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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昊宇来的时候,带了一屉蟹黄汤包,禾暖眼睛都亮了。

他吸溜吸溜汤汁,含含糊糊地说:“去里面的包间。”

讨好前辈还是很有必要的,韩昊宇心满意足地走进小包——炫酷的水冷主机、超宽直面屏、人体工学椅,鼠标是卓威的、键盘是燃风的、耳机是罗技的。

不管见过多少次,再见还是惊艳。韩昊宇羡慕地摸来摸去,“哥,有空给我也配个。”

禾暖拉开旁边的电竞椅,打了个饱嗝,“钱到位一切好办。”

双击点开《crade》图标,游戏最新资讯立即跳出来——官方公布正加急制作五款冠军皮肤,分别对应总决赛时sss战队的五个英雄,皮肤名字由队员命名。

白女皇赫然在列。

薛昭会起什么名字呢?禾暖想了好一会儿。

“哥,哥,哥,”韩昊宇连喊三声,一声比一声大,“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要不是韩昊宇在,禾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又想那死狗了?再想他我就是狗。

半上午职业选手大多没起床,排不到什么高质量对手,因此两人先开了一局1v1。

挑英雄时,禾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他想了半天都没有头绪,就不管了。

不出意外,禾暖轻轻松松赢了对局,爆杀对面七个人头,炸掉了水晶。

韩昊宇有些气馁,身子一歪靠坐在椅子上,听禾暖给他复盘。

“1v1练不了全局意识,练的就是基本功,你这基本功也太水了,”禾暖一脸嫌弃,“自己数数补刀漏了多少?”

“我也没漏几刀……”

“赛场上一刀都不能漏!这儿差一点,那儿差一点,经济积累下来,本来能出神装,结果只能出乞丐装了!”禾暖板起脸。

“……”

“这走位频率是搞笑的吗?多点两下就累死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挂机了!”

“又不是正式比赛……再说我的鼠标点击频率也不低啊,平时慢点保护手腕……”

“太慢容易被预判,”禾暖瞪他一眼,“每一场都得认真对待。”

“哥,我的优点就是反应快,”韩昊宇笑嘻嘻地拍马屁,“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强,对面抓不到我不就得了。”

“态度端正,别嬉皮笑脸的。”

“……”

“也就我忍得了你……”韩昊宇小声嘟囔一句。

“什么?”禾暖没听清。

“没什么。”韩昊宇立马坐直。

“7分48秒明明能控到,为什么不放技能?什么?感觉摸不到?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个英雄体积偏大。啊?记不住英雄体积?都是公式化的死东西,这都记不住你打什么游戏?”

“这儿,虽然我的大招在冷却,但位移技能还捏在手里,你追什么追?对手有什么技能你都记不清楚,你还想赢?”

“为什么不记时间线?为什么不读秒?”

“8分17秒这套连招,后摇没取消,少了两下平a,伤害不够。”

“技能范围叠加又忘了?光记一个有什么用?这就是套路组合打法,明明知道对面要连招,你就记一个?扭头两个位移点就能躲掉,别说没手感,我不想听。”

“打游戏也得用脑子,光靠临场反应有什么用?你反应确实快,但是五盘下来,你能一直这么快吗?能保证没有失误吗?”

“训练就是要形成条件反射和肌肉记忆,瞬间做出最佳决策。”

“你到底有没有记英雄特性?记不住你拿什么赢?”

韩昊宇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禾暖气不打一处来,“愣着干什么?记笔记啊?我他妈说了等于白说是吧?”

韩昊宇浑身一激灵,急忙打开word,禾暖又骂道:“拿笔记本啊!手写会死啊?”

韩昊宇小心翼翼叉掉word,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对再招两句骂,更不敢承认自己忘带笔记本了。

“算了,先打word上,回去再抄下来。”禾暖松口说。

韩昊宇一直怀疑自己有受虐倾向,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禾暖虐他千百遍,他还是忍不住屁颠屁颠凑人跟前。

就算想提高游戏水平,也不用非找禾暖指导,俱乐部大把前辈,没必要大老远跑来。

屏幕的荧光勾勒出禾暖的轮廓曲线,他长期宅在屋里,皮肤润白,打游戏时认真的神情,有股奇特的魔力,总让人忍不住偷瞄。

韩昊宇看得有点呆,禾暖瞥他一眼,“想打我?”

韩昊宇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爆红疯狂摇头。

“知道你不敢!看屏幕啊!看我能赢?”

韩昊宇懂了——自己就是条没有底线的颜狗。

两人又开了几局,一晃到了中午,禾暖正琢磨吃点啥,突然员工休息室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还伴随着几声狗叫。

“禾暖!你怎么没叫我起床!”

刘洋只穿个花裤衩就跑了出来,煎饼紧随其后,幸好中午网吧人不多,不然一定会引起围观。

“我他妈旷工了!我的全勤奖!”

“啊……”禾暖神情呆滞,他终于知道自己把什么忘了。

刘洋慌慌张张地跑进卫生间洗漱,“刮胡刀在哪?”

禾暖站在卫生间门口,“我不用那玩意儿。”

“忘了你是个不长体毛的怪胎……”

刘洋抹了一把脸,风风火火冲出来穿衣服,结果一条腿卡在裤腿里,急得直跳脚。煎饼叼着一只鞋,在他旁边转圈圈。

禾暖说:“反正也迟到了,请假得了,从这儿到你公司两个多小时,你去了人都快下班了。”

刘洋一听,觉得有道理,把裤子扔到一边,掏出手机给领导打电话。

虽然比不了北上广深,但a市也算一线城市。禾暖住在最偏远的郊区,离市区十万八千里,开车两小时往上,挤地铁坐公交三小时都打不住。

昨晚刘洋千里迢迢跑来找他喝酒,第二天九点上班都不在乎,两人真爱无疑了。

要不是刘洋有女朋友,直的比钢筋还直,禾暖都要怀疑他暗恋自己了。

人一生有这么个好哥们儿,真值了。

不像禾暖高中都没毕业,刘洋起码还有张大专文凭,退役后,家里托人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回归了社会主流。

手机里传出几声怒吼,领导的唾沫星子像要飙出来。刘洋语气卑微,点头哈腰地道歉,被骂得像孙子一样。然而电话一挂,他一秒变脸,面目狰狞地怒斥“资本家生小孩没屁/眼”。

煎饼“汪汪汪”附和。

禾暖双手插兜,脚踩拖鞋,悠闲地站在门口,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刘洋更气了,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笑什么笑!都怪你不叫我,请我吃饭!”

“我是你妈啊!”禾暖可不惯他,“昨儿就是我请的,扯平了。”

“那今天中午吃啥?”

“泡面!”禾暖扭头走回包间。

“又吃泡面,”刘洋跟在背后,唠唠叨叨,“能不能对自己好点,吃点有营养的,你那小身板哪儿经得住这么糟蹋,也不怕得病,得病了怎么参加比赛,你不还想拿冠军……”

“师父别念了,”禾暖简直要被烦死,“点外卖,点外卖行不?”

“嘿嘿。”刘洋露出一口大白牙来。

禾暖点了三份外卖,又给煎饼装满狗粮。吃完午饭,他、刘洋加上韩昊宇,开始在国际服三排。煎饼自己“巡逻”网吧,防盗防小偷。

从前在pd战队,禾暖打中单,刘洋打上单,薛昭打野。刘洋退役后,技术略有下滑,年龄变大,反应速度也会变慢,不过他的意识依旧是王者水准,弥补了手速的不足。

相比较两位前辈,韩昊宇就有点不够看了,他在青训营,还没摸索出最适合自己的打法风格,就连位置也犹豫不定,能进apex俱乐部,全凭年轻反应迅速,但他训练不足,精度不够,打得也粗糙。

刘洋是个热心肠,说话乐呵呵的,没有禾暖那么毒舌,点拨了韩昊宇不少要点。

一直打到天黑,有来有回,排到好些熟人,积分也没涨几点。

第二天要上班,刘洋不得不回去了,他的小破车还停在昨天吃烧烤的地儿。

apex俱乐部的基地也在市区,韩昊宇要倒三趟地铁,刘洋索性说载他一程。

禾暖送他们出去,顺便遛遛煎饼,三人一狗结伴走出网吧,继续讨论一些技术细节。

巷子又长又黑,一路上没什么人,只亮着几盏路灯。

街口昏黄的灯光下,蚊虫飞舞,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站了很久,他拖着一只巨大的行李箱,脚下影子细长。

禾暖不经意间瞥一眼,突然心怦怦直跳,涌上一种奇特的预感。

只一眼他就断定,那是薛昭。

因为实在是……太熟悉了。

煎饼竟也认出了薛昭,尾巴疯狂摇动,呼哧呼哧四处撒欢儿,最后一头扎进薛昭怀里。

薛昭蹲下身,摸摸煎饼的头。

“谁啊?”刘洋问,煎饼从来不亲近陌生人,更何况这一副谄媚样儿。

“禾暖,好久不见。”

薛昭站直身体,从阴影中走出,光与暗的分割线逐渐上移,露出他俊俏的眉眼。

他立在光里,像一尊神。

因为恐怖的手速,某场比赛中曾有解说戏称——薛昭的手指被天使吻过。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流传甚广,成为了薛昭“离谱称号”中的经典。

后来在知名游戏论坛ilg中,曾有位薛昭的颜粉开贴——“天使不仅吻过他的手指,还吻过他的脸!”

楼主一个人码了几百层楼,贴了近一千张薛昭的照片,代言和街拍自不必说,就连直播和比赛的随手截图,都帅得人腿软。

这贴火爆一时,连禾暖都去看过。

看到薛昭,韩昊宇惊呼出声:“剪神!你怎么会在这儿?”

剪神不应该在美国吗?

距sss夺冠不过二十二个小时,而从洛杉矶飞到上海至少十几个小时,再从上海转到a市……

这说明颁奖典礼后,薛昭一刻不停就飞了回来……

韩昊宇还在纠结时间,刘洋却已经冲了出去,他一把揪起薛昭的衣领,吼道:“你小子来这儿干什么?”

“汪汪汪!”气氛紧张,煎饼不安得叫起来。

韩昊宇再次震惊,这什么状况?感觉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就算唾沫星子崩到脸上,薛昭依旧镇定,他一根一根掰开刘洋的手指,整理衣领,然后看向禾暖。

“我回来了。”

薛昭一向没什么表情,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这幅冷淡模样,常被教练夸心态好,大气稳重,有大将之风。

以前禾暖喜欢逗他,逗得他满面通红才罢休。然而今天再见这张石头一样冰凉的脸,禾暖只觉得厌烦,厌烦到视而不见。

禾暖略微侧身,疾走几步,假装面前之人是一团空气,一团令人窒息的空气。

薛昭一把抓住他的肘弯,“小苗,我们聊聊。”

小苗是禾暖的小名。

刘洋气到胸膛起伏,一巴掌拍下薛昭的手,“有什么好聊的?庙小装不下大佛,我们招待不起世界冠军,你赶紧滚!”

“我找的是小苗,不用你招待。”薛昭说话直,经常得罪人,其实他不是故意的,纯粹少根筋。

“你还有脸找他!三年前……”

说话间,禾暖加快脚步,已经走到了前面,他回头冲刘洋大吼:“你走不走?!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韩昊宇瞳孔地震,来来回回看这三人——他们什么关系?剪神居然也会被人嫌弃?好像有什么大瓜,这是我能看的吗?我不会被灭口吧?

刘洋闭嘴,恶狠狠瞪了薛昭一眼,一低头却见煎饼依偎在薛昭脚边,闻闻这儿,舔舔那儿,尾巴摆来摆去。

“傻狗!走啊!”刘洋骂骂咧咧,“你今晚没饭吃了!”

煎饼呜咽几声,耳朵尾巴下垂,一步三回头。

“靠,叛徒。”刘洋一把抄起煎饼,追上禾暖。

韩昊宇下意识小跑几步,又掉回头来,对薛昭尴尬地笑笑,“剪神,我们先走了。”

行李箱车轮骨碌碌作响,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韩昊宇频频回头,他怎么也没想到,剪神居然会跟过来。

煎饼走在三人组和薛昭中间,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瞄瞄后面,时不时停下来“汪汪”叫几声,生怕薛昭掉队。

刘洋的手越握越紧,就在他忍不住要打人的时候,禾暖站住了,他脱下自己的棒球服,反手扔向后方。

薛昭眼前一暗,被棒球服蒙住了头。

a市已经入秋,昼夜温差大,飞机白天落地,薛昭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卫衣,下半身工装裤搭球鞋,到夜里就显得单薄。

他在街口站了许久,白拖了个巨大的行李箱,都没想到添件衣服。

“行了,别跟着了,”禾暖语气中带着一丝疲倦,“和煎饼在这儿等我。”

薛昭愣住,攥紧手里的衣服,乖乖停下了脚步。他一停,煎饼也蹲下不动了。

刘洋恨铁不成钢,被禾暖气个半死,“你个不争气的,以前的事儿全忘了?骂人的时候决心可大,一见真人就蔫儿巴,专门气我呢是吧?以后你再和我逼逼,看我理不理你……”

“好了好了,别念了大哥,”禾暖扣扣耳朵,压低声音,“他跟踪狂一样,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就让他在这等着呗……”

三人来到停车场,刘洋取车打火,油门一踩就要出发。

“哎,等一下。”禾暖在车外叫道,他从副驾驶的车窗探进去,在储物格摸来摸去。

韩昊宇就坐在副驾驶上,他离禾暖非常近,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一张脸烧得通红,幸好车里很黑,看不清楚。

拨拉半天,禾暖摸出半包黄鹤楼和打火机,“好了!归我了,你们走吧。”

刘洋瞪他一眼,载着韩昊宇扬长而去。

目送车的背影越来越远,“啪哒”一声,禾暖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浊气。他很少抽烟喝酒,这些恶习会影响反应速度,只有在极其郁闷的时候,才会来一根。

火星明明灭灭,停车场靠墙墩了三个垃圾桶,禾暖摁灭烟头,扔了进去。

他双手插兜,趿拉着拖鞋,绕进另一条小路。其实平常他都睡在网吧,但今晚他决定回家。

既然薛昭爱等,就让他等呗。一晚上而已,比三年可短多了。

禾暖刚走到家,手机就来了消息。和薛昭的聊天界面终于不再是一片翠绿,一条条白色对话框蹦出来。

死狗:你在哪?

死狗:我在网吧等你

死狗:你不回来了吗?

死狗:我给煎饼加了狗粮

死狗:你不管他了吗?

语气熟稔,仿佛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禾暖躺在沙发上,冷笑一声,煎饼的叛变早在他意料之中,他才不要管“叛徒”。

禾暖一条都没回复,把手机静音倒扣在茶几上,安安心心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禾暖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迷迷糊糊接起电话,二柱凄惨的哀嚎吓得他一个激灵。

“老板!老板!你快来!我顶不住了!”

禾暖瞬间清醒,“怎么回事?”

“剪神在我们网吧!粉丝越聚越多,门都快挤爆了,连记者都来了!”

草,这瘟神,禾暖抓起一件外衣,急忙赶过去。

门口乌泱乌泱全是人,小小一间网吧,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薛昭就坐在最便宜的普通区直播,怀里蹲着一条傻狗,时不时舔舔他。

“是我以前养的狗,叫煎饼。”

“对,我在a市。”

“嗯,我回国了。”

“队友?他们还在美国,估计再玩儿几天才回来。”

“好不容易出趟国,当然要玩够了。”

“我?我有想见的人,比旅游重要,就提前回来了。”

“领完奖我就走了。”

“是,就是获奖感言里的那个人。”

“会有庆功宴的,到时候给你们直播。”

弹幕一片哀嚎,一条条留言迅速飞过——“难不成我们也有嫂子了?”“剪嫂?”“不要啊——”“塌房预告。”“心碎,脱粉了。”“前面黑粉滚。”“小昭都没说什么,有些人就急了。”“谈恋爱不是很正常?”“谁说的嫂子?黑粉不要带节奏。”“就是,昭神根本没承认谈恋爱啊,大家不要瞎猜。”“姐妹们擦亮眼睛,唱衰的都是对家。”

薛昭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人,齐刷刷举着手机录视频,甚至还有扛着“大炮”的摄影师,人群中不时传出尖叫。

sss战队刚刚摘得世界冠军,薛昭荣获vp,正是人气最旺的时候。

禾暖虽然不出名,但他毕竟在打超级联赛,为了防止被认出来,他戴好帽子口罩,费劲吧啦地挤了进去。

这一挤,挤得他面目狰狞,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他一巴掌按灭电源,又一巴掌甩在傻狗的屁股上。

煎饼“嗷呜”一声,从薛昭膝盖上跳下来,缩进桌子下面,怂唧唧地瞅它真正的主人。

薛昭的电脑瞬间黑屏,人群中顿时响起不满的声音。

“这人谁啊?干什么?”“好没素质。”“他还打狗!”

禾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网吧老板,你们影响我做生意了,请你们立刻离开!”

“你管得着吗?”“我们也是顾客,老板怎么还赶客啊!”

禾暖性子刚,直接怼了回去,“不给钱算什么顾客!你们是来上网的吗?”

不满的声音更多了。

薛昭站起来说:“各位,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老板是我的朋友,我想和他叙叙旧。”

“不要啊小昭,我专程来看你的。”“单反好重的!”“还没签名呢!”“想要合影!”

禾暖全程黑脸,抱臂站在门口,冷眼看薛昭一个个签名,时不时来张合影,几小时后果然人少了许多。

过了中午,还有一些死忠粉赖着不走,薛昭也扛不住了,偷偷给禾暖发消息。

死狗:小苗,救救我。

麦门:活该。

死狗:签得手好酸,手腕疼。

对电竞选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手,虽然嘴上无情,但禾暖还是提起薛昭的衣领,把他拖进了员工休息室。

煎饼也想跟进来,禾暖不让,轻轻踢了它一脚,“出去。”煎饼嘤嘤几声,可怜兮兮趴在门口。

临走前,薛昭还冲粉丝挥挥手,“拜拜,大家散了吧。”

禾暖默默翻个白眼,一进休息室摘下口罩,就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大明星啊。”

薛昭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你那狗爬字还给人签名呢?”

“我练过了,找人设计的字体。”

“真把自己当明星了,他们知道你只有初中文化不?”

“知道。”薛昭有点不自在。

“那还粉你?眼睛瞎了。”

“别这么说他们。”

禾暖无语,他就是看薛昭风光,心里酸得慌,忍不住嘲讽一下,灭灭对方的威风。

其实挺没意思的,人各有所长,薛昭靠电竞吃饭,已经是世界最高水平,站在金字塔顶端。和运动员一样,只要技术过硬,没什么好说的。

何况自己高中也没毕业,想到这儿,禾暖不吱声了。

薛昭反而很想和他说话,但吭哧吭哧半天,就憋出三个字:“我饿了。”

禾暖扔给他一盒泡面,薛昭一点不嫌弃,拿热水泡好,用塑料叉子开吃。

禾暖站在窗前,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和年少时一模一样,突然很想抽烟。

“在我店里直播,亏你干的出来,这招够损的。”

薛昭手里动作顿住,含含糊糊地说:“你不见我,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逼我呢?”

“没。”

“三年不见,都会耍心眼儿了。”

“三年两个月。”

“什么?”

“不止三年。”

禾暖不说话了。

薛昭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泡面,扔掉垃圾去洗手,禾暖下意识递给他一支护手霜。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禾暖心里后悔不迭,直想抽自己大嘴巴。

十六岁的薛昭穷得叮当响,网吧里五毛钱的纸巾买不起,就用水冲一下再晾干,夏天还好,一到冬天频繁沾冷水,手部皮肤就皲裂渗血,还长冻疮。

后来禾暖承包了他的所有纸巾,还有护手霜。

二十一岁的薛昭体面干净,漱口洗手后,他环顾房间,突然说:“没想到你把这儿买下来了。”

禾暖头皮一炸,活像应激了的小猫,立刻否认道:“你别多想,我混口饭吃。”

“肩膀还好吗?”

“和你无关。”

“你还养着煎饼。”

“看它可怜,没人要。”

麦田网吧以前不叫“麦田网吧”,叫“飞越网吧”,老板也不是禾暖。

这儿是他和薛昭认识的地方。

“煎饼”以前也不叫“煎饼”,它的主人也不是禾暖。

禾暖连连否认,见薛昭定定地盯着自己,心里一阵烦躁——这表情,明显是不信,好像自己口是心非一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禾暖恼了,“聊也聊过了,没事赶紧滚吧。”

薛昭一言不发,将门口巨大的行李箱提过来,然后打开了它。

像打开一个金光闪闪的宝盒,禾暖睁大了眼睛。

只见一箱子白女皇的周边手办,盒蛋、粘土人、八分树脂……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三分bjd。

十六岁的禾暖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次元,可惜兜里没钱,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买白女皇的树脂手办。于是十六岁的薛昭记下了这个小小的心愿。

禾暖眼眶泛红,他嗓音沙哑,语气倔强,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

没等薛昭回答,禾暖后退一步,摇摇头继续说:“没用的,没用的,薛昭。”

“没用的,别拿这些对付我。”

“我不可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算被判“死刑”,薛昭依旧不甘心,他嗓子干涩,嗫嚅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从前是我不对,你骂我我受着,但是……”

“你不止欠我的,”禾暖逐渐冷静下来,“你欠我们战队的,你辜负了所有人。”

薛昭沉默。

没几秒钟,禾暖收敛好情绪,冷淡地说:“过去的就过去吧,时间不可能倒流,我们也回不去了。”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没等薛昭反应过来,他就摔门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禾暖都呆在自己家里,任凭麦田网吧如何热闹非凡,他都没再去过,那只傻狗他也不想管了。

薛昭天天在麦田网吧直播、打游戏、喂狗,他就住在员工休息室,二柱也不好意思撵他。

因为薛昭的缘故,远在偏僻郊区的麦田网吧成了热门景点,顾客爆满。禾暖干脆把上网价钱提高了十倍,这都没挡住疯狂的粉丝。

连带煎饼也成了网红狗,禾暖竟然刷到了它的表情包!

“老板,剪神今天也没走。”二柱在网吧偷偷摸摸地给禾暖打电话。

“嗯。”禾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我看剪神在挺好的,今天又是赚得盆满钵满的一天,老板要不……”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

挂了电话,禾暖把脸埋在枕头里,大吼一通,心里才舒服点。

他抬起头,看向床头柜,15的白女皇端庄优雅,但脸部、手部细节粗糙怪异,整体颜色泛黄,已经有些年头了。

十六岁那年,薛昭挣到了第一笔代练费,他给禾暖买了最便宜的白女皇景品,50块都不到,禾暖摆了五年。

估计薛昭早就忘了。

曾经还两人约定,一起拿世界冠军,估计薛昭也忘了。

所以才能那么轻易地将他抛弃。

禾暖痛苦地呻吟一声,拉开抽屉,把白女皇塞了进去。

起床吃过早午饭,刘洋的电话准时来到,这几天他对禾暖嘘寒问暖,腻歪得不行。

“薛昭还没走?”刘洋正在工位小心翼翼地摸鱼,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没走。”

“啧啧,这孙子想复合啊,我可告诉你,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可得稳住,别让我看不起你……”

禾暖懒得说话。

“卧槽!”

“怎么了?”

“快看热搜!”

禾暖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薛昭出什么事了,急忙点开微博,结果热搜上挂着的是超级网红宁筱芙。

“宁筱芙与一男性同游洛杉矶”、“宁筱芙辟谣说只是朋友”、“宁筱芙榜一注销账号”……

宁筱芙以前是电竞主播,后来转型做美妆博主,还开了化妆品公司。千万粉丝级别的大美女,身材火辣,颜值爆表。

她的人设一直是世界名校的才女,清醒独立的女强人。本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对男人不屑一顾,全心全意专注事业,毫无疑问的大女主。

但这次在洛杉矶,她被路人拍到与某男子共进晚餐,第二天两人从同一家豪华酒店出来,一起坐超跑去了斯台普斯中心。

crade第十二届全球总决赛就在斯台普斯举行。

看完比赛,二人又逛了奢侈品店,司机拎着大包小包扔进后备箱,最后二人从某顶级珠宝店出来,一起坐车回到酒店。

男粉炸了,白日梦碎一地,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女粉也炸了,认为宁筱芙言行不一,背叛女性主义,要给男人当牛做马去了。

宁筱芙也是刘洋的女神,据刘洋说,某场夏季赛他曾亲眼见过宁筱芙,惊为天人,一眼沦陷。那时候宁筱芙还没火,只是个小解说,在后台她对刘洋说了句“加油”。因为这句“加油”,那场比赛刘洋打得晕晕乎乎,然后输得很惨。

禾暖对此嗤之以鼻,狠狠地鄙视了刘洋一番。

电话里一阵鬼哭狼嚎,刘洋此刻心碎无比,惨叫着什么“我的青春结束了”。

禾暖掏掏被震聋的耳朵,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网友们的关注点大部分集中在宁筱芙,偶尔也有人好奇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能和宁筱芙约会,身份想必不简单,但扒了半天,也没扒出什么瓜。

某匿名八卦论坛倒是有人开贴,说之所以网友们扒不出来,是因为男方带红色背景,而大部分火力集中在女方,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

爆料不知真假,但帖子存在了不到一小时,就被管理员删除了。

偷拍图很模糊,两人都戴了口罩和墨镜。禾暖点开一张放大,仔细观察半天,不过他看的不是宁筱芙,而是那个男人。

五分钟后,禾暖按灭了手机。

打过几局排位赛,一晃到下午两点,禾暖等到了一条消息。

西索:怎么不在基地?五点过来。

禾暖头不梳脸不洗,穿一身劣质卫衣牛仔裤,坐上了地铁。三个小时后,到达了位于市中心的apex俱乐部基地。

这是一栋商用公寓,被apex俱乐部全部租下,一层作训练区,二层作居住区,三层是休闲区和食堂,四层是办公区,分为赛事分析部、教练部、直播部等等。

在门口徘徊了半个小时,禾暖深吸一口气,刷脸进入。

公寓一楼又分为不同的游戏板块,不同游戏有不同的训练间,各训练间用静音玻璃隔断,pd战队的训练间就在电梯旁。

禾暖根本不想和队友们碰面,然而就在他等电梯时,被韩昊宇看到了。

韩昊宇惊喜地挥挥手,推开玻璃门跑了出去,他的举动,让训练区内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禾暖,齐刷刷望向门外。

ad连手里的游戏都不管了,摘下耳麦,问旁边的辅助,“稀客哟,他怎么来了?”

辅助撇嘴:“皇帝召见,贵妃能不来?”

“哈,”ad说,“还以为他来训练了,是我太天真。”

“草,我死了。”屏幕一黑,上单惨死塔下,趁复活读秒,他双手离开鼠标键盘,凑过来问:“哎,他和戈总什么关系啊?真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

“就那种关系啊?见不得人的那种关系。”

“我怎么知道,”ad说,“戈总前几天不还和美女同游洛杉矶,看着也不像啊。”

“那不一定,有钱人都男女通吃。”打野接茬,手里一不小心,闪现交了出去。

“靠,”辅助一摔鼠标,“还打不打了,不打投降。”

“投降投降……”

“我那天看见他进了戈总的车。”

“啧,怪不得这么狂。”

“一卖屁股的,再狂也只能当小三,有钱人家私底下玩得花,明面上可不会给他身份,宁筱芙还差不多。”

“尼玛,有钱真好。”

“你们说宁筱芙会不会来我们基地?”

“来干什么?”

“抓小三啊,扇巴掌,揪头发。”

“整挺好,能见大美女了。”

“舔狗,哈喇子都下来了。”

“你不想舔?你不会是弯的吧?让禾暖来给你舔舔。”

“别恶心我。”

“哈哈哈……”

“他看我们了,这隔音行不行,是不是听到了?”

“听见就听见,还怕他个死gay?”

“那个新来的,叫什么韩昊宇,不会也是吧?”

“我看像,哪天敲打敲打他。”

……

不堪入耳的话被锁在训练间,就算听不见,禾暖也知道这帮人在放什么屁。

他不耐烦地推开韩昊宇,面无表情走进电梯,按下五楼——戈修元的办公室在五楼。

这是禾暖被队友孤立的第二个原因。

禾暖不可能冲进去和他们吵一架,更不可能和他们干一仗。

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戈修元坐在办公桌后,阿鲁姆面料裁剪的白衬衫合身妥帖,紧实的臂肌隐约可见,衬衫袖口挽起几匝,露出骨骼分明的手腕,左手戴一支极其昂贵的宝珀卡罗素月相腕表,还叠戴了一串矢车菊蓝宝石铂金马蹄扣手链。

他头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因为外祖母是俄罗斯人,戈修元继承了几分东斯拉夫血统,高鼻深目,眼珠微微泛蓝,但脸庞又兼具东方人的柔和,俊美得不可思议。

见禾暖进来,他微微抬头,“先坐一会儿,我还有工作。”

禾暖毫不客气,半躺在皮质沙发上,掏出手机刷短视频,没戴耳机。

“你能不能把声音关了?”戈修元不耐烦道。

“不能。”

“关了!”

“嫌吵?那我走了。”

戈修元起身,在沙发前站定:“关了,我不想动手。”

禾暖和他对视三十秒后,退出了app。

戈修元冷脸抱臂,居高临下地审视瘫在沙发里的青年。

禾暖被打量得极不舒服,不由得挺直腰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显得不那么弱势。

戈修元皱眉说:“怎么穿得这么难看?”

禾暖心想:“见你当然要穿丑点。”但他没敢说出来。

“现在立刻去换衣服,穿成这样,我怎么带你出去吃饭?”

以戈修元对精致生活的要求,他的办公室都配了暗间,供他随时洗澡、换衣和休息。

禾暖只当一阵耳旁风,屁股焊死在沙发上,手指一滑又点开视频。

“听到没有?”

“是人吃饭,又不是衣服吃饭,”禾暖头也不抬,“管天管地,你还管我穿什么?”

戈修元不多废话,直接动手把人提起来,押着往衣帽间走。

“草!”禾暖口吐芬芳,“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只可怜禾暖宅男一个,细胳膊细腿,根本扛不过注重锻炼的戈修元,没挣扎几下就被拖进了衣帽间。

戈修元一松手,禾暖跌坐在床上,手机从兜里掉出来,被戈修元顺手捡走。

“换好衣服,出来给你。”

禾暖弹跳而起,伸手就要打人,“还给我,你他妈的……”

戈修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卡进两腿间,用身体直接把人死死压在床上,手按在头顶。

禾暖整个人被牢牢制住,头猛得砸在床上,顿时懵了。

戈修元冷冷地说:“十分钟穿好,你也知道,我找你不是为了吃饭,如果你不愿意吃,那我们就直蹦主题。”

这个姿势非常暧昧,压在身上的躯体像火炉,禾暖狼狈地别过了头。

“你先下去,我要抽筋了……”

门“咔哒”一声关紧,禾暖骂了几句脏话出气,又磨蹭了两分钟,还是脱下了卫衣和牛仔裤,只穿一条内裤打开了衣柜。

“穿上个月在米兰定制的那套。”戈修元推门而入。

“你他妈会不会敲门!”禾暖怒吼一声,躲进柜门后,手忙脚乱抓过两件衣服就往身上套。

戈修元不紧不慢地踱过来。

禾暖只披了一件衬衫,扣子都没来得及扣。戈修元从背后抱住他,左手抚摸他又瘦又白的腰肢,右手一个劲儿往腿缝里钻。

因为长时间久坐,禾暖的臀部和大腿较其他部位丰腴许多,腰窝深屁股翘,手感绵软细腻。

双腿软肉夹紧胡作非为的手,戈修元动不了,鼻尖贴在禾暖颈边嗅了嗅。

禾暖微微颤抖,强忍不适,抓住戈修元的手腕,“今晚我有话和你说,我们先吃饭。”

戈修元笑了一下,暂时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到手的猎物。

这家法式餐厅位于a市最高的天空塔上,豪华、奢侈且极难预约,落地玻璃窗外是江河夜景,灯火点点绵延两岸。

戈修元和禾暖坐在私密包厢中,古典乐缓缓流淌,气氛难得不错。这里的菜式既好看又好吃,就是量不大还上得慢,盘子空荡荡的,和喂雀儿一样。

禾暖边玩手机边吃饭,眼睛一刻不离屏幕,右手一叉子串起龙虾肉,大口塞进嘴里。

戈修元用餐巾印印嘴角,见状皱眉道:“吃没吃相。”

禾暖翻个白眼,“你的爹味越来越重了。”

“你刚才说,有话要和我讲?”

“嗯,嗯。”禾暖忙着刷视频,随便敷衍了两声。

戈修元的脸色沉下来,强忍不满,又换了几个话题。禾暖漫不经心,一律以“嗯嗯啊啊”回应,偶尔刷到好玩的还乐得笑几声。

当再一次被无视后,戈修元忍无可忍,一把抢过对面的手机,“专心吃饭!”

“咣当”一声,禾暖直接把叉子扔在盘子里,“不吃了。”

“你是三岁小孩吗?三岁小孩都知道,你的行为极其不尊重人!”

“你尊重我吗?”禾暖冷眼看过去。

戈修元平静下来,揉揉额角:“你到底在气什么?”

禾暖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头扭向一边,回避目光的对视。他不回答,戈修元也不想猜。两人沉默一会儿,禾暖重新拿起叉子吃东西。

这是退让的信号,戈修元适时开口,打破压抑的氛围,“你这几天都不在基地?”

禾暖语气硬梆梆的,但不再敷衍,“他们直播,不训练。”

“这不符合规定,明天搬回来住。”

禾暖不吭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今晚在我那儿睡,明天我直接送你去基地。”

“睡什么?睡我?”禾暖嘲讽地说。

今天从见面开始,禾暖就一直在找不痛快,说话夹枪带棒,戈修元的心火也被彻底燎起。

“你吃错药了?”

“……”

“说话!”

“我们结束吧。”

戈修元愣了一下,怒极反笑,“你到底在闹什么?”

“……”禾暖再次沉默。

今晚这顿是别想好好吃了,戈修元放下刀叉,解开外套的袖扣和一粒扣。

“因为宁筱芙?”

“呵,”禾暖冷笑一声,“不至于,你的情人也不差这个。”

“如果因为她,没有必要,”戈修元顿了顿,“她很知趣,不会影响我们。”

“我说了,和她没关系,你耳聋了吗?”禾暖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那……”

戈修元扯开衣领,靠在洛可可风格的扶椅上,胳膊向后一搭,几缕额发散落,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化,充满了攻击性。

别看他现在穿得正式优雅,这都是装腔作势,是为了接手家族产业,才伪装出的风度翩翩的假相。

禾暖第一次与他见面,是在夜店。那时的戈修元高傲自负、骄纵嚣张,倚仗显赫的家世,年轻气盛的他,根本不屑于隐藏真实的自己。

“那就是因为薛昭了。”戈修元转转表带,语气平淡。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劈在禾暖脸上,脑子像被摇散的鸡蛋晕晕乎乎,几乎是瞬间,禾暖就下意识否认说:“不是!”

“不是吗?他这几天,不都在你那儿吗?”

“……”

“以为我不知道?拿我当傻子糊弄呢?”

“彼此彼此。”禾暖脸色煞白,但还有心力反唇相讥——他在说宁筱芙,戈修元不也隐瞒了她?

“呵,”戈修元盯着禾暖,突然轻蔑地一笑,“以前没发现,你真挺贱的。”

禾暖浑身颤抖起来,像被抽走了筋骨,喉咙里挤不出一个字。

“薛昭的女朋友呢?两人分了吗?”

“你不会没敢问吧?不会只敢和我撒泼吧?”

“你没他的前途重要,甚至没那个女人重要。”

“他能丢下你第一回,就能丢下你第二回。”

“不是吗?禾暖。”

“三年不闻不问,两句话就能哄回来,”戈修元像被逗乐了,哂笑几声,“我要是他,我也找你,你真的是,挺廉价的。”

像看到美杜莎的双眼,禾暖僵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见对面神情恍惚,戈修元端起香槟,啜饮一小口,庆祝自己“大获全胜”。

接下来的五分钟,禾暖就像一尊石像,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戈修元用他的痛苦佐餐,竟感觉食物更加美味。

突然“滋啦”一道刺耳的声响,椅子后移,禾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躯体,猛地站起身,往门外走。

“站住。”

禾暖充耳不闻。

“你再走一步试一试。”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禾暖停下脚步,冲回餐桌,趁戈修元还没反应过来,端起一杯水,就泼向他。

幸好戈修元动作敏捷,躲过大半,只有肩头湿了一块儿。与此同时,禾暖抓起桌上被抢走的手机,大步跨出了门。

戈修元错愕一瞬,竟笑起来,他也不追,只是顺手打了个电话,然后脱下沾湿的高定外套,按铃召来服务生处理,自己则安稳地坐下来,继续享受美食。

结账时,由于客人身份尊贵,主厨亲自现身,操一口蹩脚的中文,询问用餐感受。戈修元换成法语同他交流,主厨点点头,转向另一边,示意禾暖的餐盘——盘子里的食物还剩下大半。戈修元又说了几句法语,主厨一脸无奈,摇摇头走了。

服务员递过已烘干的外套,戈修元站起身,整理好衣物,慢悠悠地往外走。

餐厅在天空塔最高层,而戈修元的司机和保镖都在地下停车场。禾暖本想借这个空档,搭电梯到一层,就能顺利逃走。

可惜事与愿违,刚出电梯,禾暖就被赶来的保镖拦下,然后被锁进豪车里,等了戈修元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足够禾暖冷静下来,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戈修元,明白对付这种人,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戈修元跨进后座,问左侧的禾暖:“跑什么呢?”

禾暖握着手机,扭头看向窗外,他知道戈修元的潜台词,就算今天跑了,工作合同都在apex俱乐部,跑又有什么用。

见禾暖不说话,戈修元伸手去掰他的下巴,“还没消气?”

禾暖正要发作,就在这时,手机屏亮,弹出一条消息。

死狗:我在你家楼下,按铃没人开,你还没回来吗?

这几天薛昭被晾在网吧,越晾心越凉,他琢磨不能坐以待毙,今晚就来禾暖家堵人了。

戈修元瞥到消息,冷笑一声,抬头恰好与禾暖对视,两人互看一会儿,都没开口。

手机屏幕熄灭,禾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车窗外,并没有回复的打算。

自吃饭开始,戈修元拧在一起的心,突然舒展了一点,他咳嗽几声,打算说点什么。

禾暖却先开口了:“前男友找我复合,我现在没有做爱的兴致。”

“你真是,挺会气我的,”戈修元被气笑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禽兽?”

禾暖头倚玻璃,左手撑脸,回头看戈修元,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没错”。

“今晚我们看电影,小祖宗,行不行?”

禾暖戒备的神情,一瞬间柔软下来,但嘴依旧不饶人:“你选的片子都难看死了,我可不想看文艺片、战争片、公路片、纪录片、音乐片……”

“看动画片,看动画片行了吧,那个什么q的剧场版……”

“呵呵,”禾暖冷笑,“你不知道,就不要瞎说。”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买过海报……”

“……那是另一部。”

戈修元的祖籍在a市,但长辈几十年前就搬去了北京,只留下一座江南园林式的祖宅,也不常住。投资apex俱乐部后,为了工作方便,戈修元在a市某cbd买了一处高档小区的江景大平层,作为常住地。

家庭影音室一片昏暗,星空顶幽邃神秘,音效立体环绕,战斗场景眼花缭乱,屏幕灯光打在禾暖脸上,他嘴里嚼着薯片,看得非常认真。戈修元却根本不感兴趣,陪在旁边,偶尔喝几口白水。

“你就喝这个?”禾暖穿着皮卡丘睡衣,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手工波斯地毯上,灌了一口可乐。

“嗯。”戈修元对身材有极其严格的管理。

禾暖耸耸肩,继续看电影。

过了一会儿,戈修元慢慢从背后搂住禾暖,下巴抵在他的肩窝,禾暖没有抗拒。

“还生气呢?”戈修元问。

“……”禾暖看得兴起,顾不上理他。

“听话,明天搬回基地。”

禾暖不耐烦地推开戈修元。

“杯赛要开始了。”

杯赛只是个借口,戈修元非要禾暖搬回基地,主要是防薛昭。

“我知道,这不没开始吗,开始了我再去。”谈到游戏,禾暖有心思说话了,但他不懂戈修元那些弯弯绕,他单纯不想见队友。

戈修元轻轻咬了禾暖后颈一下。

禾暖警铃大作,“干什么?说好不做的。”

“十二月转会期,有你喜欢的选手吗?”

“什么意思?”禾暖暂停了电影,睁大眼睛回头问。

“就是你想的意思。”

今年pd战队成绩不佳,徘徊在超级联赛的边缘,春季赛未能取得好名次,夏季赛甚至没进入季后赛,更不用说拿到世界赛的入场券。这种情况下,赛事分析部或买入、或租借、或引援、或从青训营选拔队员,总之会对阵容进行大调整。

禾暖有点高兴,如果选好队友,说不定明年……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有想买的选手吗?”戈修元把手探进禾暖的上衣,捏了捏他的乳珠,“除了薛昭,谁都可以。”

其他战队也在抢人,选手则待价而沽,每年转会期,都是一场场博弈。

一些选手合约到期,考虑薪水、发展前景等因素,会选择续约或转会。这种情况选手身份自由,买入战队是不需要出转会费的。

而按戈修元的意思,禾暖看上的选手,就算有合约在身,亦可以砸钱买入,即便要向原战队出大笔转会费,也无所谓。

禾暖握住戈修元的手腕,却没有使劲。

“或者,你想让谁滚蛋?”戈修元轻笑。

权力,好似毒药,让人目眩神迷。

戈修元见禾暖不拒绝,脱下他的上衣,慢慢把他压在地毯上,去舔他的胸口。

禾暖搂紧戈修元的脖子,迷迷糊糊地想,“怪不得队友讨厌我,我也讨厌。”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最应该被踢出战队。

“别生气了……”戈修元一路吻到嘴唇,黏黏糊糊地说。

禾暖被亲得脑子发烫,他晕晕乎乎地想,我在生气吗?没有吧,没有吧……好吧,就算有,又因为什么呢?

他一直在逃避答案,假装不在乎,一直不愿意承认。

一旦承认,在戈修元面前,他就是彻彻底底的输家。

他已经输过一次。

他不想再那样狼狈了。

屏幕的荧光勾勒出人体曲线,戈修元脱下禾暖的内裤,分开他的双腿,又在腰下塞进一个抱枕,垫高臀部,让穴口完全露出。

因为长期宅在室内,禾暖一身皮肉雪白细腻,最妙的是,他没有体毛,连耻毛都很少。其他人的私处因为黑色素沉淀,看上去又脏又丑,他完全不会,私处生得秀气且粉嫩,看上去十分白净。若被干得狠了,会阴和肉穴就变得又红又肿。

以前他的下体不是这样的,刚发现时,禾暖脸都白了,惊慌又害怕,立马想挂号看病,戈修元安慰半天,然后带他去了私人医院,什么都没查出来。

禾暖一度为此羞耻,戈修元却说很喜欢,做爱时常常把他的腿心舔得湿漉漉的。

戈修元拉开茶几抽屉,拿出一管润滑剂,全部挤入禾暖穴内,又插进去两根手指扩张,不一会儿就传来“咕叽咕叽”的水声。

禾暖的脸一片潮红,穴内逐渐腻滑,已然做好挨肏的准备,戈修元扶着粗长的柱身,对准粉色的穴口,慢慢挤进龟头,穴口一圈粉肉被撑到发白。

“啊——”禾暖受不住呻吟几声,痛到揪起地毯的毛,身前勃起的性器官,也萎靡了下去,肌肉绷紧,一把细腰左转右扭。戈修元那活儿太大,不管做多少次,都像在上刑。

“放松,放松。”戈修元出了一身汗,他也被勒得难受。

一双大手掐住禾暖的腰,把他下半身固定死,戈修元心一横,不管不顾就要冲进来。

“不行,不行,”禾暖吓得疯狂摇头,蹬几下长腿,“会死人的!”

戈修元咬了咬腮帮子,一双眼都带了点狠劲儿,既没进也没出,他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左手拉开茶几抽屉,翻了半天,找出一罐rh。

禾暖一见那支小罐子,眼里不自觉流露出惊恐,“别用这个,你多弄点润滑剂,再摸一会儿,实在不行去浴室灌肠,求你别用这个……”

rh能使肌肉松弛,刺激神经兴奋,但毕竟是药剂,用一次,禾暖要过很多天才能找回游戏手感。

戈修元闻言,耗尽所有的忍耐力,把rh丢到一边,喘着粗气去摸禾暖的腿间。

然而禾暖越想放松,就越紧张,那瓶rh像一个惩罚,在不远处等着他。

戈修元的阳具越来越硬,他喘得像一头野兽,在禾暖腿间乱蹭。禾暖仰起头,讨好地亲他。

五分钟后,戈修元再也忍不住了,动作快得吓人,左臂横在禾暖肩头,把他死死按在地毯上,右手一把抄起rh,抵在禾暖鼻下喷出。

禾暖猝不及防吸入一大口,眼角飙出泪花,他惊叫一声,左手一挥,扇了戈修元一巴掌。

这一扇彻底激怒了戈修元,他眼睛红得滴血,抬手就想教训胯下的小婊子,让他服从听话。

禾暖浑身哆嗦,眼泪擦也擦不干,半是因为rh,半是因为害怕,模样可怜得不行。戈修元一看,心忽的软了,终于找回些理智,没有动手。

心软了,几把没软。戈修元架起禾暖的双腿,掰得开开的,腰往前一送,阳具挺进大半,肉穴果真松软许多。

这罐rh是高档货,对人体伤害小,见效快。戈修元直接从一个朋友那儿拿的,这个朋友不是一般人,界内非常有名,是做药物研发的教授,还开了公司。

禾暖眼神逐渐迷离,他像一摊软绵绵的肉,被人揉圆搓扁,操成各种形状。

终于,粗长的阳具被禾暖全部吃进了穴里,薄薄的肚皮被顶起来一点弧度。禾暖感觉后穴很撑,但并不难受,反而莫名兴奋。

戈修元舒服得长叹一声,享受够穴内的紧致和火热,绷紧结实的腹肌和流畅的人鱼线,开始抽插。

禾暖又受不住了,但不再是受不得痛,而是受不了爽。敏感点一次次被顶住揉弄,欲望节节攀升,他的屁股扭来扭去,主动撞身后的阳具,小穴吃进粗壮的柱身,龟头擦过敏感点,声音猛地变调。

乳白色的体液从两人交合处流下,濡湿了昂贵的地毯,禾暖不着边际地想,明天阿姨清理的时候,会不会骂人?

抱枕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薛昭又发来一条消息。

死狗:小苗,十二点了,你不回来了吗?

禾暖沉浸在快感中,根本没有发觉,戈修元骑在他身上,倒是看了个清楚。

戈修元冷笑一声,眼疾手快抓来手机,竖在禾暖面前,“咔哒”一声,面部解锁。

禾暖一脸懵,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这时戈修元连聊天栏都点开了,还按住了说话键。

草,等禾暖看明白情况,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换成密码解锁。

禾暖伸手去抢,戈修元抬高胳膊,下体狠狠一顶,禾暖不由自主哼叫一声。

戈修元冷冷地加一句:“他不回去。”说完,松手,发送,把手机扔得远远的。

禾暖气得脸都绿了,攥起拳头捶了戈修元一下,扭头挣扎着去够手机,穴口吐出大半阳具。

戈修元把禾暖拖回胯下,一记狠顶又俯身堵住他的嘴,直接把他亲到脑子一团浆糊,什么都忘了。

禾暖高潮后,戈修元也射进了他的肉穴。

捱过一轮,禾暖有些脱力,戈修元把他抱进浴室清理,期间又弄了一次,到最后禾暖胳膊都抬不起来,戈修元直接把他抱到了床上。

一沾床,禾暖眼皮都抬不起来,立马睡死过去。

戈修元搂紧禾暖的腰,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又突然起身下床,赤身裸体地走进家庭电影院。

找到手机,戈修元回到床上,推了禾暖一下,“喂!”

禾暖睡得很死,没有反应,戈修元掀了掀他的眼皮,在耳边大喊一声,“醒醒!”

禾暖正梦见自己血虐薛昭,冷不丁耳边一声炸雷,硬生生被叫醒,他顿时火冒三丈,眼睛都没睁开就怒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戈修元倒是很冷静,把手机举到禾暖面前,“睁眼。”

双眼像被胶水粘住,禾暖费力地掀开眼皮,“咔哒”一声,面部解锁。

他妈的又来,禾暖怒气值彻底达到顶峰,劈手去抢,戈修元胳膊一横,把他按回床上,“好了,你继续睡。”

哪儿还有一丝睡意,禾暖气到发疯,扑过去一顿拳打脚踢,结果三两下就被制服。

戈修元用被子把禾暖卷成一团,压在身下,“别闹。”

禾暖面目狰狞,一口咬在嘴边的大臂上。

“唔。”戈修元隐忍地痛呼一声,手中却操作不停,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把薛昭拉黑。

没过一会儿,禾暖咬得腮帮子酸,就松开了嘴。戈修元撩起睡衣看了一眼,一圈紫黑的牙印,倒是没出血。

禾暖想骂人,又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他瞪了戈修元五分钟,困意再次袭来,眼皮直打架,他头一歪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禾暖醒来后,戈修元已经不在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蓝丝绒珠宝盒,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我去公司了,孙姨会来做饭,吃完叫老刘送你去基地,有事联系我的生活助理。ps盒子里是小礼物,你会喜欢的。”

盒盖上印有花体烫银logo——美国某顶奢珠宝品牌。

禾暖对奢侈品一窍不通,但这个牌子他认识——昨天刚刚认识。

戈修元和宁筱芙在美国光顾过。

禾暖突然感觉无法忍受,他跳下床,没打开珠宝盒,没吃饭,更没叫司机老刘。他穿好衣服后,飞快地逃离了这栋房子。

地铁摇摇晃晃,驶向郊区。工作日的上午,从郊区到市区的人很多,但从市区到郊区的人很少,禾暖坐在冷清的车厢里,总会忍不住想,这些人行色匆匆,他们都要去哪儿?

窗外飞快地掠过一道道树影,高压线将天空分割成碎片,禾暖正盯着发呆,突然手机铃响,是二柱的电话。

“喂,老板。”

“嗯。”

“剪神走了。”

“……”

“老板?”

“好,我知道了。”

禾暖挂断电话,继续发呆,机械的女声正毫无感情地报站,陌生人上上下下,一站又一站,终于到达了终点。

禾暖起身,慢吞吞地走出地铁。

他回到麦田网吧,薛昭走了,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有不死心的粉丝流连不去,总到前台询问,二柱脾气好,一个个解释。

煎饼凑到禾暖脚边,呜咽几声,耷拉耳朵,卧下不动了。

禾暖摸摸它的头,给狗盆填满狗粮,然后钻进室,开始训练。只有沉浸在游戏里,他才能忘掉一切,什么都不用想。

因为那罐rh,游戏手感果真变差了,连输三局并被队友骂“演员”后,禾暖气得摔了键盘和鼠标,抓起手机就想找戈修元算账,还没解锁,就看到对方两小时前发来了消息。

修元哥:你没去基地?

修元哥:有空回话。

昨晚戈修元拉黑薛昭的时候,顺手把备注也改了。他不看动漫,发现禾暖给他备注“西索”后,还特意去搜了一下,结果搜出一个大变态,戈修元直接气笑了。后来他趁禾暖不注意,抢来手机,修改过好几次备注,但每次禾暖都会改回去。

从前两人关系正常的时候,禾暖都叫他“哥”或者“修元哥”,语气中还带着崇拜和欣喜,然而这一声“哥”,戈修元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禾暖冷笑一声,直接把备注改成了“死变态”,然后开始“噼里啪啦”打字输出,骂了一长串后,戈修元秒回一个问号。

死变态:?

麦门:你真恶心,我讨厌你

死变态:又在发什么疯?

麦门:去死

戈修元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禾暖接通但不出声。

“怎么没去基地?”

“……”

“说话!”

“薛昭走了。”禾暖冷冷地说。

“行,”戈修元思考了一下,决定把这事儿翻篇,“那你骂我干什么?”

“你自己清楚。”

戈修元沉默了十几秒,电话里只听得到他清浅的呼吸声,然后他问:“你没收到礼物?”

“你去死吧。”禾暖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挂断了电话。

禾暖疲惫地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对自己说,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半小时后,他爬起来,又开了一盘游戏。

一晃到了傍晚,禾暖伸个懒腰,走出包间,到前台问二柱晚上吃什么。

两人正合计着点外卖,一个高大白皙的男生走过来,说话相当礼貌:“你好,请问……”

二柱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剪神已经走了,没骗你,你愿意等就等,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不是,我找你们老板。”

“我就是,你找我干什么?”这个男生看着很面生,禾暖确定自己不认识他。

“你不记得我了?前几天烧烤店,还差点打起来。”

禾暖脸瞬间黑了,“你要干嘛?”

“别误会,别误会,”男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那晚回去以后,越想越觉得你眼熟。”

“哦。”

“前几天看剪神的直播,发现他就在附近的网吧,我突然想起来,你是不是剪神的前队友啊?”

“……”

“pd战队,对吧?”

“是。”

“嘿!你们队今年是不是大跳水?好像夏季赛排倒数……我记不清了,不怎么看你们队的比赛。”

“……”

“哈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男生尴尬地笑几声,“没想到附近网吧的老板就是电竞选手,有点激动。对了,你直播间叫什么?我给你刷礼物。”

“我不直播。”

“那怪不得,感觉下了赛场就没见过你。”

“……”

“那晚sss战队夺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见你喝了挺多……”

禾暖心里越来越烦,听到这句话,他彻底失去了耐性,直接打断说:“我要下班了。”

“啊,好的,”男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还不知道自己踩中了雷区,鼓起勇气说,“我叫秦一诺,就在旁边的大学念书,能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禾暖敲了敲墙上的网吧位置预定电话。

秦一诺后知后觉,终于被禾暖冷淡的态度刺到了,他窘迫地挠了挠头,“那我明天再来找你。”说完逃也似的跑走了。

“老板,”二柱看着秦一诺的背影,突然恍然大悟,“他是不是想泡你?”

“你是不是想失业?”禾暖翻了个白眼。

吃完晚饭,禾暖寻思回家一趟,拿点东西过来,薛昭走后,他总算能搬回网吧住了。

这是一个非常老旧的小区,房龄大概四五十年,只有矮矮的五层,一层十几家住户,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绿色墙皮剥落,白色墙面熏成黑黄,红漆扶手只剩下开裂的木质底,楼梯高低不平,尖锐的碎玻璃片卡在窗户框上,感应灯一闪一闪,有时候脚跺麻了都不亮。

禾暖哼着歌踏进狭窄的楼道,钥匙在食指上转来转去,突然,他放缓了脚步——头顶楼梯的台阶上好像坐着个人,无声无息地藏在黑影里。

禾暖瞬间紧张起来,他慢慢地走上去,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庞。

秋风从碎玻璃间呼啸穿梭,灯光昏黄晦暗,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十六岁。

薛昭坐在楼梯口,黑沉沉的眸子望过来,就像当年,他无数次坐在这里,等待禾暖放学一样。

这些年过去,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两人对视许久,沉默,沉默,感应灯“啪”地灭了。

薛昭咳嗽一声,灯重新亮起,照在他俊俏的脸上,泛起一层柔美的光。他站起身,左手握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叫一声名字:“禾暖。”

“你不是走了吗?”

他本来是想走,可实在不甘心,有些事,他一定要亲口问清楚。

“是他吗?”

“什么?”

“戈……”这个名字对薛昭来说,似乎十分难以启齿,“你和他在一起了?”

“没有。”

“嗯……”薛昭发出一个单音节,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他不敢问,也没有资格问——你们既然不是情侣,为什么那样暧昧?

他还是那个胆小鬼,四年前他就不敢,什么都没变。

薛昭凝视禾暖半晌,最终释怀地笑了,“好吧,好吧,小苗。”

禾暖坦然地回望,“还有事吗?”

“为什么拉黑我?”

“不是我干的,现在加你。”禾暖掏出手机,荧光打在他的额间,映出他温柔的眉眼,薛昭移不开视线。

一分钟后,禾暖摇摇手机,示意已经把对方拖出黑名单。

薛昭解锁屏幕,发了一张表情包——乖巧小企鹅。

禾暖弯了弯眼睛,薛昭看着他,之后两人又沉默了。

空气似乎凝滞了,禾暖刚想开口送客,薛昭就跺跺脚说:“太冷了,我还没吃晚饭,再让我住一晚吧。”

禾暖抿抿嘴,插进钥匙开了门。

屋里的陈设一如既往,小小的六十平塞满了东西,薛昭环顾四周,总觉得少了什么,他问:“奶奶呢?”

“不在了。”

薛昭反应过来,瞳孔猛地紧缩,“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年。”禾暖平静地说。

一时间,薛昭沉浸在悲伤和震惊中,禾暖的奶奶对他极好,简直把他当亲孙子看待。薛昭在她的身上,体会到了久违的亲情。

禾暖进厨房找吃的,几分钟后,薛昭从背后抱紧了他,眼泪一滴滴淌进禾暖的领口,打湿了他的皮肤。

“对不起。”薛昭哽咽地说。

禾暖浑身不自在,奶奶已经离开很久了,他早就走出来了,而且……

他当时给薛昭打过电话,薛昭没接。

“行了,”禾暖疲倦地说,“你住一晚,明天就走。”

“……”

薛昭把脸埋在禾暖肩窝,细长的颈侧有一枚鲜红的吻痕,薛昭盯着那抹艳色,眼神晦涩不明。

“听到没有?”禾暖说。

“……”

耳边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薛昭一声不吭,反而搂得更紧了。

禾暖不耐烦地扯开他的胳膊,转身严肃地问:“你想怎么样?”

“我不懂。”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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