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彻斯特好似做了一场无边春梦。帝星常年四季如春,连雨水都很少下,但在那场梦中,窗外淅淅沥沥个不停,湿漉漉的四月蔷薇从蕊中滚出两三滴清露,将花瓣坠得弹了几次,然后那滴露水溅在蕾切尔的发梢。
不,不是蕾切尔。
蕾切尔的发丝很软,是像自由的小马驹一般的栗色,长长的还微微打着卷。他们之间氛围最暧昧的时刻,就是在某位伯爵的晚宴上,一对爱侣悄悄离席,来到没有灯光,唯有月色的蔷薇树下。女孩儿很害羞地低下头,可爱的栗色卷发缠上兰彻斯特的手指,留下馥郁的少女芳香。
可是在梦中好像是金发,也没有蕾切尔那么长那么柔软,硬硬的刺在他的胸前,露水越来越多,越来越繁重,从金色的发丝间滴落到他的身上,将两粒鲜红的乳果浸湿浸透。
兰彻斯特猛然惊醒,周围冰冷的陈设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四面无窗,看不清这究竟处于怎样的一个星球,床头柜上摆了满满一杯清水,此时他的确感到口渴,于是坐起身来,费力地把水杯拿过来一饮而尽。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死去,唇舌还能感觉到清水的甘冽,身上伤痕虽多,但已经没有那么痛苦,肌肤感觉到丝丝凉意附着其上,并且他的左肩已经被包扎好,敷上了新鲜的药膏,尝试动了动,还好神经没有损毁,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之后,兰彻斯特依旧能举起长剑,抑或粒子枪。
这种快速且有效的治愈,绝对不止是靠一些草药就能够完成的,必须辅以高级的治疗仪。但从爆炸中存活,如此严重的伤势居然这么快就恢复成这样,这是帝国达不到的医疗水平。
兰彻斯特完全丧失了这几天的记忆,他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到底是谁救了他,救了一个战败的、毫无任何价值的、无颜面对帝国的失败者?
嘎吱一声,门缓缓打开,走进来的人用黑色的面具覆住下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兰彻斯特立刻警觉起来,他绝对没有见过眼前这个人。
覆面者身上的衣服像是联邦的服制,基本上就是黑银两色,十分干脆利落,抛却了帝国一些冗杂的装饰品。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一些食物,看起来大概是红酒、迷迭香牛排一类的,浓郁的食物香气瞬间充斥了这个不大的房间。
他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兰彻斯特冷冷地看着他,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去,反而静默地立在一旁。
兰彻斯特挑了挑眉,这是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才可以?可是这食物中也没有必要下毒吧,否则直接让他在爆炸中自生自灭即可,何必多此一举,还容易生出事端。
“以目前的身体状况,我有些拿不稳刀叉。”兰彻斯特没有试探也没有嘲弄,他平静又客观地阐释着事实。左手虽然有些好转,但是还是会细微地颤抖着,刚刚拿水杯时就溅出许多,有些滴在他的下巴上,又经过喉结滚落到胸前,濡湿了一小片布料。
那个覆面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走到床边,犹豫了一会儿,他坐了下来,压住一小块被子,然后开始看不清楚表情地切割牛排。
兰彻斯特想要弄清楚现在的状况,询问眼前人是为他答疑解惑的最好机会,他看起来像是侍从之类的角色,也许从他那里能够得知一些有关主人的事情,还有他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很巧妙地避开了直接目的:“这里是地狱么?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兰彻斯特极其期盼那个覆面人回答不你在xx星球之类的话,但是他的愿望落空了,覆面人好像不会说话一般,只是把叉着一块嫩滑牛排肉的叉子举到他唇边。
“我想双手沾满鲜血,应该被路西法审判的罪人没有权利品尝人间的珍馐,除非我尚在人世?”
兰彻斯特的声音染上沙哑时平添了几分性感,像在念吟游诗人的佳作一般,低低的有些蛊惑人心的作用,这是他暗暗在话语里掺杂了高级精神力的效果,但是覆面人不为所动,只是固执地举着那块牛肉,好像不等他品尝誓不罢休。
兰彻斯特没有胃口,比起用食物填饱肚子,他更希望用情报填补脑子,这是作为一个敏锐而老道的军事将领无时无刻不在警醒着的事情。
但是也许适当的妥协能够换来更加有用的东西。
兰彻斯特想,差点死过一回之后,他的性情变得不那么刚毅不可摧折,有的时候,就需要那么一些微妙的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