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月透窗纱。
芙蓉帐内水晶帘动,叮叮当当。
“难得共度gxia0,红娘可否陪我再饮一次?”
事毕,彦谨提了个不情之请。
红鸾0卧在他身上,笑道:“饮酒罢了,有何难?正好奴家也想小酌一杯。”
“好。”
但在取酒之前,彦谨先从玉枕下0出了个鹅绒锦袋来,做工分外jg巧。
“何物?”红鸾好奇问道。
彦谨没说,只递给她要她打开来看看。
红鸾拉开绳索,一道霞光窜出。
等把东西托于掌心了,帐内顿时流光溢彩,也只有上元节挂满彩灯的御街才能与之媲美!
“东海随侯珠?”红鸾认了出来,好不惊讶,“药郎哪里弄来的?”
他没说东西从何而来,只问她喜不喜欢。
“什么喜不喜欢?”红鸾提醒道:“若是公主赏赐的,奴家是断断不能收的。”
这可是贡品!
想必是帝君得了新宝贝,心疼妹妹,赠予了长公主,长公主又赏赐给了彦谨。
“哼!看来长公主ai极了药郎。”红鸾也是会拈酸吃醋的,“如此大手笔,真是令人咋舌!”
不过转念一想,彦谨这般“只应天上有”的妙人受宠不是很正常吗?难不成要长公主打他进冷g0ng?
换作自己不也恨不得赠予他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只为博君一笑吗?
ai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公主也不能免俗。
“是生辰礼物?”红鸾把玩着光珠,嘟着嘴说:“长公主还真是用心……”
彦谨ai玉石,这东西光滑圆润,通t发出荧光,犹如一颗珠光宝气的翡翠。
这不是投其所好是什么?
彦谨十七进府,随侍三年,如今年及弱冠,大事一桩,长公主没宴请,却送了份昂贵的礼物。
“倒也说得过去……”红鸾自言自语。
只是此物一出,她准备的礼物便有点拿不出手了。
她“筹谋”了许久,怪只怪手笨,加上缝制萧启那条腰带,“工期”实在有点儿赶。
她将将完成,尚未来得及送便出了贼人一事。耽搁了。
“还是莫要拿出来献丑的好……”她气馁地把珠子放入锦袋锁好,丢回给彦谨。
刚彦谨一直不搭话,光看她变幻莫测的脸se,觉得可ai极了。
“小嘴在吧吧什么呢?”他抚着她细腻美背问:“何事让红娘如此伤神?”
“礼物。”她答曰:“长公主的随侯珠又贴心又贵重。奴家的b起来也太平庸了!”
“什么?红娘为我准备了礼物?”彦谨不知是惊喜还是讥讽,特意问一句:“也是腰带吗?”
“不是……”
“那是什么?”
“是……”红鸾有点难以启齿。
常言道: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她想让他“暗香盈袖”。
春日里她摘下桃花花瓣yg放入窨井里储藏,夏日便窨睡莲,到如今桂魄初生了,她即去采了桂子。
入府三季,她便想做三季香囊让他挂在榻上、车上、身上。
暗香浮动岂不美哉?
可她从前拿枪,换作拿针后手不听使唤。指尖被戳了无数个小窟窿才学会如何绣个jg美的锦囊。
而缝给萧启的腰带属于处子之作,针脚乱七八糟,剪裁歪歪扭扭,丑得要命。
得亏被贼人弄脏了,让她趁机扔了,不然萧启系上定会被人笑话。
她知道只要她敢送,他就敢系。现在细细思量,惊出一背冷汗。
若被长公主知晓还不得赏她一顿板子,简直丢皇家的脸面!
“……”她思绪飞扬,神游太虚。
彦谨等着答案,直到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她才回过神来。
“作甚?”
“红娘怎不说话,是不是困了?”
“嗯……”
“那咱们饮一杯便睡吧。”彦谨起身,拿起床尾的丝袍预备披上,可红鸾不准。
“小浪蹄子,你爷我冷。”他宠溺地捏住她的小下巴,意yu夺过袍子,不料红鸾一跳,跳到了他身上,吵着嚷着要他抱。
“天底下还有什么能b奴家更暖?”她这次真的赖着他了,赖在他怀中黏黏糊糊。
这才是真的暗香浮动,温热的香气霎时氤氲在了他四周。
“好香啊~”他闻到了只有他一人能闻到的t香。
随即他端着肥美的双t,让她一边一条腿岔开,环过他腰在背后交叉,而丰满shuanfen则紧贴在他紧实的x口上,面对面抱着。
“冤家~~”红鸾一阵娇羞,“就不怕奴家后背受凉?”
x贴x是够暖了,可背后空空。
“这不有手吗?”他的手就没停过,不是抚t就是0背,来来回回,一点儿都不冷。
不但不冷,他抚琴、作画、吹笛的修长手指还骨节分明、手掌白皙细neng,触到背上如白玉划过,温润而温暖。
“药郎当真有一双妙手,不但能妙手回春,还能妙手生香。”红鸾不由得说:“看样子药郎也应该是位世家公子。”
“世家公子?”彦谨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难道不是吗?”这话问出口红鸾连忙解释,“奴家没在套话。”
“嗯,晓得。”
“奴家不是有意要打听药郎的身份……”
“无妨,红娘尽管说。今夜洞房花烛爷,百无禁忌。”
“洞房花烛夜?”
“是啊,你我二人初次一起过夜,这儿恰有一对红烛,是以‘扮演’一对新人也不碍事。”
“那合卺酒何在?”
“娘子请!”说酒他便已拿到了酒壶,只是没斟酒入杯与她挽臂同饮,而是一个引颈,潇洒畅饮。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此情此景竟近距离地呈现在了红鸾面前!
她怔怔望着他饮酒的美态,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处的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这般近却又那么远,都不像真切存在的人物,而是一幅画,山水画,画中一片旖旎风光。
“风光”袭了过来,将山中“甘泉”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腹地,带着她醉生梦si。
他喂她饮酒,用嘴。他谓之——分甘同味。
红鸾笑了,说:“如此合卺酒倒是特别。”
她惯ai离经叛道那一套,挽臂同饮恰似连理倒显得做作了。
“红娘喜ai便好。”
酒酣酩酊过后,彦谨还是想不得问微醺的小nv子道:“刚才娘子说我的手怎么了?”
“手……”她配合他的游戏说:“夫君的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yan春水的人物。”
“哦?”夫君二字实在动听,哪怕只是一夜夫妻,彦谨也觉得快乐。
他将她放在桌案上,站定在前双手抱拳,对她鞠了一躬。
“夫君但闻其详,还请娘子指教。”
“指教不敢当。”红鸾正襟危坐一脸正se,似乎忘了自个儿浑身ch11u0。
她对在彦谨面前不拘泥、不造作、放得开这件事浑然不觉。
彦谨却看得分明,只是坏坏地不提醒,光面含笑意地看着小nv子又ngdang又正经。
他钟ai她身上的反差与矛盾,因为总能带给他惊喜。
恰如此刻,夜沉沉、声细细,便是gxia0值千金的意义。
只听得小nv子说:“养出来的手与十指不沾yan春水,从未做过粗活、下过苦力的手是有区别的。”
简而言之,她断定彦谨从小养尊处优。
“那口音呢?”彦谨来了兴致,追问道:“娘子觉着夫君这口音像是哪儿人?”
“嗯……”红鸾皱着小眉头思索了片刻,随后说:“夫君说话与京都本地腔调有九分像。”
“哦?那差的一分在何处?”
“用词。”
“譬如?”
“譬如‘闲情逸致’的‘闲’,本地人发‘含’音,而夫君却说得与老官话一样,仍旧发‘咸’音。”
红鸾观察入微。
“这说明……”她双眸一闪,继续说道:“夫君大抵来自北境,不大可能是南边人。”
“何以见得?”
“因为官话发源于北方,由北至南演化得越来越剧烈,加入的当地方言亦越来越多。”
“娘子的意思是我的口音b京都本地人更为正统?”
“没错。”
过后红鸾又再次解释,“奴家绝非有意打探夫君的过往,也不是刻意留心这些东西的,大多数是灵光一闪。”
“无妨。”彦谨摆手道:“其实对于过往我自个儿也一无所知。若娘子能打探点东西出来倒是极好。”
“啊?”这话让红鸾十分意外,“怎说?”
据她观察,彦谨举手投足的气度与与生俱来的优雅不像是成年后训练出来的,更像是从小就耳濡目染所致。
可世家大户谁人会舍得孩儿去官家做宠儿?
士农工商,哪怕是普通人家的少年郎,那也是走读书、考功名、入庙堂的路子。
如果文不行,也可参军,开疆扩土报效朝廷。
除非文武皆不通才转做后三样营生,也是自食其力,至多社会地位不高而已。
彦谨如此英才,却在出卖se相,做着下九流之事。
他与g栏瓦舍里那些卖笑郎的区别仅在于服侍的对象是达官贵人而已,本质并无不同。
“谨,是不是有何苦衷?”红鸾不知在他身上发生了何事。
彦谨则笑道:“铁血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不过天不遂人愿罢了。我连自个儿是谁都不晓,何谈其他?”
他犹如浮萍,随波逐流,随风飘摇,由不得自己。
“夫君是与家人走散了,不记得归家路了吗?”
“可以这般说吧。”
“那有没有想过去追查一二?”
“没有。后来被人收养,被人送进各府,前事便搁置至今。”
“被人送进……”红鸾没想到彦谨竟有此般遭遇,气不打一处来,高声斥责:“谁人这般缺德,竟卖养子?!”
她心忖那对狠心的养父母定是仗着奇货可居,将彦谨卖了个好价钱。
“此般说来他们当初的救助可能就没安好心,夫君倒也不必挂怀他们了。毋需愚孝!”
“好。”彦谨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没好告诉她,当初是她救的他,而卖他的正是她兄长。
“说起来……”他禁不住加了一句,“其实今次我并未过生辰。”
红鸾瞬间明了,“夫君不记得归家路,亦记不得生辰。那八月十一……”
“八月十一只是三年前我入府的日子。长公主觉着吉利便当作了宴请的由头。”
原来如此。
原来他不知生辰,也不晓年纪。
当初被救入侯府,估0他十岁,也是府中的老药师替他0骨、观他身高大概判断出来的。
至于高烧,还有在“养父母”家的细节他隐了去,不到合适的时机不预备提。
“好了。”他放下酒杯,瞥一眼红鸾道:“说完我了,那娘子呢?娘子乃何方神圣?”
“奴家……”红鸾顿时语塞。
她自知身上的疑点颇多,很难解释清楚。
譬如她一眼就认出了“东海随侯珠”,譬如她能在三招之内制服五大三粗的贼人,譬如她ai读nv子不该读的书,思维逻辑不逊se于男子。
这难道是一个目不识丁、恪守nv训、nv戒、nv则、nv德的小侍俾该有的模样?
“那个……奴家是被人牙子拐来的……”她这话一听就很假。
“拐你?”彦谨狡黠一笑,“哪个贼人如此倒霉,拐个y茬?”
他居然说她是个y茬。
“讨厌~又取笑人家!”红鸾没有发怒,反而假意狐媚,明显想呼弄过去。
“罢了。”他鸣金收兵,不问了,“你我都有秘密,想说时再说吧。”
“夫君果然通情达理。”红鸾立马接话,松了口气。
“话说……那个贼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提出了个新问题。
红鸾则道:“贼人已si,不足挂齿。夫君不如先告诉奴家,今夜整个府邸为何鸦雀无声?你我这般嚣张就不怕被人撞破?”
彦谨知道她见微知着,也没打算瞒,便道:“今儿个他们看‘猴戏’也乏了,我让他们好好困个觉,休息休息。”
“又下药?还是给整个府中人下?”
“一味香罢了,不伤身的……”他话说半句。
红鸾麻着胆子问:“不会还有毒吧?”
她知道他是用药用香用毒的高手。
“不会。除非谁得罪了我家娘子,那身为夫君自当为娘子出头了。”
闻言红鸾直冒虚汗,生怕他去毒si谷兰。
彦谨笑了,说:“没有娘子的命令岂敢?不过要她的命算是便宜她了。”
“那夫君想如何对付谷兰?”红鸾以为自己了解彦谨的x子,以为他自认的敌人是萧启。
结果很意外。
彦谨道:“只消娘子一句话,她那孩儿就莫想出生。”
“什么?”红鸾一阵心惊r0u跳。
彦谨又道:“娘子不必慌张,我会料理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人会怀疑到娘子身上。即便怀疑也找不出证据。”
“你……”红鸾没想到彦谨愿意为她连基本的人x都丧失掉,“稚子何辜?”
“稚子何辜?”彦谨不以为然,“孩儿不会投胎,有这样的娘亲,得罪了我的美娇娘,便是自己找si,与我无尤!”
“你疯了!”红鸾忍不住陡然拔高了音调,“大人之间的争斗为何要祸及孩儿?!”
“不都是为了你?”
“奴家不需要!”
“你……”
“若是夫君坚持如此,恕奴家今后再难与君共度。”
“何意?”
彦谨脸se铁青,尽管称之为“美人怒”亦不过分,可此时的红鸾无暇饱览。
她跳下桌,一把推开他,随后上榻披上了衣裳。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她居然在“洞房花烛夜”要离他而去?!
彦谨懵了,完全没料到柔情蜜意的氛围竟因为他的“表白”而瞬间“冷冻”!
他本以为她会感动、会觉得有人在为她筹谋并愿意付诸行动。
可她一点都不领情,甚至b0然大怒,要与他分道扬镳?!
“走吧走吧!”彦谨也恼了,拿起酒壶朝地下一摔,砸在了红鸾身后,稀碎,仿若他们此刻的关系。
“滚!”
他一脚踹翻了桌案、踢翻了烛台。红鸾停了停,之后拂袖而去。
天光始明。
出了彦谨的屋子,尚在他院中,红鸾便闻到了阵阵花香。一抬头,蓝云笼晓,玉树悬秋,害她心生惆怅。
今年气温冷得迟,碧梧初出,桂花才吐,前不久她尚在为替他制作香囊采不到上好的桂子而发愁。
这下好,用不着了。
“食野居”的木牌在串串金hse的“宝钏”下显得尤为扎眼。
她想起他抱她进小院时,谈到院名两人尚谈笑风生、郎情妾意,哪知才过了几个时辰却物是人非,好不唏嘘。
“谨……”她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可即便心如刀割、万般不舍,她也非得狠下心肠来这么做不可!
她不能态度暧昧,不然他会没有底线,到时候便悔之晚矣!
她自认并非绝对的良善之人,阻止彦谨也非单单为了谷兰的胎儿,更多的其实还是为了他。
有些事一旦有了法。”
“那便退而求其次。”小莲有自己的办法。
“如何退?”
“既然明知得不到就不要去强求,远远欣赏、静静陪伴便好,他快乐最紧要。”
“他快乐……”换作红鸾震惊不已了。
她没料到小小年纪的丫头竟如此通透。
不止通透,她还能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没有被yuwang与贪婪所掣肘。
红鸾自认做不到,除非不ai了。
诚然,她并不质疑小莲对意中人的情谊。她知道豁达也是种保护se,b撞南墙撞得鼻青脸肿要好。
只能说每人x子不一样,之于她姜嫣,凡喜ai的、想要的她从来都是紧紧攥在手心中,除非厌烦了才会放手。
“好吧。”红鸾见小莲早就想通,便道:“只要小莲不恼姐姐,那姐姐也就老怀安慰了。”
“什么老怀安慰,说得七老八十了似的。”小莲一个白眼,“姐姐也就b小莲年长个两三岁,真当自个儿是长辈了?”
“去你的长辈!掌嘴!”
“我不!除非姐姐告诉小莲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郎君他……是不是很厉害?”
刚提到月信还害羞不已,此刻却大谈男子床榻间的技巧与力气,小莲竟恬不知耻地追问:“是不是让姐姐yu仙yi?”
她那se眯样子都快气si红鸾了。
红鸾抬手就在她唇上来了几下,“你个si丫头不怕嘴里生疮?刚谁说nv子不该谈论,不好听云云?”
小莲捂着嘴巴一脸委屈,说府中小婢子们都对那谁那方面特好奇。
“尔等小小年纪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回去给我抄静心咒一百遍!”
“啊?!别啊姐姐,小莲不识字,抄不来的。”
“姐姐教你。”
“不要!”
两姐妹一路追追打打、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花园子外围。
此地已有一群小婢子候着了。
“小莲姐姐。”
“问红姐姐好。”
她们纷纷行礼,颇有礼貌,两姐妹点点头随口问了点情况。
“尚未召咱们呢。”小婢子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光要咱们等着。”
“里头有人伺候上了?”红鸾不知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何药,“那召这么多人来作甚?”
伺候饮宴实在用不着这么多婢子。红鸾心里忐忑不安,竖起耳朵听动静。
不远处欢声笑语,不时有鼓乐声传出,听起来气氛轻松而欢快。
可红鸾还是紧张。
那万菊丛中没有一个人是她想见的。
长公主是主子,心思难测。与她打交道得打醒十二分jg神。
萧启是爷,是她的后盾,但如今谷兰有孕,他必被掣肘。
她不能指望他再像从前那般,全部心思放她身上。
从谷兰有孕那刻起,她被独宠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红鸾尚不知该如何调整心态。
尤其一看到他与谷兰亲密,不,是看到任何nv子与他靠近,她就有想杀人的冲动!
她知道是她那颗孤傲的心在作祟。
从小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瑾哥哥突然人间蒸发让她第一次t会到了何谓“无能为力”外。
接着,家道中落,她一次次被“无能为力”打败,终于在狱中磨平了棱角,学会放过自己。
这世间本来就有许多事不受控,她再强大亦无用。
可惜,她外表是圆滑了些,傲气终究深入骨髓,总会下意识地觉得天下得以她姜嫣为中心才对。
那谷兰算个什么东西?萧启凭什么因为她而疏远自己?
红鸾很清楚,内心深处她甚至都不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如今对长公主虚与委蛇不过是虎落平yan的缓兵之策罢了,等她回了大漠……
且慢,她回得去?
红鸾笑自己疯了。
两年来,在一次次打击、羞辱、低声下气中,她渐渐懂得野心傲气再大,没有能力与之相匹配,苦的唯有自己。
就如同彦谨,若出身高贵,美貌便是锦上添花。
反之,没有强大的背景与能力,但又独具魅力,那就不定是福是祸了。
“谨,擎好。”想到彦谨,红鸾心中七上八下。
几个时辰前与他冷战,她拿不准他会以何种态度对她。若他真答应分道扬镳怎办?
“尔等过来吧!”胡思乱想间马嬷嬷粗声粗气地唤人,“快些!”
“走了走了……”小婢子们在慌乱之后排成一列,由小莲打头阵,个个低头含颌,碎步轻移。
小莲本要红鸾领头,红鸾不想引起注意,遂“隐”在了队伍末端。
结果没走几步,她刚微微抬眼想探探情况,便与不远处的彦谨四目相接了,而他竟扭头移开了目光,脸se冷淡。
表情可以假装,但眼神红鸾看得真真的,心里一凉,差点泪决堤。
可她已随队伍步入到了花团锦簇当中,无法逃离,只能老实低着头,平移目光到众贵人膝上,从着装上判断谁是谁。
“红鸾何在?!”
好si不si,红鸾才站定就被长公主“点将”。
“奴婢在。”红鸾出列,毕恭毕敬跪于长公主驾前请安。
“奴婢见过长公主,见过驸马爷,见过彦君,见过……少将军。主子们万安。”
“鸾儿快快请起。”
长公主还没说平身,萧启便离席上前扶起了红鸾。
“可好些了?”萧启说前头去瞧她,她睡得沉,可不甚安稳。
“劳爷挂心,吃了爷送的东西好多了。”
听她说吃了小零嘴,萧启由衷的高兴,想把她往自己几旁带,岂料长公主说:“驸马,让她去替少将军斟酒如何呀?”
萧启不悦,可又不能违背。
恰巧,红鸾抬头间正看到祁云峰笑容可掬地望着她,与梦中情形一模一样,好不奇怪。
最奇怪的是,红鸾不知为何会无端梦见一个自己不甚熟络之人。
对,他们识于微时,有过口头婚约,但两人统共就只有三面之缘,且次次不欢而散。
第一次,祁家接朝廷命令,将接替姜家戍边塞外。
当时的姜嫣以为祁大将军抢了她爹爹的军职,在祁家父子上门拜谒之际,她拉着祁云峰b试赛马,约定谁输谁就滚出大漠。
结果两人打个平手,谁也不服谁。
她不知祁云峰作何想,反正在她看来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二次是偶遇。
在塞外兵器铺两人看中了同一把弓箭,互不相让,于是兵戎相见,打了个昏天暗地。
本来在茹毛饮血的地界靠武力高低说话无可厚非。
但两人一边打一边互相辱骂,骂得还不堪入耳,让好好的b试成了泼妇骂街,影响极其恶劣。
为此,两人被各自爹爹逮回去受了军法处置。
祁云峰如何姜嫣不知,反正心高气傲的她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被绑在木柱上七日,单单靠喝一点水维持。
那一次她差点被暴晒致si。
为此她娘亲跪在将军府门前替她求情,伤了膝盖,终身走路一瘸一拐。
姜嫣由此记恨上了祁云峰,觉得遇见他就倒霉,连累了娘亲不说,她自身还被晒褪一层皮,差点破相!
第三次见面姜家已回京数载,两人也都成长为了少年少nv。
祁云峰随父亲年中回京述职,在中元节灯会上遇见了一众世家子弟。
当日淡月朦胧、轻雾迷蒙,他见衣着华贵的一众少年中有一少nv手提绣花鞋,光着脚丫子踩在香阶上,仰着细长白皙的脖子在仔细着灯上谜语。
本来繁华的御街上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眼前少nv又娉娉婷婷、亭亭玉立,完全具备握手言和的氛围。
可祁云峰偏偏嘴贱,笑话姜嫣个矮,看不到谜面也解不出答案,在一群世家子弟面前下她的面子。
姜嫣忌惮于爹爹的鞭子,忍了,随少年萧启离开了是非之地。两人没起冲突。
好si不si,逛了一圈两人又在河边放花灯时遇上了。
火里莲花水上开,乱红深绿共徘徊。
姜嫣在寄托哀思、许愿祈福,祁云峰不知见好就收,反而挑衅地递上礼物。
他还大言不惭:“京都的灯谜也太简单了吧,本将军连连猜出,店家便送了这个,幼稚si了!不过像你这样的nv儿家提正合适。”
是盏兔儿灯,做工jg巧,用料上乘,不大像店家舍得送的那种。姜嫣很是喜ai。
只是她恨极了送灯之人,于是等一接过来她即对地上一掷。
嫌摔不烂,她还跳上去双足猛踩。
等踩了个七零八落,她又一脚踢到了河里,拍拍手昂起头就走。
这可把祁云峰气得不轻。
眼瞧着他就要动手打人,萧启一把抱住了他。
姜嫣趁机笑呵呵地跑了,跑去邵宝楼点了一桌酒菜、一坛好酒。
她还差小二把瑾哥哥悄悄招来,一起饮了个天昏地暗,好不痛快!
之后发生了何事姜嫣没管,也没询问萧启祁云峰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被气si了。
反正翌日醉醺醺的她被瑾哥哥背回家后,瑾哥哥又挨了一顿鞭子,皮开r0u绽。
这些“仇”,姜嫣统统算到了祁云峰头上。
如今斗转星移,时移世易,姜嫣再也不是侯府贵nv了。
没了任x的资本她只能老实给“仇敌”斟酒,低声下气。
“公主,这不妥吧?”萧启抗议,“鸾儿是我的侍俾……”
他不管礼数不礼数,反正他的nv子不好去给其他男子作陪。
可话未说完长公主便打断道:“驸马也知道她是侍俾啊。”
长公主言下之意,侍俾不是侍妾。
她身为主子有权力随意处置。
无论是要侍俾斟茶递水,还是陪夜侍寝,抑或是随便找个由头卖了、打si,都无人能置喙。
红鸾心明,不想萧启为难,遂对他递了个眼神,劝他退让。
萧启杵在席前不动,红鸾g脆挽他入席,随后莲步轻移,于祁云峰身旁席地而坐。
“奴婢见过少将军,少将军安好。”她低眉顺眼分外乖巧,与从前不可一世的姜嫣迥然有别。
祁云峰对此显然有心理准备,只道:“红娘让人好找。不成想众里寻你千百度,你却在这百花深处。”
红鸾轻声一笑道:“奴婢与将军素无渊源、二无私交,不知将军找奴婢作甚?”
“红娘可还想回大漠?”祁云峰武人脾气,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大漠……”红鸾手一抖,酒水洒落,“对、对不起将军,奴婢笨手笨脚……”
“无妨。”他一把抓住她颤抖的手说:“本将军可以问表姐讨了你去。若你愿意,我们即刻出发。”
他b红鸾x子还急。
见红鸾犹豫,他又说:“你可还想策马、杀敌、大口食烤全羊,夜宿在沙漠里看星辰变幻?”
他所说的正是红鸾日思夜想的。做梦都想!
太诱人了!
可……
“少将军……”
一切来得太突然,红鸾脑中一片混沌,不知该作何打算。
她需要冷静思考。
可祁云峰却用几近哀求的语气说:“跟我走,可好?”
这让红鸾大感意外。
而他始终不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还想牵起她就走。
这一失态举动引来席间众人瞩目。
萧启率先发声,“祁少将军息怒,侍俾招呼不周,还望海涵。”
转头他对红鸾说:“鸾儿,你没伺候好将军,还是退下吧。速速去抄写府中守则十遍,看下次还会如此毛躁不。”
“是……”红鸾意yu起身离席,可祁云峰不让,回萧启道:“不关红娘的事,是本将军不小心撞翻了酒壶。”
“红娘?”彦谨似是对这个称呼不甚满意,接话道:“少将军久离京都,怎好似与这小侍俾十分熟络,头次会面便叫得如此亲热。”
彦谨自是知道在座的都清楚红鸾的真实身份,可都不想这层身份被揭露,遂故意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