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2)

傅仙仙受伤这件事,确实与岳钰有关。

当时她正带着众位弟子掩护受伤的弟子撤离,她留在后方阻挡魔族另派进攻,几名弟子在前方开路,却只听到一声爆裂声响从一侧传来,她循声回头望去,便看到几名魔族另派竟然突破了一边防线,手起刀落之间,便见几名弟子身首分离,倒在血泊之中。

傅仙仙在众弟子身上都有留下保命的符咒,这不是魔族随手就能解开的,但是此时却只看到众弟子纷纷死去,傅仙仙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便见一名青年站在众另派大军之后,手握一把短刃,面色看不清楚,一双眼睛在红色火焰之中闪闪发亮。

——这双眼睛,傅仙仙还曾在某日与傅聆闲谈时夸奖过。

那时她笑着看岳钰解决傅聆交给他的任务后,道:“阿钰的眼睛清澈可爱,让人看着就很舒心。”

现在,这个青年站在她的对面,高高举起短刀,指向她的心口,道:“傅师叔。”

四周全部乱了,刀锋与剑身相击,飞溅而出的火光与鲜血交错,傅仙仙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师侄抓住。

傅仙仙道:“岳钰,你如此欺师灭祖,可有想过你的师父如何想?你——”

岳钰冷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师叔,我从不是傅聆的弟子,何来欺师灭祖?”

傅仙仙的呵斥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全部安静了。她道:“什么?”

岳钰缓缓道:“我进入北斗门,只是为了先生,我从未站在过北斗门那一边,又何来的心虚?”

“更何况,傅聆在拜师那日并未让我跪下拜师,师叔,你真的认为傅聆将我当作弟子宠爱?”岳钰又道,“他不允我下跪,那便没有师徒之隔,他在养徒弟吗?他明明是将我当作禁脔来养啊。”

傅聆或许从未想过,拜师那日对徒弟的心软,却会让岳钰想成其他的事情。他疼爱了许多年的弟子,会这么想他——虽然岳钰确实没有向傅聆下跪,但剩下的程序却一件没少,他的名字就在北斗门器修门的门谱上。

可是岳钰并不清楚其中事情,他只当傅聆只不过喜爱自己的脸,也利用了这个关系——为了先生。

后来虞承青匆匆赶来,这名青年已经与前段时间大所不同。经过第一次化龙,龙的一些特征逐渐显现出来——他的眉角处生长出一些浅黑色的龙鳞,瞳孔变得狭长。手中的抚浪掀起惊涛骇浪,自脚底钻出一股浓郁灵气,裹着剑尖刺穿岳钰的肩头。

岳钰闷哼一声,随即对方剑身抽出,带出一连串血丝,鲜血如瀑溅在地上。他一手掐住虞承青的手臂,对上那双由于化龙而逐渐颜色变淡的眼睛,吐出口中的鲜血,缓缓道:“你这么伤我,师父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

虞承青却并没有如他所想而如何面色大变,这名黑衣的青年只是伸出手将岳钰抓着他的手扯开,缓缓道:“我已与师父有夫妻之实,其他的事情,不劳师兄操心。杀你后,我自会凭师父定夺。”

只虞承青一句话,便彻彻底底将岳钰推出北斗门,岳钰面上表情变了一变:“怎么可能?虞承青,一直伤害师父的可是你,与我何干?师父那般疼我,又怎么可能允许你来杀我?”

话语未落,却见虞承青不再有耐心听岳钰说话,只见他单手握剑,向一侧划过,灵气开路,不少魔族另派之人被震飞出去,皆吐血身亡,灰飞烟灭。

一个虞承青,即是十万大军。岳钰终于明白,这个虞承青并不是脑袋发热而只身前来解救傅仙仙,而是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岳钰失血过多,跌倒在地上。他只觉浑身微微发冷,看着虞承青将傅仙仙等人救出,回头看了他一眼。

虞承青随后所说之话令他如坠冰窟。

“自从你进入北斗门之后,便已经注定后来的结局,”虞承青缓缓道,“是我太过放松了,忘记警惕你而让师父受伤岳钰,我就应该在你拜师那日便杀了你,而不是留你祸害师父,留你杀害众人,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没有人能够保下你了。”

“你知道为何师父没有来到战场上吗?孽徒造孽,师父伤心欲绝,只望留你一个全尸。”

话语说到这里,只见已经走远的虞承青突然低喝一声,猛地转过身来,抚浪剑尖割过岳钰脖颈,一道浅浅的红痕出现在岳钰的脖颈上。随即一颗泪珠落在了还横在他面前的抚浪剑身之上。

虞承青微微愣了一下——岳钰哭了。他并不清楚岳钰这是被吓哭的还是如何,他也没有义务了解其中原因。

他的嘴唇缓缓抽动,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傅聆不要我了?”

虞承青代替傅聆,面无表情道:“傅聆不要你了。”

虞承青并没有杀了岳钰,良先生与岳钰的相处之中他隐约可以猜到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此时杀害岳钰,可能会让良先生暴起,如此一来双方只会鱼死网破,目前景华尚未决定做什么,他目前不过是一个勉强说的上话的人,此时倘若自作主张,恐怕会引起稍后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因此他只做一个决定:将岳钰带回景华驻地,关起来。

至于虞承青所说的“傅聆默许杀害岳钰”此事,也不过是虞承青吓唬他的——自己看着傅聆宠了这么久的岳钰,此时倘若不出一口恶气,不能杀害岳钰,用言语吓唬他还是有的。

傅聆对岳钰藕断丝连,但虞承青不是。

将傅仙仙送回北斗门后,虞承青悄悄去了器修门,傅聆的房屋门不出所料的紧闭着,解辛看到他便打算敲门告知傅聆,却被虞承青打住了。

“师父这几日怎么样?伤如何了?”虞承青将解辛叫到一边,小声的询问。

“仙师的伤势逐渐好转,”话虽如此,但解辛面容仍旧不解忧愁,“但那都是靠药理调理起来的,没有元丹说什么都是空话,仙师这几日头疼症更加重了,又不肯好好休息,躲在屋中打理一些东西”

虞承青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此时并不是什么深冬寒冷之时,傅聆的头疼似乎更加严重。他也询问过其他人,只道是不好好休息,思虑过重,心病难医。

他叹道:“解辛,你可以教我”

过了一个时辰,小厨房中乱七八糟,解辛端着一碗卖相极差、甚至看起来有一些像毒药的“甜粥”敲响了傅聆的房门。

等了很久,等到躲在角落里的虞承青险些要破门而入时,房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傅聆道:“干什么?”

解辛将手中的“甜粥”抬得更高了一些:“仙师,你一日不怎么进食了,吃一些东西吧。”

“我已经辟谷,吃不吃东西已经没什么大碍”傅聆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被什么震惊到了。

虞承青在暗处屏住呼吸。

随即便听到傅聆道:“解辛,你要毒死我吗?”

解辛端着甜粥的手一抖:“不敢,不敢”

傅聆匆匆赶往剑修门,便见欧阳掣沉着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了一眼傅聆:“师弟,这一次,我便不顾及情谊了。”

收徒大会已经结束,加上傅仙仙受伤,接下来前往前线的便是欧阳掣。

傅聆便已经清楚了,欧阳掣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大多事情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不要碰他的身后的人。

进入屋中,便看到傅仙仙倚着床榻,一只手被绷带绑的严实,她看向傅聆道:“小聆,你应当都知晓了吧。”

傅聆点点头,坐在傅仙仙面前,听到对方继续道:“小聆,岳钰全然没有道心,他拜入北斗门,全部是为了良见影。”

傅仙仙顿了一下:“小聆,岳钰残杀同门,祸害二重天,天地不容。再遇到他,师姐师兄就不会再留手了。”

同样的话从夫妻二人口中讲出,这大概是他二人已经商议过了,将傅聆叫过来,不过是告知他结果。

傅聆从房屋之中走出,便看到欧阳采月急切的围在欧阳掣身边,叫嚷着为什么不让她进去,欧阳掣此时也没有多少心情去哄女儿,只道“你娘亲与舅舅议事,稍后再去”。

傅聆走过去,朝欧阳采月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欧阳掣道:“仙仙已经与你说了吧。”

傅聆俯下身,也坐在欧阳掣身边,低头看一看地砖缝隙中钻出来的杂草,从其中爬出几只米粒大小的蚂蚁。

不知是什么触动傅聆,他突然“扑哧”笑出声。

傅聆道:“师兄,这次去战场,我也去。”

在欧阳掣印象中,傅聆从进入北斗门开始到现在似乎是很少笑的,这一次傅聆却笑得很是温柔,却令人无端生出来一股寒冷来。

傅聆道:“我的弟子,还是要我来管。”

程惊才刚刚回到器修门,而后便发现傅聆要跟着欧阳掣前往前线。

作为一个师父,程惊才确实很不乐意傅聆一见到他就要走,但前线事务紧迫,便匆匆交代了几句,送傅聆离开了。

解辛欲言又止,将一袋子安神草的小袋子交给傅聆,道:“仙师,这些安神草您带上吧,解辛无法跟随前去,便只好在这里为仙师和景华祈福了。”

魔族前线正与众多魔族另派大军打的不可开交,几乎每隔几个小时辰便开打,如此一来,不论魔族一方究竟有多强大的兵力,也会由于不间断的战争而疲倦。不少二重天的修士跟不上魔族的恢复程度,强度大打折扣。

良见影几乎每一场都会出面,但没有一次虞承青能够与他正面遇上,反而是这一次,岳钰在景华手中,欲以其为威胁,但没有见到良见有多少反应。

景华对此客观评价道:“此人沉着冷静,不过岳钰再不被人救走,就要伤势反复而死了。”

虞承青自然不会让岳钰真正死亡,因此也对其有所治疗。但两军交战在前,与傅聆瓜葛在后,也无需让他给岳钰什么好脸色看。

只在此时,却听到景华又叹一声:“天帝派来的军马怎么还没有到,派去的使者也没有回报,不会在路上出事了吧。”

按理来说,白斯雪既然敢往前线送人,那么一定是精良兵种,但已经时隔将近半个月,没有理由还不到达这里,那么便是有可能已经被人拦截甚至屠杀了,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

与此同时,三重天大殿之上,一片安静,往常或许还有一些大臣自殿堂之上小声争吵,但此时便是真正安静了。只有一张巨大的图纸悬在半空中,上面画着人界及魔族疆域,一身白衣的俊美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仰头看着地图。

门外一片白雷闪过,似乎有大风大雨降临。

随即又听外面几声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殿门被人轻轻推开。白斯雪仍旧没有回头,却只觉一只手抚上他的腰,与此同时,一股浓厚血腥气冲上白斯雪的鼻腔。

“陛下,”那只手极为暧昧的抚摸过白斯雪的腰肢,顺着其衣襟伸进。身后的人声音喑哑,却带着掩盖不住的暧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似乎瘦了。”

白斯雪眉头一皱,随即又松开,换上他平时那副温和笑容:“是啊,为伊消得人憔悴。”

然而对方更加得寸进尺,张嘴咬住白斯雪柔软耳垂。直到白斯雪出声制止:“够了。”

空气中一片沉冷气息笼罩,闻讯而来的众兵将一眼便看到了门外死去的仙子,想要进入大殿之中,却被殿中魔气压制得寸步难行。

白斯雪的声音自大殿之中传来:“将仙子们的尸体收敛起来超度吧,朕无碍。”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其中隐隐夹杂不属于白斯雪的魔气。众兵将面面相觑,便见领头的将士点了点头,示意众人离开。

白斯雪仍旧温和的笑着:“朕派去支援景华的军队是你杀的?”

“是。”那人低声道。

白斯雪难得的沉默了,良久,他张口道:“寒山,你说过,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杀我三重天的人。”

身后人道:“你也说过,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此时前线一片萧索,肃杀之气透过秋日落叶落在地上,一片白霜被鲜血染红,尸骨成山,远远看去,恍惚炼狱。

虞承青负手而立,时隔几月,这个青年迅速成长起来,往日笑起来平静内敛的青年,此时周身却笼罩一层肃杀之气,不怒自威。几名符修弟子与其他人在战场上收拾阵亡的将士遗体,将剑鞘上的泥沙擦干,闻着干涸的血液与腐肉刺鼻的味道,不少人被刺激呕吐。

一抬头,便看到被腐肉喂胖的乌鸦拖着笨重的躯体,叼着撕扯下来的腐肉飞远。

一名弟子叹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另派的人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为什么非要打压他们”

话语没有来得及说完,他便被身边一名少女锤了一拳:“另派做过的事情你还没有看全吧,他们曾将不服从他们的魔族杀掉了呢!不单单如此,咱们二重天还被他们祸害的不浅吗?上一次的收徒大会都没能办起来呢!还死掉了不少师兄师姐”

魔族另派做的事情确实偏激,但虞承青知晓的却更多的是人界的事情——他曾在这几日悄悄去过人界,边看到不少人们被另派烧死。

不论有罪无罪,一概杀死。

然而究竟为什么非要针对另派,这还要看白斯雪——规则掌握在上位者手中。与规则作对的下场一般都是被驱逐抹杀,除非作对的一方做的比规则还要好,为人心接受。

只在他走神之时,却听到一名弟子突然道:“等一等,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虞承青猛地抬头,只见一片白光闪过,一名女弟子惊叫起来:“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天边层层叠叠卷起一片白云,一双巨大的翅膀在天边展开,随即便见一片熊熊大火自地底而出,燎起一片白烟。

随即那只巨鸟展翅而下,落在众人千丈远,令人可怖的是,它的浑身满是一片荆棘,双目被尖刺刺穿,流出墨绿色的脓水来。

虞承青虽然没有见过这类景象,但他也曾翻阅书籍时看到过其中记载。

这便是曾经被封印在无极地的大鬼帝王,三阴。

他的心脏猛烈颤抖起来,浑身鲜血逆流而上,而后再次猛地坠入心脏之中。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放出这只怪物的——正是良见影。可是三阴已经死去多年,他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将三阴的肉体恢复起来的?

似乎有什么猜测隐隐自心底而起,但又被他压下去。

良见影究竟与三重天二重天有什么深仇大恨,就这么想要毁了一切?甚至不惧怕自己的生死?

良见影这几日鲜少出现在战场上,想来就是去准备将三阴从无极地之中放出——可是三阴已经死去不知道多少年,为什么此时还能站在自己面前?再次仔细看去,便会发现这具身体早就腐烂,残碎的羽毛黏在身上,甚至还能看到其中白骨。

虞承青自知无法与其抗衡,身后还有一众修道弟子,便匆匆下达命令:“众人先退回城中,我殿后!”

有不少弟子没有见过此等景象,边往回跑边大声询问身边的弟子:“三阴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能从无极地出来?它似乎双目无神,不会是多年怨气未消,变成僵尸了吧?!”

听到这名弟子所说,虞承青当即抬头向那具形状怪异的妖物看去,却见其眼眶已经空旷,眼球已经消失了,但黑洞双目之中隐隐发出两道金色荧光——看来三阴并不是真正复活,而是尸身被人从泥土之中挖出,用某些术法操控行走。

但此时想通这些,对他打败三阴并没有多少帮助,主要操控人良见影并没有出现在这里,他只能暂时驻守城中,布下结界抵御三阴。而后向远在另一个战场的景华传达这个消息。

正在此时,却见三阴收回翅膀,笨重的身躯飞快向地上坠落下来,一片火焰飞快向这边延申。此时一些修为较高的弟子也从城中出来帮助虞承青,见到这些火焰便飞快施展灭火决,然而不论念出多少灭火决,却不见火势降低。

一名弟子喃喃道:“三阴所到之处,皆是熊熊大火生灵涂炭,燃烧三年方休。可这些都是三阴活着的时候才会有的景象,为什么它已经死去,这些诅咒也会应验?!”

三阴是这场战争的变数,谁都没有想到它竟然会被良见影挖出来。虞承青此时身上也带有旧伤,见到三阴向自己俯冲而来,便拔剑去挡,对方俨然庞然大物,剑锋灵力流转,凝成光刃劈断其一根翅膀,然而三阴已经失去痛觉,只被灵力冲击,重重跌落在虞承青面前半米的土地之上。

“虞师兄,快回来!”一名弟子朝他喊道,“其他师兄师姐已经将结界布置好了!”

匆匆赶回城门之时,虞承青回头看去,隔着那两个空洞眼眶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另一双眼睛。

良见影看着他,道:“虞承青,这一次你输了。”

随即一层浅蓝色结界便包围住了城池,将他与那双眼睛隔离起来,一名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虞师兄,我知道你很强,但是也不至于和三阴硬刚吧!”

此事确实不可小觑,毕竟良见影连大鬼帝王都放出来了——起初虞承青确实没有想到过良见影能这么疯,毕竟他与三界无仇无怨,哪怕是想自己建立一个政权,被其他人所打压之下,也不会放任自己的生命这么糟蹋。

然而现在虞承青发现,良见影真的是个疯子。

他不怕死,不怕输,更不会在意旁人的生命——包括岳钰。

不知为什么,虞承青只觉后脊一凉,浑身都战栗起来。他猛地转过身,却看到一根雪白的触手从三阴腐烂的身躯里伸了出来,捆住离它最近的一名弟子,拖进无边大火之中。

“师兄!”一名女弟子喊出声,随即发疯一般想要冲出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虞承青只觉周围全部安静了,没有弟子们的说话声音,没有三阴的吼叫,没有火焰的燃烧声音。

傅聆将那名女弟子拉回城中,周身猛地爆发出一片白光,将他笼罩在其中,神若谪仙一般。

傅聆脚下的地面在颤抖,随即便见数十根铜棍从三阴身下钻出,将它困住。白色灵力编织成丝线缠绕在铜棍之上,一只额头镶嵌灵石的赤红色银鸟出现在场地之中。

有弟子惊呼出声:“玉雀台!可是在这里真的有用吗……”

玉雀台是北斗门的弟子用来练习武学的场所,如果有弟子在场中受伤,玉雀台会当即进行处理。除此之外,没有人听说过玉雀台还有其他功能。

更何况三阴可不是北斗门弟子,要比弟子们强上一万倍,玉雀台真的管用吗?

这不是给弟子们上课讲习的时间——更何况他们也不一定能听懂。傅聆没有多做解释,道:“虞承青,去。”

虞承青一愣,明白傅聆想要让他做什么了。随即旁边有弟子道:“傅师叔,让虞师兄这个时候下去,会不会太危险?”

傅聆撇了一眼那名弟子,眼神阴冷得让人害怕。那名弟子缩了缩脖子不再出声。

傅聆道:“虞承青,下去。”

傅聆的语气缓慢,却又带着无法让人违抗的威压,哪怕是上一世虞承青也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傅聆。

自从这一世重新来过,这个人似乎不一样了,虞承青见到了很多他没有见过的傅聆。这些不一样的傅聆令虞承青真正有了触摸到他的感觉。

如果他死了,傅聆会作何反应?

虞承青喉结微微一动,道:“是。”

似乎在傅聆面前,虞承青连死亡都不怎么害怕了。这是种难以言说的信任……他的灵魂发出振鸣。

傅聆的每一个动作或表情,都让他心动不已,疯狂不已!

虞承青只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急促,手中抚浪出鞘,跃下城门的那一刻,虞承青回头看了一眼傅聆。

他仍旧那么高高在上且矜冷,但是又有地方不一样了。

三阴已经在玉雀台之中横冲直撞,虞承青走进玉雀台的一瞬,便见其裹着一身腐臭味道冲撞过来。

虞承青飞快用抚浪还击,剑锋劈中三阴皮肉的一瞬间,虞承青却只觉一股劲力直击胳膊筋骨,震颤皮肉的一瞬他听到骨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随即抚浪飞了出去,摔落在地上。

三阴吼叫出声,气浪伴随一股浓厚的腐臭味刮过虞承青。拿起抚浪抵挡攻击的那一瞬间,他只看到剑身碎裂。

抚浪不能用了。

傅聆站在高处俯视玉雀台中的场景,缓缓道:“虞承青,你没有剑了,就活不成了吗?”

有一瞬间虞承青听出傅聆语气中隐隐夹杂的幸灾乐祸味道,他突然想起傅聆的鞭子似乎是他弄坏的。

这种来自傅聆的若有似无的情绪让虞承青突然开心起来,他想,原来傅聆没有生气,原来傅聆不怎么喜欢岳钰了,原来傅聆还有心思欺负我。

前次的情事不怎么顺利,每次双方都要弄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虞承青甚至在想,如果傅聆愿意的话,下一次,甚至以后都可以让他做主。

只要傅聆愿意。

一边虞承青与三阴打得如火如荼,景华那边却安静得岁月静好一般。

欧阳掣带着众弟子赶去时,便看到景华安静歇在一旁,面色凝重的思索什么时候把自家夫人接回来。

岳钰被关在魔族最牢固的大牢之中,浑身被特质锁链束缚,加上身上新旧伤势反复,便稀里糊涂的发烧起来。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祸害了不少人,但公事公办,景华还是请了军医前去治疗。

毕竟计划在前,最好是不走错任何一步。

欧阳掣走进大牢之时,便看到一片荒芜之中,安静坐着一名青年。如当年每每见到他时一般安静,甚至脸上带着微弱的笑意。

他越这么安静,欧阳掣只觉越惋惜。

或许真如傅聆所说,是他自己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找他来报仇了。

岳钰就这么正襟危坐,看着欧阳掣走过来,声音随着锁链哗啦晃动:“傅聆呢?”

欧阳掣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是你的师父。”

随即岳钰便不再说话了,仍旧坐得端正,看着欧阳掣。四周只剩蜡烛微光在幽暗幻境中晃动,岳钰双目倒映着烛火火光。欧阳掣实在不知究竟该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便说另一边,虞承青的佩剑抚浪被三阴打成稀碎散在地上,只剩赤手空拳对上这个行尸走肉。城墙之上的弟子们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纷纷央求傅聆放他们下去支援。

傅聆将几名较为冲动的弟子扔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站在高处看着虞承青。只见这名青年利用玉雀台躲闪,随即浑身灵力暴涨,一拳砸在三阴腹部,随即一股恶臭蔓延出来,三阴巨兽腐烂的白骨便钻出后背,流出脓血。

对方自然不甘示弱,喉咙中的火焰当即喷出,直击虞承青心口。随即便见一道白光自玉雀台结界上方的小鸟雕像飞出,在虞承青面前形成一道结界,挡住了三阴的攻击。

众弟子哗然。

器修是个无聊的课程,讲师也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弟子们选课从不会想到去学器修,因此见到这类场景便惊叹出声了。

虞承青心下明白,这一类的灵器与制造者只见有所关联,换言之便是制造者的灵力也能够传递到灵器身上。

其实站在这里应对三阴的不止虞承青一个人,还有傅聆。

三阴其实只是一个躯壳,真正该对付的其实是站在暗中的良见影。此人其实修习的术法并不精通,其心思缜密,不好琢磨,修习旁门左道众多。或许是岳钰被景华带走让他急了眼,但眼下看来还是存有部分理智——至少还知道应当从相对较弱的虞承青一方下手,景华算不到此人会从另一边开始进攻,然后派军前往这一边,另一边军力会弱下来,扰乱景华的计划,自己再趁乱带走岳钰。

这一次良见影确实没有想过再如何对付景华大军,他只想带走岳钰。

可是这一次真的要不如他的愿了。

他没有料到尚在修养、被师兄师姐们关在北斗门养伤的傅聆也回来。

他也没有料到,这一次景华并没有打乱计划,派军前往虞承青阵营,景华的计划还在一分不差的进行着。

傅仙仙曾见过他一面,这个面容清婉,看起来稍加欺辱一番便会哭出眼泪的女子竟刚劲不差男子,她说,不要真的以为北斗门没人了。

北斗门再怎么没落,也是有底子在的。

更何况北斗门没有没落。

这一切似乎都只是良见影的自作聪明。

玉雀台陡然爆发出白光来,一击打在三阴的翅膀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音响起,那根巨大的翅膀向外扭曲一百整度,旋即掉在地上,只剩一根白筋还狰狞的连着骨头。

三阴没有发出嚎叫,一双空洞的眼眶之中的两团火焰凝视虞承青。仿佛被什么指引,虞承青迈出脚步,卸下三阴的另一根翅膀,一只手钻进它的皮肉,握住了那颗被操控的内核。

握住的一瞬间,虞承青只听到另一端那名男子愤怒的吼叫,心神俱颤之间,周遭回归寂静,一切在他的面前变成空白,茫茫天地只剩他一人。血液顿时轰鸣起来,一滴露珠落在花苞之上,虞承青只听到一声叹息。

那似乎是一场很遥远的声音,那个声音对他说,我该走了。

虞承青抬起头:“谁该走了?”

没有人回答他。

心脏传来鼓噪的声音,一股异样灵气钻入体内,看不见的火焰点燃血肉。

虞承青恍惚间听见傅聆骂道:“三阴的元丹都敢吞,蠢货!”

虞承青:……我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是三阴的元丹。真的。

随后,似乎一切都消停了。众人因此得到了一些短暂的喘息时间,哪怕良见影还蛰伏在某处,但搜索之余,还是要松口气的。

良见影仿佛像一个笑话一般,就这么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了。岳钰还留在魔族的大牢之中,虞承青由于吞了三阴的元丹,只好暂时留在玉雀台之中修炼。

或许良见影又躲起来养精蓄锐了——他或许是知道的,岳钰留在魔族大牢不会受伤不会被处死,因为他的作用就是来引出自己。

岳钰留在魔族大牢,比跟随自己东奔西走安全多了。

又忙了一个多月,虞承青从玉雀台出来时,便看到之前他守着的那座城门已经打开了,陆续进出许多人,对他和这个玉雀台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一个多月了,玉雀台对于魔族来说又不是什么实用的东西,他们最多瞥一眼看看长相就离开了。

平时不好好修习器修心法的弊端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来了——虞承青不知道怎么将玉雀台收回去。

傅聆果然在城中,器修与灵器不能离得太远。

傅聆仍旧不想对他多说什么,想到之前那两次不愉快的情事,虞承青自知理亏,便默默跟在傅聆身后。

收回灵器之后,二人便前往魔族帝都了。

岳钰是北斗门的弟子,关在魔族也没有多少理由。北斗门的事情便交给北斗门来处理。岳钰便在众多弟子的押送下前往北斗门。

虞傅二人也便留在队伍之中照料,毕竟良见影还是个不确定因素,说不准他会突然从半路蹦出拦路。

傅聆或多或少有一些改变,虞承青其实对于傅聆不怎么搭理岳钰这件事很欣喜,但同样不搭理的还有他自己。傅聆虽然平时话就很少,但这一次他的话更少了。

偶尔也会发呆,只看着脚下草地,一句话也不说。

傅聆或许是有心事的。又或者他之前就有心事,但这一次真的很外露了。

从魔族领地进入二重天时要经历一段无法使用灵器的路途,这条路不算太长,仅需一天一夜便能走过,但这次任务特殊,众人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一旦有风吹草动,便首先将岳钰送入二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