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终于明白(1/2)

01

总是在撞了南墙的那一刻,才知道到底有多痛,即使此前已经无数次在心里预演。

……………………………………………………

“我要结婚了。”

阿信看到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时,正趴在小黑屋的桌前写词。

台灯边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没怎么在意,可真正一字一句看清楚了,一瞬间却又好像不识字了一般,没办法会意。

“我要结婚了。”

阿信握着笔,认真地将这句话写在纸上,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低头看着那句话。过了不知有多久,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恭喜你,阿翊!”

桌上的台灯还亮着,a4纸上躺着未写完的半截歌词,还有下面力透纸背的两句话。

阿信把自己窝在黑暗的墙角,两条长腿收在胸前,下巴搭在膝盖上,呆呆地望着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他小口小口地喘息着,来缓解心脏上密密麻麻的痛。明明已经告诉自己没关系,可那颗心却叛逆得像是刚刚装在身上,想用罢工来做最后的免疫抵抗。

玛莎是第一个赶到大鸡腿的,整个录音室漆黑一片,他打开灯,看到房门紧闭的小黑屋,陈信宏一定在里面。

“阿信,别写了,出来跟我去吃麻辣锅了啦!”

玛莎拍了拍门,小心翼翼地喊着阿信的名字,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快点啊,鸭血,贡丸,鑫鑫肠,虾滑,你多久没过嘴瘾了。快出来,我在等你诶!”

小黑屋的门在玛莎锲而不舍的嚎叫下,终于从里面打开了。他看着阿信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忍不住国骂一句:“淦,陈信宏你是在spy大熊猫还是吸血鬼哦!”

“我不想吃麻辣锅。”

许久没开口说话,声带像生锈已久的金属,在艰难的摩擦下发出沙哑的声音。

在听到阿信说不想吃麻辣锅的那一秒,玛莎深觉大事不妙。主唱大人从来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尤其是麻辣锅。

他不想管怪兽是怎么突然就决定要结婚的,但是他不能不管阿信因为这件事失去对麻辣锅的兴趣。

这很严重,因为他知道,在主唱的世界里,拒绝去吃麻辣锅,就好像拒绝呼吸心跳,拒绝继续赖以存活的信念一样。

玛莎想拍拍阿信的肩膀,问一句“你还好吗?”,可就算是瞎子也知道这个样子的阿信很不好,不好到看起来马上就要死掉。

于是他提议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家?我有开车过来,你现在需要睡觉。”

“谢谢。”

阿信用力挤出一个笑容,玛莎心想你还是别笑了,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半个小时的车程里,沉默拥挤着整个空间。玛莎好几次张开嘴想说一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阿信坐在副驾驶上,抿着嘴安静地望着窗外风景,只留给玛莎半个无言的侧脸。

就在车子到达阿信家门口的时候,玛莎终于看着要下车的阿信说道:“怪兽婚期就在明天。”

阿信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我知道。”

“那你……要不要去?”

玛莎看到阿信抓在车门边的手格外用力,白皙好看的手背上泛起淡淡的青色,指尖发白,他有点后悔,自己干嘛要问。

“我有点不舒服,就不去参加他的婚礼了,你帮我说吧。”

说完这句,阿信就立刻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还在原地发呆的贝斯手。

“靠北,我还没说答应了嘞!”

玛莎后知后觉地揽下了被主唱单方面分配的艰巨任务,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当这个倒霉的传话筒。

没心情吃晚饭,阿信一到家就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床上,抱着龇牙咧嘴的海绵宝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头很痛,即使是睡着了,还是能感觉到痛。敏感脆弱的头部神经,牵动着全身也跟着一起痛起来。

洁白的婚纱拖着长尾,上面有闪闪发光的钻石,和一片片血一样红的玫瑰花瓣。天空是蓝色,草坪是绿色。

宾客们穿着黑色西装和漂亮的礼服裙,围在一对新人周围。他们端着手里的高脚杯,一边笑,一边祝福。

很吵,阿信忍着剧烈的头痛,蹲在地上捂住耳朵。等再抬头去看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变成一片片扭曲的色块,光怪陆离。

恍惚间有一个人向他走来,笔挺的西装上别着珠花,好像是这场婚礼的新郎。

他逆着混乱的色彩光斑,朝阿信伸出手掌,关切又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怎么在这里?跟我走吧。”

眼前模糊一片,阿信摇摇头,睁大眼睛努力去辨认,却始终看不清眼前人的五官。那只手一直伸在眼前,阿信犹豫了很久,终于松开捂住耳朵的双手。

可就在他想要去握住对方的手掌时,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来袭,天地剧烈摇晃,整个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像是溺水将死的人刚刚得救,阿信喘着粗气,大汗淋漓地从梦境中抽离。头痛引发一阵尖锐耳鸣,他不得不用被子紧紧捂住头,等待折磨的耳鸣结束。

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连左边眉尾上方的那颗栗色小痣,也变得湿漉漉起来。

阿信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明明睡了这么久,全身却脱力得好像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手软脚也软。

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投进来,在地毯上形成一道光线,锐利又明亮。未经投喂的胃部发出抗议,开始缓慢且沉重地痛起来。

阿信光着脚下床,拉开小半片厚重的窗帘,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天气这么明媚,有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起舞,很美好的一天,美好到他想哭。

简单洗漱了下,阿信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又为自己泡了杯方便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完成了午餐。

胃里面好像舒服了一点儿,头也没那么痛了。他拿了画板和铅笔,靠坐在客厅沙发边的地毯上,在午后的阳光下勾勒起梦里的场景。

铅笔簌簌,画面逐渐在画纸上成型。跟梦里不同的是,新郎一直微笑着站在新娘旁边,美丽的蓝天草坪中,没有陈信宏的身影。

“砰砰砰!”

一阵粗暴又焦急的敲门声暂停了阿信手中的画笔。他有些疑惑,连忙小跑着过去开门。

“怪兽?!”阿信很惊讶,他睁大圆润的杏眼:“今天不是你婚礼吗?”

“是吼,你还知道今天是林北婚礼哦!人也不来电话不接简讯不回是怎样啦!”

一连串的质问让阿信猝不及防,他其实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为什么怪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不应该正跟新娘甜甜蜜蜜吗?

“我……我有让玛莎转告你啦。”

“转告!他就在婚礼快要开场的时候翻着白眼告诉我你不舒服,然后就屁也问不出来了。所以你现在是怎样,到底哪里不舒服?”

怪兽一边生气地抱怨,一边把手搭在阿信额头上试探温度。

“也没发烧啊,你又在搞什么,害的林北婚礼现场一整个心神不宁,刚结束就马不停蹄过来找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害我担心!”

“对不起……”

阿信低头道歉,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如果他出现在婚礼上,才是真的不知道要叫团员们怎么担心吧。

他没办法想象自己要怎么见证怪兽的幸福,要怎么在两人交换戒指的时候笑着说出祝福,更不知道要怎么控制住自己表现得仅仅像是一个好朋友。

“好了啦。”见阿信这个样子,怪兽也心软了,反正他也不是担心一天两天了,不差多这一次。

怪兽推着人往屋子里走,拉扯中阿信的衣袖被蹭了起来,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渗人的红斑。

“这是什么?”

怪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关好房门,将阿信推到沙发上坐好。

藏在高领毛衣下的皮肤,全都跟那小半截胳膊一样,缀着大片大片不正常的红色斑块。除了漏在外面的脸和手脚,没有一块能看的皮肤。

“这是过敏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有乱吃什么东西吗?”

阿信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早上洗澡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可是自己对可乐和泡面也不过敏啊。

惨兮兮的皮肤看起来糟糕透了,阿信放下被薅到胳膊的毛衣袖子,将红红的皮肤盖起来。

“这样看不到就会好吗?”

怪兽被阿信的动作气到骂脏话,他知道阿信容易过敏,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好好的皮肤过敏成这样惨不忍睹的样子,好像轻轻一碰就要流血碎掉一样。

“淦,我在问你话啦,到底吃什么了?”

阿信被吼得有点委屈,抱着靠枕窝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怪兽啧了一声,他总是拿眼前的这个人没办法。他靠近阿信,挑起毛衣领子摸了摸泛红的一小片脖颈。

“痛不痛,痒不痒?有没有很难受?”

阿信摇摇头,不痛不痒不难受。开满神奇花朵的皮肤没有任何不适,倒是心脏还在闷闷地痛着。

02

感谢曾经一起走过的路,虽然在以后的日子里,有比我更重要的人陪在你身边。

……………………………………………………

“走啦,我陪你去医院。”

怪兽抓着阿信的手腕,要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现在的情况必须马上去看医生,刻不容缓。

“不要。”

阿信想挣脱怪兽的手,却被抓的更紧。

“陈信宏!你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过敏成这个样子,你现在是在不要什么啊!”

“不要你陪我,我自己可以去。”

阿信抬眼看着怪兽,再开口时有着深思熟虑后的认真。

“今天是你新婚哦,你应该陪着阿沚的,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去医院。”

吼,搞半天原来是怕打扰。怪兽无所谓地摆摆手,安慰道:“没关系啦,我先陪你去看医生再说,阿沚没有那么计较啦。”

尽管怪兽这么说,但阿信还是坐在沙发上不肯动弹,用力往回缩的手腕上,红色的斑块被摩擦得更加显眼。

“那好吧,我不陪你去。我叫玛莎那家伙陪你去总可以吧。”

怪兽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于是打了玛莎的电话,喊人过来陪阿信去医院。刚刚听到阿信那样说,心里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以往无论干什么事情,阿信都会黏着跟他一起,从来没有不要他陪着的时候,可是今天他却被拒绝了。

听起来是阿信在为他考虑,担心他冷落阿沚,原本他应该感到欣慰才对,陈信宏总算长大了一点儿,竟然会为了他愿意自己一个人去最讨厌的医院。

可不知为什么,明明应该高兴的事情,他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心里有种空落落的不适感。

一定是陈信宏过敏得太严重了,怪兽心想,自己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玛莎到得如此之快,像是踩了风火轮,也不知道路上超速了多少次,会被开几张罚单。

显然他并不在意罚单会有多少,阿信身上的斑块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要死了啦,昨天下午还好好的,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啊,今天是在spy梅花鹿吗?”

阿信抿着猫唇,脸颊上显出两枚浅浅的酒窝,眼睛红红的,任由玛莎自顾自在那里噼里啪啦。

“好了,你有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快点带他去医院。等下再耽搁一会儿,连脸上都要有了,到时候他死活都不会出去的啦!”

怪兽催着玛莎,玛莎靠北一声,拉着阿信骂骂咧咧地出门去了。

“对吼,怪兽说得有道理。幸好你脸上没有,要是被狗仔拍到了,到时候又要上热搜。过敏成这样,你自己没在怕的嘛?”

“不痛也不痒,我都没怎么察觉到,没那么严重啦。”

阿信系好安全带,强迫症的他把载物台上被碰倒的小玩偶一个一个摆整齐。

“可是很丑诶。”玛莎撇撇嘴,毒舌道:“要是一直消不下去,难道你要一直s梅花鹿吗?”

显然“很丑”这两个字戳到了阿信,他立刻大力拍打着玛莎的肩膀,“知道你还说,还不快点开去医院,你车子没加油啊,慢得像是在爬啦!”

打屁啊打,玛莎揉揉肩膀,一脚油门踩下去,路口的完美漂移简直拿出了赛车手的水准。

一到医院,玛莎就替阿信挂了皮肤科的快诊通道,拉着他一路狂奔到诊室。

医生拉开阿信的衣服,进行了一番仔细查看,详细询问了可能接触到的任何过敏源。

“除了脸和手脚的部分,其他地方都是这样的情况吗?”医生问道。

还没等阿信回答,玛莎就要上前扒他的裤子,被阿信狠狠地巴了一下头才作罢。

“你干嘛不识好歹诶,我只是关心你嘛。”

“屁嘞,才不要你的关心。”

医生差点被逗笑,唰唰唰地在纸上写了一串鬼画符似的文字,看起来像是某种药膏的名字。

“听起来没有接触到可能引发皮肤过敏的东西,不过你这种情况倒是很符合神经性皮炎的症状,我先开个药膏回去涂一下,试试看能不能消下去。”

“神经性皮炎?”玛莎问。

“对啊。”医生对阿信说道:“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比较大或者心情很差?这样是会比较容易引起神经性皮炎,不过也不要过于担心,适当的休息和放松心情,有助于病情的恢复。”

医生一边说,一边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名片。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这个是我一个做心理咨询的同仁,你们也可以去他那边看看情况。”

“心理医生吼。”玛莎有点担忧地问道:“这个很严重吗?”

“也不能说很严重吧,不过一直反复的话,倒也算是顽疾呢,有的病人真的很难消下去,又或者是很容易复发。”

“啊?”阿信也跟着担忧起来,“那会不会脸上也长啊,我……”

“应该不会长到脸上,不过我也不能保证。”医生双手交叉,靠在椅背上:“一般来说神经性皮炎引起的发红大多出现在腿部,像你这样大面积发生的,我也是第一次见,脸部的目前我还没有见过。”

“我不要真的变成梅花鹿……”

玛莎看见阿信眼底的担忧,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了那个永远看不清自己内心甚至跑去结婚的人渣学长,陈信宏你至于嘛。

“现在知道害怕了,怕的话就好好听医生的话,抹药膏,心情好。知道了吗!走啦,去拿药。”

玛莎带着阿信在药房里拿好了药膏,却被眼前的人告知不想回家。

他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和陈信宏脸上的失落,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怪兽面前,拿枪一把爆了对方的头,顺便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不是乐色。

“不想回家那你想去哪里啊。”玛莎把着方向盘,无奈地问道。

阿信指了指前面:“我要去看海。”

鬼哦,生着病一身斑点的人大半夜的要跑去看海,理性告诉玛莎自己应该马上拒绝这个无理到离谱的要求,但一开口却是……

“那我陪你去吧。”

好吧,玛莎盯着前面的红绿灯,现在他想要一枪爆头的人是自己了。陈信宏就是有一种魔力,只要他开口,就没有人能拒绝陪着他胡闹。

夜晚的海风很凉,吹得贝斯手的头发直往脸上糊,他有些绝望地看着盘腿坐在车顶的主唱,就像他曾经看着趴在冰箱顶端不肯下来的菜头粿。

对于他们两个的事情,玛莎一直都束手无策,除了宠着,好像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喂,你要在这里坐一夜哦……”

“嘘,不要说话,你听。”

阿信指着面前跟夜色融为一体的大海,神秘道:“你能听到海绵宝宝的声音吗?”

“……”

玛莎真的很担心主唱大人的精神状况,他是真的有够生气的,上天为什么要给这家伙一颗这么深情又敏感的心。

“听个鬼,我只听到海鸥拉屎的声音!”

“拖把头,我好难过哦。”

“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叫我拖……什么,你说什么?”

玛莎以为自己在幻听,阿信别扭龟毛的性格,碰见难过伤心的事情,总是像个贝壳一样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直到疗好了伤,才重新打开心房。

这是他头一次听到阿信这么坦露心声,就这么直白地打开壳子,让柔软的身体赤裸裸暴露在冷风夜里的沙滩上。

他看起来那么脆弱,脆弱到让人心疼,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保护他。

其实玛莎一直都感觉得到,也许不只是他感觉得到,其他团员大概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什么。

阿信对怪兽的感情,并不算是单纯的友情或者什么记者发布会上澄清的见鬼的团员情。

主唱的眼睛会说话,尽管他极力藏着不想说出来的。可玛莎跟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对别人能藏的,对他可不怎么行得通。

最让玛莎想不通的是,自己都能察觉到的东西,怪兽却好似被猪油蒙了心,傻叉得像是没长脑子的草履虫。

从国中开始就女友不断,一边交着女友,一边又对阿信的事情没有任何边界感,他看不懂怪兽这是在干什么。

也许怪兽是知道的,玛莎曾经这么想过,但他并不能确定。他只是深深觉得,怪兽被叫人渣学长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天的到来,我以为我可以很平静地接受,事实好像并不是。我骗过自己的心,却骗不过神经细胞,骗不过皮肤过敏,骗不过免疫系统……”

玛莎靠在车门边,静静听阿信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跳跃的思维和语句里,弥漫着铺天盖地的悲伤。

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像熄灭了又一直挣扎着复燃的火苗,像阿信明明灭灭难以猜透的隐晦心事。

玛莎想,自己要是能当陈信宏的嘴,一定第一个跑到温尚翊面前,把所有的陈信宏的心意都一股脑不管不顾说出来给他听。

淦啦,可惜他不能。

“大不了明天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玛莎摸着口袋里的名片,心想总有办法解决的,不是吗?

03

我用尽你口中的所有“才气”,将隐晦爱意藏在歌里,单膝跪地,在所有人面前唱给你听。

……………………………………………………

玛莎到底还是没任由阿信在凛冽的海风里糟蹋自己的身体,在那人缩着脖子打了第二个喷嚏的时候,急吼吼将人赶下车顶。

“麦乱来啦,年底还有跨年演唱会要唱,你想年年都重感冒,然后次次都被喷唱的烂死了吗!”

阿信吸吸鼻子,再开口时尾音就已经带了点鼻音。

“我知道要唱,放心,不会再像去年那样重感冒的,年年重感冒,这也太扯了,我有那么衰吗?”

“真是怕了你了。”

玛莎默默将车内的暖气又调高几度,兢兢业业地载着陈信宏回家睡觉。返程的路上开得飞快,那片盛满了主唱忧伤的无声海滩,玛莎只想带着他尽快逃离。

“谢谢莎莎,你最好了!”

阿信站在门里朝玛莎甜甜地笑着,“我要休息啦,你也快点回去吧,到家记得发个消息报平安哦。”

玛莎眯起眼睛,这家伙又把自己好好地藏回蚌壳里了,他刚要张嘴,就被砰地一声关上的门差点撞到鼻子。

“淦啊,陈信宏,你忘记拿药了啦!”

玛莎疯狂拍门,然后看到阿信打开一条门缝将一只手伸了出来。他满头黑线地将手中装药的袋子挂上去,然后又砰地一声再一次差点被撞到鼻子。

“毁灭吧,我累了。”玛莎骂骂咧咧道:“你个北七,记得按时涂药啊!!!”

“知道了~”

阿信的声音从门里飘出来,玛莎双手叉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甩着飘逸的秀发潇洒离开,留下一句小小声的碎碎念。

“你最好是知道按时涂药,不然就叫来石头跟冠佑,扒光你按地上亲自帮你涂!”

对于身上难看的红斑,阿信还是十分在意的。他洗完热水澡后,拿着医生开的药膏,乖乖站在穿衣镜前一片一片涂到斑块上面。

但后背的那几片实在是够不到,在拧着麻花似的尝试了几次之后只好作罢。

还没来得及穿衣服,放在客厅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阿信扔下药膏跑出去接,是怪兽打过来的视讯。

等按了接听键,看到左上方小框里自己的画面,阿信才后知后觉到还没穿好睡衣。一瞬间的慌张擦过心底,但还好,画面只能看到锁骨上方而已。

不知是泡了热水澡还是擦了药膏的缘故,红色的印记和瓷白的肌肤在手机画面中差异格外明显,没来由让阿信想起梦里缀着玫瑰花瓣的拖尾婚纱。

“啧,怎么看起来比下午更严重啊。”

怪兽凑近镜头,仔细观察着画面里阿信露出来的脖子,肩膀和锁骨。

阿信光着身体,拘谨地拿好手机,生怕一不小心歪掉镜头,让什么不该有的画面闯进怪兽的眼睛。

“诶,你脸怎么这么红,该不会是要蔓延到脸上了。”怪兽紧张道:“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真的不需要我过去陪你?”

只有阿信自己知道为什么会脸红,他摇摇头:“没问题的,新婚之夜诶,你有点作为丈夫的良心好不好。”

“阿翊,洗澡水帮你放好啦,快去洗,一会儿要凉掉了。”

路沚瀛温柔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阿信连忙催促道:“你快去吧,安啦,我又不是第一次皮肤出问题,我知道怎么弄。”

“那好,我明天晚点去找你。先挂了,不许熬夜,听见没有。”

阿信想说明天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也不需要专门过来找他,但看着怪兽眼里的担心,还是乖乖点头说好。

可能是药膏起了作用,涂了药的地方变得烫烫的,稍微有一点痒。阿信努力转移注意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抓它。

皮肤大部分被药膏覆盖,整个都变得黏黏的,阿信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在穿着睡衣和裸睡之间选择了裸睡。

刚好明天要洗床单被罩,那就不必再额外弄脏一套睡衣了,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也很累的好嘛。

折腾了一天,也是真的有些累了,阿信揉揉眼睛,没经过太艰难的酝酿,就在突然来袭的困意中睡了过去。

他又做梦了,他们五个身处巨大舞台的追光下,台下是一片蓝海,是去年的跨年演唱会。

音乐响起,阿信看到自己边唱边向左侧的怪兽走去。正在认真弹着和旋的男人,在光束下是那么那么耀眼,像一颗温暖的小太阳,让人忍不住靠近。

“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月光晒干眼泪……”

“你是天使,你是天使,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天堂。”

“你是一种感觉,写在夏夜晚风里面。”

“我不转弯,我不转弯……”

一首歌结束,一首歌又开始。阿信听见自己握着话筒,一字一句认真又用力地唱着。

怪兽lo起来,他便虔诚地单膝跪地,将话筒对着怪兽手中的吉他。

华丽的音符从怪兽灵活的手指下翻飞而出,又通过阿信的话筒响彻整个观众席。理所当然地,也响彻了阿信的五脏六腑。

这个疯狂的世界,此时此刻好像只剩下你和我,还有你的吉他,和我的话筒。只剩下我们我们,最完美的阵容。

“别碰我……”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又要去拉盖过嘴唇的被子。阿信嘟囔着,翻了个身又要继续睡过去。

谁都知道阿信有严重的起床气,在他还不想起来的时候要是被吵醒,那吵醒他的那个人就要倒霉了。

“阿信,醒醒。”

怎么会是怪兽的声音?阿信睁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怪兽的帅脸,一时间忘记起床气的存在了。

“你……你昨晚不是说,今天晚点才会过来的么?”

“是啊,我说我今天会过来。”

陈信宏从被子里伸出一条光溜溜的胳膊,捞起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

“怪兽,才八点,这叫晚一点过来?!”

怪兽刚要去巴阿信的头,却被那条露出来的胳膊转移了注意力。他抓住阿信手腕,用食指沿着红红的地方轻轻摩擦。

“好像是比昨天好了一些,看起来没那么鲜艳了。”

说着他又像发现了什么新线索似的,眼疾手快地拨开遮住阿信半张脸的被子沿儿,摸了摸昨晚被提名的脖子,肩膀和锁骨。

就在怪兽要继续往下查看的时候,阿信一把摁住了怪兽的手:“等下,我没穿衣服。”

“哦。”

怪兽收回了手,发现躺着的阿信,眼睛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像被点多了高光的画作,栗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铺在灰色枕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唇红齿白。

“我们家主唱还是很漂亮的。”怪兽心里默默想着,退到客厅里等阿信穿好衣服。

今天没有起床气,而且药膏好像也是有用的。怪兽心情愉悦地从冰箱里拿了鸡蛋和面包,轻车熟路地跑去厨房做起了早餐。

等洗漱完毕穿着海绵宝宝睡衣的阿信坐在餐桌前,两份简单的酸奶三明治也刚刚好新鲜出炉。

“喏,快吃吧。”

怪兽将其中一份推给阿信,自己也坐到对面吃了起来。

“怪兽。”

“什么?”

阿信的语气格外柔软,连叫他名字的尾音都拖得长长的,让人听了心情就莫名舒畅。

“你特意赶过来跟我吃早餐哦?”

“是特意过来帮你做早餐。”怪兽纠正道。

阿信听到怪兽这么说,心里泛起一丝丝欣喜,但随即而来的又是苦恼。

“那没人陪阿沚了,这样不太好吧。”

“安啦,照顾病人,人人有责。再说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她不会计较那么多啦!麦担心,她不会生我气的。”

“是不会生你的气,搞不好会生我的气啦。”阿信嚼着三明治,小声嘟囔着。

怪兽根本没听见,他三两下吃完了早餐,催着阿信快点吃,结果害得吃相一向优雅的主唱大人被酸奶呛住了。

“咳咳咳……”

阿信委屈地瞪了怪兽一眼,怪兽立刻举起双手,投降道:“好啦我不催你了,好不容易今天没有起床气,可不要又来个早餐气,慢点吃啦。”

“你今天来找我还有什么别的事啊?”

“没有,就……照看你啊,你哪次生病不是我盯着才好的,放任你这北七自己乱来,肯定会弄得乱七八糟的。”

“哪有。”

阿信反驳,但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自从国中认识温尚翊以来,自己的每一次生病,怪兽都陪在他身边。

看着眼前明亮的笑容,一想到这个人现在不止是阿信的怪兽,更是路沚瀛的老公。说起来,老婆当然排在第一位了。

“干嘛突然不开心?”

怪兽早上没巴到的那一下,此刻还是结结实实打在了阿信头上:“你这是什么表情哦,便秘啊。”

“这位温先生,麻烦吃饭的时候不要讲屎尿屁,讲讲文明好吗?”

“好好好,你最文明。那嚼东西的时候也不许讲话,这样很不礼貌。”怪兽戳了戳阿信的肩膀,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04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背靠背而已。请不要再靠近,我怕你的眼神太过关心。

……………………………………………………

“你真的要留下来陪我啊?”

阿信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海绵宝宝抱枕,有些过于用力的手指可以看出主人此刻不安的内心。

“啊,那不然嘞?”

怪兽双手叉腰,忽然注意到倒扣在茶几上的画板,随手拿了起来。

“林北就知道!”

阿信有些惊慌,知道?知道什么?

“说真的吼,我很感动诶,原来你自己一个人生病躲在家里默默祝福我哦。”怪兽朝阿信扬了扬画,笑道:“画得很好,送我吧。”

阿信想说才不是嘞,才没有要祝你幸福。但他听到自己脱口而出:“好啊,只要你喜欢的都可以。”

看到阿信笑容里藏着的失落,怪兽沉默了一秒,转开了话题。

“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我看有消下去一些。”

话音刚落,阿信突然扔掉手里的海绵宝宝,从沙发上蹦起来,光着脚朝浴室跑去。

怪兽被他吓了一跳,也连忙跟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有些着急:“阿信,你怎么了?”

“到涂药的时间了,医生说要按时,不然的话会没效果。”

“哦,后背你自己涂得到吗?林北帮你!”

说着怪兽一把拧开了门把手,然后就看到一枚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陈信宏。

因为着急而没整理好的睡衣扣子扣得乱七八糟,缝隙间能看到侧腰和腹部白白嫩嫩的身体。

“我涂得到!”

阿信举起药膏,信誓旦旦,显然他坚定的眼神并没有得到怪兽的信任。

“涂得到个屁嘞,你又不是八爪鱼,可以反手摸到自己的背哦!”

怪兽直接从阿信手里拿过药膏,走到他背后,轻轻撩起睡衣下摆,露出腰背部的皮肤。

他看了看那人有点红的耳垂,心想一会儿涂肩膀那里的时候得从上面涂,因为主唱大人讨厌暴露太多肉体。

要是石头的话哪有这么麻烦,直接脱掉上衣就好了,如果是冠佑,啊,随便涂涂就好,反正他皮糙肉厚也不大可能过敏。要是玛莎的话,淦,谁要给他涂了啦!

可是……给阿信的话,再怎么麻烦的事,也变得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怪兽觉得,这并不是一种麻烦,反而算得上是一种乐趣。

此时的阿信看上去很乖,栗色的头发有几根翘在头顶,皮肤摸起来软软的,就像是他养过的猫一样。

怪兽想起了很久以前养过的一只布偶,不知怎么得了猫藓变得蔫蔫的,他也是这样一点一点给猫猫涂着药膏,猫猫也是这样乖地一动不动等他涂完。

“别再乱扭啦!忍一下。”

怪兽摁住阿信脖子,他在涂肩膀的时候,阿信因为怕痒一直缩着脖子,扭来扭去,差点涂到头发上。

“哦。”

阿信乖乖答应,怪兽轻轻用手指涂好左边肩头的最后一块印记,衣服领子就立马被拉了上去。

“喂,你不晾一下啊,会粘到衣服上。”

“不用,不会粘到啦。”

阿信也发现自己睡衣扣子在乱扣,于是低头在那里一粒一粒地纠正过来。

“医生有没有说这个要涂多久才可以好?”怪兽问。

“安啦,涂完这一管看看,应该很快就会完全好的。”

阿信清清嗓子,带着怪兽重新坐到客厅沙发上,从抽屉里拿出自己之前收藏的碟片,朝怪兽扬了扬。

“文艺片,要不要一起看呐?”

“啊,好啊。”

阿信调好影片,抱着抱枕坐在了沙发的最边边,跟怪兽之间至少还能塞得下一个玛莎。

怪兽皱眉啧了一声,一把将阿信拉到身边,像以前看电影那样肩膀碰着肩膀,一条胳膊搭在阿信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坐太近是会死掉啊?我们看的是电影诶,又不是什么文艺汇演!你有必要这么正经哦。”

“是……”

阿信抿着嘴角,露出软软的酒窝。下一秒,就猝不及防地被手指戳了一下。

“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怪兽戳完一边的酒窝,又想去戳另一边,被炸毛的主唱一把打掉手指。

“干嘛啦,怪你个头,快看电影,开始了啦!”

怪兽还想再问,结果被阿信捧着头,只能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机。

电影冗长又沉闷,像其他无数部文艺片一样,明明认真看着却又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上一秒男女主还在甜蜜地接吻拥抱,下一秒又在大雨中争吵得不可开交。

怪兽耐着性子看着,他知道看完肯定又要被阿信进行剧情和中心思想的灵魂拷问,所以一点也不敢错过些什么有的没的。

他记得上一次跟阿信一起看电影,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大鸡腿,晚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阿信盘腿坐在他旁边。

桌上摆着几罐菠萝啤酒,阿信非要跟他抢着喝,果酒的味道甜甜的,阿信一口接着一口。

就是在那天晚上怪兽才知道,原来那么低酒精浓度的果酒,也会让主唱醉得一塌糊涂。

“靠北,几口果酒你也醉成这样哦!”

怪兽伸手去拉已经开始东倒西歪的阿信,结果被狠狠巴了一下手背。

“不许碰我翅膀!”

阿信红着脸,眼睛睁得很大,两只胳膊拢在一起,一副害怕被眼前人伤害的样子。

“噗……”怪兽被他逗得笑出了声,“这是你的翅膀哦?”

“对啊。”阿信认真地点点头,还特意将手臂往前面伸了伸,炫耀似的拿给怪兽看,“喏,两只翅膀,好看吗?”

“好看,所以你会飞吗?”怪兽忍着笑,逗着阿信玩儿。

以前他只见过喝了浓度比较高的酒的阿信,很呆,甚至直接倒地睡觉,所以现在这样的阿信,很有意思。

阿信失望地摇摇头:“可是我不会飞诶。”

“为什么啊?你不是有翅膀,两只。”

“因为我是胡萝卜。”

怪兽故意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啊,原来你是天使胡萝卜啊!”

阿信听到后,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小声说道:“对诶,你怎么知道?”

那一晚,怪兽逗了阿信很久,直到两个人都累了,才抱在一起在沙发上睡着……

突然,怪兽感觉到肩上一沉,脖子那里砸下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阿信自己先不堪困意,就着旁边这个暖乎乎的人形抱枕睡了过去。

电视机里的文艺片还在放,怪兽捞过旁边的遥控器,将声音调小了一些,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阿信躺得更舒服一点。

“这个人还嘴硬不会粘到衣服上。”

怪兽看到衣服领子上的白色药膏,不由得开始碎碎念起来。

他替阿信整理了一下衣领,视线飘到红红的像猫咪一样的嘴唇,手好像被施了什么魔法,鬼使神差地就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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