?”

启盛点点头。

“7月29日,也就是前天晚上八点,你还记得哥哥在干什么吗?”

警察不知道厂子大院和常宁路纺织厂之间的秘密通道,他们只能按大路行程推断,厂街距离常宁路一个小时的路程,人贩子是九点下班后挨的揍。如果高启强打人,他八点就要开始行动了。

“我不会读钟。”

安越这才想起,眼前的小屁孩还没到七岁,刚读完一年级。

他又想到最近七点左右天才黑,又换了个问法:“前天晚上天快黑时,哥哥在干什么?”

“哥哥在找李阿姨借棒槌,洗我和妹妹的衣服,不小心把妹妹的衣服搓破了!”

“洗完衣服之后呢?”

“在给我跟妹妹讲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哥哥说白骨精为了吃唐僧肉,先变成一个老奶奶……”

安越哭笑不得:“好了,叔叔今天不是来听故事的。”

他们的对话,启强听得一清二楚。

傻小子,真要把那晚的事一事不差地抖出来呀!

安越又问:“哥哥讲完故事后,又干了什么?”

启盛低头想了想,说:“讲完故事后,哥哥不停地要我立马睡觉,我说什么,他都叫我睡觉。”

来高家之前,安越听到邻居们说,父母离世后,启盛经常晚睡。

他推测,如果启强真的与这些斗殴事件有关,那他让弟弟早睡,大概为了尽快出门,奔赴常宁路。启盛如果八点左右就睡着了,那启强很有可能在九点左右到达常宁路纺织厂附近。

高启强也听出来,启盛的话,简直是在给自己送刀。

傻仔,你的废话比流水账还详细!

高启强已经想象到,警察刚跟弟弟问完话后,就扑过来,将自己押上刑场,直接枪毙的画面了。

“所以启盛八点就上床睡觉了吗?”安越凝视着启盛的眼睛,想从他那纯真无邪的眼神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启盛在发呆,安越又问:

“前天晚上上床睡觉后,哥哥出门了吗?”

启盛被安越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像因为犯错而害怕被长辈批评。

“阿盛,怎么了,害怕吗?”

“我怕哥哥打我……”

高启强:“……”

“为什么?”

启盛双手不停地抓扯着自己的短裤脚:“因为我晚上总是不睡觉,哥哥生气了会揍我。”

“所以那晚启盛挨揍了吗?”

“差一点……因为我不睡觉……”

“所以阿盛几点睡的呢?”

“我不会读钟。”

过了一会儿,启盛把头抬起来说:“我睡觉时,长针指着12,短针也指着12。”

这小屁孩晚上十二点才睡?!身体怎么受得了!

高启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脱离危险了。

既然弟弟说自己哄他睡觉哄到十二点,那在纺织厂九点发生的打人事件,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安越看了一眼时钟,确定时钟没坏,又拍了拍高启盛的脑袋:“阿盛,你一定要早点睡啊,晚睡长不高。”

“嗯嗯。”启盛乖乖地点头。

“你上床睡觉时,哥哥出门了吗?”

启盛仰视安越,认真地回答:“没有。”

警察走后,启强反复回味着他们的对话。他意识到,弟弟说的都是实话。

被哥哥哄睡觉是真的;从大头巷回来后,十二点才睡也是真的;十二点睡觉后,哥哥的确没有再出门。

那些絮絮叨叨的流水账,也恰好避开了哥哥出门的事实。

不知道弟弟是有意还是无意。

“哥——”

他听到启盛在叫唤自己。他想夸弟弟刚才表现极佳,但又克制了表扬的冲动。

启盛冲上楼梯,差点撞到他的怀里。

“小心点,别摔着了!”启强微笑道。

“哥,我刚刚有点害怕警察叔叔。”

“哈哈,他们又不是坏人,你害怕什么?”

“因为……他们长大得好高大,样子很严厉,比老师还严厉。”

看来你哥还不够严厉,所以你总在哥哥面前任性……

启盛双手缠绕着启强的手臂,用脸贴住他的手腕,要把他往阳台上拉,“哥,我还想种土豆!”

还是这么黏人,他会一直这样地黏自己吗?

望着弟弟天真烂漫的神情,启强突然意识到,今天第一次看到弟弟说谎。

周大伟被找到后,继续留在真友服装店上班。

因智力受损,他已做不成管理者。店里的活儿细碎繁琐,没人愿意顶替,厂长便让高启强做代理店长,每个月工资涨到19块,多领5张布票,周大伟则成了他的小跟班。

高启强并没有对周大伟落井下石,而是与他轮流看店、送货。有次,周大伟把三轮车开到泥潭里,他帮忙推车,弄得满身脏污。

众人看在眼里,都感慨高启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如果他做了大领导,肯定要造福不少人。

虽然工资涨了,但自从妹妹读幼儿园,家里又开始吃紧。

饭已经变成了粥,炒萝卜已经换成了炒空心菜。

启强总担心弟弟妹妹吃不饱,把菜往弟弟妹妹的碗里赶,自己几乎只吃粥。

启盛依旧忘不了妈妈烹饪的美味,与之相比哥哥做的饭实在难以下咽!

父母去世后,一到饭点,他总磨磨蹭蹭不肯吃完,跟哥哥讨价还价,吃完几口就绝对不会再吃。

但渐渐地,他也会将哥哥盛到碗里的青菜叶强行往嘴里塞。

真难吃!启盛忍不住将饭粒吐到衣服上,又立马抓起来继续塞进嘴里。

必须吃,不吃就会饿得睡不着。

“阿强!”

木门被推开,只见孙哥拎着一条海鱼站在栅门外。

还没进门,高启强就被鱼腥味反胃到直作呕,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真腥!”

弟弟妹妹可能是太馋肉吃了,好像根本不在乎鱼腥,都睁大了眼睛,兴奋地看着鲜嫩的鱼肉,忍不住舔嘴。

“吃了吗?”

都是老朋友了,启强懒得跟他假惺惺地客套。

“吃了,难不成来你这儿吃残羹剩饭?”孙哥说,“你们厂真抠门,居然不给你发肉票?”

“我存了几斤肉票了,现在市场上供不应求,根本买不到肉。”启强问,“你这鱼哪儿来的?”

孙哥作了个“嘘”的动作,“去海边找渔民,私下拿布票换的。”

高启强捏着鼻子,赶紧将鱼丢进盆里,又把窗子全都打开,才让腥味稍稍消散了些。

孙哥:“阿强,我找你来商量个事。”

“说。”

“我们一起去鹏市打工吧。京海工资太低了,你看看你,每天累死累活都只能啃馒头。很多香港老板都去鹏市做生意,我们跟着打点零工,比在京海赚不知多多少,还有机会去香港,说不定再过几年,我们还可以自己创业做老板。”

这番话让高启强极为心动:“多少人去?”

“要出去打工的,都组成两个车间了,有的去鹏市,有的去穗城。”

高启强看着在一旁的阿盛阿兰,半晌才问:“弟弟妹妹跟我一起去鹏市?”

“当然可以啊!”

“去鹏市住哪儿?一开始肯定找不到房子。找到了也可能是七八个人上下铺挤在一起,阿盛阿兰怎么受得了,更何况他们还要读书,怎能跟我们一起瞎折腾?”

“想这么多干什么!把他们送给亲戚不就好了吗?”

高启强沉默了一阵,摇头:“不行……”

“我家亲戚少,舅舅舅妈要照顾病重的姥爷;姑妈一家做生意,经常出差,交给他们我不放心。”启强说,“要不你们先出去探探路,等弟弟妹妹长大点,我再带他们一起出来,跟你们混。”

这话说得很违心,孙哥说的难道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吗?

启强莫名烦躁,又看到启盛光顾着带妹妹玩耍,把椅子弄翻,又在地上打滚儿。

哎……整天没心没肺地闹,到现在还不能为哥哥分担忧愁……

“高启盛!”高启强忍不住吼了一声,把孙哥、弟弟妹妹都吓到了。

刚吼完,他又后悔将情绪撒到弟弟的身上,小孩子本来就是无忧无虑的,何必难为他们呢?

他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了许多,“别光顾着玩,把碗筷收一下。”

孙哥笑:“阿强,声音挺大,看来还不够饿啊!”

启强:“………”

孙哥走后,高启强恨不得将海鱼丢出去。

但想到弟弟妹妹很久没吃肉了,他用夹子夹住鼻子,强忍着用菜刀拍晕活鱼,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熬鱼汤。

阿盛已经长大了些,要为家里做事了。每个周末的下午,他都会拿着蛇皮袋,带妹妹去附近的工地上捡废铁或麻绳,卖到废品站,赚点零钱。

回来的路上,两孩子饿得不行。启盛便拿出二分钱买了一根油条,掰两半,大半的给妹妹,小半的留给自己。

刚推开第一道铁栅门,启盛启兰就闻到浓郁的鱼香味。

“啊,可以吃肉啦!”启盛兴奋地带着妹妹冲进家里。

喝鱼汤时,兄妹三人几乎同时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启强帮弟弟妹妹抹去嘴角的残渣,又看到他们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他不禁感慨:要是能保证你们顿顿都这么营养,该多好。

转眼已到11月,京海的冬天没有刺骨的寒冷,但阵阵西风送来不少凉意。

启盛七岁生日那天,高启强正在加班整理报销材料,姑妈高妍急冲冲找来,并绝望地告诉他:

“阿强,小盛被姑父抱走了!”

姑妈最近在京海三小附近买了房子。启强曾叮嘱启盛,放学时,如果哥哥没来接他,就去姑妈家吃晚饭。哥哥下班后会把他接回家。

姑妈与姑父一直被当作众人恩爱夫妻的典范。但从昨天开始,他们突然闹离婚、争财产、吵得不可开交。

启强本来今晚要提醒小盛,最近不要去姑妈家,没想到,仅仅晚了一步,小盛就被抱走了。

“抱……抱走了?抱去哪里了?”启强连忙追问。

“我已经报警了……让几个人帮忙找……还没消息……”

启强急得将一沓报销材料猛摔到地上:因为下班晚了两个小时,我就要永远失去弟弟了吗?!

他顾不了那么多,跟姑妈一起跑了出去。

“今天听说你加班,我让他晚上直接来我这儿吃”高妍说,“但我在家里等了很久很久,小声都没回来。我去学校找,老师说他已经被姑父接走了。”

“姑父经常去什么地方?”

“他常去的地方,我都问遍了……”

没过多久,有人来找高妍:“妍姐,小盛被送到蓝天孤儿院了!”

孤儿院?

姑父为了支付高昂的离婚补偿费,大概要把启盛拐去卖钱。但孤儿院是公益机构,他怎么会赚到钱呢?

还是纯粹的报复心理?

到了蓝天孤儿院,两人直接闯进院长办公室。高妍拿出启盛的一张照片,这是前几天她带弟弟去照相馆,提前拍的生日留念照。

“院长,这是我侄子,刚被人强行抱到你们孤儿院了,我们要把他领回去。”

院长扶了下眼睛,慢条斯理地问:“抱到我们院,我怎么没印象?叫什么名字?”

“高启盛。”

院长让秘书找主任,主任联系专管人员进出的副主任,副主任让干事通知广播站,召集孩子们到院子里集合。

启强在广播站俯视所有的孩子,高妍在操场上依次翻寻了个遍,都没找到弟弟。

干事又通知各组护工队长,让他们抱来几本厚厚的姓名册,依次查询。

终于,一个年迈的队长婆婆高呼:“找到了!刚刚被一个叫樊坤吴的人给领养了!”

她激动得忘记放下了手上的放大镜,依旧拿它对着眼睛,将眼睛折射得跟鹅蛋一样大。

启强的内心如五雷轰顶,瞬间说不出话来。

“凭什么刚抱走就送人?!”高妍气得踢翻了椅子。

“我们的领养都是按规定走流程,哪条法律规定刚抱来的孩子不能让爱心人士领养?!”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根本忽悠不了高妍和高启强。

“你们就是涉嫌违法,我如果找不回弟弟,你们都要受到处分!”高启强:“樊坤吴呢?我要找到他!”

干事找到负责孤儿领养机制的主任,主任让新来的实习生翻阅相关档案,找到了樊坤吴的家庭住址,递给了高启强。

樊坤吴祖籍虎州,是启盛姑父的客户,靠出口茶叶,炒卖洋货赚了不少钱。

老婆给他生了五个女儿,今年又怀了一个。他给医生塞红包,让老婆照b超,结果影像显示还是女儿。

在樊坤吴看来,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是不能继承家庭产业的。老婆比他大十岁,已经是高龄产妇,这胎生下后,再怀孕的几率很低。因此,他打算买个男孩做儿子。

和大多数富人一样,樊坤吴选养子时特别挑剔。

熟人们帮他物色了不少男孩,要么面相不好,要么八字不合。他都没看中。

高妍老公把启盛介绍给樊坤吴,樊坤吴看到照片,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

“眼神鑫利,眉清目秀,额头软滑,面相非常好!”

他又排了启盛的八字:

“这孩子竟然是土命,我正好缺土。”

“五行相生,无相冲相克相刑之理!”

樊坤吴激动得拍手叫好,“这孩子肯定旺我,我要定他了!”

樊坤吴谨慎,为了“合法”地将启盛拐走,让启盛姑父以“父母双亡”为由,将启盛送给孤儿院,再以在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名义,将启盛带走。

蓝天孤儿院一直以这种方式遮掩专供富人的卖子产业链,并从中牟取暴利;而姑父也以中介的身份拿到了不少钱。

樊坤吴费尽心机,花了高价才得到启盛,当然不肯轻易放回去。

他也料到,启盛嫡亲的家属,肯定会找上门来。

所以,在高启强、高妍来到樊宅之前,他已经带着启盛藏了起来。

一藏就是四年。

第一辑完

四年过去了,转眼已到1987年。

高启强得到消息:樊坤吴为了凑齐交罚款的钱,临时把启盛秘密地卖给了在岛城月亮湾居住的远房亲戚。

今晚,他骑着找别人借的三轮篷车,从京海到岛城月亮湾,只为与弟弟重逢。

这四年来,高启强常常带着远亲近戚们去樊坤吴的豪宅门口,举着横幅和大字报闹事,也想找机会翻墙或硬闯进去。但大多时候,樊宅大门紧闭,高墙森严,根本无法深入。

这四年来,高启强也在法院不断地打官司与上诉。

但樊坤吴为了打赢官司,买通了不少关系。法院按照法律综合评估监护人条件时,认为高启盛父母双亡,哥哥未成年,没有抚养能力。认为樊坤吴走了领养的流程,养阿盛属于‘合法’行为,且家庭富裕,生活稳定,具有评估优势。

高启强密切跟踪樊坤吴的行迹,一度带着妹妹从京海辗转到虎州,听人说在京海本地电视台看到弟弟一晃而过的影像后,又回到京海。

时间一久,跟着一起集会的亲戚越来越少。

高启强想起一起混社会的朋友们,可朋友们出去打工了。

渐渐地,只有他一人在樊宅外,孤军奋战。

高启强常常梦到高启盛。

梦里的启盛永远都是小不点,要不是六岁时背着书包乖乖回家;要不是两三岁时满地爬。他甚至梦到弟弟被人虐待,满身是伤。惊得他半夜醒来,捂着胸口唉声叹气。

四年过去,启兰已经读小学,高启强也19岁了。他偶尔在路上看到启盛昔日的同班同学,都已经是五年级的大孩子了。

启盛大概也长高不少吧。

这四年来,启强常常自责没有看好弟弟,那天若能按时下班,弟弟早就平安回家了。

最开始,高启强也会胡思乱想:他真的会对阿盛好吗?会不会虐待阿盛?

阿盛有时候脾气很倔,会不会在樊家受委屈?

又或者阿盛在那里已经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已经忘记了哥哥。

说不定,他在喊樊坤吴爸爸。

如果樊家人真的待他很好,让他留在樊家,比在矮破小的高家幸福多了。

只要弟弟幸福,什么都可以随他愿。

但直到1984年的某一天,也是弟弟被樊家抱走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高启强在樊宅门口静坐示威时,突然听到上方飘来一阵清甜的呼唤声:

“哥哥,哥哥!”

他抬头,看到高启盛正趴在二楼玻璃高窗上跟自己妈打招呼。

启盛的小身体不停地晃动着,他双手死死地抓着窗子上的把手,以避免摔倒。

樊坤吴已经把他锁在家里好多天了,仅仅为了不让高启强见到他。

可能血脉相连,心有灵犀。虽然没有人告诉启盛,但启盛总觉得哥哥应该就在家门外,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

这天,趁着仆人不注意,启盛搬来椅子,又在椅子上摆凳子,一级一级地爬上去,颤颤地踮脚,扒着窗子向往观望。

果然,哥哥就伫立在窗外墙角,等他回家。

看到阔别已久的哥哥,启盛激动得眼泪哗哗直流。

哥哥,我好想你!

“阿盛,阿盛!”高启强拼命挥手。

哥哥想你了!

“你怎么爬上去的?小心啊!”

一年过去了,原来弟弟还记得自己,他肯定也想见到哥哥!

窗子太高,筑了严密的防盗网。启强要找借位爬上去,将启盛救出来,就看到一人将启盛抱走了。

“阿盛!阿盛!”

这场阔别重逢转瞬即逝,高启强都没有看清弟弟的样子。但他信心倍增,坚信弟弟依旧爱自己。

樊坤吴一直不肯弟弟见自己,说明弟弟还是很想和哥哥在一起的。一旦弟弟能上法庭,他肯定会选择哥哥。

那一刻,高启强坚定信念:必须要和弟弟见面,才能知道弟弟真实的想法!

1987年,姑妈高妍通过新闻发现京海正在展开“偷税漏税整治行动”,便建议启强举报樊坤吴偷税。

没曾想,为争夺抚养权,打官司屡次失败的高启强,这次竟然给樊坤吴沉重的打击。因为偷税,樊坤吴面临三年监禁,还要赔付让他几近破产的高额罚款。

举报之前,高启强就预料到,樊坤吴为了交罚款,极有可能转卖启盛。

他利用老乡关系,找姑妈等亲友借了三万块钱,偷偷买通了樊坤吴的贴身男佣,以便打听启盛的下落。

樊坤吴偷税罪名成立后,高启强找到其贴身男佣,得知樊坤吴为了抵交罚款,将启盛卖给了住在岛城月亮湾的远房亲戚。

樊坤吴做事谨小慎微,转卖启盛的事,除了买卖双方,只有贴身男佣知道。

四年了………

折腾了四年,终于迎来一线生机。

得知启盛的下落后,高启强开着三轮车,毫不犹豫奔赴岛城。

岛城月亮湾的豪宅倚靠矮山,高启强很快找到翻墙入室的途径。

四年漫长无果的等待,让高启强不再相信当面协商能收回弟弟的抚养权。

这次,他要直接抱走启盛。

翻墙的时候,透过三楼茶色玻璃窗和洁白透光的窗纱,启强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男孩的身影,在橘色灯光中闪烁、漂浮。

是阿盛吗?高启强特别激动。

他翻进内院,潜入客厅,在茶几上,看到一盒速效救心丸和一瓶降压药。

是阿盛的药吗??难道他得了心脏病?!!!

本来保持镇定的启强,一看到药瓶,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他身边。

“给我滚出去!!!”尖锐的声音响起。

启强迅速抬头往声音方向望去,看到一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拿着烟灰缸朝自己砸来。

高启强连忙往后退,并护住自己的头部。

“我是来找弟弟的!”他赶忙解释,“我不是贼!”

“哪里来的流氓贼盗,滚出去!”中年男人正要抄起凳子,突然捂着胸口,赶忙俯身拿降压药吃。

“你刚买来的孩子,是我的亲弟弟,我找他四年了。”高启强说,“对不起,我知道这样涉嫌犯罪,但我太想我的弟弟了,因为一直联系不到您,只好………”

高启强感觉,这人并不像樊坤吴那样强硬狡诈,应该比较好说话,他决定保持礼貌,打感情牌。

“你说豆豆是你的弟弟?”

豆豆?樊家给他改了名字?

“您是不是从樊坤吴那儿买来了一个孩子,他是我的亲弟弟,樊坤吴把我弟弟抢走了。我从小将弟弟带大,我知道弟弟的生活习惯,他肠胃不好,对花粉过敏,樊坤吴为了躲我或者躲债,带着弟弟东逃西藏,他敏感怕生,哪里受得了这些折腾?我就想见见他,看看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委屈……”

说着说着,泪水在高启强的眼眶里打转,他抬头,见三楼房门紧闭。

小盛会不会就在房间里,偷听对话?

如果这家主人对他好,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想在这里住,也可以………

哥哥会尊重你的要求……

但阿盛………哥哥很想再见到你……

“………你这做哥哥的真不容易啊……”中年男人沉思片刻,给高启强递纸巾,让他擦拭眼泪,“我可以让你们见见面,但我为他花了不少钱,豆豆也挺招人疼的。你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考虑好,让我一下子放手,我还真舍不得……让我想想……”

高启强嘴唇嚅动,刚要开口,忽听到“砰”的骨头砸裂的声音。只见汩汩鲜血从睡衣男人的额顶渗出,如红色瀑布般流满全脸,又淋落到身上。

睡衣男人双眼瞪大,瞳孔瞬间发散。他刚要抬起反抗的右手,很快沉下。不到两秒,他轰然倒地。

高启强看到一个大概十岁左右的瘦弱男孩,站在睡衣男人身后。男孩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和一条短裤,双手吃力地握着青铜制的老式电话机,电话机上沾满睡衣男人赤红色的血液。

“阿盛?”高启强试探着走近他。

他仔细端详着孩子的模样,微微上翘的眼角,薄而粉嫩的嘴唇都和以前一个样。

是阿盛……

阿盛竟然杀人了?!

他两颊的婴儿肥早已褪去,皮肤苍白得透出几丝病态,神情憔悴,眼眶下是重重的黑眼圈。

脸颊染了几片血花,映得脸更是白如枯鬼。

孩子啊,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启强刚想伸手触摸启盛,启盛突然也双腿一软,晕倒地上,如同被夺走魂魄。

“阿盛……”启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慌乱无措。他担心睡衣男人没死透,又来反击弟弟,便俯身检查,确定睡衣男已经没有呼吸。

在这紧张万分的特殊时刻,高启强大脑一片空白。

他无法考虑繁琐复杂的法律责任和道德伦理,甚至没想过弟弟会不会像刚刚那样攻击自己,他只想着保护弟弟,不能让别人知道弟弟杀了人。他拿起烟灰缸,朝睡衣男的尸体上狠狠锤了几下。

男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他转身将阿盛抱到怀里,是触摸熟悉肌体的特有感觉,亲切的热息也瞬间涌入他的怀里。

衣服上的血也不慎弄到弟弟的身上。

哪怕不看怀中人的模样,启强也完全肯定,这就是弟弟,离开了自己四年有余的亲弟弟。

高启强激动得泪如泉涌,语无伦次:“高了……长这么高了,已经满十一岁了吧……都要认不出了………记得我吗?”

他感受到启盛身体的温热,弟弟脉搏的每一次律动都能激起他的每一声啜泣。

启盛慢慢醒来,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哥哥。

“阿盛,我是你的亲哥哥啊———”

“火……好多虫子……鬼火、猫……”

启强没听懂弟弟在说什么,弟弟是不是疯了?

“小盛……记得我吗?”

他感知到弟弟的心脏跳得特别快,脸上却突然洋溢起兴奋神情:“记得……是阿强哥哥……我好热……我想回房间吃药粉”

“吃药?什么药?你心脏没事吧?”

“没事……我想吃药粉……”

高启强扶着启盛回房间,发现房内书桌上放着一包白粉。启强闻了一下,总觉得不对劲?

是毒品吗?!

“启盛,这是什么?”

“药,”启盛指了指外面,“他每天都要吃几次,说吃了什么都会有,心情会特别好。”

这个狗杂种居然让启盛吸毒?!!

所以刚刚阿盛是毒瘾发作杀人吗?

怪不得他精神状态这么差……

高启强想起,给吸毒的人催吐,大量排汗,可以缓解毒品对身体的影响。

床上没有厚被子,他紧紧搂住启盛的身体,热得起身拼命抵抗:“好热,放开我……”

“小盛,浴室哪里?我给你排汗。”

“好热……放开我……”启盛热得抖来抖去,朝浴室方向指去。

启强将启盛强行抱到浴室,要给他烧热水冲澡。

启盛被哥哥突如其来的蛮力吓坏了,眼里充斥着惶恐。

“哥………不要……”

浴室里有浴缸和淋浴喷头,启强不太会用。

他想让启盛在浴缸里泡个澡,但调节水温时,发现启盛用沐浴的喷头冲冷水,水瀑从他的头顶淋到全身,脸上的血花早已被冲干净,头湿漉漉的衣服紧紧地黏在湿漉漉身体上,衣服褶皱形成一条条水洼。

“不能冷水,会感冒的!”启强一面调节冷水,一面抱住启盛,想给弟弟增加点温度。因为动作过于粗暴,又不小心调成烫水,烫得启盛拼命挣扎。

“烫!”启盛大叫,“不要!”

他竭力推开哥哥的拥抱,但毒瘾正在消耗他的能量,让每一次抵抗都显得绵薄无力。

启强笨拙地关掉水阀,将水温调小后打开,密密麻麻的水珠纷纷砸落在兄弟二人的身上,瞬间湿透他们全身,让兄弟俩仿佛水乳交融。

“我害怕———”启盛呜呜哭起来,“我会热死的。”

“阿盛乖,哥哥不会害你的,你要用热水出汗排毒!”

启盛听从哥哥的劝解,但身体还在不由自主地挣扎,只是幅度小了很多。

“阿盛乖……淋热水排毒……”

弟弟的脸色在水光的倒映下,苍白得极其可怖,顶光让他的眼窝深陷,如同一具僵尸。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热————火在烧我———我要吃药……”

启盛眼神迷离地望着哥哥,他拼命地掰扯哥哥的手:“我要回去吃白粉……”

启盛的样子令启强有点害怕,但越害怕越要将弟弟搂得更紧。

就好像哥哥的怀抱能融化弟弟身上的阴冷………

“阿盛,忍住……把毒排出来就好了……听哥哥的话……”

“阿盛,嘴巴长大,哥哥帮你把毒品吐出来。”

启盛半信半疑地张嘴,四年没见哥哥了,他对哥哥感到陌生了。

启强将两根手指伸进弟弟的嘴里,启盛难受得拼命要吐出来,却被哥哥用虎口抵制他的下颚。

“唔———唔———”

极度难受的反胃感让启盛强烈挣扎,他拼命摇头,双手竭力要把哥哥的手臂拽开,却被哥哥按坐在地上。

“哇”地一声,启盛大口地呕吐着,双眼也涌出生理性的泪水。他窝着手掌接水,为自己漱了几次口。

咽喉好难受,哥哥真的不会害我吗?

启强轻轻拍着弟弟的肩背,把脸贴在弟弟的脸颊,以此给予弟弟更多的信任感。

就像小时候那样。

在这眉睫之间的距离里,他看着启盛樱红色的嘴唇湿得点缀了莹光。

他很想朝着晶莹粉嫩的唇肉上亲一口。

看着启盛紧张兮兮的样子,启强又心疼,又莫名兴奋。

心疼弟弟受苦,兴奋的竟是又能尽情控制弟弟。

小盛虽然长大了,但还是个孩子,再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哥哥的掌控。

他很喜欢这样。

关于这些,他不敢多想。

“这畜生是不是一直让你吸毒?”

启盛摇摇头。

“什么时候吃的。”

“晚上。”

“以前吃过没有?”

启盛摇头。

“白粉不能吃,会让你变成傻子最后死掉的!”

启强将水阀关掉。他凝视着弟弟的侧脸,看到水珠沿着白皙的脸颊轮廓滑落到下颌角。

催吐之后,弟弟的脸上泛起红晕,冲淡了苍白的鬼气。

他的脸也长开了,褪去婴儿肥后,显露出漂亮的脸部线条,漂亮得令他窒息。

“哥哥不会伤害你的。”

他将衣服上的血渍搓洗干净,又用浴巾为弟弟擦脸,抱回房间:

“阿盛,赶紧换身衣服,免得感冒。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或者收拾行李,我送你回家。”

启盛热得浑身冒汗,一面扒拉自己的湿衣服,一面晕晕乎乎地问:“哥哥呢?”

“没事,我的干得快。”

启盛的身体像刚从锅炉里打捞出来般,红得如熟透的粉藕。刚刚擦干,很快又被汗水浸湿。

他热得五心烦躁,又因为毒品发作精神恍惚,扯着干净衣服不肯穿,只想赤身散热:“哥哥,太热了!”

高启强用毛巾为他擦汗,又确定窗子紧闭,安慰:“你稍稍休息下再穿衣服,哥哥下去办点事,一会儿上来陪你。”

启强下楼清理犯罪现场,擦拭烟灰缸上的血液,将青铜电话机放回原处,睡衣男人的尸体拖到旁边,再将地上的血迹拖干净。伪造头部不慎撞击青铜电话机的死亡现场。

启强经常教育弟弟妹妹诚实守信、待人为善;可真看到了弟弟杀人,他一心只想帮弟弟抹除杀人罪证,

他的脑海里,还反复回现着弟弟的杀人场景。

是毒瘾发作了?还是被樊家人教成了坏孩子?

擦拭指纹的时候,他发现茶几下放着几包白粉。

要知道他是吸毒惯犯,纵然大富大贵,启强怎么也不会让弟弟跟他住。

启盛在半梦半醒中跌跌撞撞地收拾着行李,突然瞟了一眼房里的保险箱。

男主人不在家时,启盛曾摸索出保险箱的密码,看到里面放了几根金条。

今晚,他再次试着将保险箱打开,金条不见了,只有一份繁体字文件。

启盛好奇地拿出文件,却读不懂里面的句子。顺手将文件放进行李,夹在开衫里。

放好衣物后,他突然感动胸口发闷,又是一阵抽搐,倒在地上。

启强进来时,看到启盛热得在冰凉的地板上左右滚动,扯开衬衫,又要把灰色短裤向下扒拉。两条瘦长的白腿也极力外开,微微绷直脚背。

汗水让他全身潮湿,如刚在水里浸泡。

“这么热吗?”启强关切问道。

“好痒……难受………”启盛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往胯间摸去。

启强走近,看到弟弟胯间鼓鼓囊囊,隔着裤子的布料,依旧能感受到,弟弟的那活儿如蛋壳里发育成熟的小兽,正以破壳而出的气势慢慢向上顶。

他意识到,弟弟勃起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弟弟住过岛城月亮湾,启强把弟弟的东西全都打包放三轮篷车上,载着弟弟一起回家。

为了防止神情恍惚的弟弟从车上摔下来,他用橡皮绳在后座上围着弟弟缠了几圈,再固定到两边的门上。

一路上,他多次停下,观察弟弟情况。

启盛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休憩的姿势。两眼半睁半闭,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

“好热………难受………”他不停地喃喃。

“乖,忍一忍,快要回家了。”

到了厂子大院,上床睡觉时,启强看到弟弟下体中央的那活儿又勃起了。

启盛似乎并不知道怎样把控它。他眉头紧锁,双手想按住活物儿,刚凑近又不想碰它,两条腿一会儿摊开,一会儿合拢,又踢开了被子。

阿盛真的长大了,身体都有反应了。

“阿盛……”启强莫名心疼,他想帮弟弟,但又不敢。

犹豫再三,他还是放下了帘子。

启盛焦躁得不停地翻动,弄得床咯吱咯吱直响,虽然双眼紧闭,但明显根本没睡着。

“阿盛………”启强又叫了一声。

“哥………难受死了……”

启强下床掀起帘子,见启盛双手伸进衣服里,胡乱抚摸自己的身体,又将睡裤扯到大腿上。

胀大的软体活物儿,已经从内裤侧边探了出来。

“唔呜呜呜呜……”弟弟的的呻吟声,勾得启强内心发颤。

几度踌躇后,他终于伸出双手。

一手帮弟弟扯下内裤,另一只握住弟弟的小手,手把手地教他握住活物儿自慰。

启强的大手感受到弟弟小手背的温热,虎口边缘难以避免地触碰到弟弟发烫的玉根。

除了给婴儿期的弟弟换尿布,十八年来,没有布料间隔,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肌肤感知弟弟的生殖器官。

一个正在悄然苏醒的小兽。

“唔唔…………”启盛发出享受的声音。

启盛的身体回归平静,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下体中央。洁癖的启盛从未触碰自己的活物儿,他从未想过,它竟能让身体放空,陷入迷醉———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的奇妙快感,只是身体的强烈反应,但其它任何形式的身心愉悦都无法代替。

“还难受吗?”启强稍稍加大了速度。

“嗯嗯,舒服……”启盛爽得上下晃动。

启强很想含住弟弟精致的活物儿,深深地吮吸着,但理智促使他很快放手。

手把手教弟弟,是为了让弟弟找到放松的方式,不再饱受欲火的煎熬。

而不是趁机将自己的欲望释放在弟弟身上————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得让弟弟自主手淫。

但他没有离开,而是亲眼见证小盛肉体发育的重要时刻:

小手包裹的玉根儿染上一层绯红,慢慢发胀地翘起。极度的愉悦使启盛的双腿内扣,本能地要用大腿内侧夹住命根子,使快感更加强烈,直至冲向高潮。

趁弟弟神智不清,他多想肆意亵玩弟弟的肉体,毕竟哥哥欺负弟弟,是一种生物本能。

他强行闭上双眼,转身坐在地上,有意地避开这幅让他情难自控的画面。幸好连续几日的长途奔波,及情绪的大起大落让他很快陷入困顿,睡了过去。

哥哥的手松开后,启盛在半梦半醒中学会释放性饥渴的方法。他一边手淫,忍不住将另一只手伸进衬衣里,抚摸自己的身体,幻想哥哥正压在自己的身上,抱着亲吻自己的肌肤。

是哥哥手把手教他自慰,抚平他身体的骚动。这让他记忆与生命深处,对哥哥的爱本能又重新被唤起。

由于阔别太久,他一度对哥哥心存忌惮。但这四年来,他不也一直盼着哥哥将自己接回家吗?

这四年来,他被强行送给孤儿院,被先后卖给两个陌生男人。樊坤吴为了躲高启强和债主,带他东逃西藏,不断地换学校。

这四年来,他没交一个朋友。

就读上一所学校时,他被全班同学孤立。甚至听到一些同学背后叫他“野种”。

但他不愿跟樊家人倾诉,只能把这些委屈憋在心里。

四年的颠沛,让他倍加渴望哥哥的关爱。

他渴望的,不止是生活中的关心与照顾,更是身体与身体之间的抚摸与舔舐。

“哥哥………”启盛在喘息中呼唤着,玉根儿蓦然射出一滩白浊。

“哥————”

得到充分释放后,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哥哥早已不在身边。

他摸了摸胯下的床单,黏黏地湿了一片。

刚刚身体里射出来的是什么?

他感到好奇又羞耻,就像四岁时候尿床一样。

没有尿骚味。

脏死了……可不能让哥哥知道。

对了,哥哥呢?

哥哥?你不会又丢下我了吧………

启盛赶忙起身,才发现哥哥就睡在床脚下。

“哥,你怎么了?”

他担心哥哥出事,顾不得穿上裤子,下床要将哥哥抱起来,却怎么也抱不动。

启强的上半身原本靠着床边,突然滑下,躺在地上,又用手臂枕头。

启盛:“…………”

哥哥也睡得太死了吧!

换好床单后,启盛将被子和枕头抱下来,给哥哥枕上枕头并盖好被子,自己也钻进被子里,把脑袋待在哥哥的肩上,一只手轻轻搭在哥哥的小腹上。

他要和哥哥一起睡在地上。

启盛的神志渐渐恢复,眼里的世界也如浓雾渐开,变得澄澈。他稍稍抬头,就看到哥哥浓密的睫毛,其中有几根还是倒着长的。

他郑重地告诉自己,眼前的男人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这四年来,他俩都在成长。弟弟从小不点长成大男孩;哥哥也从青春少年即将迈入成年。

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哥哥的身形比以往更加伟岸,胸膛比以前更加的挺括宽广。四年过去,在哥哥面前,他依旧显得那么娇小,因而依旧需要哥哥的庇护。

当忌惮消弥,经历了四年的分离,他好像比小时候更加黏哥哥,甚至害怕哥哥随时会消失。

哥哥,千万不要再离开了我………

四年来,他有好多话儿想对哥哥说。

他也一直想问哥哥,是不是你让姑父把自己卖给孤儿院?

但在今晚,哥哥长途跋涉地自己他送回家,就足以证明,他也不愿意和弟弟分开。

启盛将脸贴着哥哥的脸颊,内心在恳求:

哥哥,我们永远不分开好吗?

启强梦到弟弟被警察抓去枪毙,半夜惊醒,才发现弟弟就睡在自己身边。

这个傻仔怎么也睡地上了?

毒瘾发作滚到地上了?

但又怎么会睡在被子里,且紧紧搂着自己呢?

他大概明白了,弟弟看自己睡地上,不仅给自己盖被子,还钻进被窝里陪了自己一晚上。

真是痴线!

启强要将弟弟抱起来,却摸到弟弟肥软的肉臀————傻仔竟然还没穿裤子?!

他帮弟弟套上内裤和睡裤,将弟弟抱到床上,再替他盖好被子。

启盛被哥哥折腾醒了。

本章节未完,点击这里继续阅读下一页(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