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2)

门外月黑风高,屋中也没有多么温暖。

虞承青推开房门,点燃蜡烛,从袖中取出一片龙鳞。

鳞片在烛光下泛着白光,内中灵气流转——这是白斯雪交给他的。

白斯雪说,这是他在三重天时的记忆。

突然从一名二重天的小修士成为三重天的人,虞承青短暂的缓解了其中的冲击,既然他已经与白斯雪达成交易,那么也该准备准备了。

虞承青盘膝与榻上,将鳞片握在手中,闭上了眼睛。

一片白光过后,虞承青睁开眼睛,便看到白斯雪。

那时的白斯雪似乎更加年轻气盛一些,他将怀中抱着的婴孩交给月宫的仙子教养,自己便转身离开了。

月宫仙子问道:“陛下,这孩儿名作什么?”

白斯雪身形一顿,道:“虞承青。”

于是那个婴孩便在月宫长久的住下来了。

月宫的仙子取来仙露喂养他,将桂树结的花朵放在他的手掌心里,光华流转,白斯雪再没有来到过月宫。

虞承青问仙子:“是父亲觉得我不中用吗?”

仙子道:“是陛下太过忙碌了。”

小虞承青便努力修习,仙子看出他努力非常又天赋异禀,自觉天帝应当该满意了,便带着小虞承青去了大殿。

大殿的门从不会关上,大致为了方便仙君仙子们进言,小虞承青第一次来到如此辉煌大殿,一眼便看到高高在上的天帝。

天帝坐在那里,面前是一名黑衣少年,正握着剑练习。

大致是小孩子的脾气上来了,虞承青快步走过去,朝白斯雪道:“父亲!”

舞剑的少年顿了顿,沉默退到一边。白斯雪道:“你是……承青?”

月宫仙子站在虞承青前方,将他拦在身后,对白斯雪行礼道:“陛下,小殿下很想您。”

白斯雪长长的“哦”了一声,便让仙子带着虞承青离开了。

仙子说,天帝今夜会来到月宫找他的,现在只是因为很多公务忙的不可开交……

可是虞承青再也没有看到天帝来到月宫。月宫是个很荒凉的地方,除了一地的桂花和雪白宫殿便没有再多的东西。

虞承青终于不再提到天帝,他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份出入一些场所,每每回到月宫,手中都会有一些剑法书籍。

三重天的仙君们都开始熟悉这名天帝的私生子,虽然身份模糊,但这名少年的功体与剑法确实一等一的。

直至某日,虞承青与剑仙对打之时,筋脉之中横生了魔气。

神魔心术,只在一瞬之间,可是虞承青走岔了。

穹顶上空降下雷电,将漫天白云搅得不成样子,白斯雪匆匆赶到时,只看到一片落在地上的龙鳞。

跟随在他身边的景华快步走上前,捡起地上的龙鳞,道:“天帝叔叔,此次劫数已至啊。”

可是这一次的劫数没有落在白斯雪身上。

白斯雪无意娶亲,可天帝的位子多年之后还是要让人的——不能是景华,也不可能是他人,白斯雪只希望能够选出一个他最信任的人。

虞承青不被他认可,可三重天之中其实很多人都认识虞承青的,只是碍于白斯雪不多说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天帝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可以说讨厌……但是私情与公事他还是有能力分清的。

虞承青落入二重天之际,天空又适时降下了几道劫雷,远在北斗门的器修傅聆还在渡劫,被心魔压制的傅聆仅剩了一口气。

月宫的仙子抬头看了一眼群星轨迹,只看到一片繁星之中降下一颗灰蒙蒙的小石头,缓缓向虞承青的本命星靠拢。

传闻即将陨落的星星会最后顽强一把,尝试去抓住一个可以保护它的更强大的星星——

这两颗星星无意之间,将它们捆在一起,彼此成了无形的依靠,互取互补,自成天地。

再后来,虞承青失去记忆,前往北斗门拜师之时,看到傅聆的刹那,神识又是否为傅聆颤动一瞬?

虞承青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次渡劫,保住了傅聆的一口气。

就像傅聆不知道,虞承青究竟喜欢他什么……这究竟算是星石之间的互相依靠,还是自灵魂深处发出的振鸣,仍需虞承青慢慢探索。

白斯雪果然说到做到,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一颗药丸,按着傅聆喂下去后,傅聆的伤口便在缓慢恢复了。

一切似乎都在顺利发展,医修门终于在某个清朗白日重新开了山门,不少弟子终于能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一觉。

虞承青在傅聆醒过来后的第二日便离开了北斗门,前往魔族主城与景华会和。

傅聆醒来之后便一直精神不济,不知为何头疼加剧,常常会在半夜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罗雨成为他开了不少的药,连今年的收徒大会也被应允不参加——虽然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但这一次,傅聆似乎被强行关在器修门了。

魔族这几日混乱非常,景华被不少事务缠身,又担心有人趁其不备伤害解辛,便暂时将他送回了北斗门——在这个时间中,北斗门似乎最为安全了。

重新回到器修门的解辛发现,门中多了不少侍者们,可她们都会在黄昏之时离开,于是器修门便又剩下傅聆一个人。

解辛就睡在旁边的房间里,偶尔听到傅聆房中会传来一些声响。

这种事情对于解辛来说是非常常见的——傅聆常常会把自己关起来捣鼓器物,这时倘若有谁进去,那傅聆便要发火了。

可是傅聆常常深夜也总是发出声响,解辛难免担心傅聆的身体,便在一次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心下存疑片刻,便推开了门。

只见傅聆一个人坐在桌前发愣,双目紧紧盯着手中茶杯,没有看他一眼。

解辛连叫傅聆几声“仙师”,却不见对方应声,走过去,拍了拍傅聆的肩膀,才见对方握着茶杯的手剧烈一抖,凉水洒了满桌。

“仙师,”解辛将傅聆手中茶杯拿走,道,“你怎么在这里坐着,不冷吗?”

傅聆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解辛。

傅聆的面色苍白,眼角血丝满布,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血泪一般。露出来的皮肤仿佛透明了一般,透出内里的血管来。这几个月的连续折磨让他瘦了一圈,旁人不敢去触碰。

他手腕脚腕的伤口勉强长出了新皮,刚刚包住了伤口。

解辛却只觉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围绕进心头——傅聆这几日都会在半夜坐在这里吗?

解辛伸出手去握傅聆的手,却被对方用力回握住了。

傅聆仿佛幼稚孩童一般,用发凉的手抓住解辛的手。

他轻声哽咽道:“我不敢……我不敢睡觉。”

岳钰将锁链扎进傅聆的骨头中时,他清楚感觉到傅聆咬着牙关的“咯咯”声音。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要这么做,仿佛这种想法早就已经扎根在他心里一般。

傅聆是所有人都认可的美人,没人想对美人做这种事情。

……岳钰大概是除外的那个,他很讨厌傅聆笑着看着他。

良先生当年的事情他都知晓,就是傅聆的父亲将良先生的族人杀光了。

父债子偿啊。

据说良先生的父亲葬身火海,留下当时还是孩童的良先生,在乱世中被人践踏,落下一身的伤病,无数次死去又复生,只能吞食旁人的灵气,像只丑陋的蝼蚁一般活着。

岳钰厌恶透了傅聆,就连他笨拙的示好都看做惺惺作态——他是来这里为良先生报仇的。

傅聆不会死,但是岳钰喜欢这么对他。

傅聆什么都看不到,在这种情况之下,伤口撕裂带来的疼痛更加激烈,但是他知道,这些都是岳钰在做。

混乱之余,傅聆问自己,“看吧,把自己折磨到这种田地,还是你喜欢的人这么做的。”

“傅聆,你是不是还对岳钰抱有多少希望?”

他对自己道,“你要死了。”

岳钰用双手抚摸过他的身体,将他的衣服全部褪去,拿药膏涂抹他的身躯。

“我不想让先生知道是我欺负你,”岳钰小声道,“先生会讨厌我的。”

傅聆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跟随伤口一起疼痛,心口慢慢被剥开,流出鲜血淋漓。

他对自己道,“你好没用,连喜欢的人喜欢谁都看不出来……他甚至那么恨你。”

岳钰擦药的手摸向另外一个地方,便见傅聆浑身一颤,随即剧烈挣扎起来。

岳钰道:“师父,原来你也并不是那么喜欢我。”

岳钰道:“师父,不要乱动啦,难道你要一直含着虞承青的精水吗?要生病的。”

岳钰抓住傅聆的手腕,缓缓道:“师父,虞承青如何呀?”

这样的岳钰令傅聆陌生,在第一次看到岳钰站在良见影身边时,这个少年便恍惚变了一个模样。

傅聆不知道怎样了解人,他只觉得岳钰乖巧听话懂事,现在看来,这样有脾气的岳钰才是真正的岳钰——他一直用面具对着自己。

四周又安静下来,直到虞承青走进来。

虞承青把那朵自己交给他用来防身的莲花又还给自己了。

此时虞承青应当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那么自己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

傅聆说不出自己此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他上一世活的失败,唯独的两个徒弟死在自己的坟前,这一世……

还算好一点,至少还都活着。

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可梦中那一片混沌之感却是十分清晰的。

这几日北斗门也在准备收徒大会的事务,傅仙仙得了空便来他这里转一转。

与往常一样,傅仙仙带着自己的女儿进入房屋,便看到傅聆拿着一些物品敲敲打打,不满道:“你又在折腾这些东西,就不能先养好身体?气死我了!”

傅聆难得顺从的停下手中工作,乖巧的将物品从桌上拿走,取出茶杯倒好茶水放在傅仙仙面前。

“小舅舅,”欧阳采月伸出胳膊抱住傅聆的胳膊,道,“娘亲总说你比我还不省心,所以月儿今日起要好好照看小舅舅啦!”

欧阳采月与虞承青小几岁,但这些年过下来,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此时又不害羞的抱着傅聆的胳膊,甜甜笑着,令人怜爱。

傅仙仙笑着将欧阳采月从傅聆身上扒开,道:“你不要上去抱他,舅舅身上有伤。”

傅聆嘴角一撇,算是笑了一笑,看向傅仙仙。

“我这几日要去魔族那边,阿掣也在忙收徒大会,”傅仙仙将她带来的一些糕点放在桌前,笑道,“我不放心月儿,便想拜托你照看几日。”

欧阳采月早已懂事,傅聆用脚趾都想得到傅仙仙为什么要将欧阳采月放在自己身边——傅仙仙向来觉得他这个弟弟不听话,便让欧阳采月盯着自己修养。

这份慈爱是傅聆这些年一直享用的,此时听着,确只觉心中柔和。他点点头,便见欧阳采月欢呼一声跑出门去道:“解辛哥哥!我想吃你做的海鲜粥!”

“没大没小。”傅仙仙笑着评价了一句自家女儿,又将话题转到傅聆身上,“小聆,岳钰你打算如何?”

这几年魔族另派不曾安息,北斗门身为二重天一把手自然会接受魔族联合的请求,为首的便是欧阳掣、傅仙仙夫妇二人。

此时知晓岳钰是另派之人,傅仙仙心中稍微为自己弟弟惋惜:毕竟喜爱这种东西,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了的。

傅聆心中也十分清楚其中利害,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道:“看门派如何决定吧。”

傅仙仙轻微叹息一声,道:“小聆……没有岳钰这个徒弟,你还有承青呢。”

傅聆闷闷的“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谈起虞承青,傅仙仙便想起前几日她在魔族之时见到的那一幕。

虞承青确实是少见的剑术天才,甚至自创剑法,但傅仙仙没有想过这名青年会是天帝的儿子。

这个看起来温吞内敛的青年,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手段,轻而易举潜入魔族另派之中,与魔君景华里应外合,一口气端掉了三个另派分支,甚至顺利从中套出了一些另派总部的消息。

傅仙仙便感慨,虞承青果然是个好苗子啊。

他还敬重师长,脾气又好,能力又强。

傅仙仙道:“再过几个月承青便二十岁了,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小聆,你说月儿如何?”

提到虞承青,傅聆皱起眉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月儿绝对不行。”

“这是为何?”傅仙仙疑问道。

“月儿是个好姑娘,但虞承青……不行。”傅聆道。

知晓自己弟弟由于之前的事情不怎么喜欢虞承青,傅仙仙也便不再多说什么,暗自决定自己去问问。临走时她又道:“承青这几日要回来一趟,你若是想他的话,便去掌门殿。”

前脚刚刚送走傅仙仙,尚未得半分清净,后脚罗雨成便赶过来了。

在傅聆受伤这段时间中,送药过来的多是医修门的弟子,罗雨成似乎一直在可以躲着他,但是今日罗雨成亲自过来了。

傅聆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朝罗雨成道:“今日你怎么有时间亲自过来送药?”

罗雨成将手中的药贴放在桌上,面带迟疑的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叠,做贼似的撇了一眼傅聆。

此时解辛已经和欧阳采月在厨房做起了海鲜粥,那边应当是听不到这里的对话的。

但罗雨成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挥手布了一层结界,这才迟疑开口:“师弟,我想询问你一些事情。”

“师兄请讲。”傅聆面色无异于平时,内心却微微打起鼓来。

他和虞承青在无极地做了什么,天知地知,他谁都能瞒过,可是瞒不过医修罗雨成。

这件事情他没有多提起,不代表他不会记得,虞承青这时不能动,傅聆便将此事记在账上,决计日后算账。

可此时罗雨成的表情分明就是想挑一个日子前来询问这些事情的。

罗雨成不是什么书呆子,他虽然未娶妻生子,但这些事情知晓一些——傅聆刚刚回来时发了一整日的高烧,便正是那事处理不当造成的。罗雨成一眼就看出来。

他没敢告诉欧阳掣——一来是目前各方形势微妙,暂时不可撕破脸皮,二来便是傅聆他是了解的,擅自将他的事情做主,不说当下傅聆会做什么,日后肯定也会找补回来。

按照自己这个师弟的脾气,恐怕会先杀人再自杀。

因此他在医修门待了许久盘算清楚利害后,这才跑过来询问傅聆。

还未等罗雨成开口询问,他便听到傅聆道:“师兄既然了然于心,又跑过来问我做什么?”

罗雨成心中所想突然被傅聆提前承认,顿时他脸上一片空白,突然从座位上蹦起来:“谁干的?!”

傅聆将视线移到桌上:“暂时不能说,这些事情我会记得,事后妥当处理。”

“那些魔族另派……就是个畜生!”罗雨成此人虽然平时随和懒散,却还没有到怂蛋地步。

他不说是一回事,傅聆也不说,那不就是另一回事了吗?!

傅聆此时却冷静的可怕,他垂着眼睛缓缓道:“不是另派。”

目前还不能与虞承青关系破裂,毕竟他是天帝之子,倘若此时捅破篓子,谁知道虞承青会不会对在前线的傅仙仙等人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时这么一想,傅聆只觉自己不够了解虞承青……与两名徒弟相处这么久,他却一个都没了解透彻,这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了。

倘若多了解一些虞承青,自己是否就可以暂时利用虞承青对他的喜欢,拿捏一些其他的事情?

“那是谁?”罗雨成完全没有往虞承青身上想过,他此时脸色气到涨红,又听到傅聆道:“这些事情师兄就不用管了,我会自己处理。”

傅聆的脾气就是这样——总是喜欢把事情自己解决掉,罗雨成知晓接下来再多说也是无益,便又多叮嘱几条便离开了。

屋外结界被撤掉,便看到欧阳采月端着海鲜粥跑进来,搁在傅聆面前道:“舅舅快尝尝,方才解辛哥哥教给我做的!”

等待又过去几天,天气便愈发寒冷了。偶尔傅聆自梦中惊醒,推窗看去,便能看到外面地面上结起的一层白霜。

披上外衣出门去,一脚踩在地面上,便是寒冷。

与前段时间的梦魇相比,这几日的程度好了许多,或许是在慢慢恢复的征兆。可头疼是固定的,每年天气逐渐寒冷,头痛便要来了。

走出器修门,傅聆便远远看到掌门殿的殿门大开,一行队伍站在掌门殿外。

傅聆突然想到傅仙仙那日来见他时说的的话语:虞承青这几日要回来接傅仙仙等修士前往魔族的。

这么一去,只怕生死难料。饶是傅仙仙能力卓绝,傅聆也难免担心她,手中制作的能用得上的物件都给了傅仙仙。

此时远远看着那群队伍,傅聆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惘然。

走近掌门殿,便发现站在外面的竟然全部是魔族兵将。

欧阳掣暂时不能离开北斗门,因此这一次是傅仙仙带着前锋弟子们前去魔族。此时她正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向弟子们宣布注意事宜。后背的灵剑冒出阵阵白光,她是一名高高在上的女神。

虞承青穿着一身黑甲站在一旁,腰间别着抚浪,看到傅聆,双眼亮了一下。

傅仙仙也看到站在外面的傅聆,飞快宣布完事宜,便放弟子们回去收拾东西了,明日启程。

她走下高台,轻声呵斥傅聆:“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冷不冷?”

傅聆道:“还好。师姐,到魔族那边要小心一些。”

傅仙仙这才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我一定回来。”

外面寒露深重,傅仙仙还有其他事情要与欧阳掣商量,考虑到傅聆与虞承青师徒二人许久不曾见过,便让虞承青送傅聆回去。

二人并肩行走,竟然沉默了一路。

虞承青的肤色深了一些,右边眉毛处有一道微小的伤疤,露出来的皮肤继续都缠了绷带,还有一些已经干涸的血迹粘在绷带上。

曾经被傅聆取到的原石美玉在经历过战争洗礼后,逐渐被打磨出惊人的光亮来,上面每一道刀痕都是积淀起来的力量。

可这块美玉在傅聆眼中看来,并非如外表一般,他不想与虞承青多说一句话,只想回到屋中再睡一觉。

虞承青终于开口了:“师父,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说这话时,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比傅聆高出了一整个头的高大青年微微低着头去看脚底白霜,眼睛悄悄撇了一眼傅聆。

他的师父这段时间过的似乎并不好,面色惨白,与之前的模样大不相同——甚至看着更加脆弱了,那根白皙的脖颈简直一掐便断。

虞承青的内心是忐忑的,他的身份傅聆应该已经知晓了,傅聆会怎么想?

……傅聆他又能怎么想呢?

傅聆沉默了许久,直到走到器修门前,他才开口道:“既然你已经找回你的身份,并渡完劫难回归三重天,那么你我二人便没有瓜葛了。我想问什么也没有多少必要。”

虞承青很适时的抓住了其中重点:“我……渡劫?回归三重天?”

这些事情白斯雪从未与他说过。

而且渡劫这个事情……不是傅聆的劫吗?为什么成了自己的劫?

傅聆懒得看虞承青表演什么,只道一句“请回”,便转身要回去,却被虞承青抓住了手腕。

虞承青心脏砰砰作响,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是否有这种可能,他与傅聆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联系?

傅聆为什么会说出他自己渡劫?为什么会说“你已经渡劫成功,就没有我的任务了”这种话?

他们不是师徒吗?

为什么在傅聆这里,这些事情成了“任务”?

谁给他的任务?

虞承青看着傅聆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把自己的所有事情全盘托出了:“我……我已经死过一次,是地府的阎王告知我,说要我助师父渡劫,因此我重来一世……师父,你是否也是这样?”

虞承青看着傅聆的眉头皱起,随即又见对方笑了起来。

美人一笑便如春暖花开,可虞承青却只感觉到其中无奈与迟疑。

傅聆侧着头看他,缓缓道:“你们玩我,是不是?”

虞承青解释道:“不是,师父,我之前并不知晓这究竟怎么回事,这一世我待在师父身边许久也不曾见到劫难来临……”

傅聆道:“我和你一样,都是重活一世,可为什么我的却是你有劫难。”

虞承青道:“……我不知道。”

傅聆点点头,道:“反正你的劫难已解,我也无需你管,劫难我自己可以化解,你忙你自己的去吧。”

虞承青还欲再说什么,便见对方抽出手腕,甩手关上了门。

此时的傅聆一点也不想再搭理自己,虞承青再多说什么都是没有用处的。

哪怕傅聆已经与自己有所肌肤之亲,那日还是在自己发疯没有意识的情况下。

虞承青只得暂时离开,等待傅聆冷静下来再作交谈。

其实这些事情并不怪傅聆,毕竟这些事情是他将傅聆扯进来的。

他甚至不知道白斯雪所说的“傅聆有劫”这句话,究竟是真是假。

此时的他占据太多被动位置,白斯雪一手操控了他的所以行动——虞承青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好事,相反,他需要摆脱白斯雪的控制。

但虞承青暂时无法从其中找到扳回一局的办法……只能见招拆招,虞承青等不及那么久了。

傅聆回到屋中后,便睡不着了。

虞承青也是重生回来的,他也有上一世的记忆。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与自己不同的目的。地府的阎王没有必要糊弄他二人,那么为什么他二人的任务互相不一样?

为什么虞承青要助自己渡劫?为什么自己要助虞承青渡劫?渡的什么劫?为什么至今为止,一切事情都是混沌无法理清?虞承青渡的劫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天帝不帮忙,却让自己这个局外人上?

傅聆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劫难分为多种,大大小小各有不同,修士修的便是本心,倘若被任意劫难绊住脚步,那么耗损的便是太多灵气。不知道究竟渡的是什么劫难,傅聆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准备

虞承青是指望不上的,既然听到对方说的话,傅聆也不会不屑,相反应该准备一下预防了。

就这么躺着,窗外逐渐变亮起来,解辛过来敲门了:“仙师,醒了吗?”

傅聆推开门,便看到不远处的空阔地带被人支起了一张小圆桌,上面摆着一些晨食。

“饭菜已经做好了,虽然仙师已经不怎么需要进食了,但是今早是有甜粥的,”解辛笑道,“厨娘做的不错,仙师过来尝一尝吧。”

“我不怎么吃甜食。”傅聆嘴上如此说着,双腿却动了。他坐在一旁,看着欧阳采月喝一口甜粥,露出陶醉表情来。

他便突然想起来,虞承青似乎很喜欢喝甜粥。

……虞承青喜欢吃甜食吗?不曾知晓。

傅聆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白粥,便看到里面混着一些花瓣,他尝了一口,便觉得里面甜的过分了。

这些甜食,他实在消受不起。

又过了几日,北斗门便热闹起来了——收徒大会到了。

傅聆这一次去不了,却也听说了其中状况,先是第一日便有魔族另派借着收徒大会人多,尝试混进来挑事,后便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莽撞人,打架时将玉雀台打坏了。

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欧阳掣坐在掌门位置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十分抱歉,诸位。”

罗雨成道:“师兄,傅师弟身体还没有好利索……”

话是这么说,但是玉雀台已经坏了,收徒大会也将无法继续下去。

正在尴尬时刻,便听不远处传来人声:“原以为将器修门交给小聆能够振兴一些,却不想更加没落了。”

众人纷纷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坐在高位之上的众门主都站了起来。

欧阳掣抱拳道:“师叔。”

只见一名布衣男子从人群中走过来,又爬上玉雀台,拍了拍其中一块坏掉的机关,道:“小聆的技术还是不错的,尚有精进,还算可以。”

这名男子两鬓隐隐掺杂白发,身材高大,眉间被朱砂刻着一道红印。

有人小声道:“这是什么人?”

“不清楚,但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一旁的男子看着众门主的反应,道,“怕不是器修门的哪位前辈……”

但器修门目前居住的人用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更别提两名弟子皆不在门内,众人一时疑惑。

或许有人猜得出来,多年前器修门上一任门主兀自卸任出门游历……这位门主旁人鲜少提起,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器修性格都有些沉闷,竟然没有几个人知晓上一任门主的名字。

这位器修门上一任门主——程惊才,没有理会那些人的闲言,只朝着人群中伸出右手,便见一名背着大箱子的少年快步走过来,从箱子中取出一些物件,递到程惊才手中。

“这又是谁?”又有人问道。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说话了。

那名少年沉默的站在程惊才身边,对方要什么给什么,很快玉雀台便修好了。

收徒大会很快继续进行,程惊才与欧阳掣简单交谈几句,便带着少年去了器修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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